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惹火燒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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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惹火燒身（1）
早課中的歐陽啟明，仍然因為剛剛做過的夢，精神恍惚。
東方子玄講了半天的課，見歐陽啟明只是心不在焉，不由得，臉色一沉，衝著歐陽啟明問到:“啟明，把我剛剛講到的，重複一遍，我聽。”
歐陽啟明只“啊”了一聲，惹得幾個玄宗弟子憋不住，竟“呵呵”地笑出了聲音。
東方子玄把眉頭一皺，掃視了眾弟子一眼，目光從未有過地嚴厲。
空氣頓時凝結。
“啟明，為師授課，你因何心不在焉？”東方子玄又把目光最後落在了歐陽啟明的臉上，低沉地問了一聲。
歐陽啟明看也不敢看東方子玄一眼，更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耷拉著腦袋。
東方子玄見歐陽啟明久久不言語，再沒有講課的心思，搖了搖頭，又說:“罰你打掃庭院。但有一處不打掃乾淨，還有責罰！好了好了，今天的課，先講到這裡。關於陰陽的轉換，尤其要用心地體悟。都各自散了吧。”
在玄宗三年，歐陽啟明還是頭一回挨東方子玄的責罰。不說這責罰輕與重，只是被東方子玄這樣一訓斥，歐陽啟明就已經感覺無地自容了。
在幾個師兄向歐陽啟明指指點點地責怪了幾句的聲音中，玄宗弟子一點點地散去。
歐陽啟明頭也不敢抬上一下，只瞅著自己的腳尖，一步一頓地，好半天，才走至庭院。
雖然是初春的時節，舊歲裡的敗葉，仍舊在春風的吹拂下，零零亂亂地散了一地。
這在平時，是兩個玄宗弟子兩個時辰的活兒，今天，由歐陽啟明一個人打掃，再加心情還沉悶著，一笤帚一笤帚地掃下來，姿態笨重，顯得格外地吃力。
“小師叔！”一個銅鈴般清脆的聲音，從歐陽啟明的身後傳了過來。
歐陽啟明聽出來是東方瀅，也就並沒有理會，只低著頭繼續地掃地，和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
“小師叔！”東方瀅的聲音更近了些。
歐陽啟明仍舊只顧掃著自己的地，每一個姿勢，都顯得那樣機械。
“小師叔！”東方瀅的聲音裡面，已經帶出了明顯的不耐煩。
歐陽啟明終於停了下來，往後扭了扭脖子，問東方瀅:“有什麼事兒嗎？”
“瞧瞧你現在這一副模樣！帶死不活的，就好像，誰欠了你什麼一樣。”東方瀅說著，已經轉到了歐陽啟明的面前。
東方瀅今天像是有什麼喜事兒似的，打扮得非常漂亮，一頭的花飾，有心要招惹蜂蝶一般，粉色的長裙，被風吹著，輕輕擺動，勾勒出的柔美曲線，更顯出了少女姣好的身材。
歐陽啟明只看了東方瀅一眼，就趕緊把目光移開，和沒睡醒一樣，懶懶地說:“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還要掃地。”
“照你這樣掃下去，猴年馬月，也掃不完啊！”東方瀅說著，又往歐陽啟明的身前站了站。
“掃完，掃不完，又怎麼樣?只掃，就是了。”歐陽啟明嘴裡說著，像受了誰的委屈一般。
東方瀅不知道怎麼，被歐陽啟明一句話說得心頭一緊，眉頭微蹙著問到:“你這是幹什麼？和誰生氣呢？”
“我沒有和誰生氣。我又有什麼資本和誰生氣？”歐陽啟明又分明氣呼呼地說著，然後，又把身子就往旁邊一擰。
“你明明就是在生我的氣！好好的，我怎麼又惹著你了?”東方瀅質問著歐陽啟明，眼睛裡已經泛著淚花。
歐陽啟明搖了搖頭，帶著幾分的無奈，回答說:“我真的沒有和任何人生氣。你如果一定說我和誰生氣了，那也是我和自己在生著氣！”
東方瀅也衝著歐陽啟明搖了搖頭，抬高了些聲音，說到:“你騙人！你和自己生什麼氣？”
“我就是氣自己沒有能耐！我就是氣自己惹惱了師父！”歐陽啟明說完，繞過東方瀅的身子，揮起笤帚，使勁兒地掃起地來。
東方瀅聽歐陽啟明如此一說，揉了揉眼睛，低聲地說:“自從那些人來搗亂，幾天來，我爺爺的脾氣就顯得格外的暴躁。就說昨天吧，我不小心摔了爺爺的一個茶碗，還沒有打破呢，爺爺就罰我抄了一宿的經書。我這也才抄完，手腕還酸著呢。”
歐陽啟明哪裡有心思聽東方瀅說這些，輪著笤帚，直掃起一人來高的灰塵。
“爺爺其實一向對你都……”東方瀅才說到這裡，被歐陽啟明掃起來的灰塵直嗆得咳嗽起來，一面拿一隻纖手在面前來回地扇著，一面就皺著眉頭說，“你這是幹什麼呀？”
？看書^*網歷史聽得“啪”的一聲笤帚響，一顆心，更是針紮了一般地難受。
“要你管嗎？要你管嗎？我歐陽啟明知道自己資質愚鈍，只配誦經勞作！你何苦又多此一舉，讓我連活兒都幹不成？”歐陽啟明又向東方瀅喊著，怎麼就發起這樣的火氣，自己可能都並不清楚。
東方瀅哪裡捱過這個，也和歐陽啟明喊了起來:“你想幹活兒，就好好地幹，誰又管你了？”
歐陽啟明的喊聲更高了些:“你這樣，我還幹什麼?我連活兒都幹不了了，豈不就成為了一個廢人！”
一段時間的沉默。歐陽啟明還衝東方瀅瞪著眼睛，東方瀅的心卻一點點地往下沉。
“你是在怨我嗎？”東方瀅只覺得一顆心沉入了海底一般，又問歐陽啟明，聲音已經輕緩。
“我只怨我自己。”歐陽啟明仍舊沒有好氣地說著，就扭轉過身去。
東方瀅看著歐陽啟明的背身，“吧嗒吧嗒”地又掉了幾顆淚珠兒，好像肚子裡的火還沒發淨，但，忽然又覺得和這樣的一根“木頭”發火，實在索然無味，強忍著，把嗓子眼兒裡的話又咽了下去，咬著硃紅色的下脣，收住淚水，又揚臂反身旋轉。
仍舊是一陣香風，在空中旋來密密層層的枯枝敗葉，頃刻之間，就鋪了滿滿一庭院。
歐陽啟明看著一地的枯黃，彎身撿起笤帚，悶著頭，憋著一腔的怒氣，就掃了起來。
東方瀅又看了一會兒歐陽啟明，忽而覺得很解了氣，忽而又於心不忍，想進，不能，想退，又不捨。
歐陽啟明只悶頭掃地，只當東方瀅並不存在。
“夠不夠？要不要再弄一些？”東方瀅終於又開了口。
歐陽啟明只在笤帚上運著氣，對東方瀅的話，不理不睬。
“你既然這麼喜歡，掃好了之後，告訴我，我再幫你弄些！”東方瀅又這樣喊到。
歐陽啟明仍舊沒有回答什麼。
“要麼，像根木頭，要麼，就這個樣子，倔驢似的！討厭人家，早一些說，有多好！”東方瀅哭著嗓子說完，轉身就走。
歐陽啟明被東方瀅這樣的一番話，說得有些莫名其妙，才抬起了一些臉來，又聽見東方瀅漸說漸遠的聲音“休想我再理你”。
歐陽啟明衝著這樣的聲音搖了搖頭，繼續，又掃著落葉。
又掃了一會兒，隨著一堆堆枯黃顏色的小山漸漸聳立，這初春的時節，簡直被歐陽啟明掃成了深秋。
再看地面未掃的落葉，歐陽啟明不由得又煩躁起來，把手裡面的笤帚往葉子山上一扔，嗓子眼兒裡已經冒了煙。
“真的就只能這樣一輩子呆在這裡，念那沒完沒了的經，幹這沒完沒了的活兒了嗎？”歐陽啟明在心底裡問著自己，“父仇未報，真就修成了神仙，又能怎麼樣呢？”
夜裡的夢，忽然又在歐陽啟明的眼前晃動。
一張張流淌著殷紅的血的煞白的臉，一句句“仇人的仇人”?的話，使歐陽啟明的腦子再度亂成了麻。
“啊——”歐陽啟明拿雙臂捂著腦袋，一聲長嘯，想把眼前的幻覺驅散開，但，血臉更加地上躥下跳，“仇人的仇人”的聲音也如同上漲著的潮水，向他更猛烈地奔湧……
歐陽啟明直覺得自己的頭顱在一點點地開裂，猛地又抓起笤帚，“啊啊”地叫著，瘋了一般，胡亂地掃起來。
直又掃出一條道兒來，隨著手裡的笤帚一點點慢下來，歐陽啟明的心，終於又恢復了平靜。
一下又一下，輕輕地掃著，一座又一座的葉子山，拔地而起。
“啟明！”不遠處，傳來了韓笑天的聲音。
歐陽啟明慢慢地抬起頭來，看著韓笑天的臉，半天，才輕輕地叫了一聲“韓師兄”。
韓笑天又看了看歐陽啟明堆在地面的一個個“傑作”，微微地笑著，來到了歐陽啟明的身前，拍了拍歐陽啟明的肩膀，說:“啟明，你這些小山，都是從哪裡變出來的呀?”
歐陽啟明沒有答話，又把頭低了下來。
韓笑天卻慢慢地把嘴湊近了歐陽啟明的耳朵，低聲問:“今天，我帶著你，再往遠了走一走，怎麼樣？”
歐陽啟明聽了，直往後躲著身，搖晃起腦袋。
韓笑天嘻嘻地一笑，摟著歐陽啟明的脖脛，把歐陽啟明的臉又湊到自己的近前，滿不在乎地說著:“放心好了。師父出門了，沒有人會知道的。”
“師父出門了？”歐陽啟明雖然知道東方子玄經常外出，還是不由得反問了一聲。
韓笑天把摟著歐陽啟明脖子的手放輕了一些，猜測著:“可能，是為曲師兄的傷吧。”
“曲師兄的傷，還沒有什麼好辦法嗎？”歐陽啟明說到這裡，心往下一沉，“都說師父的內力逼得出任何的毒，為什麼，就不替曲師兄試一試呢？”
韓笑天又想了想，好像，自言自語地說著:“這事兒，看起來，不是那麼簡單的。”
“什麼不簡單？”歐陽啟明盯著韓笑天的臉，認真地問。
“什麼不簡單？”韓笑天隨著也問了一聲，好像，剛才的話，並不是自己說的。
“你說的，什麼不簡單？”歐陽啟明追問起來。
“我那麼說了嗎？是你聽錯了吧？”韓笑天說著，又轉了回去，“我帶你去幾個熱鬧的地方。”
歐陽啟明又搖晃了幾下腦袋，低聲地說:“還是算了吧。我這剛剛惹師父不高興，再偷著跑出去，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韓笑天卻不以為然地說:“啟明，總在這裡憋屈著，總有一天，你會成傻子的！”
歐陽啟明卻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自嘲地說:“我和傻子又有什麼區別?”
“你可別這麼倔強了！”韓笑天說著，就拉歐陽啟明的胳膊，“趁著師父不在，還不好好地放鬆放鬆？”
“師父雖然不在，讓哪個師兄看見了，也不是鬧著玩兒的！”歐陽啟明仍舊往後掙著，說。
韓笑天更加不耐煩了，一面拉著歐陽啟明，一面說:“你可真和傻子似的了。除了那個姓曲的，你以為，誰還會管著你不成？說不上，你走在哪個街上，就可以看見同樣是跑出去的哪個師兄！都心照不宣，只當著沒有看到罷了。就是程師兄，還偷著往外跑呢！”
歐陽啟明還是往後掙著，見韓笑天怎麼也不撒手，不禁，有些急了:“你幹什麼不找別人？”
韓笑天聽歐陽啟明如此一說，把歐陽啟明的胳膊甩開，板著臉說:“真就不能拿你當個人來看！好心成了驢肝肺！我又圖得了你什麼呢？跟著我韓笑天，還有你的虧兒吃嗎？還想著順便再教你兩手兒，看樣子，那騰飛之術，是白教給你了。”
歐陽啟明聽了韓笑天的這一番話，又看了看韓笑天板著的面孔，只好又說:“我這活兒還沒有幹完呢。”
“嗨！”韓笑天見歐陽啟明的心終於有些活動，又拉起歐陽啟明的胳膊，“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又裝糊塗呢？這活兒，你幹得越利索，越沒有人看得見！你真把這一堆堆的樹葉收了，誰又會知道你幹了多少的活兒？你幹得真不少了，就這麼堆著，真的讓師父看見了，也只能說你幹得多！再者說了，你以為，師父會留意這些嗎？”
歐陽啟明聽得半懂半不懂，還是猶豫著:“雖然這樣，我倒覺得……”
“你能不能男人一些？”韓笑天沒有等歐陽啟明把話說完，就又沒好氣地說，“有你磨磨唧唧的這一會兒，我們早都回來了！”
“那……”歐陽啟明又張了半天的嘴，再不知道說些什麼。
“就只問你，是去，還是不去！”韓笑天不容歐陽啟明再猶豫不決，“你如果不去，今後，我也真的就不再找你！”
歐陽啟明到底搖著頭說:“那，好吧。”
“唉，這就對了嘛。”韓笑天說著，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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