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生之盟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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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生之盟 十三
第五章 一生之盟 十三東宮偏殿。
夜寒,呂歸塵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靠在角落裡。
這間偏殿四面都是通風的鏤空花窗,夏天的時候百里煜喜歡在這裡和路夫子下棋,呂歸塵棋藝很差,只是跟在一旁看,卻從未想到有一天會被監禁在這裡。
不知怎麼的,他心裡倒也並不害怕,靠在那裡看著夜空裡的星辰,北辰的光芒如同鐵色的利劍。
它就要升到天心了,像是要從中央把天空劃成兩半。
“這是一個時代,”他記得總是藏在紗幕背後的那人說,“神給了劍柄,只看這世間誰能握住它。”
他想這個時代就要跟他沒有關係了,其實跟他有關係的也只是那幾個人而已。
他想起百里煜說他是英雄,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是,自己既不像薔薇皇帝那樣可以開創一個帝國,也不像爺爺那樣可以抵禦外辱,他曾經夢想著拔出刀,保護他喜歡的那些人。
可是他現在把影月用得很好了,才發現自己還是無能為力。
就這樣死了麼?孤零零的,跟一切都永遠了斷了關係。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人影低低地喊了一聲:“塵少主。”
他把一個托盤放在呂歸塵的面前,轉身想要退出去。
呂歸塵看見托盤裡面是一壺酒,一碗麵和一碗冒著熱氣的羊羹。
他抬眼去看那個人的背影,忽然覺得那個背影有些熟悉。
“賈柏?”他試著喊了這個名字。
那人站住了,猶豫了一刻轉身過來,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塵少主,是我。”
呂歸塵沒有認錯,那是殤陽關合圍戰中那個背後中了雷騎一刀的軍士,當時呂歸塵策馬而過,架住了本可把賈柏斬殺的一刀,扔下了繃帶和藥瓶,轉身迎上了下一名雷騎。
“真是你啊,你什麼時候進宮當的禁軍?”“回塵少主的話,是殤陽之戰後,家裡人覺得在軍前拼命太危險,湊錢幫我打通了關係,派到東宮來當侍衛。
本來早想拜見塵少主,可惜我們這些當侍衛的也分幾等,我這一等的,倆楓園和歸鴻館都不能進。
守著門口候了少主一些日子,卻沒有幾乎能見到。”
“這樣啊,”呂歸塵說,“難得這時候還能見到一個我認識的人。”
賈柏這麼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沒找到什麼話說,低頭下去行禮:“塵少主餓了吧,快吃了吧,也不知道合不合少主的胃口。
趕了廚子們起來現做的。”
“是最後一餐吧?”呂歸塵點了點頭,“辛苦你們了。”
“塵少主不要這麼說……”賈柏從那淡淡的話音中覺出了辛酸,手足無措地站著。
“賈柏,你能幫我一個忙麼?”賈柏愣了一下,渾身一哆嗦,跪了下去:“塵少主,我們也知道塵少主委屈,可是國主有令,是沒辦法的事。
塵少主可憐我們只是從軍混餉的,實在是不敢擔當什麼事。”
呂歸塵看他惶恐,趕緊擺了擺手:“沒事的,沒事的,我只是想問個問題罷了。”
“問題?”“嗯!不知道我死了之後,我的屍體該怎麼處置呢?”賈柏沒有料到是這樣的問題,稍稍愣了片刻,還是恭恭敬敬地答了:“國主說是斬決,若是死囚,斬首之後屍體就埋在城東的荒墳場,不過塵少主是貴胄,按照慣例,是由家屬收屍的。”
“哦,是這樣,”呂歸塵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你能為我拿筆墨麼?”“是!”賈柏端來了筆墨,退了出去。
呂歸塵坐在地下,就著外面透進來的燈光,解下了自己的衣服。
他畏寒,中秋時節已經穿上了皮子的坎肩,裡面襯著白色的羅絹。
呂歸塵把坎肩翻了過來,平鋪在地上,沉思了一會兒才落筆:“比莫乾哥哥如鑑:弟阿蘇勒將死,可惜不能拜謁父親的陵墓,和哥哥們團聚。
臨行短書,望哥哥們珍重,代我在父親的墳前禱告。
父親的靈魂保佑我們帕蘇爾家的子孫。
請不必為我發兵下唐,政事和軍務我都不懂,只希望我的一死可以對青陽有用。
請照顧我阿媽,也請哥哥把你的仁慈賜予我的女奴蘇瑪。”
他隔了一段,題頭寫上:“大合薩如鑑。”
“我不能回北都看您了,想念您和阿摩敕,也想念您的巴呆。
我沒有做成什麼事,辜負了您的期望,但是我也沒有忘記您的教導。
我會仰著我的頭,不會青陽丟臉。”
他想到了蘇瑪,呆了很久,耳邊像是能聽見很遠處細微的“叮叮”聲,想起在一個雨夜,她摸在自己頭上的溫暖的手。
過了很久,他寫下了:“給蘇瑪。”
“你教我吹的笛子我還記得,我想你再教我吹更多的曲子,可惜沒有機會了。
我把你託付給了我的哥哥比莫幹,他是可以依賴的人。
蘇瑪我很想自己保護你的,可惜我沒有這個本事。
但是我努力了,我一直都記著我對你說的話,呂歸塵?阿蘇勒?帕蘇爾不要當個懦夫,即使我死了,我也要像個青銅家族的男孩。”
他再寫下了“姬野”。
他從領口裡面把銀鏈子拴著的指套摳了出來,在袖子上蹭了蹭,蹭亮了。
然後他用小佩刀割開內襯的一角,把指套塞了進去。
“收到我的信了麼?沒想到變化那麼快,我要死了,要是讓我選,我寧願死在殤陽關的戰場上。
對不起惹得你不開心,其實那次你看見我和羽然,只是我阿爸死了,羽然可憐我。
她一直都很好心,什麼東西她都可憐。
羽然是喜歡你的,其實不用我說,你就該知道的,如果她不喜歡你,又能喜歡誰呢?”他呆了很久,覺得最後一句實在沒什麼道理,於是拿筆塗去了,接著寫了下去:“請代我問候將軍,我不留信給他,怕給他惹上麻煩。
這件衣服裡面有個鐵東西,你找找,留給你吧,會有人比我適合戴著它。”
他繞了很大的***,最後他知道自己還是會繞回這個名字。
總是這樣的,他想要避開,他繃緊了臉,想把心也繃緊。
可是繃出的只是一個很脆的蛋殼,那隻沉睡的雛鳥總在他不經意的時候醒來,輕輕地扣擊著蛋殼,要鑽出來。
他的手開始微微地發抖,他落筆寫下“羽然”兩個字,筆卻停在了空中。
他心裡有很多很多的話,可以把這件不大的坎肩上佈滿蠅頭小楷,可是他不知道第一個字是什麼,只是那麼多那麼多的東西混在一起,在他胸膛裡緩緩地起伏。
他想要是這時候羽然就坐在他的身邊,他會用絕大的勇氣伸手去摸著她的臉兒,對她說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你真的很美,從天空裡降到我的面前;對她說我藏著你送給我的那隻松煙墨盒呢,我在深夜裡寫字,寫一會兒停下來,手指在墨盒上輕輕地滑過;對她說你知道不知道我們北陸的爬地菊,我想跟你說讓你跟我一起去北陸看著整個朔方原的爬地菊盛開,可是我怕你不答應,所以我等到一個你高興的時候跟你說,這樣你就會開心地點頭了……他知道自己最想說的其實是羽然我對你……可是他想即便羽然就在他面前而他即將死去,這句話他也說不出來。
他疲倦地靠在牆壁上。
“羽然,我該拿你怎麼辦?”他喃喃地說,看著筆尖的墨水滴落在白色的羅絹上,暈出一個個墨點,“我拿你……怎麼辦?”門開了,一列挎刀的侍衛進來,領頭的是賈柏。
“塵少主,該是上路了。”
他躬身行禮。
呂歸塵呆了片刻,忽地笑了笑,拋下了筆,套上了皮坎肩,迎著朝陽的第一縷光輝,走出了偏殿。
姬野靠著那塊倒伏的石碑坐著,呆呆地看著遠處焚燒後的殘煙緩緩升起。
他覺得自己渾身都要凍住了,這是黎明前的標記,整個夜晚最冷的時候。
東陸諸國都沿用皇室的刑罰,殺人之刑在正午日光最盛的時候,天要亮了,姬野知道那個時刻在一點一點逼近。
他已經去過了有風塘,可是息轅只對他搖了搖頭。
他跑到這裡來,他存著一線希望說羽然還沒有走,雖然他也知道羽然也不會有什麼辦法,可是至少有一個人可以跟他說話。
可是那間位於林子後面偏僻處的院子只剩下了燃燒後的廢墟,他呆呆地站在那裡,看見石墁地上刻著的劍圈槍圓,恍惚有種錯覺這一切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或者翼天瞻和羽然根本就是他的一個夢而已。
他覺得自己心裡缺了一塊,他一直把這一塊存在羽然的院落裡,可是院落沒有了,連著他也覺得自己心裡空了。
他抬頭看著漆黑如墨的天空,想著那個男孩的笑容。
“我……我叫呂歸塵,呂歸塵·阿蘇勒,你可以叫我阿蘇勒。”
“原來羽族是這樣唱歌的啊,你真了不起,還懂得羽族的文字。”
“我把這柄刀送給你,以後有誰敢踩你的臉,也就是我阿蘇勒·帕蘇爾的敵人,盤韃天神在上,這個誓言只要我不死,就都有效。”
“姬野!姬野!快逃!快逃啊!”羽然的樣子忽然蹦了出來,她用力地點頭:“對!我們三個是朋友!”無數的記憶在同一個瞬間向他洶湧而來,像是水流一樣穿透了他的胸口。
他覺得心裡更空了,他已經丟失了一塊,還有一塊,他存在那個蠻族男孩那裡,而這一塊,也就要沒有了。
他有種絕大的恐懼,他要離開這片荒涼了林子和廢墟,他要找一個暖和一些的有人的地方,他需要找個人跟他說話。
他跳了起來飛快地越過了樹林,越過了池塘,越過了街道。
可是寂寂的,一個人影都沒有。
於是他只能不停地跑,去找那個他所不知道的地方。
他就這麼發瘋般地在黎明的小街上奔跑著,張大了嘴去呼吸微冷的空氣。
“阿蘇勒……阿蘇勒就要死了……”他的心裡有個聲音在喊,“我跑到哪裡去……我該跑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