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僧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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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僧侶
青雅聽得目瞪口呆，百感交集。
對於亡靈谷和輪迴通道，青雅自小從大人們的閒聊中瞭解過一些。進入聖教之後，很少再聽到人們提及。神職人員除了修習魔法，研悟聖教教義外，大多數的時間都在為公眾服務。自米格教皇蒞任以來，聖教教規寬鬆了不少，但不語怪力亂神，差不多已經成為不成文的規定。熱愛生命、崇尚光明的聖教教義，和亡靈、黑暗這些東西是截然對立的。在修習生命魔法的時候，作為受批判的對立面，老師提到過暗黑魔法和亡靈召喚法術。這些“邪惡的”、“反人性的”、“見不得光的”魔法，只有那些心理陰暗的、與人類為敵的、人格扭曲的傢伙才會去學它。老師說，亡靈法師和暗黑魔法師們，通常生活在沼澤地或者陰暗的地下城，陰謀策劃毀滅人類。所以，在光明聖教的神職人員的心裡，亡靈法師和暗黑魔法師，跟那些邪惡的怪獸和妖魔差不多，是人人得而誅之的。
本來青雅甦醒過來之後，慢慢明白十年未見面的漠桑哥哥，已經淪為一個既會亡靈法術又懂暗黑魔法的“邪惡的人”，心裡非常難受。但她流著淚聽完漠桑的經歷，完全諒解了漠桑。最後，聽到漠桑所說的有關黑暗之門的祕密，又震撼不已。看來，漠桑和他的“主人”裡奇，並不是她想像的那樣邪惡可怕。相反，他們正默默地為消弭整個人類的災難而努力。她心裡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幫助漠桑哥哥恢復健康。她再一次懇求漠桑：“漠桑哥哥，我們現在一起回聖城，去求索菲娜大祭司幫你恢復健康好嗎？她最疼我了，一定會答應的！”
“不，青雅，黑暗與光明、亡靈和生命，是永遠敵對的力量……我不想和聖教為敵，但是你們也幫不了我。我不是沒有試過。我連米格教皇散發出來的光明氣息都無法忍受，又怎麼可能向你們求治呢？要知道，生命魔法和光明魔法是同根同源的……”漠桑苦笑著搖搖頭。他本來就不太在意現在的樣子，只是青雅的一片心意，他不想拂逆。
“漠桑哥哥！我們請求索菲娜大祭司想想辦法，好嗎？大祭司徹悟生命的本原，也許有其他的辦法幫你恢復生機呢？答應我，漠桑哥哥……”青雅跳起來，緊緊抓住漠桑的右手搖晃，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漠桑凝視著青雅幽藍的眼睛，心裡一暖，脫口說道：“好吧，青雅，我答應你就是了。”
青雅高興得踮起腳尖，在漠桑的額頭上親吻了一下，說：“我知道你會答應的，漠桑哥哥最好了！”漠桑心裡一蕩，那柔軟溼潤的嘴脣令他右邊的身體如遭電擊，而枯萎的一邊卻毫無感覺。轉瞬之間他有些恍惚，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他呆住了，不能說出一句話。
青雅卻沒有察覺到他的變化，她拉著漠桑的右手，催促道：“漠桑哥哥，我們快走吧！我們這就回聖城。這裡嚇死我了！”
漠桑猛然清醒過來，從青雅手中輕輕抽回自己，拍拍她的肩膀，說：“好的，青雅妹妹，我們走！”
漠桑收好黑魔晶，然後凝神施展出一個空間轉移的魔法，兩人很快出現在飛雲峰下的小樹林裡。
夏季就是這樣，雖然昨天下過一場暴雨，卻沒有讓溫度降低多少。雨後天晴的上午，陽光依然燦爛熱辣。漠桑乍一接觸陽光，半邊臉感覺很不舒服，他下意識地把布帽拉下來遮住臉。大多數亡靈法師和暗黑魔法師更喜歡陰冷黑暗的環境，漠桑慢慢感覺到，對於光明和熱量，他開始有些排斥。
穿過樹林就是官道。走了不久，他們就來到一個三岔路口。一邊通往飛雲峰，一邊通往巴赫和哈貝的交界地帶，一邊則通往哈尼城。
漠桑遲疑了一下，還是跟著青雅走上了回到哈尼城的大路。青雅走在前面，雖然一宿未眠，卻不見疲態。她顯得很開心，走著走著，竟忍不住足尖輕點，跳起了輕盈的舞步。她長長的褐發，末梢微卷。隨著頸的擺動，在空中揚起優美的弧形，彷彿水面旋轉著的浪花。發上的珍珠飾花，在陽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星星點點的光芒。裙襬舞動，露出白如凝脂的一段小腿，令漠桑有點目眩意亂。青雅一邊舞著，一邊輕聲唱起了歌：
“你說你就是那曇花
只在夜裡悄悄綻放啊
生命中沒有光明
黑暗就是你的家你說你就是那煙花
星空下孤獨的舞蹈家
就像醒來就忘的夢啊
剎那間永逝芳華
……
青雅黛眉輕蹙，用哀怨的嗓音唱出，眼中隱有淚光。漠桑暗暗疑惑，不明白為什麼青雅忽然唱起這樣傷感的歌來。過了一會兒，青雅的歌聲慢慢轉高，曲調一變而為輕快喜樂，微微有告誡之意：……
你看那報春的鳶尾花
乘著風兒把歡樂送萬家
多麼可愛的使者啊
一夜間春意遍天涯你看那沙漠裡的紅柳花
隨風飄散的命運啊
被黃沙掩埋卻歡顏開放
天地間最美的一幅畫
……
漠桑心中一凜。他注意到青雅的眼神變得莊嚴寧靜，周身彷彿籠罩著一層神聖之光。青雅的歌聲又開始變得柔和親切，如同情人綿綿私語：
世間最難忘的花
是你脣邊的微笑啊
多麼溫柔的花
永不凋謝的花
夢裡醒時都想念著它
……
有幾個農夫橫穿過道路，聽見青雅婉轉的歌聲，驚喜地放下負著的農具，駐足聆聽，讚歎不已。漠桑跟在青雅後面，聽到青雅唱完最後一句，默默地思忖歌中的意味，若有所悟，但一時卻不很明白。
突然，漠桑驚覺一股莫名的壓力從身後不遠處傳來，急忙回頭看的同時，聽到一個聲音響起：“唱得真好啊！這是生命頌歌中的哪一首？”
一個年輕男子從漠桑的身邊輕掠過去，四目交接的一剎那，那男子的眼神微微有些詫意。他穿著黑色長袍，透出一股莊重安寧的氣質。他將布帽輕輕搭在頭頂上遮擋陽光，臉上雖有風塵之色，古銅色的面板卻朗潤而富有光澤。他眼窩微陷，眸子幽深明亮。他的個頭和漠桑差不多。
“這是生命頌歌中第七十一組《花之生命禮讚》中的幾段。咦，你不是吉拉爾羅賓斯僧侶嗎？”青雅聞聲停步，回答道。待她看清身後趕上來的年輕男人，不禁喜出望外。
“是啊！兩年多不見，青雅牧師的修行境界越來越高了啊！“生命頌歌”被你唱得這麼震撼人的心靈。估計你很快就要成為生命祭司了吧？”吉拉爾羅賓斯微笑著說。他走到青雅和漠桑之間，也停下腳步。
“吉拉爾，你回到聖城，是因為你的修行任務完成了嗎？”青雅含笑問道。幾年前，他們在聖城的初等魔法學校裡是同班同學，一起度過了三年的學習時光。老朋友見面，格外親切。青雅剛才唱完這幾段讚歌，心情也大為舒暢，感覺到體內的生命魔法力也充沛了不少。現在又意外地遇見吉拉爾，更是神采飛揚，笑顏如花。
“是啊！我終於不負教皇陛下的期望，完成了三重考驗！也許回聖城後，教皇陛下會升我為光明祭司了呢！青雅，我走後的這幾年裡，聖城發生了哪些重要的事情啊？你快跟我說說。我也有很多故事要和你分享呢！”吉拉爾目不轉睛地看著青雅的滿月般的臉龐，聲調竟有些激動。
“好啊！我也很想聽聽你在各大陸游歷的故事呢！我真想有機會離開中央大陸，去異大陸走走。作為生命牧師，我們能去的地方太少了！”青雅感嘆說。
“是啊！異大陸的很多地方也是危機四伏，而你們生命牧師還不能修習攻擊類的魔法防身嘛。別擔心，以後我可以帶你去啊！”吉拉爾真誠地安慰青雅道。
“嗯，我知道你是我們同學當中最傑出的天才魔法師啦！很小的時候你就那麼厲害了。又精通元素魔法，又會光明魔法！你知道嗎？那個時候你可有點書呆子氣呢，整天大多數的課餘時間都泡在圖書館裡讀書。我們女生都在背地裡取笑你，說你是……哈哈哈……”青雅說著說著，大笑起來，顯然想起了什麼非常好笑的事情。惹得吉拉爾也笑了起來，用愉快地語調責問道：“看來肯定是很難聽的話啦，是不是給我取了什麼綽號啊？”
“嗯，是的。有個女生髮明瞭一個綽號，說你是‘哈尼城的活動魔法書’，哈哈，真笑死人了！”青雅邊笑邊回憶說。
“哼！你們這麼損啊！是哪個女生這麼可惡，竟然背後給我取綽號？是不是你啊，青雅？”吉拉爾裝作很生氣的樣子，卻自己都忍不住，噗哧一起又笑起來，兩個人又一起大笑。不知不覺又開始朝前走。
“當然不是我啦！我當時也不太跟同學們合得來。你知道，我爸爸只是一個商人。在學校裡，你們這些貴族的子女是瞧不起我的……”
“沒有啊沒有啊！我絕對是沒有的！我只知道學習魔法，從來沒有等級的概念啊！”吉拉爾連忙表明自己的立場。
“是的。所以你在下層自由民的子女當中，口碑是相當好的呢！不過當時我雖然在學校裡不開心，回家後卻有一個很好的朋友陪著我呢！對了，吉拉爾，我差點忘了給你介紹，這是漠桑哥哥……咦，人呢？”青雅一轉頭，發現漠桑不見了，心中大驚。
“漠桑哥哥……！青雅一邊焦急地大聲喊道，一邊四下裡張望。
這時，大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
附近的樹林也一片寂靜。
沒有風。
也沒有鳥鳴聲。
時間已近正午，太陽懸在空中，空氣似乎灼熱得凝固起來。
“一定是我只顧和你說過去的事情，把漠桑哥哥晾在一邊，他生氣了。唉呀，我為什麼這麼沒禮貌啊，真是！”青雅喊了很久，明白漠桑真的走了，不禁懊惱地自怨自艾，眼眶也紅了起來。
“對不起啊，都是我的錯！”吉拉爾覺得很歉疚，畢竟是因自己而起。不過他沒有想到青雅的反應會這麼劇烈。剛才心情還好好的，現在情緒一落千丈。這個漠桑哥哥，倒底是什麼人呢？他想。
“我先回聖城請求索菲娜大祭司想辦法吧，如果她答應了我，我再去找漠桑哥哥。”青雅想起跟索菲娜大祭司請的假時間快到了，只好先這麼決定。
“好的，我們走吧。如果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訴我啊！”吉拉爾看青雅的情緒穩定下來，心裡很高興。兩個人繼續朝哈尼城的方向走去。
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大路盡頭之後不久，漠桑突然從原來站著的地方現出身形。布帽把他的頭蓋得很嚴實，只有右邊的眼睛露了出來。他的眼神蒙上了一層陰影，閃爍著憂鬱迷惘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