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酒--財氣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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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酒**財氣２
瀧九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在場外之人眼中，絲毫不敢有一點行差踏錯，在空間中走了不知多久，突然眼前晃過一道青光，一眨眼，便發覺自己身在一片竹林中。
竹林翠綠，鼻間聞得一絲絲清香，讓人不由得精神一振。瀧九順著竹林小路向前走，不多時便看到一間草棚。草棚外擺著不少罈子，瀧九猜測那都是些酒罈。進了草棚，便看到一老人坐在酒罈之中，那老人眉發皆白，臉上卻十分紅潤，抬頭見瀧九進來，笑呵呵道：“我等你許久了。”
瀧九微微一笑，走到老人面前坐下。這草棚十分簡陋，只有一張桌子幾張草蓆，瀧九與白髮老人隔案而坐，合手揖道：“四靈族瀧九，見過前輩。”
“娃娃倒也知禮數。”老人笑撫長鬚，望著瀧九頻頻點頭，“根骨倒是極佳，不輸給你幾位哥哥啊……”
瀧九聞言暗喜，聽老人這麼說，似乎和四靈族淵源頗深，也識得她幾位哥哥。“不知前輩高名上姓？”
“老夫，陸吾。”瀧九驚愕地眨了.眨眼，沒料到竟能得陸吾親自考校。陸吾主掌崑崙八百里，壽與天齊，深不可測，這老人家一向避世山中，想不到三哥竟能請得他出山。
陸吾見瀧九表情驚愕，呵呵一笑，.隨手拍開一罈酒，頓時酒香四溢，“娃娃，你也不用害怕，這一關比其他三關簡單許多，只需你飲了這五壇酒，不醉，便可過關。”
酒罈一開，瀧九立刻便聞出了.那氣味，卻是扶桑島上的千日醉，心中驚異，臉上便流lou了出來。“只是這麼簡單？”
陸吾笑道：“難易因人而異，只是你心中如果有煩憂，.便容易醉，無憂則不醉。”
瀧九心想，我能有什麼煩憂呢？當下一笑，接過罈子.仰頭便灌，陸吾見她灌下小半罈子，才笑眯眯地止住她。“娃娃，酒可不是這麼喝的。”
瀧九一愣，擦了擦嘴角的水漬，問道：“那該怎麼喝？”
“用你的眼睛看，用你的鼻子聞，用你的舌頭品嚐。”.陸吾為自己斟了一碗，白玉雕成的碗，乘著琥珀色的酒液，輕輕一晃，溢彩流光。“你可細細聞過這酒的香味？你可知這其中入了一種什麼花？”
瀧九心上一動，答道：“扶桑花？”
“不錯。”陸吾點頭，“.湯谷上那株扶桑樹，每年花開花落，真正能採來釀酒的，一年僅得一朵，就是最先盛開的那一朵。一百朵花得釀一罈酒，娃娃，你面前擺著的，不是五壇酒，而是五百年。”
瀧九飲酒，從未想過這麼多，這時聽陸吾緩緩道來，再看向手中酒罈時，不覺痴了。五百年，扶桑五百年……
陸吾同瀧九緩緩說著品酒，瀧九一邊細聽，一邊品嚐餘下的千日醉，原來是牛嚼牡丹，今日才真正品得其中滋味。不知為何，這瓊漿玉液入口，竟有絲絲酸澀，待要細分辨，卻又遍尋不見。陸吾將修行要訣融入品酒辭之中，瀧九一邊聽著，一邊不由自主地運轉真氣，不知不覺中將龍三偷下在酒中的靈藥全部化入神府。
陸吾見瀧九三壇酒下肚，臉上終於浮出兩朵暈紅，眼中卻仍是清明，輕嘆一句，讚賞道：“你心中清明，靈臺無塵，是因為年紀太小思慮不多，還是因為天資極高纖塵不染？”
瀧九停下酒杯，勾了勾嘴角，“前輩，你可是在誇讚我？”
陸吾呵呵一笑，“進我這草棚的人，有個規矩，那就是必須回答我三個問題。”
“酒罷問君三語？”瀧九一笑，“前輩但問，晚輩一定據實回答。”
陸吾雙手結印，白光一現，“這三個問題，是老夫私心相問，你只管回答，旁人不會聽到。”
瀧九見陸吾如此鄭重，放下酒杯，點了點頭。
“第一問：你一生之中，在什麼地方最是快樂逍遙？”
瀧九低頭望著杯中酒液，微笑道：“九龍殿是我的家，然而最讓我覺得快樂逍遙的，卻是扶桑。”
陸吾似是早已料到，點頭微笑，又道：“第二問：你生平最愛之人，叫什麼名字？”
瀧九訝異地抬起頭，見陸吾微笑望著她，似是鼓勵她說出來，瀧九心裡早已有了答案，只是到了這時，卻又忽地想起君君的預言，想起北溟，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陸吾見瀧九猶豫，便直接說出了第三問。“第三問是：若你最愛之人負你，你又當何去何從？”
瀧九心上一顫——兩兩相負！如果是少昊，不，也許是北溟，若是他們之中任一人傷害辜負她，她、她會怎麼做呢？
“你心裡終究是有陰影的……”陸吾見瀧九許久不答，嘆了口氣。“你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你就會醉了。”
瀧九茫然搖頭，“前輩為什麼這麼問呢？”
“只因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希望有人能給我指條明路吧，縱然那人離我而去，已有萬年之久了。”陸吾悵然長嘆，“我解不開這個結，終是放不下她。”
“前輩也不知自己所愛？”
“也？”陸吾一怔，隨即哈哈大笑，“娃娃，這是你的想法嗎？你竟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唉……”瀧九鬱郁的舉起酒杯，“我只是怕愛錯了人，我自己的心意，自己怎麼會不清楚？我不知道的，是他的心意。我自覺長大了許多，可他總是將我當孩子一般看待，也或許不怪他，不知為何，到了他面前，我便像孩子一樣幼稚胡鬧。”
陸吾心想，那是因為，你本來就是個孩子。那人的名字，她雖沒有說出口，但陸吾一雙眼睛望盡世間萬年滄桑，又怎麼會猜不出那人是誰？扶桑五百年，只有一人遺世獨立，能入她的眼，入她的心。這孩子太純，而那人又太深，八荒動盪，去向不明，他們絕非良配，龍三與那人交好，心裡真正的想法又是什麼？瀧九心裡煩惱，陸吾卻也在煩惱著她的煩惱。
“這第三問……”瀧九頓了頓，將鴻鈞的姻緣卦和北溟之事告訴陸吾，“前輩，你說這句兩兩相負是什麼意思？”
陸吾聽是鴻鈞預言，神色頓時變得肅然，又聽瀧九說起北溟，不由一怔。“鴻鈞老祖的姻緣卦向來深奧，即便猜到了結局，你也決計猜不到其中過程。娃娃，命與緣都是不能算的，這隻會混淆你的判斷力，命越算越薄，緣越算越淺，你心中本來一片清明，如今卻因此蒙上陰沉，已是實證。兩兩相負之說，既是鴻鈞預言，那就是無可迴避的未來了，你如果因為想逃避而另走蹊徑，結果只會導向卦辭所說的終局，不如放開了心，跟隨自己的感覺去做，命雖天定，但事在人為啊！”
命雖天定，事在人為……瀧九喃喃念著，若是如此，今日她大可肯定地回答第二個問題。
“我……我生平最愛之人，便是少昊……”如此大聲地心底話說出來，瀧九忍不住兩頰發燙，一雙眼睛卻亮得磣人，“若他負我，若他負我……”瀧九怔怔重複了幾遍，眼裡光芒漸漸淡去，長睫扇了扇，垂下眼瞼，“我這時想象不到，可我相信他絕非負心之人，即便他傷我至深，也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若是他愛上別人呢？”
“愛上別人？”瀧九錯愕抬眼，只想到這個可能便覺心口一陣抽痛，“他，他會愛上別人嗎？”
陸吾似是想起了往事，目光放向了遠方。“誰又能預料呢……”
“我也不知道……”瀧九眼中酸澀，低聲對自己道：“他也從未說過愛我，都是我一廂情願罷了……”握著酒杯的手一緊，猛地灌下一口，不防被嗆得一陣咳嗽，臉上通紅。陸吾見她抑鬱傷神，也是一聲長嘆。“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你會醉的，我送你出局吧。”
瀧九搖頭，“前輩，我心裡不痛快，便是一醉又何妨？鴻鈞曾留下一首詩，‘因果迴圈自有數，卜卦無妄反成災。當初不定來日路，早知來日不當初。’我在想，我到底先種下了因，還是先摘下了果。天道往復，我又身在何處呢？”說話間，一雙水眸瑩光閃爍，秀眉微蹙，藏有無限心事。
陸吾看著最後一滴千日醉也幹了，嘆了一句，“娃娃，這一關已經結束了，出了南林竹苑，你的朋友在等你。我就提醒你一句，無論你心中最愛之人是誰，最愛你的，始終是你的哥哥們。”
瀧九臉上微紅，眼底泛著水光酒意，聽了陸吾的話，長揖到底，聲音略微哽咽，“謝前輩教誨。”
陸吾嘆道：“你去吧……”說著長袖一揮，草棚之中憑空出現了一團白霧，瀧九站起身來，腳下一晃，彷彿站立不穩似的。待平復了心神，回頭對陸吾再次拜別，這才走進白霧之中。身後傳來陸吾蒼老的聲音：
酒不醉人人自醉，情到濃時人憔悴。慣看花謝並花開，卻怕緣起又緣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