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廣寒深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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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廣寒深鎖
只這一招，他們學上一個多月，也只能劈劈樹砍砍柴，氣量到底不足，經驗又太少。
四靈族寶物不少，要尋來幾把神器也不難，但無一把能與北溟的誅仙劍相比，瀧九眼饞著北溟的誅仙，心裡時時刻刻想要借劍。
“你現在還不能發揮出誅仙的實力。”北溟實話實說，“更何況我以元神淬鍊誅仙劍，除我之外，沒有第二人能得心應手地使用。”
瀧九一聽，不禁有些失望。“那軒轅劍，昆吾劍呢？”
“修為不深，野心不小。”北溟如是評價，“天劍、地劍、人劍，這三把劍都不是你現下能使得動的，先好好修習吧！”
瀧九無奈，只有繼續用自己手中的劍砍砍樹劈劈柴，努力做到一劍一棵倒！
見六人整日對著不動的樹.木猛砍，鳳曦深覺不是辦法，便找了一天帶幾人下山實踐。
“分頭行動，天黑之前須獵到十隻.猛獸。”鳳曦下達命令，拍了拍掌，六人便各自尋了個方向跑開。
此時六人的修為比初上崑崙.時高明瞭不少，在林中隱藏行蹤，潛伏伺機而後動，然後用北溟所教之法，一擊必殺。
瀧九誅殺了兩隻猛虎四隻玄蛇，煉取內丹在手，便.向更深處走去。忽聽得後方樹林傳來沙沙聲，腳下一頓，謹慎地伏低了身子觀望。
“夫君，你說西王母是真心要懲治嫦娥嗎？”說話的是.一名女子，瀧九躲在一人高的草叢中，隱約看到那女子湖綠色裙襬，聽聲音，似乎是極溫柔一人。
她喚為夫君的男人身著白衣，墨髮飛冠，隱約可.辨是個俊朗的男子。“若是真心，只怕嫦娥如今早已形神俱滅。”
瀧九心裡覺得.這名字耳熟，細想了半天，才憶起是崑崙試煉時攔下三青鳥的仙子。那仙子頗有幾分英氣，瀧九對她也有幾分好感，如今聽來，她竟似受到西王母重罰了。
那夫妻二人走到中途忽地停了下來，轉身衝瀧九藏身之處厲聲喝道：“誰在那裡，出來！”
瀧九的隱藏之術並不弱，只是遇到了兩個更強的人，在崑崙這一帶出沒的，絕對沒有弱者。
瀧九整了整衣衫，自草叢中走出，微笑施禮道：“在下四靈族瀧九，恰好經過此處，無意冒犯兩位。”
二人見走出來的是個美貌少女，一驚，又聽她自報是四靈族之人，又一驚。男子首先反應過來，回禮道：“在下赤松子，這是內人女桑。”
瀧九也是一驚。女桑乃炎帝之女，與赤松子私奔逃進崑崙山，這事她倒是聽三哥說過。赤松子丰神俊秀，溫文雅若，女桑溫柔靜美，外柔內剛，兩人互訂終身，炎帝棒打鴛鴦，這二人便毫不猶豫地私奔出逃。這崑崙八百里地，巫妖兩族皆管不到，可算是四靈族的地盤，然而四靈族也只在崑崙殿活動，山下之事向來不理，因此這裡儼然成了隱居逃亡聖地。赤松子夫妻雖說不與四靈族打交道，卻也要對他們敬重禮讓三分。
“我剛剛聽你們說起嫦娥仙子，她出了什麼事了嗎？”瀧九問道，又補充，“我承蒙她出手相救過，因此對這事很是關心。”
赤松子見瀧九神情不似作偽，便將事情原委對她說來。“嫦娥仙子藏匿罪犯，知而不報，黃帝震怒，西王母便只有小懲大誡。”
“罪犯？是誰？”
“后羿。”
瀧九一震，這事她早已忘記，這時聽來，似乎其中曲折並不簡單。
“嫦娥仙子受到什麼懲罰？”
“西王母要將她鎖在月中廣寒宮，生生世世不得入凡塵。”女桑嘆了口氣，“嫦娥也是個痴人，我們與她素有交情，今日便想去送她一程。”
瀧九問道：“我能不能與你們同去？”
赤松子見瀧九神情真誠，便點了頭道：“只是這事關係複雜，你可千萬不能同別人說。”
瀧九不明白何為“關係複雜”，但仍是點頭應允。
此處離瑤池並不遠，三人怕被人發現，只能在草叢中隱去形跡步行，走了小半個時辰，出了樹林，便見到一方白玉臺懸浮於半空，瀧九隨著赤松子夫婦飛上白玉臺，只見白玉臺正中一白衣女子手腳盡被鐵鏈鎖住，神情憔悴，正是嫦娥。
“赤松子，女桑姐姐……”嫦娥臉色蒼白，對著來人淡淡一笑，“想不到竟還有人會來看我……”
女桑眼眶一紅，看著嫦娥如今這番模樣，嘴脣微顫，“你，你真傻……”
嫦娥搖了搖頭，“這是我應受的懲罰，娘娘她大慈大悲……”
女桑跺了跺腳，氣道：“后羿值得你為他這麼做嗎？好端端一個仙子做不成，你、你不後悔嗎！”
嫦娥微笑道：“女桑姐姐，你可曾後悔？”
女桑姐姐，從一個公主淪為逃犯，與他做山野夫妻，你可曾後悔？
女桑聽她一問，不由怔住，側頭去看赤松子，但見他眼中無限深情，心中一暖，左手被他握在掌中，卻再也忍不住眼淚，一滴滴落了下來。“嫦娥，這不一樣……”
“自然是不一樣的……”嫦娥眼裡泛著淚光，“女桑姐姐，嫦娥沒有你們幸運，只要羿活著，我便心滿意足了。”
瀧九見不得人哭，看著女桑嫦娥落淚，她也忍不住一陣陣心酸。嫦娥微微笑著看向瀧九。“你是四靈族的瀧九，想不到，你竟也來了。”
瀧九抹了抹眼淚，“你幫過我，我記得的。”
“你不該來這裡……”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瀧九保證，又問，“我能不能幫你什麼？去向西王母求情好嗎？”
嫦娥搖了搖頭，“娘娘已是開恩了，廣寒深鎖，永世不見，我也無怨，只要他一仰頭看見月亮，便能想起嫦娥，我心中便已滿足了。”
“他……后羿他知道你為他做的這一切嗎？”瀧九一陣心酸，“他不是很厲害嗎？他為什麼不來救你？”
“他來不了了，黃帝的人已將他抓走，只希望他能熬過九雷，嫦娥於願足矣。”
是這樣嗎？還是自我安慰？
嫦娥閉上眼睛，一滴淚落了下來，打溼了足下白玉。
來生來世，生生世世，他活著，卻永遠忘了嫦娥，他或許會愛上那一輪明月，卻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為何而愛，更不知道那月中有一人如他一般相思成狂。
他身邊會有別的女子，他會不會為博她歡心，笨拙地學唱山歌，笨拙地編織花環，只因為她說了一句桂花香，就將山野種滿桂樹……
羿，不要，不要忘了嫦娥……
可若是記得，便只有痛苦，唯有忘記，才能幸福……
嫦娥啊嫦娥，你並沒有那麼大度。你不能忍受他身邊有其他女子，不能忍受他對她笑，就像他曾經對你一般溫柔。
可是你還能如何……
看著嫦娥的眼淚一滴滴落下，瀧九也忍不住垂淚。最怕的，不過永別，卻難忘。
“女桑姐姐，嫦娥要走了。”平復了呼吸，嫦娥顫聲對女桑道，“感激你前來相送，希望你們……白頭偕老……”那是我與他不能完成的夢想……
袖子下，赤松子緊緊握著女桑的手，與嫦娥比起來，他們是多麼幸運……
“瀧九妹妹。”嫦娥對瀧九說道，“我頸上有一個墜子，你能不能幫我取下來？”
瀧九點頭，在嫦娥領口處找到一個用紅線串著的白玉墜子，雕刻著的是一隻白兔。
“瀧九妹妹，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吧，如果我能做到，一定會幫你的！”
“如果羿能活過九雷之刑，你幫我，把這個玉兔交給他。”
“嫦娥！”女桑驚愕道，“怎麼可能有人能熬過九雷？”
嫦娥沒有回答，只是看著瀧九，見瀧九鄭重點了點頭，她才lou出一個微笑。
赤松子和女桑不便出崑崙山，只有瀧九，四靈族的瀧九可以在八荒來去自如。如果她的努力沒有白費，后羿一定會活下來的！
這是她留下的最後一個微笑，腳下白玉盤微顫，一團白光將嫦娥裹住，疾速飛向天際，最後消失不見……
“瀧九妹妹，我們走吧。”女桑拭了拭眼淚，三人一同飛下玉臺。
“女桑姐姐，后羿和嫦娥相愛很久了嗎？”
女桑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如何才叫久呢？他們認識，大概有一百年了吧。那年嫦娥與我談心，說有個男子竟翻閱了赤水邊的山崗岩石，來到瑤池附近徘徊不去，還獵殺了不少凶獸。那男子自稱是后羿，后羿是三界第一神射手，卻是個莽夫，我知道嫦娥不喜歡莽夫，卻不想後來幾次見她，她竟為那莽夫說起好話。她自然以為自己是在抱怨，卻不知在旁人看來，又是如何幸福……”
“她說那莽夫又蠢又笨，她見他受傷就用手絹幫他包紮傷口，可那莽夫事後卻將洗得破布一般的手絹還給了他。”
“她說那莽夫手腳笨拙，連編個花環都不會，摧折了滿山的鮮花才編出個難看得要命的花環。”
“她自己沒有發覺，她的話裡從來離不開那個莽夫，那莽夫昨天做了什麼，今天又做了什麼，真是笨得氣死人，為了雕個玉兔，竟然毀了小半座白玉山，那雙手除了彎弓射箭，什麼都不會做……我從沒見過她這樣喜形於色，嘴上雖是罵著他，臉上卻始終帶著笑，幸福得都快溢位來了。那個神遊八荒，四海為家的後裔，竟為了她，在崑崙待了將近一百年。”
嫦娥一直以為，她這一世，幾千年也好，幾萬年也好，不變的便是這瑤池綺麗的山水秀色，這五光十色，在她眼裡，一日日變得單一，直到那人出現，漫山遍野，都是風華。
她向來討厭那粗魯的莽夫，又喜歡動物，對這個三界第一射手，第一獵人，她一直不假辭色，偏偏這莽漢臉皮極厚，不管她怎麼趕，他都死賴著不走。
從日日見他就心煩，到一日不見他就不安，這其中是多久呢？
十年？
二十年？
不知不覺，他在瑤池外的小茅屋裡一住就是五十年。
嫦娥的心不是石頭做的，就是一塊石頭，也該被捂熱了。看著他鑿了一座白玉山，壞了多少白玉，只是因為她喜歡的那隻兔子死了，他見她流淚，他也傷心。
她說這偌大瑤池，只有她一人，一點人聲都沒有。他上了心，竟然去學唱山歌，真真嚇死人了！她捂著耳朵大叫：好難聽好難聽！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她知道他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痴傻又笨拙的莽漢，他彎弓搭箭，可以一箭三雕，他目光堅毅，出手果決，四海為家，交友遍天下。他是英雄后羿啊……只是到了她面前，才變得笨拙了。
她一生都未踏出過崑崙，他卻問她願不願意同她一起遊歷八荒。她沉默了十年，直到那一日，她對他說，想去東海看看。他怔愣了半晌，方才傻乎乎地咧開嘴，卻又一把抱住她轉圈，把她轉得暈頭轉向，氣呼呼地拍打他的肩膀，這莽漢，這后羿，第一次沒有聽她的話，只是抱著她，紅著臉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如那漫天雲霞……
那一天，一朵桃花飄來，送來了夸父的死訊。第一次，她看到他的憤怒和悲痛，帶上震天弓，他離開了，告訴她，等他三個月。
卻不想，等來的卻是緝捕令。
白玉兔子在手中漸漸暖和，一顆心卻漸漸涼了下去。太陽在瑤池那邊落下，他踏著滿天雲霞而來，身上滿是傷痕。
她流著淚照顧他，瞞著他上瑤池盜取仙丹，有了這仙丹，縱然將來遭受九雷之刑，他也能護住最後一點元神，留得青山。
別人只以為，西王母懲罰她的是藏匿逃犯之罪，卻不知事實上是偷靈藥。西王母隱而不發，她心存感激。若非她有意放行，她又如何能順利偷到靈藥。
羿，你百年的深情，嫦娥僅能以此相報了……
崑崙，瑤池，赤水，再無一人，翻山越嶺，來到她面前，只為她低眸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