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七章+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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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七章+代價
作為對瀆神者的嚴厲懲罰，聖教裁判所的祭司們一致決定立即對漠桑進行最終判決。所有的祭司都史無前例地出席了這次審判。紅衣主教大人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冥頑不靈的異端啊，這是你自己選擇的結果，不能怨恨任何人。至高無上的光明神曾經寬巨集大量地賜給你一次重生的機會，你卻聽從那邪惡的黑暗神的教唆，甘願冒靈魂永遠沉淪的危險，用無禮的褻瀆和不自量力的挑戰來回報神恩。”
希斯祭司故意停頓了一下，希望看到異端悔恨的表情。他的聲音又冷又硬，就像風颳過結冰的湖面。
可是漠桑沒有任何反應。他戴著沉重的鐐銬，已經不能將布帽拉下來遮住臉龐了。希斯祭斯看著亡靈法師那半人半殭屍的臉孔，感到極度厭惡和痛恨。
在冗長的說教和對光明神的歌頌之後，最終判決很快作出：漠桑因包括撒謊在內的九項罪名被聖教裁判所處以火刑，並於兩日後執行。
回到漆黑的地下牢籠，漠桑背靠著牆坐在地上。在寂靜的夜裡，漠桑能聽見自己煩亂的心跳聲。
“每個人都有這一天的，不用太難過，我的孩子。”富蘭克林教授似乎知道了結果，安慰道。
“教授，人死後，真的就再也沒有來生了嗎？”長長的沉默之後，漠桑突然問道。
“孩子，千年來一直都是這樣傳說的。因為輪迴通道被毀壞，人無法再投胎轉世，所以，每個人都只有這一世的生命。不過，這個傳說是無法證實的，沒有人死後再回到世上告訴我們。”富蘭克林回答。
“我不想死。”漠桑說。
“有誰願意死呢？國王和貴族們，還有這些祭司，他們都想活得更久些。你看，市場上最好賣的東西，就是能夠延緩衰老、健康長壽的丹藥。鍊金術士們之所以受到人們尊重，其實不只是因為他們會打造魔法器具，更重要的，是因為他們煉製的丹藥。不過，所有有生命的東西，都會有一死。這是自然規律，沒有人可以逃脫。只有神……他們可以打破規律，甚至重寫規律。”
“可是為什麼他們非要讓我死？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高地野蠻人，一個奴隸。我沒有幹過任何壞事。他們要我悔罪，還要讓我背叛我的主人。難道亡靈法師真的那麼邪惡嗎？”
“善與惡，實在難以分清。光明教會一方面宣揚‘崇尚光明，熱愛生命’，另一方面卻對不信教者採取殘酷的手段來鎮壓，輕易就可以剝奪別人的生命。三千年前有位詩人說得好：‘正義啊！多少罪行披著你神聖的外衣！’並不見得亡靈法師有多麼邪惡，善與惡，只在人心中。多半是因為你們擁有了強大的力量，對光明教會是一種威脅。”富蘭克林嘆息道。
“強大的力量……”漠桑沉默了。他感到很沮喪，本來以為自己學了七年的魔法，已經很強大了，可是在聖騎士和紅衣主教面前，卻顯得那麼的軟弱無力。”
“是的！只有掌握了強大的力量，你才可以制定這個世界的規則。數萬年的文明發展史中，強者都是主角。”富蘭克林的聲音興奮起來，彷彿又回到了學院的講臺上。
“強者？什麼樣的人才是強者？”漠桑的好奇心再次被點燃。跟富蘭克林教授的談話，總是令他又驚奇又著迷。他不禁暫時忘記了眼前的煩悶和恐懼。
“強者有很多種。有創立偉大王國的聖君賢臣，有保家衛國的戰爭英雄，有獨創一家之言的思想者，有發明新工具的鍊金士，有拯救人們靈魂的宗教家。這些都是對文明進步有促進的強者。還有一類，是極具破壞力的。因為他們掌握了強大的力量，所以在一定時期內也可以主宰世界。但無論是哪一類強者，對人類的歷史都有非常大的影響力。”
“您是不是漏掉了一些人呢？”漠桑有些迷惑了，“難道大魔導師、劍聖、聖武士這些人不算強者嗎？”
“呵呵，我知道你會這麼問的，孩子。”富蘭克林笑道，“年輕人總是隻看到一己的力量。大魔導師、劍聖、聖武士的確很強大，他們掌握了遠遠超出普通人的個人力量，甚至接近神。但真正的強者，是懂得運用這些力量的人。東方大陸的一位智者說過：‘下君之策，盡己之力；中君之策，盡己之智；上君之策，盡人之智。’如果他們只有強大的個人力量，充其量就是一件工具而已。當然，這些人當中，也會有影響歷史程序的強者。但讓他們成為強者的，是他們運用這些力量所做的事情！這才是問題的根本。你應該聽說過千年前的人魔大戰吧！那是一個英雄輩出的年代。最著名的就是光明神麾下的五個半神將軍，他們為了整個人類的生死存亡，同心協力，浴血奮戰。那是何等的勇氣，又是何等的胸襟，又需要何等強大的力量！你知道嗎？光明聖教就是其中的一個半神將軍、大魔導師肯特?泰因格斯在戰爭結束後創立的。肯特教皇創立光明聖教的初衷，是想撫慰人心，使人們珍惜現世人生。這本來是非常偉大的創舉，可是千年之後的今天，光明聖教卻已經背離初衷，成為統治思想、控制靈魂的獨裁者。唉，肯特教皇如果天上有知，一定會很失望吧！”
“可是我聽說現任的米格教皇非常仁慈，十年來他對光明教會做過很多改革啊！”漠桑想起米格教皇的救命之恩以及這些年來聽過的一些說法，忍不住替米格教皇辯解道。
“呵呵，米格的確是很仁慈。不過，聖教的許多弊端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到他接任的時候，已經是積重難返。在世俗的人眼中，教皇是至高無上的，但在教會內部，教皇並不是什麼都能說了算的。這也是力量分配的一種微妙體現。”富蘭克林解釋道。
“精彩！精彩！精彩！不愧是聖教最傑出的神學家，見解獨到，分析精闢。很久沒有聽到這樣精彩的演講了，今晚真是沒有白來啊！”
黑暗中忽然傳來清脆的掌聲，一個人大笑著讚道。
漠桑和富蘭克林都嚇了一大跳。齊聲驚道：“你是誰？”
“尊敬的富蘭克林教授，十五年未見，還記得您的一個不成器的學生嗎？”那人止住笑聲，慢條斯理地問道。
“十五年……你是瑪奧？你怎麼進來的？哦，不，應該稱您為紅衣主教閣下！”富蘭克林遲疑了半刻，終於想起來，但後半句卻明顯透出厭惡的語氣。
“呵呵呵，老師還是那麼的清高執拗，十五年了，可是一點兒也沒變！”紅衣主教又大笑起來。
“有誰會改變自己的本性呢？尊貴的紅衣主教閣下，難道你改變過你的本性嗎？”富蘭克林教授冷笑著說。
“看來您對我還是很有成見。其實，我當年的所作所為，只不過是認真實踐您的思想而已。從這一點來說，難道我不是您最優秀的學生嗎？”紅衣主教並不生氣，他仍然笑嘻嘻地說道。
“哼！你不用粉飾自己的罪行了！我教過你出賣、陷害、貪婪、殺人嗎？”富蘭克林怒道。
“唉！看來您是不肯承認的了。您的《權術論》可是精心研究了數萬年的帝王史之後的經典著作，我讀過不下一百遍，直到現在，它仍然是我的床頭必讀書之一。您不是在書的序章中說過這樣一句話‘對權術而言，道德只是一件有用的外衣’嗎？為什麼您非要用道德來譴責我呢？”紅衣主教故作委屈地說。
“你……！”富蘭克林氣得說不出話來，卻劇烈地咳嗽起來。
紅衣主教笑著說：“老師，您的修煉還不夠火候啊！幾句話就把您氣成這樣。唉，為什麼您會被關在籠子裡，難道還不明白嗎？不過，今天晚上我祕密地來這裡，可不是跟您鬥嘴的。”
他離開富蘭克林的囚籠，走到漠桑的跟前，用一種親熱的口吻說：“漠桑先生，很榮幸我們又見面了。你還好嗎？”
漠桑覺得很意外。對這個胖子他沒什麼好感，可不知為什麼，他有一種無法言傳的畏懼感。他戒備地反問道：“你想說什麼？”
“哈哈，年輕人，夠爽快！那我就直奔主題了：你想不想活下來？”紅衣主教語氣一變，嚴肅地問道。
“當然想。”漠桑脫口而出。
“那麼，為了活下來，你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嗎？”
“……是的！”漠桑遲疑了片刻，答道。
“唉！想不到這麼重要的事情你還會猶豫這麼久？真是不可思議！”紅衣主教嘆了口氣，顯然有些失望。
“哼，說明他還有良知，懂得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富蘭克林教授忍不住插話了。
“是嗎？”紅衣主教冷笑著，來回踱了幾步，說：“那我們來做個試驗。漠桑先生，我再問你一次，為了能活下來，你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嗎？”
“是的。”漠桑這次沒有遲疑，立即答了出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在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多少屬於他的東西，這僅剩一半的生命是他能擁有的最寶貴的了。除了生命，紅衣主教能讓他付出什麼不能接受的代價呢？“
“那好，殺了這個老傢伙，你就可免一死！”紅衣主教緩聲說道。
“什麼？”漠桑大為震驚，“教……教授不是你的老師嗎？”
“你少說廢話，你倒底想不想活？”紅衣主教不耐煩地說。
漠桑默然不應。他沒有想到第一個要付出的代價就這樣難以接受。認識富蘭克林教授不過十幾天的時間，可這些日子裡，教授對他的影響已經很深。教授的許多觀點，讓他深受啟迪，而教授對理想的執著追求，更讓他敬佩不已。要讓他殺掉這樣一個虛弱無力的善良老人，他實在下不了手。
“呵呵，漠桑，我的孩子，你不用這麼為難。”富蘭克林教授在黑暗中笑了起來，笑聲是那麼慈祥，又是那麼悲哀，“開始就註定了結局。其實，就算你不殺我，他也一定不會讓我活下來。你要明白，堂堂的紅衣大主教深夜屈尊前來地下牢房找你，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利用你去做。你不要害怕他的要挾。我很高興你有這樣的猶豫，說明你的心沒有完全被黑暗的力量所控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命，經歷的磨難越多的人，光明神會把越重要的使命交給他。漠桑，記得，永遠不要被黑暗的力量所控制！……”話音剛落，漠桑聽到附近牢籠裡傳來沉悶的撞擊聲和一聲慘呼。
“教授！……”漠桑奮力朝那邊撲過去，卻被木柵欄擋住，他用頭使勁撞著柵欄，哭喊道。教授為了他，竟然自己撞牆而死了！
意外地，紅衣主教竟在一旁保持了長久的沉默，一直等到漠桑哭聲止住，才對他說：“好了，雖然你的測驗不算合格，也勉強通過了。下面我們談點兒正事吧！教授說得不錯，我的確有事情需要你去做，當然代價不會比剛才的這個更難。說不定還是你喜歡做的事哩。”
“是什麼？”漠桑冷冷地問道。對這個胖子，他已經恨之入骨了，從他止住眼淚的那一刻起，就下定決心要為教授報仇。
“讓我們先安排怎麼出去吧！會有時間慢慢說的。”
“你不怕我出去之後反悔嗎？”漠桑突然問道。
“呵呵……天下雖大，哪裡沒有我的耳目？要找到你，還真不算難。而且，你不是有個漂亮的妹妹叫青雅嗎？她可是生命神殿最有前途的牧師，聽說不久就要轉為祭司了。我這次這麼快就找到你，說來還得感謝她呢！”紅衣主教笑道。
“為什麼？”
“本來你並不出名，可是你把飛雲谷裡的封魔陣破掉，取得黑暗之鑰，我知道一個新的時代即將到來了。我就專程來找你，可臨走的時候，青雅苦苦哀求我幫她找到你，並告訴了我許多你們過去的故事。我猜你下一步多半會去挑戰第二個黑暗祭壇，所以就趕到月潛城，沒想到一來就碰到你了。嘿嘿，青雅那麼關心你，我還擔心你會跑到天上去嗎？”紅衣主教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