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降.清晨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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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降.清晨訪客
1
考試結束,我木然地晃回宿舍,還沒進門,一個滑鼠迎面就朝我砸了過來。
我訓練有素地偏頭,避了過去,然後關上了宿舍門,看了看門牌,在確定我沒有走錯以後,再次推開了門。
這還是我們宿舍嗎?地上全是被砸壞的東西和歪斜倒地的椅子,亂五亂六的。
小鬍子不發一語,臉色鐵青,嘴角帶血地坐在他的書桌前,扎西朗日抵著廁所門,雀師被關在裡面大喊大叫。
“你們搞什麼?拍電影?還是拆房子?”我扶起地上的一個椅子,對著小鬍子吼道。鬼火是莫名其妙起的,我已經夠煩了,進屋見到這樣的情景更煩。
小鬍子白了我一眼,不說話,眉頭皺得死緊。
“老表,算了……”扎西朗日想當和事佬,話語卻被關在廁所裡的雀師硬生生地“閹割”了。
“買買,胡瑞麟,沒看出來嘛。兄弟一場,你是個尿包?”雀師在廁所裡暴吼。
這句話無疑是一條導火索。小鬍子聞言,一頭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話也不說就奔出了宿舍,並狠狠甩上了門。
“轟——”一聲巨響,振聾發聵。
“老表,快追!”扎西朗日猴急地叫了起來。
我點點頭。他不說,我也要追。
2
但是,即便我在第一時間採取了行動,一切似乎也還是晚了。
小鬍子在我追到籃球場以後,便不見了人影。
我心煩地掏出手機,撥通了扎西朗日的電話:“那小子,撒了,沒追著。我說老表,他們鬧哪樣?兄弟幾個窩一起那麼多年了,還沒紅過臉,今天為哪出?”
“他們買答案,被騙了。”
“被騙?”
“嗯。就是上次來宿舍的那個研究生,他們一家一半,湊了1200給他,但是好像拿到錢後,那人沒有發答案給他們。”
“1200?不是說800嗎?”
“那人說1200包高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很傻很天真?還是表示同情?
可能,一切言語,在這個時候都晚了吧,不然,為什麼會有覆水難收這樣的成語流傳到現在呢?
“老表,雀師那邊只能你勸了。他性子急,脾氣大,但事情都出了,解決好,不要影響了團結。”掙扎到最後,我只能那麼說,“兄弟感情比一切都重要!”
“曉得,老表,你放心!”扎西朗日說完這一句後,掛上了電話。
我也按下了電話,頹然地坐在一個籃球架邊,突然覺得累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生活,讓我覺得有些應接不暇。
3
“怎麼,累了?”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在耳後響起,同時一道暗影遮住了我身邊的光線。
我轉頭,詫異地見到了早上在考場上做出義舉的英雄夥子。
“你怎麼在這?”每次他出現,總讓我冷,可現在是該死的6月24日,夏至剛過兩天。
“我怎麼不能在這?這是公共場合。”英雄夥子笑道,與我並肩而坐。
我討厭這種感覺,討厭他的kao近,更討厭他打擾我的獨處,我想遠離他。
“不要挪了,你離鐵架沒有多遠。”英雄夥子突然偏頭,這樣對我說。
我剎那間愣住,因為我還沒有動作,真的,我只是有這種意圖。
“你覺得我能看穿你的心?”英雄夥子用了一個問句,實際上卻在我的心裡給出了一個肯定的回答。
我不語,應該說我沒辦法言語,只能看著他,猜著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告訴你我叫什麼名字,但是你不要覺得驚訝。”英雄夥子看著我,眼中沒有一絲戲謔,“我叫李飛。”
預防針打了,但是效果好像劑量不足。我還是驚訝了,而且,十分的。
“我說了,不要太驚訝。”李飛笑了笑,哦,不,我不想叫他李飛,我還是寧願稱呼他為英雄夥子。
“稱呼並不重要,只是一個代號。”英雄夥子再一次讀出了我的心,詭然地對我說。
4
我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我很難形容我對他的感覺。
我不喜歡他,有點兒討厭他,但也不至於恨他。我想,最主要的感情是,我害怕他。
但同時,又有一個非常奇怪的念頭,出現在我的腦海之中——也就那麼一兩秒的時間吧。
我想,我好像很早以前,當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便認識他了。
顯然,英雄夥子又一次知道了我的想法,“你別說,我覺得我們應該很早以前就認識了。而且,你可覺得?不止名字相同,我們甚至連長相,也很像呢。”
5
英雄夥子的話像一記猛鞭,正打在我心間。
我偏頭看了他一眼,心跳便加快了,而且充滿了恐懼。
我從來沒有仔細看過他,但現在,我不得不承認,我們真的長得很像。
我們個頭一般高,身材一般壯,面容相似,甚至眉宇間的神態都有許多類似的地方。
更深的恐懼開始襲擊我,讓我渾身上下剎那變得異常冰冷。
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以為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而我們是一個人。
我害怕極了,一輩子沒那麼害怕過。
這種恐懼讓我猛地一頭從地上躥起來,再見也沒說,就逃離了籃球場,邊逃,我一邊告訴自己:“這一切,只是個巧合。他,只是在耍我。僅此而已。”
6
慌亂地逃回宿舍,小鬍子已經回來了。
他和雀師一起坐在地上,身邊圍繞著眾多的瀾滄江。
“胡瑞麟,你為什麼攔我?嗯?我踹廢那個憨腚!”雀師一口悶下半瓶瀾滄江,皺著眉頭。
“武英,他也只是個馬仔,況且他拿的400已經退給我們了。你打他,可以。事情鬧大了你咋收場?告訴別人我們買答案未遂,發飆砍人?”小鬍子搶過雀師手上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
兩個男人,沉默了。
女人都說男人打一架還能是兄弟,讓她們無法理解。其實我也無法理解。但是兄弟就是兄弟,無法理解,還是兄弟。
我看著他們,靜默地坐了下來,自己開了一瓶,一口氣悶了。
雀師和小鬍子被我的舉動震住了。但是,他們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
雀師一氣再開了四瓶酒,一瓶放在自己面前,一瓶丟給小鬍子,一瓶遞給我,最後一瓶放在了扎西朗日面前。
很少喝酒的扎西朗日沉默了一陣,無聲地加入了戰鬥。
女人還說,男人可以不說心裡話只喝酒也能做兄弟,讓她們無法相信。其實我也無法相信,但是兄弟就是兄弟,不必說心裡話,還是兄弟。
7
酒這個東西,一定是男人發明的。
因為觥籌交錯,代表了很多。
8
不知道喝了多少,不知道喝了多久,沒有時間的計算,也沒有數量的度量。
當第一道晨光出現時,我聽見有人在敲宿舍的門。
我因為宿醉,頭疼欲裂,費了很大力氣才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晃晃蕩蕩地走到了門邊。
天色依然很暗,不太看得清楚,我只能依稀辨出一個男人的輪廓來。
他和我一般高,穿著T恤牛仔褲,我看不清他的面孔。
“你小子誰啊?這麼早,找誰啊?”我扶著門,懵懂地說。
聞言,來人脣邊漾起了一抹陰晴不定地詭詰笑容。
然後,他輕輕彎身,對著我的耳朵低語道:“李飛!”
9
我立刻聽出了這個聲音。一股寒意即刻像一條妖龍般自心底騰空,並興風作浪起來。
是那小子?是那小子?
我拼命地揉著眼睛,想透過視覺來給心底的猜測一個肯定。但是,當我放下手,那人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幽靈一樣。
10
我呆立在原地,好像在做著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我不知道這一切真否?存在否?還是我這個人,根本也就不存在?
太亂了,太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