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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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馬車隊不快不慢地在山路上前進著。
有十八名各自全副武裝,像是保衛者裝扮的男人圍在四臺由兩匹龍馬拖曳的豪華馬車旁。馬車中既有看來是用來載貨物的貨車,也有供人搭乘用的車子。
從警衛人數來看的話或許是哪兒的貴族商人及其護衛,但是這些護衛的武裝卻又沒有統一。而且如果仔細看,隊伍中竟然還有兩名年紀較小的少年,可說是十分怪異的組合。
這時跑在最前面領頭的那人放慢了妖獸的速度,逐漸落到位於隊伍中間的一名少年身邊問道:“賽提沙少爺,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一下?”
這一支就是由北景王都出發的賽提沙他們的馬車隊,出行在外扮作商隊的他們一律稱呼賽提沙為少爺。
兩個小時以前,他們的車隊在山路上遇到了強盜的襲擊。二十名護衛中有兩名戰死,還有兩名身受重傷,其餘的人也都或多或少地受了點輕傷。
在這種情況下,達成一致意見的賽提沙和修達下了馬車,將馬車讓給那兩名行動不便的重傷者,自己則騎了他們的妖獸行在隊伍中。
就體力而言,從小生長於宮裡不知疾苦的賽提沙和修達自然遠遠不及那些長年累月訓練出來的戰士,因此才不過兩個小時的時間,他們倆的額頭就都沁出了密集的汗珠,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
“不用了。”即便呼吸已經因為過度勞累而有些急促,賽提沙依然以果斷的語氣拒絕著,“現在的前進速度已經夠慢了,也不知道夏達和克勒姆能不能支撐到前方的小鎮上找治療師醫治。”
夏達和克勒姆就是那兩名重傷戰士的名字,隨隊的治療師艾力在戰鬥時的補給以及後來的治療中已差不多用盡了魔法力,所以此刻他剩下的力量根本無法挽救戰友垂危的生命,目前唯有快點到達前方的鎮上找治療師才行。
按照賽提沙的原意,現在車隊應該是要加快行進的速度。然而在先前的戰鬥中受了驚嚇的梅達麗卻死活不肯,一定堅持要慢慢前進讓她能夠收驚。
“該死的蠢女人!”修達不禁在心裡暗暗罵著。
離開北景王都出發到青龍領地,並不代表修達的訊息就變得閉塞了。這些日子以來在青龍王都誒提塔城發生的最重大的事件就是王軍右將軍艾諾·米迪斯的遇刺身亡。
艾諾·米迪斯原本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人,他的死不得不讓修達懷疑起己方的計劃是否已讓朱雀王獲悉。雖說米迪斯遇刺的地點是在宮外,而且他最得力的副將現任的王軍右將軍米勒也完全否定了修達的猜測。他對潛伏在青龍的北景聯絡者一口咬定是王軍左將軍沃爾·克羅卡派人下的毒手,只是苦無證據所以無法為米迪斯報仇。
北景的人曾和沃爾·克羅卡接觸過,然而並沒有得到對方肯定的回覆,所以修達無法肯定是不是克羅卡已經向朱雀王告了密,也不知道米迪斯的死究竟是否和朱雀王有關。但為安全起見他們已經好幾次更改行走路線,避開了多個曾讓米迪斯知曉的地點。
可有時候車隊也會故意按照原定路線前進,為的是造成虛實交錯的假象,讓別人無法摸透他們下一個的落腳點。仍舊會經由科蘭卡鎮前去誒提塔城正是基於這種考慮,不過方才的遇襲讓修達頭痛地確定他們最終還是讓朱雀王給盯上了。
在這次長達兩個月的旅途中車隊沒有少遇到過強盜,但是卻沒遇到過那麼拼命的強盜。
整場戰鬥從對方出現到他們最後一人的逃離,沒有說過一句普通強盜會有的警告,也就是沒有給修達等人任何準備的時間。
打從對方的人馬自周圍樹林殺出後便是一陣疾風暴雨式的猛攻,主攻的物件就是賽提沙和梅達麗,要不是自己這裡都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戰士,對方的人數又不夠多的話,恐怕目前已經是凶多吉少。
現在早一分鐘找到治療師那兩名戰士就多一分存活的機會,多一名戰士他們就多一分安全,雖然離開青龍王都只剩下三天的路程,但既然被盯上了誰也不知道下一批暗殺者會埋伏在何處。
修達知道自己和賽提沙的年紀還輕,劍術和魔法再怎麼苦練也及不上那些擁有豐富經驗的戰士。
因此有一點他是十分欣賞賽提沙的。身為一個皇子,賽提沙沒有普通皇族目空一切的自傲,所以他才會不顧身份把馬車讓出來給兩名重傷者使用。
在修達看來,這麼做一是為己方儲存了戰力,二是可以籠絡人心、鼓舞士氣,目前這些下屬們捨生忘死的忠心對他們非常重要。
只有梅達麗那種不識大體的愚婦才會在這種時候還要顯示自己的嬌貴!
然而梅達麗畢竟是賽提沙的母妃,因此在賽提沙都無可奈何只好以壓縮休息時間來趕路的情況下,修達自是有滿腹的怨言也無法說出口。
不過好在離科蘭卡鎮只有不到半小時的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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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到鎮上後,賽提沙他們很快就打聽到了這個鎮目前只有一家醫館,它的名字是“雲館”。
聽鎮民說這家醫館的主事者是一名叫做休伊的青年,他的妹妹拉卡則是藥師,兄妹倆不論是在治癒魔法還是在用藥上都算得上是同行裡的頂尖人才。
“頂尖的人才會蝸居在這種偏僻的城鎮?”梅達麗面露嘲諷地說道,她對賽提沙到了鎮上第一件事情不是找旅店讓自己休息而是急忙找醫館感到十分不滿,“鄉下地方的人見過什麼市面!”
“有總比沒有要好。”賽提沙淡淡地回了一句。
修達知道當前賽提沙對梅達麗在這種時候還要顯示自己的高貴非常反感,只不過礙於她是自己的母妃而不好發作罷了。
於是他笑著出聲打了個圓場:“位於這種地方的人還是不要太出色的好,不然我會懷疑是不是朱雀王設下了圈套在等我們來。因為如果是我的話,明知道之前的襲擊會給對手造成傷亡,沒理由不在醫館續設埋伏。”
修達的話一來是想把賽提沙的注意力從梅達麗身上掉轉開,這當口讓他們母子起衝突總不太好,另一方面他也確實想警告賽提沙,去醫館的時候要多加留意以防暗算。
只是沒料到他的話一出口立刻引起了梅達麗的驚叫:“知道有埋伏我們為什麼還要往那裡去?不如到了王都再找治療師吧?!”
賽提沙忍不住抬頭望了眼天空,然後用幾乎咬牙切齒的聲音低吼道:“沒時間了,母親大人!”
賽提沙和修達想的一樣,科蘭卡鎮的醫館確實極有可能被按了伏兵,然而見死不救這種事情他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況且少一個戰士對他們來說就少一分戰力,在之後的旅途中亦會更加危險。
兩者相較之下,當前的冒險並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看到那張和青龍王析璟極其相似的俊顏上怒火翻湧,竟然讓梅達麗一時產生了錯覺,彷彿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賽提沙而是析璟。梅達麗的臉色因此在瞬間變得發白,連半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修達見狀雖然冷笑在心,但還是立刻上前施禮道:“請夫人放心,我們的人絕對會保護夫人的安全,一定不會讓夫人受到傷害!”修達的話讓梅達麗有了臺階可下,於是她點了點頭不敢再開口。
當車隊抵達“雲館”的門前後,幾乎所有的人同時因那棟建築散發出的大氣而皺起了眉。
整座“雲館”是由白色和黑紅色的主色調組成,雕樑畫棟氣概非凡,華麗而又內斂深沉。比起北景王宮的奢華來這裡自然算不上什麼,可是對於一個偏僻的城鎮而言,這棟建築擁有的豪華和氣勢顯得與之格格不入。
要知道當年劍麒從青龍王都遷移到科蘭卡鎮,雖然他並不在乎住所排場之類的問題,但有兩個女孩子在身邊,他總不好讓她們跟著吃苦。再說落月城事件中劍麒拿到的賞金可不比胥羅和巴力斯的少,因此後來找人建造“雲館”的時候一不小心就建成了目前這個樣子。
“在這種地方能擁有如此的府邸,想必身份不只限於一個醫師這麼簡單吧?”修達朝賽提沙看了一眼說道。
“看來那個叫休伊的人也不是什麼等閒之輩,大家小心就是了。”賽提沙說完向手下的眾人使了個眼色,要他們提高警惕。
之後眾人紛紛下了騎獸和馬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進了“雲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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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方才的喧鬧是由於“雲館”突然湧入了一支被強盜襲擊後尋求醫治的商隊才造成的,娜蒂亞和拉卡同時鬆了一口氣。
醫館的事情娜蒂亞幫不上忙,因此她只站在一邊看著拉卡排程人手忙裡忙外。
原本在由另外兩家醫館合併過來的治療師羅克和達奇將那兩個傷勢較重的人接進內診室施展治癒魔法後,連同拉卡在內的幾位藥師都取出了數種收斂傷口的良藥想要為一些輕傷者包紮,但這個舉動卻被修達阻止了。
“輕傷就不用處理了,我們有隨隊的治療師,等他的魔法力恢復一些之後就可以為我們治療。”
修達的話雖然說得極為有禮,然而卻還是讓娜蒂亞變了臉色。
在科蘭卡鎮,除了“鐵嶺幫”之外還有其他的幾個小幫派,幫派之間的戰鬥也很多,受了傷總是要送到醫館來醫治的。
所以劍麒曾定下規矩,凡是進了“雲館”之前所有的嫌隙都要暫時放下,出了“雲館”要打個你死我活的請便,但是在“雲館”內誰敢下毒、暗算的,最好做好這輩子都別再進“雲館”的打算。
當時的劍麒已經因為某件事情確立了他在鎮上的地位,因此自規則定下以後,從來沒有誰敢質疑“雲館”內的安全,更沒人有膽子去敢破壞這條規則。
雖然說賽提沙他們來自外鄉,並不瞭解“雲館”的狀況,但是修達不留一點餘地的斷然拒絕已經將他的懷疑表現得十分明顯了,因此不要說是娜蒂亞,就連站在拉卡身邊的那幾個藥師也都是一付受辱了的樣子。
“既然這樣的話,我想上水倒茶的事情也免了,沒得說我們在其中下毒,白白浪費了好茶。”
娜蒂亞冷笑著說道。她現在很慶幸當自己得知賽提沙等人受傷的原因後,就立刻吩咐“雲館”上下絕口不準提今天特羅奇受傷跑來醫治的事情。
誰都知道附近所謂打劫商人的強盜除了科蘭卡鎮的那些幫派外大概也沒有其他人了,而恰巧今天特羅奇也身受重傷跑來“雲館”,因此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那個男人闖的禍。
娜蒂亞一開始不想讓賽提沙等人知道特羅奇在“雲館”只是怕這些外鄉人不瞭解“雲館”的規矩,如果他們當場在“雲館”找特羅奇報仇的話,將會把這裡弄得一團糟。
而現在,她更加肯定這些小心謹慎又眼高於頂的魔族貴族絕對不懂在他人的地盤上收斂他們囂張的氣焰。
“下毒的話可不是我們說的。”修達笑嘻嘻地回答道。
“出門在外總要小心一些,請不要見怪。”賽提沙對著站在一邊默不出聲的拉卡說道。
他看得出現在那個名叫休伊的醫師不在,這裡做主的人就是這兩個女孩,而且相比較下,青發的這個絕對要比紅頭髮的那個好說話。
但他不知道娜蒂亞平時在鎮上另有一份她喜歡的工作,“雲館”的事向來都是由拉卡和劍麒在打理。因此質疑“雲館”的安全,不相信“雲館”的藥師對拉卡的傷害遠比對娜蒂亞要來得大得多。
當賽提沙進入醫館的時候,見過劍麒原貌的娜蒂亞和拉卡著實被他嚇了一跳。她們從來沒想到這個世界上會有和劍麒如此相似的人,即使賽提沙和劍麒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如果說劍麒是寬廣、靜謐、深不見底的湖泊的話,那麼賽提沙就是陡峭山崖上激流的溪水,清澈、躍動但不夠強大。
然而此刻就連這種極為相似的外貌都無法博得拉卡更多的好感了,這位向來好脾氣的女孩用很冷淡的聲音陳述著。
“也許你們有需要你們如此小心翼翼的身份,但是不論怎麼說,質疑我們的藥師這種事情還是太過分了。當我們做完力所能及的事情後請帶著你們的人離開這裡,‘雲館’不歡迎沒有禮貌的人。”
拉卡只是對他們懷疑“雲館”藥師的職業原則而憤怒,也對他們的草木皆兵感到可笑和同情。但是聽在賽提沙他們這些確實擁有不同尋常的身份的人耳朵裡就變成了另外一個味道了。
“哦?你知道我們是什麼身份?”修達的笑容變得有些冷。
在醫館中最容易下埋伏的不是治療師而是這些對各種草藥的屬性有著極為深刻了解的藥師,也所以修達等人只要沒到重傷就絕對不肯讓這些藥師靠近自己的傷口半步。
拉卡和娜蒂亞的不悅看在賽提沙他們的眼中就絕對不會只是單純的不高興了。
“你們的身份關我們什麼事情?”娜蒂亞的紅眸一瞪,“覺得自己高貴的可以不要呆在這裡,你們要走我絕不會挽留。”
這時候她也看出來了賽提沙等人決不可能是普通的貴族商人,普通人沒道理被打個劫就防備成這樣。但是三年前的那場大變以及這些年跟著劍麒生活,使得娜蒂亞在心性上已經不是過去那個火爆的“火焰美人”了。
也許現在的她還是有著從前的爽朗、直率和任性,但這些感情通常只會出現在和自己相熟悉的人身上。對於陌生人,她有的更多是當年北十字區最高指揮官的強硬和霸氣。
只是目前這種高揚的氣勢反而直接加深了賽提沙等人的疑心,一個偏僻城鎮的普通醫館竟然會有這樣耀眼出色的女性,那麼鎮民口中的她們的兄長休伊到底是什麼人物。
“娜蒂亞,算了,待會兒叫他們離開就是了。”拉卡嘆了口氣。
她到真的有點擔心娜蒂亞現在就會把對方攆出去,這個身為醫者的善良女孩對目前正在內診室治療的那兩名傷者總還有著一些同情。
娜蒂亞?站在賽提沙身後的修達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聽到過。
這時候從內診室中疾步走出一名戰士來到賽提沙的面前單膝跪下。
“賽提沙少爺,克勒姆他……死了!”
賽提沙聞言立刻站起來向克勒姆和夏達所在的內診室走去。
站在克勒姆的身邊,望著屬下已經失去氣息的軀殼,賽提沙青色的眼中流露出了沉痛的悲傷。
“還是趕不及嗎?!”
“時間拖得太久,他的生命力太弱了。”站在一邊的羅克擦了擦額頭滲出的汗水說道。
當生命力過弱的時候,即使有再強的治癒魔法也會無濟於事,不然的話那年貝絲就不會眼睜睜死在劍麒的懷裡。
聽到羅克的話,賽提沙不禁握緊了拳頭。
“全力搶救另一個吧。活著的人總比死掉的人要重要。”似乎是被他的悲傷感染了,跟進來的娜蒂亞口氣稍微緩和了一點。
“不是說還有一個叫休伊的人治癒魔法很強嗎?為什麼他不在這裡?”修達開口問道。先前並不覺得,但當他現在提到休伊這個名字時,修達更加肯定自己曾經在什麼地方聽到過娜蒂亞、拉卡和休伊這三個名字。
“休伊他出去了,應該快回來了吧,不過……”拉卡略微皺了皺眉。
她知道今天為了醫治重傷的特羅奇劍麒已經耗費了很多魔法力,雖然拉卡並不清楚劍麒魔法力的底線,但她知道如果是普通的治療師的話恐怕連特羅奇的命都救不回來,更何況是讓那些傷口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全部癒合。
“怎麼了?”賽提沙轉過頭來問道。
“不,沒什麼,總而言之還是先找他回來吧。”拉卡搖了搖頭。
然而正當拉卡想要走到外堂叫雜役去找劍麒的時候,她的眼前突然晃過了一道白光。
是刀刃,這個訊息幾乎同時閃現在拉卡的腦海中。
雖然這一刀並不是砍向她的,但僅僅是出於一種本能,拉卡瞬間顯現在手中的蛟月輪還是飛了出去,為賽提沙擋掉了那突如其來的危機。
“羅克……為什麼?”當拉卡看清揮刀的那人是誰的時候,不由得呆住了。
可是這時的羅克再也無法回答她的問題了。
他在施出一刀未果後已經被賽提沙身邊的戰士一劍當胸而過,連慘叫的時間也沒有就直挺挺地到在了拉卡的面前。
那雙灰色的眼睛至死瞪得老大,就像是在質問拉卡為什麼會幫了賽提沙一樣。
“拉卡小姐!娜蒂亞小姐!你們快走啊!去找蕭殿下!”達奇一邊大吼著,一邊舉起了手裡的刀衝向修達他們。
與此同時外堂也出現了金屬的碰撞聲,看來打起來的不只是這裡。
雖然娜蒂亞和拉卡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但她們原本隱藏在身體中的魔法性武器此刻自然握到了手上。
娜蒂亞的劍是兩年前劍麒無所事事的時候娜蒂亞纏著他為她度身打造的。這把劍的劍身通紅,劍刃上隱隱散發著白色的魔法光芒,就寬度而言它比一般男性用的長劍稍細了一點,但卻比通常在武器店裡能看到的細身劍要寬得多。
在這種地方的人能夠使用貴重的魔法性武器?修達一愣,但只在一瞬間之後他那雙藏藍色眼中的不解和疑惑終於轉化成了清明和了然。
“殺光其他人!活捉那兩個女孩!”
修達朝著已經混戰起來的戰士們大聲地喝令道。
他終於想起來了!休伊、拉卡和娜蒂亞的名字他曾在三年前南齊王鍾遊交給北景王費南的關於落月城事件的資料上見到過,他們都是一個吟遊藝人團的團員。
而休伊,自然就是那個他久久查不到的蕭劍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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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劍麒使用幻影移形出現在“雲館”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情景。
“雲館”內從一般打工的雜役到侍者和侍女都不再是活著的了。
平時跟著他當助手的兩名治療師的首級被擺在了前庭的地面上。
庭院裡樹木的枝幹上到處有著刀劍留下的傷痕。
進入外堂那條走廊的欄杆被砍斷了,隨著欄杆一同倒下的還有兩個手持斷劍的男人。
劍麒認得這兩個人,他們也是“雲館”的侍者。
看得出和他們交手的人力氣很大,他們是拿劍抵擋的時候被硬生生地削斷了武器,並且身體連同背後的欄杆一起被砍做了兩段。
這裡已經不是劍麒熟悉的那個乾淨整潔的“雲館”了,說是屍橫遍野的修羅場還差不多。
整個“雲館”的空氣中瀰漫著濃烈刺鼻的血腥味。
方才來找他的那個雜役想必是戰鬥剛開始的時候離開大門比較近,因此才得以死裡逃生。
為什麼會這樣?!劍麒感到自己血管裡原本流動著的血液都凍結了。娜蒂亞和拉卡呢?為什麼會有人這麼殘忍地血洗“雲館”?他才離開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啊!
這樣的情景簡直讓劍麒回想起當年在森林裡的那場血戰,好友們一個一個倒在他的面前,悲劇還會重演嗎?他真怕發現娜蒂亞和拉卡的屍體後自己會發狂。
這兩個女孩原本還和他約好要一起去王都參加精靈祭的。
“精靈是非常美麗的種族哦,雖然我是沒有見過啦,不過大概是和劍麒你一樣吧?”
拉卡靈活的眸子和清脆的笑聲仿若還在眼前,今天下午就要出發的啊,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劍麒……”很輕很輕的叫聲從外堂傳來,似乎只是自言自語一般。
拉卡的這聲輕喚總算是讓劍麒恢復理智定下了心,但他隨即意識到拉卡叫的不是“休伊”,而是他的本名。
是重傷下無意識的叫喚還是想要傳達給他什麼資訊?
劍麒毫不猶豫地舉步往外堂走去,無論裡面有什麼東西在等著他,只要拉卡她們在那裡,他就一定會進去!
當劍麒的左腳剛剛踏進門欄,左右兩側立刻同時衝出兩人對著劍麒當頭就是一劍。
雙方交手的過程很快也很簡單。
劍麒右手閃現出自己魔法劍的同時也向右側靠了過去,但這樣一來簡直是自己往劍鋒上撞過去一樣,而且背後還有另一把劍正砍向他。
不過劍麒的速度要比暗算他的人來得快,他先是用手裡的劍擋掉了前方的那一擊,緊接著閃到了右側那個人的身邊並且抓住了他的手腕。
“在我的地方對我動劍,不覺得是喧賓奪主嗎?”劍麒的眼中有著寒冷的笑意。
那個戰士驚恐地發現被劍麒扣住的手腕居然無法動彈了,而這時候原本在劍麒背後偷襲的那人的劍鋒已經砍到了他的胸前,一劍斃命也許是最仁慈的死法,但是死在自己人的手裡卻讓他死不瞑目。
“要再上嗎?”隨手把倒下的屍體扔到一邊,劍麒將劍橫在胸前問道。
“住手!”賽提沙出聲喝止了手下。從剛才的一個回合就可以看出雙方並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他不想自己的下屬再有無謂的犧牲。
“蕭劍麒?”賽提沙雖然不像修達那樣調查過劍麒,但在冥幽森林和落月城的事件中“蕭劍麒”這個名字實在太響亮了,他想不知道都很困難,而先前修達當然已經把自己意識到的事情告訴了賽提沙。
“我是。”劍麒看對方的人退下後,右手一甩將劍收了回去,同時轉過了頭。當他看清坐在上位的賽提沙後,不由得一陣錯愕,現在他終於能夠理解為什麼當年鍾遊看到自己時會那麼失態了。
但驚訝只是瞬間的,在劍麒看到娜蒂亞和拉卡被反綁著手腳遍體鱗傷地按坐在賽提沙身後的凳子上,同時脖子裡還被架著鋒利的劍刃後,他那雙紫色眼眸中透出了殺氣。
“傳言蕭劍麒的容貌和青龍王析璟很相像……”修達用十分懷疑的目光望著劍麒,眼前的這個男人和賽提沙可說是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
“哦?你們今天是衝我來的?”劍麒皺眉,直到現在他對今天的事仍舊是毫無頭緒,可既然這些人能夠很準確地叫出他的真名,那麼事情八成就是衝他來的。不解歸不解,但劍麒依舊按照修達的意思恢復成了原貌,來證明自己的身份。
“我們衝你?”賽提沙冷冷地看著和自己形貌如此相似,但散發著完全不同氣息的男人,“到這個時候你還要裝蒜嗎?你先是在山路上派人刺殺我們,接著又在醫館暗設埋伏,該說是你衝著我們吧?”
賽提沙心裡很清楚,如果不是在醫館內他們處處小心防範的話,現在很可能已經著了那些藥師的道。
“我在這裡設埋伏會把兩個女孩留下來讓你們抓了威脅我?”劍麒冷笑了一聲將目光轉向娜蒂亞,“怎麼回事情?”
修達示意身邊的戰士將劍拿離娜蒂亞的喉嚨遠些,讓她可以大聲說話。之前拉卡的那聲輕喚純粹是她內心期盼下無意識的產物,可說是比自言自語的聲音還要低,要不是劍麒的魔法力高深加上九尾妖狐特有的靈敏聽覺恐怕他也聽不到。
“我不知道,醫館所有的人突然之間就開始攻擊他們了……”
娜蒂亞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劍麒很突兀地轉過頭去望向“雲館”的大門,與此同時賽提沙身邊戰士們的臉色也在瞬間變得更加凝重了。
直到這時外面才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衝進了一隊全副武裝的人,數量約摸有二三十個,每個人手裡都拿著明晃晃的武器。
領頭的那人正是強壯魁梧的特羅奇,拉卡這才想起來原本該呆在內診室休息的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失去了蹤影。
“白虎領地紫藤殿駐科蘭卡鎮主事特羅奇見過蕭殿下!”特羅奇大步地走到劍麒面前向他行了一禮,此刻劍麒的容貌雖然變了,但是他的身形和衣服讓特羅奇辨認起來毫無阻礙。
“好個白虎領地紫藤殿駐科蘭卡鎮主事!藍西洛他又在玩什麼把戲了?!”劍麒火大地瞪著眼前毫無懼色的男人。
當賽提沙提到他們曾在山路上遇過刺殺時劍麒已經猜到那是特羅奇下的手,但當時他沒想通特羅奇這種強盜打劫的行為怎麼會和自己扯上關係。
現在劍麒才明白原來他身邊的人早就被滲透完了,這樣的話醫館內的人會攻擊那支前來治傷的隊伍也就變得名正言順了。只是不知道他們是藍西洛還是洛凱的手下,或者是兩者都有,因為劍麒並不相信事情有關青龍領地洛凱會袖手旁觀。
“陛下說了,希望蕭殿下不要插手這次的事情。”特羅奇的用詞雖然恭敬,但語氣卻十分強硬。而他身後的那些人個個刀劍出鞘,隨時都準備著展開攻擊。
“如果你不把娜蒂亞和拉卡捲進來,我也很不想管!”但此刻娜蒂亞和拉卡被對方挾持著,他能無動於衷嗎?劍麒右手的光華忽現,長劍已經握在手裡。只要和藍西洛扯上關係就肯定沒有好事!劍麒又一次深刻感受到這一點!
“蕭殿下是要和我們為敵嗎?”特羅奇冷靜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陰柔的容貌。
兩年半以前劍麒他們剛到科蘭卡鎮不久,那時候雖然特羅奇已經接到了上層下達的文書叫他不要去惹這個男人,但“鐵嶺幫”並不全是紫藤殿的人,所以不是每一個幫眾都能理解並且聽從特羅奇的忠告。
當時娜蒂亞和拉卡在科蘭卡鎮這種小地方又有著驚人的美貌,因此一些日子以後終於有幾個心懷不軌的男人盯上了她們倆。娜蒂亞在抵抗中終因敵不過數個孔武有力的男人而被打成了重傷。
那時接到訊息後立刻趕來的特羅奇親眼看著和他差不多同時到達的劍麒是如何用那種凌厲鬼魅的劍法毫無停滯地宰光了前來鬧事的人,也所以後來整個科蘭卡鎮的人幾乎都畏懼著這個做事狠絕的男人。
之後那件事情當然是被特羅奇用自己的勢力擺平了,但從此他也終於理解什麼叫“人不可貌相”,上面下令要他們安分守己可不是為了保護這個男人而是為了保護他們的命。
如果今天蕭劍麒要出手與他們為敵的話,這次行動將必敗無疑。
“如果他不和你們為敵,恐怕就只能為這兩個女孩子收屍了。”修達在一邊冷冷地開口提醒劍麒他所面臨的境況。
事實上,此刻修達的心中充滿了疑惑,“殿下”這個稱呼向來是只有皇族才能用的,尤其通常會用在皇子身上。蕭劍麒一介妖族,就算身份再高,當年曾擔任過白虎領地紫藤殿的殿主也絕沒有資格被稱為“殿下”。
劍麒雖然沒有理睬修達的話,但是從他握劍的架勢特羅奇可以肯定如果自己不管娜蒂亞和拉卡的性命下令攻擊的話,這個男人是絕對不會置之不理的。
其實要下這個命令特羅奇又何嘗不為難,他一直把拉卡當妹妹來看待,娜蒂亞的熱情和乾脆也從來是他極為欣賞的。如果今天下午劍麒能帶她們兩個早點離開科蘭卡鎮的話該有多好?可任務就是任務,容不得他滲入一絲一毫的私人感情!
特羅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決定把藍西洛叫他說的話告訴劍麒。
“如果你們和那傢伙對上了,則必定是因為兩個女孩被捲了進去。”藍西洛當然並不希望事情發展到那個地步,但萬一真的發生了他也不會心慈手軟,“到時候你就問他兩句話。第一句:此次的計劃對我們很重要,他是選擇娜蒂亞和拉卡還是選擇我和朱雀王。第二句:這件事情關係到青龍領地的王位繼承,要是青龍王座落到了其他不相干的人手裡,他對得起析璟嗎?!”
聽完特羅奇的轉述,劍麒咬牙切齒地瞪著對方,應該說他是透過特羅奇瞪那個在其背後陰險佈局的人。藍西洛那個混賬,光是第一句話已經讓他難以決斷,居然還要在第二句話裡拖出析璟來!
在劍麒的心裡其實已經認定蕭崎晟和析璟是同一個人,雖然此刻他還不知道賽提沙是什麼身份,但僅僅憑著那和崎晟極為相似的容貌,他便可以肯定會威脅到青龍王座的就是這個少年!
當年四位好友為了救他而死,今天他能不顧一切破壞藍西洛的狙殺計劃嗎?兩個女孩雖然和他親如兄妹,但如果青龍王座真的被人篡奪的話又該如何?兩邊都是他的好友,捨去任何一邊都和砍斷他一條臂膀無異!
劍麒的紫瞳慢慢地看向娜蒂亞和拉卡。
看到他的表情,兩個女孩就已經猜出了他的決定。
無聲的微笑是她們給他的答覆和支援。
“我退出。”劍麒淡淡地對特羅奇說道,然後他轉頭看向了賽提沙和修達,“這件事情我兩邊都不幫,那是你們的戰鬥,誰更強誰就能活下來。”
之後劍麒將自己的劍收了回去,他的目光平靜無波:“‘雲館’的事情我可以不計較。既然這些人是為王效力,那麼生死有命,你們不欠他們。但娜蒂亞和拉卡受了傷,這筆帳我記下了,雖然無法立時清算。不過呢……”
劍麒那有著漂亮弧線的嘴脣此刻揚起了一抹似有似無的冰冷微笑。
“待會兒的戰鬥裡你們最好派專人好好保護她們兩個,她們中要是死了一個,我必定會讓你們一命換一命,即使不是於現在。但要是兩個都死了……我可就很難保證你們這裡有人能活著踏出‘雲館’了。”
劍麒的話立刻讓賽提沙和修達變了臉色。
當劍麒宣佈他退出的時候,賽提沙和修達已經吃了一驚。他們並沒有漏看剛剛踏進外堂時劍麒眼中的擔心,以及在他看到娜蒂亞和拉卡受傷後的震怒。修達沒有想到這個男人會真的棄兩個女孩的生死於不顧。
方才血洗“雲館”之後,他們也曾考慮過立刻離開科蘭卡鎮。然而無論是在鎮外荒僻的官道上或者是在官道旁邊的林子裡過夜都是極不安全的,更何況今天一連兩次被襲擊,大家的體力消耗都是極大根本來不及恢復。
因此最後修達與賽提沙和議下來決定留在“雲館”等劍麒回來,有那兩個他極其寵愛的女孩在手裡,他們不怕他不屈服,而只要可以制住那個男人,己方在科蘭卡鎮恐怕就不用再擔心被攻擊了。
應該說本來計劃得不錯,只可惜他們錯算了兩點,其一是劍麒的實力根本不像他們預先估計的那樣,暗中埋伏的兩人非但沒有拿下他反而被他殺了其中的一個,白白減少了自己的戰力;其二就是沒想到援兵會來得這麼快。
修達和賽提沙當然不會知道先前攻擊他們的人那時就在“雲館”裡,自己的隊伍前腳才剛踏入,後腳特羅奇已經從“雲館”後門閃出去找人了。
並且在之前醫館的戰鬥中,原本身受重傷的夏達也被殺死了,因此目前十五個護衛中除了治療師艾力以外真正能夠戰鬥的只有十四個,而敵人的人數卻將近是他們的一倍,靠這麼些人已經很難說能保護得了賽提沙周全。
不僅如此,現在這個男人反而還拿著兩個女孩的性命來威脅他們,讓他們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的精力去顧著她們。
這時的娜蒂亞和拉卡就像是拿在手上的燙手山芋一般讓他們左右為難,放掉她們的話揚言要和他們清算受傷那筆帳的蕭劍麒恐怕立刻就會報復;但是不放只會無故消耗己方的戰力;而殺死她們的話結果可能比第一種還要慘。
“你好卑鄙!”修達終於知道為什麼連身為南齊王的鐘遊都會敗在這個男人手裡。在那雙紫色的眼睛裡他看不到溫情、看不到執念,既沒有破綻也找不到弱點,有的只是像狼一樣的陰狠和像狐狸一樣的狡猾。
“彼此,彼此,用兩個女孩子的命來威脅我,你們也高尚不到哪裡去。”劍麒冷笑一聲走到一邊,雙手抱胸擺出了打算作壁上觀的樣子,“好好保護手中的籌碼是一個賭徒應盡的義務,我想這個要求實在算不上過分。”
坐在一邊的賽提沙聞言露出了自嘲的笑容。蕭劍麒說得沒錯,他們是賭徒,娜蒂亞和拉卡是他們的籌碼,賭注就是她們在這個男人心目中到底佔有多大的比重,現在輸了之後被反將一軍的他們實在是自食其果。
聽到劍麒承諾退出之後,特羅奇立刻向手下打出了訊號。
在下一個瞬間,雙方已經開戰。
賽提沙和修達迅速和原本拿劍壓著娜蒂亞和拉卡的兩名戰士交換了位置,由他們來挾持人質可以讓那兩個人回到最合適其發揮的位置上。
在他們身邊坐著的梅達麗之前就已經被施了催眠魔法,此刻她無神地張開雙眼靜靜地看著前方,從她的視線中幾乎感覺不到一絲生氣。
下這道命令的人是修達,賽提沙對此並沒有表示反對,畢竟他很清楚母親無謂的惶恐也有可能會對戰鬥造成致命傷害。
特羅奇帶來的人迅速圍了上去。
為了不讓對方有機會組成包圍陣形,賽提沙手下的戰士也衝了出去,只留下四個人前後左右地守住無法戰鬥的幾人。
事實上真的要說實力差距的話,其實的確蠻大的。
畢竟賽提沙那裡的人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正規軍戰士,而特羅奇手下的一些猛將都已經犧牲在之前山路的狙殺中了,現在他帶來的這些人僅僅只是在人數上佔優勢而已。
所以一旦開戰,形勢並不見得對他們多有利。
其實科蘭卡鎮只是藍西洛和洛凱設下的數個狙殺點之一。
要不是修達在聽到艾諾·米迪斯遇刺身亡的訊息後謹慎地數次更改行走路線,他們遇到的狙殺就絕對不止這點。
更改行走路線的好處之一就是藍西洛和洛凱不得不在其它他們可能會選擇的要道上也佈下陷阱,布的點越多手下的戰力就越容易分散。
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狙擊殺戮可不是什麼大軍征討,一個點可以派上幾百人來鎮守。況且由於這件事情本身的保密性和重要性很高,導致他們也不敢隨便把身邊那些所謂的“親信”派出去,萬一走漏了風聲就更不好辦了。
特羅奇之前一次的行動失敗其實就是由於強手不夠而造成的。
但話說回來,也是賽提沙等人一路過來比較走運,居然完全沒有中過埋伏。
好幾次他們都陰差陽錯地選擇了其它小路因而避開了陷阱,一直到科蘭卡鎮外才在山路上遇到特羅奇的那支人馬。
或許這就是某種叫做“命運”的神奇力量造成的吧。
因此事後當藍西洛和洛凱統計出來這次百分之九十五的戰力佈置都純屬浪費的時候,他們也只好無奈地苦笑外加嘆息了。
比起那一邊的拼死奮戰,只是站在一旁看他們戰鬥的劍麒和特羅奇就要輕鬆得太多了,當然心理上的沉重是另外一回事情。
劍麒懶洋洋地靠在外堂某個角落的其中一面牆上,當初一不小心將“雲館”造得太大,現在才體會到它的好處。整個外堂容納了近五十個人的激戰,竟還能讓他有地方旁觀。
站在劍麒身邊的特羅奇此刻正濃眉深鎖,時時關注著場內的戰況,默默在計算己方的勝率。
“你倒真夠英雄,自己觀戰讓手下去送死。”略微帶著諷刺的聲音在特羅奇的耳邊揚起,打斷了後者的思緒。
對於劍麒帶著些火藥味的嘲諷,特羅奇知道對方是在怪他把娜蒂亞和拉卡拖下了水。
從理智上來說,劍麒清楚地知道即使這次娜蒂亞和拉卡出了事,責任也全在藍西洛和洛凱,和他無關;但從感情上來說,兩個女孩跟著自己這麼多年,如果真的死在他眼前,要他用一句“不是我的責任”來打發自己的心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今天受過重傷,魔法力目前還恢復不到兩成,衝進去也是送死。”特羅奇冷冷地回了他一句。
身為一個強盜出身的武人,即使知道劍麒的身份高貴得連自己站在他身邊的資格都沒有,特羅奇也不會對其卑躬屈膝。本來要棄拉卡和娜蒂亞的生死於不顧他就很惱火,更何況目前戰況對己方並不利,所以特羅奇的口氣怎麼也好不起來。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為勇;有勇而輕死,是為愚。你既然知道這個道理,為什麼還要在‘雲館’開戰?”劍麒銳利的視線直逼特羅奇的眼睛,“和他們交過手的你該知道目前的這批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為什麼要讓自己的手下白白犧牲?”
之前進門時的暗算讓劍麒領教了那些人的實力,他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對方打算想要活捉自己的話,那個戰士本來沒有那麼容易被他殺掉。
“你懂什麼?!”特羅奇看著自己的一個手下被對方一名戰士橫掃踢向腳部,雖然勉強躲開後,背後卻因此露出了破綻,另一個敵人朝他的背後給了致命的一劍,鮮紅的**從他的身體裡噴了出來。
“你是每個人口中尊稱的‘殿下’,你懂得什麼叫做‘王命難違’嗎?你懂得一旦行動確立哪怕明知失敗也必須赴死的鐵律嗎?”
現在在場中奮戰的人都是他多年相交的兄弟,看著他們浴血戰死特羅奇的心情怎麼可能平靜。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如果埋伏在醫館裡面下毒的那些藥師失手的話,之後自己的行動是絕難成功的。但這是王命,不是他認為這種犧牲沒有必要就有資格下令停止的。
劍麒沉默了一下,他抬眼看著場中的狀況。由於自己之前的威脅,確實在守衛方面分散了對方的戰力,但即便如此,特羅奇那一方的人仍然是傷亡慘重,敵人卻一個都沒有減少,只是其中有幾個受了重傷而已。
可以肯定這場戰鬥再繼續下去也是得不到藍西洛想要的結果的。
這樣想著的劍麒不禁輕輕嘆了口氣:“如果由我來下令停止攻擊呢?他們會聽嗎?藍西洛那裡我會交待,不管這次計劃關係到什麼,就現在看來你們已經必敗無疑,而我並不提倡無謂的犧牲。”
在妖魔界這麼多年,和皇族也打了不少交道,劍麒後來自然知道“殿下”這個稱謂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用的。現在想來,即使三年前他是紫藤殿殿主也擔當不起這個稱呼,更何況是三年之後無任何官職在身的現在。可不論如何,劍麒覺得既然藍西洛給了他這個不同尋常的身份即代表給了他同等的權力。
“可以,如果是你下令我們可以停止。”特羅奇深深地看了一眼劍麒。當初白虎王就說過,如果劍麒聽了那兩句話還是不肯放棄參與的話,就全部按他的意思做。
畢竟藍西洛心裡很清楚,一來有劍麒插手這個行動是不可能成功的,二來要洛凱同時兼顧“朱雀”、“麒麟”、“青龍”三地確實是太困難了,因此他下定了決心要把劍麒推上青龍王座。
“既然他要插手這件事情,到時候那傢伙可別再說賽提沙到達馳越宮篡位和他半點關係都沒有!”當時藍西洛坐在王宮精工細雕的躺椅上,語氣中的嘲弄和眼中的算計讓特羅奇心驚。
特羅奇知道現在情況雖然和一開始就插手不同,但如果劍麒下令停止攻擊一樣算是參與了此事,這個男人無疑是在不知不覺間被白虎王擺了一道。
不過特羅奇也知道劍麒想插手可不僅僅是看不得無謂的犧牲這麼簡單,或者說此刻劍麒的插手方才讓特羅奇意識到他從頭到尾就沒放棄過營救娜蒂亞和拉卡。
這個男人很理智地知道即使他幫著對方出手對付自己人,也只會讓敵人步步踏進、得寸進尺,所以他乾脆在表面上捨棄那兩個女孩,當原本的籌碼變成了燙手的山芋,主動權自然而然就捏在他手裡了。
置之死地而後生!特羅奇的眼中有著深深的欽佩,有多少人能在這樣的場合下當機立斷尋找出對策並且硬逼自己去執行?這種救人的方法並非萬無一失,但卻是處在當時立場上的劍麒唯一能夠採取的措施。
“看起來你一點也不緊張拉卡小姐她們的生死嘛。”想通了其中的原因,特羅奇的嘴角浮現出笑容,略微調侃了一下對方。
“如果你的手下可以再有出息一點,我會更放心。”劍麒斜斜地睨了他一眼,然後將注意力放回到戰鬥上。
劍麒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目前特羅奇手下的主要攻擊點已經不是放在賽提沙等人那裡,而是放在娜蒂亞和拉卡身上。他們深知如果這兩個女孩死了,劍麒雖然不會放過他們但也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敵人。在本身已經獲勝無望的情況下,為了達成任務他們希望可以逼劍麒動手。
如果被挾持的人不是娜蒂亞和拉卡,劍麒覺得自己應該會欣賞這些人的果斷和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執著,不過現在他只有一種想砍人的衝動。
方才劍麒雖然對賽提沙他們擱下過狠話,但那只是為了恐嚇對方。事實上由於救治特羅奇已經消耗了大量魔法力的他在今天並沒有足夠的自信能殺光對方,也所以他對目前的狀況仍然十分心焦。
“現在就下令停戰?”特羅奇充耳不聞劍麒的諷刺,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在場也一樣會這麼做的。
“不,再等等。這麼打消耗戰他們也吃不消,我們這裡的人有著全滅的必死決心,但是他們沒有,也不能有。”劍麒就是看準了這一點,他一定要對方先開口求饒,現在誰的態度先軟下來誰就喪失了談判的主控權。
“蕭劍麒!”
正在這時賽提沙的叫聲傳了過來,劍麒的嘴角露出了勝利的微笑。他懶洋洋地抬起那雙紫眸:“什麼事?”
“如果我們把兩個女孩子放回來你能不能承諾不插手這件事情,並且連之前她們受傷的帳也一筆勾銷?!”
修達面無表情地望著那張和賽提沙有七分相似的俊顏說道。他知道這場戰鬥己方是贏定了,但卻會贏得非常吃力。就算可以逃過這一劫,對方後續還有多少狙殺部隊自己也不知道,可是己方的人手卻是固定的,經不起車輪戰的消耗。
娜蒂亞和拉卡的安危是在白白耗損他們的戰力,不然的話自己和賽提沙雖然武藝未精但多少也能幫上點忙,不會完全處於捱打的局面。
現在的修達和賽提沙都希望可以和劍麒達成協議,讓他退出這件事的參與,這樣的話他們兩個立時可以加入戰局,己方的戰士也能因此減輕一點負擔,這對他們後面三天的行進是很有好處的。
“可以!”劍麒就等著這句話呢,說完他向特羅奇打了個手勢,後者立刻下令目前還活著的手下全部後退。
“說話算話?”修達和賽提沙對望了一眼,他們沒有想到這個難纏的男人會這麼幹脆地答應。
“好像從沒有人質疑過我蕭劍麒說的話。”劍麒的左眉微微上挑,“怎麼?成大事者連這點決斷力都沒有嗎?”
他輕視的目光很輕易地讓還年輕氣盛的賽提沙和修達火冒了好幾丈,只是目前的狀況不容他們發作罷了。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你高興打消耗戰我奉陪,你想帶著娜蒂亞和拉卡繼續你們的旅途我也不介意,只不過我會跟著,等到她們死了,我們就有機會清賬了。”劍麒悅耳的聲音中滿是不正經的戲謔,他現在是勝券在握輕鬆得不得了。
這種前後判若兩人的態度讓修達和賽提沙也明白過來,這個男人從頭至尾都沒有放棄過兩個女孩。蕭劍麒只是把他們手中原本有著絕對優勢的王牌變成了棄之唯恐不及的累贅罷了,然而此刻被他擺了一道的賽提沙和修達也只好忍氣吞聲先嚥下這口氣再說。
他們分別將手裡的劍反轉挑斷了拉卡和娜蒂亞手腳上的繩子,得到自由的兩個女孩立刻站起身來奔向劍麒。
“抱歉。”別的什麼話都沒有,劍麒只是伸手摟住兩個女孩。
從她們渾身不住地發抖劍麒可以猜到過去的那一段時間內她們有多害怕。即使這兩個女孩都參與過落月城事件,也在莫朗城外的森林突圍和“森之亭”的戰鬥中殺過人,然而被人用劍架在脖子上和死亡如此貼近這種事情畢竟還是第一次。
“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走?”特羅奇對站在原地還沒弄清楚對方的人為何沒再進攻的賽提沙等人大聲說道,“殿下已經答應放你們一條生路了,還不快點夾著尾巴滾得遠遠的,不要礙了殿下的眼!”
拜託!別扯上我好不好?劍麒在心中哀嘆,可既然被點到了名,他不得不抬起頭來面對那些怒氣或者說是殺氣騰騰的目光:“你們走吧,今後的事情我管不到那麼多,但此刻我不想自己的手下再有不必要的傷亡。”
這個訊息對賽提沙等人來說可謂是意外的收穫了,能不開戰地全身而退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雖然特羅奇的話狠狠地冒犯了賽提沙,但是北景的這批戰士畢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他們很清楚要成大事不僅止於權大勢大,更在於能忍。況且連賽提沙和修達都鐵青著臉默不作聲,他們當然更不可越矩。
看著對方的隊伍小心翼翼地慢慢退出“雲館”,此刻就連劍麒都很佩服那兩個少年識時務的忍耐。
“特羅奇,娜蒂亞和拉卡就交給你了。”
待賽提沙等人全部離開後,劍麒的紫眸變得毫無情緒可見。
“殿下!”
“為什麼?”
“你要去哪裡?”
特羅奇、拉卡和娜蒂亞同時開口問道。其中娜蒂亞和拉卡知道當劍麒變得極度冷淡的時候,往往是他發怒的前兆。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剛才那些人還是會選擇在鎮上過夜,他們隊伍中受傷的人並不在少數。”劍麒沒有理會他們的提問,他紫色的眼眸看向特羅奇,“這些人沒有精力再找上門來和你們算帳,而且也沒有必要,所以你只要保護好娜蒂亞和拉卡就行了。”
“你當我白痴啊!只剩這點人去飛蛾撲火!”特羅奇對劍麒的說法嗤之以鼻。
“不是最好了。”劍麒淡淡地迴應了一句,“等他們走之後一天,你們也啟程來青龍王都,我會在那裡的府邸等你們,拉卡和娜蒂亞知道地方。”
說完,他伸手拍了拍拉卡的頭,對娜蒂亞則改為拍了一下她的肩,現在只有對這兩個女孩的時候劍麒的眼睛裡還能剩下些許溫柔。
但這種溫柔也是曇花一現,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特羅奇清楚地看到了那雙讓人寒徹心肺的紫眸及其優美脣線周圍輕柔的笑容,只不過那種笑容的溫度讓人肯定是在零度以下。
“而我,現在就要去找藍西洛和洛凱問清楚這次他們唱的是哪一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