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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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平凡**
少昊到達長留山時，正是深秋。
少昊下了馬車，輕咳著，徒步上山，瀧九kao在馬車邊上，雖然睜著雙眼，卻什麼也看不見。
“這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九九，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沒有了華美的宮室，甚至連樹木都少了一大半，滿山的枯焦，一片死氣沉沉。
“春天總是會來的，你說是不是，九九？”少昊微笑著回頭看她，冷風一過，又是一陣輕咳。“以前，我總是太忙，而如今我只是個掛著虛名的白帝少昊，除了時間，什麼都沒有了。或許這也沒什麼不好，我有更多時間陪你了。”
“一直想做一對平凡夫妻，我們就從這裡開始吧。”
將馬車停在山上，他們要在入冬之前蓋好一間房子。
少昊從沒有做過這種事，劈.樹、砍柴，他似乎覺得這種事十分有趣，和他以前做過的大不相同，即便累得滿頭大汗，嘴角也始終噙著抹笑。林間不時傳來陣陣或急或緩的咳嗽聲。
看了看袖子上的血跡，少昊眼神.一黯，手指拂過，血跡立刻消失不見。
入冬之前，他終於蓋好了他們.的新居，小小的一間木頭房子，能夠擋風遮雨，倒是十分結實，簡陋是簡陋了點，但又添了張小桌子，還有張臥榻，好歹是一間屋子了。
“其實，我不當帝君，當個木匠也是不錯。”少昊微笑著.抱起瀧九，將瀧九放到**，看看天色已晚，喃喃道：“該吃藥了。”
說著從袖中取出小刀，在滿是傷痕的手腕上又劃.了一道，捏住瀧九的下顎，讓血滴入瀧九口中。流了三兩湯匙，少昊的臉色越來越白，瀧九的臉色卻似乎紅潤了一點，少昊這才止了血，幫瀧九擦了擦嘴角。
“我知道你不喜歡這種味道，等鴻鈞來了，你便無.需再吃藥了。”少昊幫瀧九蓋好被子，忍著頭暈目眩的感覺，起身關門，沒走幾步路腿一晃，軟倒在地，頭撞上桌角，頓時血流如注。
少昊咬咬牙，爬.起來關上了門，再也支撐不住，坐倒在地，一夜到了天明。
瀧九每天都要吃藥，從軒轅臺到長留山，兩個多月來一日一次，少昊的左手可以說已經半殘廢了，手腕再難支撐起稍微重一點的東西，便是抱著瀧九也有些吃力。
長留山的日落，末日的絢爛，雖然知道她看不見，他仍是堅持著每天抱著她看完日落，然後才回家。
家，他喜歡把那個地方稱為家。
姜姒來到長留山時，看到的是一個似乎可以稱之為幸福的少昊，可是這樣的幸福，在她眼裡看近乎悲哀。
“我要去冥界。”
少昊的動作一頓。
“以息壤為媒介，化身六道輪迴，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了。這樣一來，你就能多陪她一些時間，不需要把每一天當成最後一天來過了。”
“為什麼突然做出這個決定？你又是怎麼知道冥界的事？”少昊轉頭看她。
“我自有我的渠道。”姜姒笑了笑，“我只是來通知你一聲，順便看看你生活得怎麼樣。”
守著一個無知無覺的人，這樣的幸福，是不是自欺欺人？
“我很好。”少昊笑著說。
“很好？”姜姒也笑，不過是冷笑。“誅仙劍一次刺入肺部，一次擦過心臟，少昊，你也算把欠北溟的還清了。是不是一旦受了冷風就咳血，一干重活就心悸心痛？你能蓋成這屋子實在讓我佩服！我一直在想，你怎麼還沒有死呢？”
少昊知道姜姒只是氣急，並沒有怪她，只是淡淡笑道：“還好，並不是那麼難以忍受。我還有事要做，現在不能倒下。”
“好，好，好！”姜姒無奈搖頭，“過去的事我們不說，說以後。輪迴秩序重建之後，遊魂可以入輪迴，女媧可以重新造人，但是這洪水怎麼辦？少昊，無所不能的少昊，我真的很想知道你還能做到什麼程度？這天下是你的嗎，你這樣勞心勞力有必要嗎！”
“帝嚳初登帝位，百廢待興，然而治水仍是重中之重，這件事，我縱然有心，也是無力。我並非無所不能。”
姜姒第一次覺得少昊的笑容十分礙眼。
“你……你還有在吃銷金丸嗎？”
少昊只是說：“我還不能倒下。”
姜姒很想哭。
瀧九，少昊如果還欠著你什麼，那他大概也無力再還了。如果他已不再欠你什麼，那你欠他的，又該如何償還？
“我還會回來的。”姜姒狠狠瞪著他，“你最好不要讓我知道你過得很糟糕！”
“不會的。”
姜姒看了瀧九，像個精緻的木偶娃娃，一雙漂亮卻無神的眼睛，想起初時見到的她，巧笑嫣然，宛如精靈，心裡一片悽然。
姜姒當日便走了，她知道少昊很多事，很多瀧九最好永遠不知道的事，但有些事，顯然少昊也沒有讓她知道。
比如，他現在已經連個凡人不如了。
盤古幡，幾乎吸走了他所有的法力，而一次次的割腕，讓他體內的真氣一點點流失，加上之前接二連三的受傷，沒有時間好好調養，如今已經落下了嚴重的病根。
入冬之後的山上會很冷，少昊下山買了幾條被子，順便打探最近的訊息。
帝嚳開始頒發新的律令，天庭亦然，六道輪迴處也有新的動靜，新的秩序仍是動盪不安，許多人猶在觀望。如今的人間界只有幾處仙山免於災禍，儲存最為完好的，便是崑崙山。少昊想起崑崙，不禁lou出苦笑。
少昊治理東夷的所有想法，為新三界制定的所有準則都在那一室竹簡中，如今的三界，初看來已有了各行其道的井然有序，不像原先的六道雜居，屢屢有妖力或者巫術強橫者打破生存平衡。
人間吶人間……
少昊笑了笑，起身欲走，卻聽到有人在談論自己的名字。
“雖然說帝嚳是個好帝君，但到底是妖族人啊！你們說顓頊帝暴斃，會不會是少昊做了內賊，和帝嚳裡應外合，奪了我們黃帝一族的帝位？”
“不至於吧，那少昊圖什麼呢？他什麼也沒得到啊？”
“你傻啊，兔死狗烹，到底是黃帝一族的人，帝嚳怎麼可能重用他，更何況他殺了那麼多妖族人，沒有殺他已經是仁慈了！”
“依我看，應該是這樣的。少昊本來是站在顓頊帝這邊的，但是看到顓頊帝倒臺，就立刻投向了帝嚳。”
“切，無恥小人！不管怎麼說，他都是黃帝一族的人，可殺不可辱，開城投降，虧他做得出！”
“其實他也可自立為帝，他不是能用那個那個……盤古幡嗎？聽說挺厲害的啊！”
“據說是盤古幡只能用一次。他沒了法寶，打不過帝嚳，怕死，就只好投降了！”
“哦，原來如此！”
少昊邊走邊笑，仔細一想，又不覺得哪裡可笑，於是又斂去了笑容。
少昊回到山上時，看到一個熟人。
女媧。
“我以為，瀧九已經死了。”女媧奇異地看著少昊晒被子，即便親眼所見，她也無法將少昊和這件事聯絡起來。“你，你看上去真奇怪……”
“是嗎？”少昊一笑，“還好。”
女媧收斂了心神，說起正事，“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已經做好了，現在我只想問一句，你到底是誰？”
“還沒做好。”少昊說道，“三界的秩序不可能長治，三十三天外還躲著幾個人，他們終究會不甘寂寞跑下界來。”
“你是說三清？”
“不錯。妖族向來野慣了，東皇太一併不能很好地約束他們，我曾經想過以十二地支的力量慢慢改變世道，可惜……”少昊苦笑著搖搖頭，“這一場誅仙封神之戰的結果並不如我所願，但好在還有你在。”
女媧乾咳兩聲，乾笑道：“少昊帝君，你這麼說的時候，我便有種逃跑的衝動。”
“我已算不上是帝君了。”少昊搖頭，“新的三界秩序，維持時間少則三千年，多則七千年，屆時遠古之神物化的物化，避世的避世，能夠壓制住三清的，就只有你了。”少昊又說道，“東皇太一在玉皇大帝這個位子上只怕會坐上千年，他退任之後，務必由你選定新人選，制定新的天條，給天上的妖族統一一個神仙名分，規範住他們。如今妖族的力量，很容易打破下界平衡。”
“新天條的制定，你只需在原先的基礎上稍加修改，如今天庭天條，都是我當日留給帝嚳的書簡所寫。但此一時彼一時，到時候天庭又有怎樣的變化，也不是我能預料的了。”
女媧嘆氣道：“你聽起來像是在交代後事。”
少昊笑道：“就當是如此吧。”
“你心目中，可有合適的天帝人選？”
少昊想了想，從地上撿起了一顆石子。“就它吧。”
“它？”女媧眯了眯眼，不解地看著少昊。“可這是一個死物。”
“你說得對。死物。”少昊笑了。
又快到日落時分了，少昊將石子交到女媧手中，回屋抱起瀧九。女媧沉默地看著少昊一步步走向山巔，依稀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我本想問你是誰，可是我想，你大概已經告訴我了。”女媧握緊了石子，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