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畫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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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畫中人
小鳳正在翻弄著手裡的青蛙,忽聽一聲:“兩個娃娃倒是有趣,在這沒有魚蝦的江邊也能做出美食來。”
羅玄和她都頗有些驚異不定。怎地背後有人掩來,竟然毫無知覺,急忙回頭,只見說話的是個白髮老者。這人一張長方臉,頦下微須,粗手大腳,身上衣服東一塊西一塊的打滿了補釘,卻洗得乾乾淨淨,手裡拿著一根綠竹杖,瑩碧如玉,背上負著個硃紅漆的大葫蘆,臉上一副饞涎欲滴的模樣,神情猴急,似乎若不將烤好的青蛙分一份給他,就要伸手搶奪了。
羅玄小鳳二人尚未回答,他已大馬金刀的坐在對面,取過背上葫蘆,拔開塞子,酒香四溢
。他骨嘟骨嘟的喝了幾口,把葫蘆遞給羅玄,道:“年輕人,你喝。”
羅玄行走江湖多年,第一次遇見這樣一個行事肆無忌憚之人,宛如當初在家門口碰上行乞的古清風,心裡不由大生好感。他笑著接過來,細細抿了一口
那老者見了似乎好生無趣,不由看向小鳳道:“女娃娃,你喝不喝?”
小鳳心想此人好生無禮,但見他行動奇特,心知有異,不敢怠慢,說道:“我不喝酒,您老人家喝罷。”
這老者果然自己舉起葫蘆倒灌起來,一通豪飲。
小鳳見他喝完之後,望著自己手中的烤青蛙,喉頭一動一動,口吞饞誕,心裡暗笑,便把正串青蛙遞過去,示意他吃。
那老者大喜,夾手奪過,風捲殘雲的吃得乾乾淨淨,一面吃,一面不住讚美:“妙極。妙極,連我這個長期在江邊的老漢,也做不出這等美味來。“
羅玄聽了微微一笑,從自己手裡的那串青蛙上再次取下兩隻來,然後將剩餘的青蛙都遞給了這白髮老者。
老者再次毫不客氣的接過,滿手是油,一邊吃,一邊大口喝著酒。
羅玄不以為意,卻將手裡的青蛙細細撕開一條腿,遞給小鳳。小鳳忙接過來,一口一口的吃著。吃完之後,羅玄又遞過來一條腿。如是再三,一直把手裡的兩隻青蛙都給小鳳吃了,才淡淡微笑,依舊盤膝不語。
而這邊那白髮老者已經把手裡的那串青蛙吃了個乾淨,吃完之後。還拍了拍肚皮,叫道:“肚皮啊肚皮,這樣好吃的田雞,很少下過肚吧?”
小鳳聽了撲哧一笑:“小女子燒的這樣的田雞,能進了老先生的肚中,也是它們的造化。”
那老者哈哈大笑。說道:“你這女娃子乖得很。”從懷裡摸出幾枚金鏢來,說道:“前些日子見到有幾個人在江邊打架,其中有一個可闊氣得緊。放的鏢兒居然金光閃閃。老頭子就順手牽鏢,就給他牽了過來。這枚金鏢裡面是破銅爛鐵,鏢外撐場面,鍍的倒是真金。娃娃,你拿去玩兒。沒錢使之時,倒也可換得七錢八錢銀子。”說著便遞給羅玄
。
羅玄聽了他這樣說辭。感覺更像自己那沒上沒下的師父古清風了,他不由搖頭:“老先生,相見既是有緣,區區幾隻青蛙,也只是舉手之勞罷了,當不得如此。”
小鳳聽了忍不住看他一眼,眼裡全是阻止之意,不料羅玄輕輕瞥她一眼,她只覺心頭一凜,便不敢勸阻了,只得低下頭來暗暗生悶氣。
那老者神色尷尬,搔頭道:“這可難啦,我平日裡向人討些殘羹冷飯,倒也不妨,今日卻吃了你們兩個娃娃這樣兩串好田雞,受了這樣一個天大恩惠,無以報答。這……這……”
羅玄笑道:“這青蛙算什麼恩惠,不瞞你說,這青蛙也是自己送上門來的。”
小鳳忙介面道:“你老人家是順手牽鏢,我們兩個是順手牽娃。”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你們兩個娃娃挺有意思,可合了我脾胃啦。來,你們有甚麼心願,說給我聽聽。”
羅玄聽他話中之意顯是要伸手幫助自己,那仍是請人吃了東西收受禮物,便搖了搖頭。
小鳳眼珠轉了轉,卻道:“這烤田雞也不算什麼,不如你老人家給我們講講古,讓咱們也見識見識一些沒聽過的奇聞。”
羅玄輕輕瞅了她一眼,輕輕喝道:“古靈精怪。”
不曾想那老者聽了卻十分高興,叫道:“妙極,妙極,老頭子許久不曾找人說話啦。”
羅玄再次看了小鳳一眼,這才對老者恭聲道:“你老貴姓?”
那老者道:“我姓林,家中行三,你就叫我林三,或者三公子就行了。”
羅玄淡淡一笑,如沐春風:“林先生。”
林三卻對此很是不以為意:“什麼林先生,實在是酸腐。”
羅玄早就把他當成自己那追求什麼自然之道的師父,聽了這句也不以為意。
小鳳卻有些不高興,但還是笑道:“林三公子,你不必生氣,先生這樣也是尊敬您嘛
。”
林三也不知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只是看著江邊,幽幽道:“也不知有多久啦,那時,我還小。我住的地方,是一片梅林,那個梅林旁住著一個青年舉子。每日裡不是賞梅,就是餵食鳥類,其中喂得最多的就是白鶴。有時候來客啦,或者是一些有名的高僧,他就在一個亭子裡放鶴迎客。當然了有時候放鶴是為了召喚他回來,這個人最喜歡駕小舟遊湖,一在船上看見有鶴飛,便明白家中有客來,時間久了,那個亭子就叫做‘放鶴亭’。”
小鳳心道‘這個人倒是守山伯伯常說的雅人,不過也有些無趣的緊。’
羅玄聽了卻是擊節讚歎,連呼‘妙人’。
那林三依舊道:“到後來,有一天,我正在梅林裡睡覺,忽聽下面人聲悉悉,笑語不絕。睜眼看去,竟然發現一個紅衣女子正在梅林裡穿梭,我大吃一驚——這人是怎麼出來的?我竟然毫無發覺,而且她又怎麼能出現在那個人的梅林裡,也不害怕被人抓住。”
小鳳聽到這裡也是吃了一驚,心裡卻又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羅玄聽到這裡卻似有明悟,他瞅了林三一眼,又看了聽得入迷的小鳳一眼,暗歎口氣,默然不語。
那林三卻毫無知覺:“我還正在奇怪,卻發現那青年舉子卻跑了進來,對這紅衣女子笑道‘我多次邀請,仙子今日才肯一見嗎?’。那紅衣女子一呆,隨即便似有些惱怒的一擰身,轉眼便不見了蹤影。”他說到這裡,嘆了口氣。
小鳳這是已經有些明白,卻依然仔細聆聽下去。
羅玄看著她的樣子,從腰間掏出一枚果子,遞了過去,示意她吃。
小鳳接過來一看,竟是自己開陽山中的妙可果,她再次深深看了這個男人一眼,心裡暗思‘這個人和自己究竟有何淵源呢?’。
林三見了那果子,眼中一亮,滿眼的垂涎之意。
羅玄輕輕一笑,從腰間又取出兩枚,遞了過去,自己卻依舊但笑不語。林三一把接過來,頗為興奮不已,然後深深嗅了一下,又戀戀不捨的藏起來,似得到的是無上仙丹。他這才正色看向二人:“我說兩個娃娃怎麼不稀罕那幾枚金錢鏢,如今才知道是我林三現眼啦
。”
小鳳吃吃一笑:“你老人家還計較這些嗎?還是快快講下去,我還沒聽夠呢。”
林三點點頭,收起了自己剛才的那種不以為意,細細講起來:“見那紅衣女子消失不見了,青年舉子有些懊喪不已,他圍著我身下的梅樹轉了半天,喃喃自語,好久才離開了。不曾想從此就和著了迷似的,天天就在我身下的梅樹邊轉悠。終於有一天,那紅衣女子再次出現,幽幽道‘你何苦如此?’。我看了看那女子,也算的上你們讀書人常說的國色天香了,心想怪不得這青年如此著迷。不料那青年舉子卻彬彬有禮,對於上次見面表示十分抱歉,還特地送了一首酸詩,‘眾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實在無趣的很。”
小鳳和羅玄聽了這首詩,卻大吃一驚。
羅玄驚道:“這首詩不是和靖先生寫的嗎?莫非”
林三聽了,似有悔意,忙打著哈哈道:“你們聽錯了,聽錯了。”
小鳳一開始聽了本來還有些佩服,一聽林三這句話,有些惱怒:“你敢騙我!”她鳳眼圓睜,粉面不怒自威,分外嚇人。
林三隻覺自己似從九重天掉進了地獄,寒氣森森。他忙笑道:“女娃娃何必怒氣衝衝,我接著說就是了。不錯那青年人正是林逋。”
羅玄聽了,忍不住問道:“我聽說和靖先生一生梅妻鶴子,可有此事?”
林三聽了這句,卻有些惱怒,不過他看了看一旁虎視眈眈的小鳳,還是說下去:“梅妻鶴子?我不清楚,不過從此後,他便和那紅衣女子打的火熱起來,兩個人把臂同遊,觀白鶴跳舞,瞧游魚戲水,吟詩作對,好不快活。有時候都忘了餵食放鶴亭裡的那群白鶴,還說什麼梅妻鶴子?呸,狗屁!”他越說越惱,最後竟罵起來。
羅玄和小鳳聽了,頗有些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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