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169 絕望開花藍鬼(3)

169 絕望開花藍鬼(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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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絕望開花藍鬼(3)

歸齊忙了起來,頻繁折丨騰在a市與h市之間,大半個月裡,竟只約她吃過一頓飯。

那頓飯訂在一家星級酒店內的西餐廳,裝修奢華精緻,食材珍稀刁鑽,那天的歸齊一襲正裝,從機場風塵僕僕的趕來的時候,冷暖正拿著那天價菜牌糾結,究竟是點尚算經濟的套餐,還是今日特價的牛排,直到歸齊抽走了她手中的菜牌,跟服務員叫了預先訂好的兩份菜牌上最頂級的黑松露套餐,笑著調侃她,‘別心疼了,我請你’,那一刻冷暖有點怔楞,因為她在歸齊的臉上看見了久違的真心的笑。

凌犀說的是對的,他真的壓抑的太久了。

那天之後,冷暖再也沒有單獨跟凌犀打過照面,最多不過是歸齊和他一塊碰頭的時候,微笑寒暄的帶過,他又恢復了一派自然,一如這些年的那個朋友一般隨意,就好像那天那個電梯裡短暫的歇斯底里是她的夢境一般,跟本不曾發生過,然而,有那麼幾次下班途經停車場的時候,她卻總是能看見那野性敦實的車子裡面的男丨人,叼著菸嘴兒發呆的畫面。

那些個晚上,即便夜夜酗酒,冷暖也難以入眠,像是著了魔道般,只要閉上眼睛,就是那些她極力壓制在記憶深處的和他相處的往昔,那些個回憶就像是鎮壓在巴士底獄的人民,吹響著起義的號角,叫囂著想要衝出牢籠。

她承認,她快壓制不住了。

所以這些天,她只能想辦法讓自己變的更忙,開始頻繁的出入各大會所,參與所謂‘精英培訓’,原本是隻是想打發一下時間,卻偏生也學到了不少東西,也許是她過於專注的參與,在一個‘佛學與企業管理’的講座之後,那位信奉密宗多年的老法師還友好的帶她參觀了他的收藏室,從唐卡上的蓮花生大師一路給她講到那小心翼翼供在架子上那個鑲金的骨喇叭,提起這個,冷暖只覺得後脊樑骨冒冷汗,因為那個喇叭竟是真的人小腿骨製成的,一整根兒擺在那,吹著一頭還能發出嗚嗚的聲響,想想就瘮的慌。

最後,臨走的時候,大師還送了她一件金剛降魔杵,當然,肯定是複製品,可卻也復刻的很精緻。一端為金剛杵,另一端為鐵質三稜杵,中段有佛像,一作笑狀,一作怒狀,一作罵狀,品相栩栩如生,逼真至極,老法師告訴她,‘這法器在紅教裡,通常為修降伏法所用,用來降伏魔怨。’

拿上禮物跟大師道謝著告別的時候,冷暖笑的客套而僵硬。

降伏魔怨?

心魔呢?可以麼?

當然,冷暖從不信神佛能助誰真的渡過什麼劫難,人之苦劫,終究靠的是自渡,當晚,去d9找酒喝的時候,冷暖隨手把法器給了李旭,跟她不同,也許是隨著四爺拜了多年的關二爺,李旭對這些個跟神佛沾邊兒的東西格外敬重,第二天竟不嫌麻煩的在辦公室打了一個鍍金的架子,專門供上了這件降魔的‘複製品’。

對此,冷暖只能表示冷眼旁觀,任他做著這些在她看來極為可笑的‘逢神便敬’的行為。

很多時候,面對前路絕望,人們總是會說,‘我已經做好心裡準備了’,事實上,真的到了那一步,一切心理準備都脆的跟玻璃一樣,不防潮,易碎。

接到歸齊的電話後,冷暖如約到了約定的餐廳,就餐的人並不多,氣氛雅緻。

當餐桌另一邊的才落座的歸齊把幾張寫著的h市房地產的宣傳圖冊推過來時,冷暖手一抖,被杯中泛著熱氣的滾茶燙到了嘴角。

“我這陣子看了不少房子,也找當地人打聽了,覺得這幾個盤還不錯,都拿來給你看看,你挑一個,咱就買了。”歸齊摘下眼鏡兒,泛黑的眼圈有著不加掩飾的疲倦,自顧的揉著眼睛,他並沒有察覺到冷暖的異樣。

舔了舔有些刺痛的嘴脣,冷暖遞了溫溼的毛巾給歸齊,笑的發乾,“幹嘛啊,炒房啊,開了一宿車才到,氣兒都沒喘勻就給我看這個,急什麼啊,弄得跟明兒就得搬過去似的。”

歸齊笑著擦了手,耳後從兜兒裡掏出眼鏡布,並沒有抬頭的擦著眼鏡兒,“那邊的程序挺快的,街道的拆遷的也差不多了,眼看就上正軌了,怎麼說我也得在那邊待上個幾年,與其把錢捐給賓館,不如買個房子。”

儘管冷暖知道自己的晃神有些不合時宜,可她還是怔楞了許久,直到歸齊抬頭,瞇著眼睛看她的時候,她才僵硬的點點頭,乾乾的笑笑,“道也是。”

事實上,歸齊的近視度數不小,即便這麼近的距離,不帶眼鏡兒也並看不清她的表情,可她卻偏生有種被他看穿的尷尬,以至於冷暖居然像小學生被發現沒寫作業一般緊張,隨手抓起那些張樓盤圖冊狀似‘認真’的看了起來,而除了那些個高大上的小區的名頭前冠以的‘h市’二字,她的眼睛裡再看不到其它。

“怎麼,都不喜歡?”歸齊問到,帶上眼鏡兒後看到的就是冷暖那兩條微微擠著的眉頭。

冷暖仍沒有從這出乎意料的一幕裡抽回神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的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沒,就是買房又不是買菜,怎麼說也得仔細看看啊。”冷暖隨口應著,眼神卻怎麼也無法聚焦在那些張精緻的樓盤圖上,最後,也只草草在裡面隨便拿出一張敷衍了一下,“這個,這個還不錯。”

歸齊接過來,瞧著那張也許是不小心混在裡面的房地產公司自身的廣告,也並沒有戳破,只是笑的溫潤,“嗯,那就這個了。”

這天的飯並沒有吃完,因為凌犀的一個電話,說是公司那邊有慶功宴,自然少不得他這個拓荒的功臣,於是歸齊先走了一步,等當天晚上,他人被人高馬大的凌犀甩到**時,已經是爛醉如泥了。

待冷暖脫了歸齊的鞋襪,又費力的給他整理整理枕頭後,才跟一直倚在門邊兒叼煙兒抽的凌犀皺皺眉,“他怎麼喝成這樣兒?”

“別跟我整這護犢子的這齣兒,我凌犀還沒閒到去灌多他這份兒,今兒是電子新街的慶功日,他這個大功臣沒讓人灌死已經不錯了。”凌犀口氣不太爽,噴了口煙兒在兩個人之間,昏黃氤氳之中,他和她誰也看不清彼此。

自從上一次電梯之後,這是她和他第一次面對面的碰頭,卻因為這簡短的對話,顯得並不愉快。

冷暖原想說,‘你別在這兒歪,我壓根兒就不是那意思。’可在她思及上次他在她耳邊咬牙切齒的那番話後,一切解釋就僅止與嘴邊。

她沒辦法忽略,歸齊還躺在那裡,這裡是她和歸齊的家,家是一個寶蓋下的幾個人,能為許多人遮風擋雨,也讓許多人畫地為牢。

“今兒謝謝你送他回來了,時候不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冷暖到底是委婉的下了逐客令,然而凌犀卻意外的沒有生氣,而是因為這女的此地無銀的反應嗤的笑出聲兒來,斜眼兒瞄著她,“瞅他媽你那聳樣,我能吃了你怎麼著?”

他本沒有多留的意思,到因為冷暖的窘迫的紅著一張臉萌生出逗她的想法兒,掐息了菸頭兒眯縫著眼兒忽的俯身往前一傾,近的倆人鼻尖兒貼著鼻尖兒,倏的冷暖臉一紅,像是觸電般的彈開,如果不是凌犀手疾眼快的揪她一把,她差點一個踉蹌就仰頭摔倒。

噗嗤——

凌犀脣角朝一邊兒扯開一個大大的弧度,笑出了聲兒,附在她耳朵邊上低低的說著,“你這點心思,鬼都一眼能看出來,你真當他傻呢?”

真的有那麼明顯麼?

可是如此這般,已經是她抽調全身的力氣來維持了。

凌犀走後許久,冷暖都始終如泥塑般保持著一個pose仰躺在沙發上,出神的看向棚頂一個不知名的方向,好像睡著了,又好像醒著,聽著歸齊有節奏的鼾聲,腦子裡空白一片,不知道該去想什麼,也不知道該去做什麼,她覺得自己好像置身一個巨丨大的蛛網之上,數不盡的蜘蛛絲纏繞著她,讓她窒息,眩暈,而後萬劫不復,她看不見前路,也觸控不到未來。

不知過了多久,竟漸漸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似乎有什麼蓋在身上,冷暖醒了,卻不願意睜開眼睛,只任憑那溫熱的大手摸著她的臉,那未散盡的酒氣繞在鼻端,久久未曾離開,就這麼靜默許久,她聽到一聲嘆息悠揚在午夜,沉重而壓抑。

晝與夜的關係從來相斥,夜間的煩擾從來躲避著太陽,白日裡人們只被快節奏的生存催促著麻木的向前。

向前,向前,向前,每個人都在無時無刻完成著很多事,每個人也有很多事未完成,諸如歸齊,亦然奔波在h市和a市之間,又諸如冷暖,馬不停蹄的忙著那些需要她抉擇的事情。

自那天之後,歸齊再也沒有提過h市買房的問題,冷暖也三緘其口的從不過問,他們依然像過去的許多年一樣,關心彼此,噓寒問暖,然而更多的時間裡,他們仍像是平行軌道上的兩個火車,儘管依舊平行而驅,卻各自裝載著心事,沒有碰撞,也不會相交,看似朝著同一個方向駛去,實際上誰也不知道等待他們的終點是什麼。

好在,庸庸碌碌,也是日子。

農曆七月,有兩個特別的日子,初七,情丨人節,十四,鬼節。

但逢陰間大日子,這個城市講求燒紙祭奠,打從七月初,街邊兒道旁的夜晚就被一堆堆火堆兒點亮。

其實冷暖從來不信這些個黃紙在付之一炬後能變成另一個世界流通的貨幣,然而習俗通常就是這麼牛逼,無論你如何考證不出它的依據,也總是潛意識覺得它是不得不去做的。

初六這天的晚上,冷暖一如既往從d9求醉歸來,才到了道口,就被星星點點的‘合法縱火’攔截下了車。

夏末的夜晚,總有些涼颼颼,抿了抿衣服,冷暖小跑到路口一個買冥紙的攤子。

“老闆,五份兒黃紙,一個打火機,完了筆借我使一下。”

老人們說,沒有地址的錢,是送不到親人手裡的。

冷暖鋪開了五張黃紙,龍飛鳳舞的寫下了幾個地址,在寫完‘陰曹地府汪語錄收’這最後幾個字後,把筆還給了老闆。

把有些長的外套薄毛衣在腰上繫了個結,又在路邊找一燒火棍兒,冷暖抱著這遠比其它人厚重多了的黃紙栽栽楞楞的在十字路口挑了個地方。

她用小棍兒比比畫畫的畫了五個圈兒,熟練的每個圈都留了一個朝西的活口,據說,沒有這個活口,錢也是送不出去的。

譚四,冷秋伶,柴青,布崢,汪語錄,下面的親朋已經湊桌麻將還多一個了。

在按部就班的把寫著這五個人名字的黃紙堆兒分好之後,冷暖就開始一堆堆兒的燒了起來。

周遭的人大多都在嘟囔著,‘爸‘媽’啊,給你送錢來了,想吃點啥就吃點啥,別省著,家裡這頭不用惦記?’燒得旺旺的火暖和了冷暖,站在全部點完的五堆兒火前,她拿著小棍兒安靜的挨個扒拉,她不說話,只專注那火堆兒是否燒的透徹。

只有燃盡的火星才是能送走的錢,冷暖燒的非常徹底,直到火星兒都零零星星開始滅了,她才丟掉燒火棍兒,小跑奔回了車裡。

副駕駛的座位上,手機螢幕亮著,顯示著‘李旭,未接來電4’,抽了張溼巾簡單擦了擦手後,冷暖才給李旭回撥了過去,隨著李旭著急忙慌的一句‘冷姐,出事兒了’,拉開了這整個晚上都不著消停的序幕。

黃xx出櫃,李xx吸毒,文xx出丨軌,黃xx嫖娼,這個社會每天都有脫人眼眶的爆事兒,多的已經讓人見怪不怪了,以至於在冷暖得知接下來的荒唐之後,僅止於錯愕片刻。

就在剛才,丁歡帶著趙二驢子幾人堵在d9下班畢竟的路口,見到cici就是一頓暴打,10分鐘後,李旭帶人趕到,cici**的趴在地上,手捂著肚子,小丨腹汩汩的滲血,待送到醫院後,醫生從她褲子裡揀出了那未成形的肉塊。

據說,那‘肉塊’的另外1/2來自凌奇偉。

冷暖是跟凌奇偉腳前腳後趕到醫院的,等她到了病房門口的時候,一聲脆生生的巴掌聲讓她暫時止了步。

丁歡捂著臉,眼神複雜的看著這個曾經許她一生幸福的男丨人。

“丁歡,我們離婚。”像是從巨丨大的憤怒中擠出最後一點冷靜,凌奇偉的語氣平淡無情,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一眼那個原本他應該‘歉疚’的‘老婆’,就直奔病房。

丁歡笑了,算這輩子最難看的笑,笑的吃力,笑的乾澀。

有些命由不得她不認,早在半年前她們分居之後,那張紅彤彤的結婚證,就已經變成了一張甲乙雙方的合同,除了法律效力,沒有任何溫度。它既束縛不住一個男丨人的心,也麻痺不了她被捅了一刀的鈍痛。

她不是‘婚姻不易,且行且珍惜’的伊利,丁歡的眼裡容不得沙子,如果沙子揉不掉,那就把整個眼珠子挖出來,丟掉。

“我要兒子。”在凌奇偉半隻腳踏入病房時,她說。

嘭——

回答她的是重重摔門的聲音。

凌奇偉絕對不會把兒子給她,丁歡知道,她身後的冷暖也知道。

同時,她們更都知道,不管凌奇偉是不是婚姻的過錯方,只要他想,就有無數的手段讓他成為凌蛋的唯一監護人。

別過頭去,丁歡睨了一眼冷暖,輕嗤,“我這輩子最丟人的這幾回,算是讓你看全了,想笑就笑,機會難得。”

事實上,冷暖真的笑了,半個小時後,當她從病房裡出來,被丁歡拉進樓梯間後的一句話逗的,她噗嗤的笑出了聲兒。

當然,不是嘲笑,而是聽見一個遠比嘲笑更好笑的笑話。

“給我拿點錢,我要打官司。”幾秒種前,丁歡如是說。

除了笑,冷暖真是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她匪夷所思的看著丁歡,想著她是不是被冷不防的刺激刺激瘋了,竟在此跟她無比自然的嘮著親朋好友的嗑兒。

她跟她什麼關係?

比路人甲乙還要疏遠的關係。

“cici說算了,她不準備告你,你可以走了。”冷暖轉身就走,對於眼前的丁歡,她甚至連多餘的一句話都不想說。

男丨人劈腿,小3有孕,這些事對任何一個有家庭的女人來說都絕對是致命的重錘,冷暖並非沒有同情心,如果說現在她的面前站著的是一個陌生女人,她也許都會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幾句,可這人不是別人,她是丁歡。

她對她的同情早已終結在因為她刻意的轉告下,小丫頭再也不能生育的那個夏天。

“你說如果歸齊知道了有汪語錄這個人,會有什麼反應?”

汪語錄。

在這個被深埋地下27年的名字從丁歡的口中鑽出來的時候,冷暖上一秒還在邁步的腿突然像是澆鑄了水銀,只能死死的保持一個造型,一動不動。

冷暖的心咚咚的打著鼓,沒有節奏,只有越來越織密的鼓點兒。

她從不懷疑自己絕不是當年那些事的唯一知情者,現在事實證明,既然丁歡知道,那來源一定不外乎凌奇偉,也許,凌犀,也早就知道。

冷暖突然覺得滑稽,這種感覺就好像你一心護住前胸防止走光,殊不知身後的褲衩兒早就颳了一個大洞,許多人都看見了,只是他們沒說。

三年了,或者比這時間還要久,他們都守口如瓶,和她一樣。

“你想怎麼樣?”冷暖吞嚥了口水,儘量問的平靜。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其實很奇怪,你總以為最瞭解你的人一定不是至親就是摯友,可滑稽的是,其實往往最瞭解你的人,卻是你的敵人,可不是,警惕的多了,分析的多了,久而久之,怎麼可能不熟?

冷暖瞭解丁歡,不說是到她一撅屁股她都能猜出來她拉什麼顏色的屎這種程度,也至少大抵猜的出這屎的味道。

“如果你不想歸齊知道,他敬重一生的乾爹不過是他的殺父仇人,他歉疚半輩子的女人不過是為了她和另一個男丨人的父輩贖罪,你就幫幫我。”

幫?

儘管冷暖無法控制此時的全身僵硬,卻也沒忽略丁歡的這一個幫字,能讓她對她這個厭煩至骨子裡的人張嘴借錢,她猜,她也是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才會用這個埋藏了這麼多年的祕密來威脅她。

說出這件事,其實對她沒有任何好處,就算她再瘋狂,也不可能用毀掉整個凌家來報復凌奇偉,因為不管怎麼說,她兒子姓凌,她不可能失手毀掉他兒子的前途,所以她只能用汪念七來威脅冷暖,或者說,她賭的不過是冷暖對歸齊的一份心虛。

“要多少?”冷暖妥協了,沒有任何討價還價,事實是,這件事上,她討不起,也沒有餘地。

她擔不起這件事公諸於世的後果,更擔不起歸齊知道一切後可能的崩潰。

著五根手指,丁歡省略了那數字後面的‘萬’字。

冷暖用沉默來代替應允,離開前,她只說,“丁歡,缺德事兒做多了是要遭報應的。”?

一語成畿,冷暖發誓,她這輩子活到現在的祈禱只有這一次夢想成真,而且立竿見影,快的有些不可思議。

就在冷暖心亂打鼓的連夜趕去公司檢視賬面上的現金流量的兩個小時後,她接到了一通來自警方的電話,電話裡的警察客客氣氣,說是有案子需要她配合一下,就在冷暖腦子高速轉著究竟犯了什麼事兒的當下,電話那邊換了一個她熟悉的男聲,“過來吧,沒事兒,只是走個程式,我在這兒。”

出了什麼事兒?

凌犀為什麼會在那兒?

電話裡的李旭一問三不知的情況下,帶著滿腦子問號,20分鐘後,冷暖到了某區一派出所門口,待下車抬頭一看才發現,這兒跟剛才她去的醫院只隔了一條街。

一種假設在腦子裡開始形成,待到警察幾番例行盤問圍繞剛剛在醫院裡跟丁歡見面的細節轉時,她已經知道事情大致出在丁歡身上了,只是,她沒有想到,居然巧合的像是希區柯克電影的情節,鏡頭切換的如此詭譎。

“丁歡怎麼了?”從問詢室出來後,冷暖才一把扯過一直杵在外面兒抽菸的修長男丨人,急急問道。

“從樓梯上摔下來,癱了。”凌犀言簡意賅。

像是打翻了調料盒,冷暖心裡五味陳雜,辨別不出來舌尖的麻來自何處,說話間不自覺變的輕而緩慢,“?嚴重麼?”

凌犀抽了口煙兒,點點頭,“掃地的看著的時候,她已經躺那臺階上,尿了褲子,那時候護士去抬人的時候,就都搖頭了,後來檢查說是傷到了腰上的什麼神經,轉到小生他們醫院做了手術,不過也白扯,大夫說這輩子腰以下估摸都沒啥知覺了。操,也她媽不知道是缺德缺的,還是他媽咋的,就20多個臺階,摔成這樣。”

儘管從來像膈應癩蛤蟆一樣膈應丁歡,可發生這事兒,凌犀也極為不爽,因為,丁歡這樣死不死活不活的對他哥和小凌蛋來說,那絕對是一輩子的累贅。

事實證明,凌犀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三個月後,在丁歡坐著輪椅出院後的三天,凌奇偉還是跟丁歡離了婚,並在年末把一顆鑽戒套在了年青的cici無名指上,而為了凌蛋,也為了凌家的聲譽,凌奇偉並沒徹底放手丁歡,而是繼續讓她住在凌家大宅,終日混吃作死,變丨態磨人。

這樣畸形的家庭,到底是對小凌蛋的成長影響過大,以至於凌蛋從小脾氣暴躁,陰晴不定,終日打架逃學,除了學習成績不如他二叔之外,活脫脫的‘凌犀二代’。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現下讓這個城市津津樂道的,不過是丁歡的這倒黴的一摔,儘管她堅持說是有人推她,儘管監控器確實有死角,可從連日的調查之後表明,更大的可能是她的一種情緒轉嫁的臆測。

而對於監控器上顯示的她跟冷暖長達10分鐘的那段對話,丁歡只說三個字——‘不是她’,在之後警察的立案調查下,冷暖也同樣對那段對話的內容閉口不談。

“她到底跟你說什麼了?”從派出所出來上車後,凌犀盯著她,表情嚴肅。

繫上了安全帶,撥了撥額前的碎髮,這一個動作漫長的像是過去了一個世紀之久,片刻,冷暖只說,“沒事兒,就是大哥和cici的事兒讓她不太爽,損了我幾句,過過嘴癮。”全數忽略了凌犀瞇成縫兒的眼睛裡所有的琢磨,她終是三緘其口。

他知道那些往事也好,不知道也好,都無所謂了,既然這麼多年大家都閉口不提,那就繼續這樣吧,那過於血淋淋的過去再翻開來也不過是在原本就傷痕累累的大家中間掀翻傷口,很多時候,裝傻充愣是最好的磨合。

“操,卡死也活j爽的嘟囔著,很明顯,凌犀相信了冷暖恰如其分的說辭。

冷暖扭頭看著不問因由就替她不忿的男丨人,不覺好笑,“得了,都到這份兒上了,也沒必要跟她一樣的了。”

呼?

想著當下大哥面臨的亂七八糟的摞爛事兒,凌犀也不由得大手使勁兒抹了一把臉,深出一口氣,側頭看著冷暖,聲音有點疲憊,“這都快亮天了,也折丨騰夠嗆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你呢?”冷暖問。

“大哥還在醫院,我得去瞅瞅。”

“捎上我吧,我跟你一道去瞧瞧。”

?雖然丁歡摔在了cici住的那個醫院的樓梯上,但因為這個在d9附近的醫院規模只是一般,所以在大夫對丁歡的情況紛紛搖頭之後,凌奇偉連夜把她轉到了市第一醫院,在一眾專家的再次確認沒有手術價值後,在陳小生的安排下,在這個病患擠爆走廊的時節還是住上了特需病房。

凌犀和冷暖到醫院的時候,只有凌奇偉一人單手杵著下巴靜坐在病房門口角落的一排椅子上,一丨夜之間的接連的變故讓他下巴的鬍子顯得像是許久沒颳了一般憔悴,見兩個原本不該一起出現的人一起也並沒覺得奇怪,只是煩躁的朝自己弟丨弟伸出兩個手指比劃著急著要支菸抽。

凌犀掏出一包煙來,抽出兩根兒一根兒給凌奇偉,一根兒叼在自個兒嘴上,又分別點著抽起來後,才問到,“她怎麼樣兒了?作的厲害不?”

凌奇偉捏著鼻子搖搖頭,“不知道,警察走了以後哭的厲害,主任給打了鎮定劑,一直睡著。”

咳咳咳?

從來到現在一直悶不作聲的冷暖忽然猛咳起來,弄的凌犀丟了自己的菸頭後手忙腳亂的拍上了她的背,見她臉被頓的通紅,皺起了眉,“至於不,幾口二手菸就嗆成這樣兒?”

見自己弟丨弟心疼的樣兒,儘管凌奇偉此時非常需要尼古丁來思考一些未來的打算,也不得不把煙掐了,進屋拿了一瓶兒純淨水出來遞給冷暖,“來,暖暖,坐,別站著。”

緩了半天順過來氣兒的冷暖在被凌犀強硬的按到椅子上後,跟凌奇偉抱歉的笑笑,“我沒事兒,大哥,你想抽就抽吧。”

其實她很想告訴他們,她敏丨感的不是煙,而是凌奇偉的那句話。

‘一直睡著’四個字,對於冷暖來說像是一顆不定時炸彈,沒有人知道丁歡醒來會是什麼狀態,也許會因為失意而瘋癲大作,也許會因為心理畸形而徹底變丨態,總之,事情並沒有變的更好。

冷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等待宣判的‘準犯人’,有罪無罪,都要等‘一直睡著’的丁歡醒來後的宣判。

只消她一句話,她的世界就會傾塌的一塌糊塗,從此她和歸齊也好,她和凌犀也罷,就會被劃上重重的一刀,那會是這輩子都無法撫平的溝壑。

“再捏就不過血了。”凌犀的一句話把一直離魂的冷暖拉回了現實,待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被她自己絞的通紅的手已經到了一雙溫熱的大掌裡,冷暖試著抽出來,卻被那修長而有力的十指緊緊扣住,不給她機會。

“想什麼呢?”凌犀問,冷暖搖頭不發一言,只覺得熱氣從手心源源不斷像上翻騰,衝的眼底像是要湧出什麼似的。

這雙手真暖,跟記憶裡一樣,一點沒變。

“咋了?又聖母瑪丨利丨亞了?”凌犀變著法兒損她,冷暖順勢應付,“畢竟曾經是朋友。”

朋友,儘管可能性幾乎為零,冷暖卻仍在心底乞求,丁歡會有那麼一點點當她是朋友。

這個凌晨,在被凌犀一直緊緊握著手的情況下,冷暖陪凌家兄弟以‘朋友’的名義一直守在特需病房門口,沒有煙,沒有交談,只是默默等著各自的宣判。

鎮定劑的藥量不小,已經日上三竿了,病房內的人還沒有一點甦醒的跡象,然而病房外,卻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了。

凌奇偉在這個城市的身份畢竟不一般,更何況還有凌犀這個搖錢樹在這兒掛著,事發翌日,聞訊而來的探望者就已經比肩疊踵,每個人都有著千篇一律的臺詞,花籃,果籃很快就堆滿了不算太小的病房,依然昏迷的丁歡床頭那些裝著的禮金信封也都堆成了小山,整個病房堆疊的一切都代表著權勢和社會地位,這曾是丁歡拼勁手腕追求的東西,然而如今躺在這些當中,她真的如願了麼?

“人太多了,這麼也不是法兒,大哥一宿沒睡了,這麼下去得折丨騰死,我去找小生說說,再挪個地兒吧。”凌犀如是道。

冷暖抽回被握的指尖麻癢的手,表明了她不想同去。

“要是她醒了,你就離她遠點兒,她現在精神正常不了,別碰著你。”

碰著,她從來不怕,如果她的幾句酸言諷語就能消煙滅火她也忍了,怕只怕?

丁歡醒了。

就像幾年前她從樓上那縱身一跳一樣,醒來之後,遠比其它人平靜,而那平靜之後的扭曲,是誰也無法辨識的。

護士當著冷暖的面處理了那些褥子上丁歡無法控制的腥臭之後,病房內,只剩下她們兩個。

“隨便坐,別拘束。”擺擺那行動自然的手,丁歡遠比冷暖自然,態度親切的就像一個關係親密的朋友前來探望,而她,只是小住。

“感覺怎麼樣?”冷暖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乾,伸手去擰了一瓶礦泉水,仰頭灌下。

“不錯啊,什麼都有人伺候。”攤開雙手,聳聳肩,丁歡笑著,“吃飯有人喂,拉屎都不用自己使勁兒,這種感覺還真好。”

冷暖抿抿嘴,吞嚥了一下口水,她找不到任何話再順下去了,她也不再緊張的等她宣判了,事實就在眼前,她看得清楚。

丁歡,已經完全是部扭曲的機器了。

“好好休息。”冷暖轉身就走,拉開門之際,身後響起聲音,“我想知道,是不是cici推我。”

頓步,躊躇,旋踵。

“然後呢?”冷暖問。

要她去查,可以,她也需要一個承諾。

丁歡只笑笑,“如果什麼都提前預知了,人活著就沒什麼意思了。”

面對剛調完房間的凌犀的上下打量檢查,冷暖被弄的哭笑不得,她一個手腳健全的人還能讓丁歡一個癱瘓怎麼著?

“別整的跟警犬似的,她真沒咬我。”

“嘶——老子又慣著你了是吧!”凌犀攥拳頭作勢砸她,冷暖也作勢躲著,事實她們都知道,不過都是個比劃,他跟本不會打她。

他只是有些錯愕,這樣的玩笑,她已經很多年沒主動跟他開過了,這些年不管他如何萬般自然的在她周遭晃悠,她永遠是不疏不親的態度,苦行僧似的把持著清規戒律,從不肯跟他走進一分,而現如今,眼前笑的嬌俏的女人,不是她又是誰?

“我操,是我困懵了還是你被雷劈了?”凌犀跟看怪物似的瞅她。

捶他一拳,冷暖莞爾,“別扯沒用的了,我可聽著你那胃吆喝了。”

對於凌犀來說,幸福來的太突然,幸福來的太匪夷所思,冷暖會主動關心他的胃,已經是幾年前的事兒了,一千多個日子的生活自理,他都快忘了被人照顧究竟是什麼滋味,以至於在‘賽百味’的櫃檯前,看著那個幫他決定該如何組合一份三明治的女人的背影的時候,他居然跟個初戀的毛頭小子似的,咧著嘴傻樂了半天。

點了兩份簡單不失胃口的套餐,兩人準備找個位子,然而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就跟店慶似的,連角落平時沒人樂意坐的破地兒都塞滿了人,最後沒招,倆人只能在外面的露天咖啡店硬找了倆位子,還被動消費了兩杯跟本喝不完的昂貴咖啡,這才混了個就餐的地兒。

這要放平時,凌犀也許早就隨手把那三文治丟垃圾筒裡換地方重吃了,他對乾巴麵包夾亂七八糟東西這種食物並不來電,可今兒他卻像寶貝似的死攥著手裡的三文治。

這是冷暖給他搭配的,這樣的味道,已經遠離他四年有餘了。

凌犀的吃相有些丟人,跟他的高精尖形象完全不符,狼吞虎嚥不說,最後連沾在手上的醬他都沒有送給紙巾,而是一點點的舔個乾乾淨淨。

“沒吃飽啊?”驚嚇於他的餓狼傳說,冷暖把自己剛咬了幾口味同嚼蠟的三文治遞了過去,“不嫌棄你也吃了吧。”

他當然不嫌棄,凌犀想都不想大長胳膊一伸一抓,那剛才還在她脣齒下研磨的食物就進了他的胃,混著彼此口水的這份親密,讓他像是沒吃過飯似的飛速又摟掉一個三文治,那速度快的就像生怕別人跟他搶似的,如果不是冷暖手疾眼快的遞上去可樂,她還真怕他噎死。

“你幾天沒吃飯了?咋餓這樣?”冷暖側目。

凌犀大口喝著可樂往下邊噎著食物,邊翻白眼咕噥,“你要天天陪我吃,我至於麼我。”

低頭抿了口咖啡,冷暖偏頭看向另一邊,不語。

“哥哥,買束花吧。”稚嫩的小女孩聲打破了沉默,兩個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這個看似只有7/8歲提著一筐包裝好的玫瑰花的小姑娘身上。

a市的這條街,因為曾經蘇聯的援建,從來都是充滿歐式風情的步行街,賣花的姑娘從來就多不勝舉,年紀這麼小的雖不多卻也不算少見,可雖然明知道她們賺得就是這份讓人拉不下來臉的錢,可真要是冷臉驅趕,還真沒多少人好意思的。

更何況,她接下來的一句話,還敲到了點兒上,“今天七夕,沒有玫瑰花,漂亮姐姐會傷心的。”

原來七夕。

怪不得今天的這條街上人這麼多。

冷暖從來對節日不敏丨感,可凌犀卻來了興致,他瞟著冷暖,順著嗑兒逗著小女孩兒,“萬一我買了你這些花,漂亮姐姐也不高興咋辦?”

眼看叼上豪客,小姑娘閃著一臉商業的精丨光,小嘴兒越發甜的沒邊兒,“不會的,哥哥長這麼帥,要是再拿束漂亮的玫瑰花,就是馬上求婚都準能成。”

“你說的啊,我可跟你說,要是求不成,我可不給錢。”說罷,凌犀真就把筐裡那一大堆散包的花一抓,攬成了一束,抱在胸前,在冷暖完全沒預料的情況下,撲通一聲,單膝跪地。

立時,周遭圍滿了人,無數的叫好聲和口哨聲從四面傳來,許多街頭拍客舉起了手機準備見證這個浪漫的日子的浪漫求婚。

沒有人知道,眼前這個帥氣男丨人跪求的,是別人的媳婦兒。

“別鬧了,趕緊起來!”冷暖咬牙切齒的低吼,拉高了衣領儘量遮住漲的通紅的臉,氣急敗壞的伸手去拉矮她半截的凌犀。

“嘶?我凌犀這輩子第一回跪人,你好歹給個面子。”凌犀也沒管被她拉皺的衣服,只抱著那束花,呲著一口白牙仰頭朝她笑笑。

是,冷暖何嘗不知道,除了他爸媽,這個人的膝蓋這輩子都不會彎。

“求你了,別鬧了?”她的聲音有了低求的意味,現在的她,無力承受更多戲劇化的情節,更不想去看穿他那戲謔的眸子下近乎偏執的認真。

只當沒聽見,凌犀認真的咳咳兩聲,清清嗓,然後有模有樣的舉起花,有點兒不著邊兒的說了句,“你就別難為自己了,嫁我得了。”

這輕謾的獨白讓周圍的笑聲陣陣,只有冷暖沒來由的鼻頭髮酸,手捂著嘴,眼淚莫名其妙在眼眶裡打轉,這看在無數圍觀人的眼裡,是再自然不過的感動,然而只有她自己和跪在地上的那個男丨人明白。

這畫面有多荒唐,荒唐的讓她就連哭都找不著調,荒唐的不管她們此時做什麼想什麼,都只能是玩笑。

嫁給他!嫁給他!

同意!嫁給他!

同意!嫁給他!

人群裡,從開始有人挑頭喊口號一直到後來的同一和聲,直到圈兒裡的凌犀伸手示意周圍的哥們兒們雅靜。

舉著花,凌犀還是一副不著調的樣兒,他歪著脖兒說著,“你要是不幹,我就終身不娶,你要捨得我打一輩子光棍兒,到老了一個人喝稀粥,噎死了都沒人給打個120,硬好幾天才讓人發現死家了,你就拒絕我。”

話音才一落,人群裡就陣陣掌聲,如此帥氣的男丨人外加如此幽默堪稱教科書級別的無賴+浪漫的對白,讓人毫不懷疑這跪在中間這哥們兒是個泡妞的箇中好手。

沒人知道這看似玩世不恭的男丨人是個從不說大話,從不輕易許諾,許了就是一輩子的偏執狂。

凌犀瘋了。

真的瘋了。

瘋在一段讓他無法拔出來的回憶裡,瘋在一個有著叫冷暖的女人的世界裡。

窒息,憋悶,呼吸困難,像是頭上套著一個完全不透氣的方面袋般,冷暖覺得自己哪怕再多留在這裡一秒,都會缺氧而死。

她顫抖著手哆哆嗦嗦從兜裡不知道抓出了多少張她最在乎的大紅票,拍在那賣花小女孩面前的桌面上,在所有圍觀者的不可思議的注視下,逃命般的擠出人群。

只留下受盡無盡同情眼光洗禮的凌犀,冷暖走後許久,他都維持著此前的造型,一動不動。

“沒事兒,哥們兒,這次不行還有下次呢,你這條件這麼好,愁啥啊!”有一哥們兒上前拍拍著凌犀的肩膀安慰道。

犀只平靜的說了一字,那瞬間換上的冷臉足以冰凍三尺,那骨子裡天生的戾氣嚇的周圍圍觀的人很快散去。

他安靜的起身,拍拍膝蓋上的塵土,把那一大束花放在桌上,喝了冷暖杯裡的最後一口咖啡,走人。

?病床旁的桌子上的花瓶裡,插著一束品相極好的白玫瑰。

cici發現,打從自家老闆進來,就一直有意無意的盯著那花。

“冷姐,你也喜歡玫瑰花?”cici問她。

冷暖笑著點點頭,又搖搖頭,cici那因為失血過多的慘白的臉上滿是懵懂與不解,好半天又自己乾乾的笑笑說,“其實我也不是多喜歡,只不過因為它象徵愛情,可能我喜歡愛情,順帶著也喜歡花了。

冷暖只笑,不語。

笑cici的純摯,不語自己的千瘡百孔的現實,然而一切看在還年青的cici眼裡,卻是另外一種解釋,稚嫩的眼淚總是能輕而易舉砸到牛頓,儘管已經蒙著被哭了半宿,cici的眼淚還是說掉就掉,”明知道他有家庭還?是不是我特別不要臉?可我是真的喜歡他?我也想過不好,想過放棄?可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抽出面紙,冷暖坐到床邊給cici擦著眼淚,輕聲哄著,”別哭了,事情已經過去了,沒人會怪你的。“

世人大多把婚姻問題一股腦推給第三者,其實這對她們當中的有些人來說,是不公平的,就像梁靜茹的那首歌唱的,‘她只是無意識闖入的第三者,我們之間的問題在她出現之前就有了,責怪她又憑什麼呢’。

丁歡跟凌奇偉之間的婚姻牆體已經出現了無法磨合的裂痕,這是管它來的是cici或是aa,bb,結局又能有什麼改變?

冷暖耐心的哄著cici,一直到她睡著了,她給她蓋蓋輩子,才悄聲的離開了房間。

不會是她推的丁歡。

只憑cici那完全無法掩飾的自責,冷暖就可以肯定。

更何況,護士說,她昨兒就沒出過病房。

cici推她,只是丁歡一廂情願的想法,也是她希望的真相。

如果她告訴她,不是,丁歡也許無法接受,也許會做出更偏激的事兒。

一丨夜未眠的折丨騰讓她頭隱隱作痛,冷暖坐在排椅上,雙手撐著頭,插丨進頭髮裡,煩躁的抓著髮根脫離頭皮,用最荒蠻的手段對抗著頭疼,她忽然有種就這樣揪死自己也好的衝動。

當攜著d9慰問團隊提著花籃果籃前來醫院的李旭到病房門口,認出那個把自己頭髮抓的像雞窩一般的女人時,明顯意料之外的楞了一下,”呦,冷姐,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沒什麼事兒,就過來看看。“冷暖有些狼狽的撥弄著亂七八糟的頭髮,儘可能挽救著失態。

李旭打量著狀態明顯不對的冷暖,”你倆吵架了?“

李旭並不知道昨兒晚上後來發生的事兒,冷暖以為他說的是昨兒晚上一直冷嘲熱諷的丁歡,繼而失笑,翻了個白眼兒,”別說的我跟茬子似的,好好的我老跟誰吵啊。“

”誒,不對啊。“李旭一頭霧水,撓撓腦袋問道,”那歸哥呢?他不是說訂好了臨市的溫泉,要帶你去給你個情丨人節驚喜麼?咋的,沒去上啊?“

笑容僵在臉上,冷暖倏的起身,正色問道,”啥時候的事兒?“

”昨兒晚上啊,他去d9找你不在,又聽說cici的事兒又來的醫院,碰著我時候跟我說的啊。“

”他昨晚上來過醫院?你確定。“

”我又沒喝酒,我倆嘮那麼半天,咋能記錯呀。“李旭不明所以,冷暖卻已經冰凍三尺。

她不知道自己以多緩慢的速度掏出了手機,撥出1號快捷鍵的時候,她的手心冰涼如屍。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禮貌而溫柔的女聲,像是法錘一般,宣判了她的死刑。

歸齊來了,又走了,連個招呼沒打就走了,她想不出第二個解釋。

她和丁歡在樓梯間的對話,他聽見了。

聽到了多少已經不重要了,最重要的他一定沒有錯過。

至於丁歡是誰推的,跟她沒有一點關係了,唯一的威脅解除了,不管有什麼雷區,都跟她無關了。

冷暖離開醫院的時候,護士站的護士們嘮的火丨熱。

她們說,昨兒有個護士揀了一束很漂亮的白玫瑰,覺得丟了可惜,後來因為患者喜歡也不介意,擺在了屋裡。

她們還說,有人見到,是一個帶眼鏡兒的斯文男丨人丟的。

也許這個世界很多東西可以從頭再來,花謝了明年春天可以再開,電視劇看了一半可以倒帶重放,可是,人死了不會復活,過去的日子也不會重來一遍,譚四不會再有重新選擇的機會,汪語錄也不會再活過來,20多年前的悲劇已經造成了,後人唯一能作的就只有承受,和等待著審判。

吃了睡,睡了吃,吃了再睡,睡了再吃。

冷暖不知道在家裡裡昏天暗地的過了多少天,她像是突然怕了光似的,拉上全部窗簾,不開燈,也不開電視,只憑借幾盞再昏黃不過的地燈熬過了一天又一天。

她每天捧著手機發呆,卻沒有給歸齊打過一通。

她跟所有認識的人說,她在外面散心。

她像是舊時揹著塊板子的等待處斬的罪人,只等著那籤子丟在地上,決定著她‘狗頭鍘’的結局。

她沒去找他,哪兒也沒去,她知道無論如何,他會回到這裡,這是她和他的家,有著再血腥的事實也無法抹去的溫暖。

子夜的風雨,像是被吵醒的孩子,死命的哭嚎著,擾的人心亂。

是夜,冷暖終於等來了這節奏依然緩而沉穩的敲門聲。

站在門外的歸齊,從頭到腳被雨打透,雨滴順著髮絲往臉上淌,路過尖瘦的下顎上的胡茬兒,還不幹寂寥的停頓片刻,才往下砸。

他看著憔悴亦然的冷暖,那滿是霧氣的鏡片之後,看不清一切表情。

冷暖找著拖鞋,像是他每次回家一般的幫他拖鞋換上,”把溼衣服換下來,去洗個澡吧,我煮點粥,待會出來喝,暖暖身子。“

歸齊沒有說話,只點點頭,從喉嚨裡擠出一聲悶悶的‘嗯’,拖著滿是水漬的步子,進了浴室。

看著那曾經打擊再大也直挺亦然背脊,而今彎的像臭爛的蝦子一般,冷暖臉上劃下了再安靜不過的淚水,划進了緊抿的脣裡,留在舌尖的是酸苦的味道。

歸齊很冷,冷的發抖。

她看在眼裡,卻只能站在原地旁觀,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冷都能被捂熱,兩塊冰沾在一塊,不過還是兩塊冰。

麻木的用袖子擦著眼淚,鼻端酸酸的味道讓冷暖注意到了髒汙的袖口,她都忘了,這件衣服她究竟穿了多少天沒有脫了。

換了一套乾淨的家居服,冷暖的精力全部都集中到手裡翻攪的粥鍋裡,她小心翼翼的繞著鍋的周邊一圈圈的翻攪,她攪的極為認真,好像一生的事業都在這鍋粥上。

精工出細活,關火之後,她舀了一勺嚐嚐,味道適中,口感綿軟,這幾乎是她一生中熬的最好吃的一鍋粥了。

盛了一小碗,她笑著跟再度清爽卻眼神迷丨離的歸齊說,”吃完還有,管夠。“

她看見他使盡渾身解數的扯出了一個極為難看的笑後,端起了碗,只是才一口,他就吐了。

不可遏制的吐了。

他嘔的很凶,連帶著劇烈的咳嗽,細碎的米糊噴的到處都是,飯桌上,地上,牆上,他的拖鞋上,她的腳上,無一避免。

因為吐的厲害,他的眼睛佈滿血絲,鼻涕垂在鼻子外面,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全身都在排斥著這一碗打著她冷暖印記的粥。

儘管她們都想用平靜來偽裝一些事從發生過,可現實就是現實,那血淋淋的傷口猙獰的擺在兩個人之間,忽略不掉,也無法忽略。

冷暖默默的整理好一切,再過來時,歸齊已經倒上了兩杯酒。

他端了端眼鏡,平靜的眼神裡看不出波瀾,可冷暖沒有錯過,他端杯的手微微在抖。

是的,只有手在抖,他們都是‘曾經滄海’的人,早已在性格里卸下了‘過激’的部分。

”去看過你爸了?“先開口的是冷暖,她甚至沒有多說一句廢話,直接切入了主題。

當然,這個爸,是汪語錄。

歸齊‘嗯’了一聲,喝了一口酒後,又點上了一根兒煙。

抽了一口後,又遞給了冷暖,冷暖也沒推拒,用食指和中指夾了過來,就深吸了幾口,沉默中,一根菸很快變成了一片霧。

霧裡,她看不清歸齊的眼神,只是自顧伸手拿過桌面的煙盒,自己又給自己點了一根兒,”如果你願意,我不反對汪叔叔跟我媽和墳。“

歸齊沒回答,而是沿著酒杯的邊緣反覆的抹了兩圈,又拿起酒杯似問她似自問,”我叫汪什麼來著?“

”汪念七。“冷暖第一次念出這個名字。

”對,念七,念妻?“歸齊反覆的唸了即便,而後緩慢的搖搖頭,”誰又知道他臨死之前唸的是哪個妻,我跟他不熟,我猜不出來。“

沒有控訴,沒有抱怨,他這話說的再平靜不過,汪語錄這個橫空出世的親爹,並沒有讓他有過多的情緒。

從小他無數次想過得知自己的親人之後,會有多麼激動,然而真的到了這天,說來不過就是一個名字。

它沒有慈愛的懷抱,也沒有寵溺的笑容,更沒有他從小夢寐以求的父愛。

歸齊苦笑,”我想不起來,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我甚至連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想不起來,看見舊照片的時候,我看著他陌生極了,我想他跟我是一個感覺。其實想想,我還真是個不孝子,我知道我該恨乾爹,恨凌國仁,可事實上除了荒唐之外,我跟本沒有任何感覺。“

玻璃杯撞在一起的聲音很好聽,冷暖仰頭幹盡了這一杯,再倒酒的時候,發現他的手背上的錶盤上還粘著剛才噴出來的粥漬,抽了幾張紙,她輕輕幫他擦去。

”恨死我了吧。“她說的平靜。

他不恨凌國仁,因為他做的那些壞事都是他跟本記不住的東西,他也不恨譚四,不管怎麼說他送了一條命給他,在他的記憶裡,都只是他的撫養和諄諄教導,唯有她,在知道他被巨丨大的愧疚壓得喘不過氣的當下,以一個最偽善的存在,三緘其口,冷眼旁觀。

所以他誰都不恨,排斥的只是她的一碗粥。

”嗯齊誠實的點點頭,許久又補上一句,”也是解脫。“

是啊,解脫。

他終於不用再逼著自己往前跑,再往前跑,肩膀上也再沒有無法拆卸的壓力和責任,再也不用在一段她從來沒有愛過他的婚姻裡死皮賴臉的掙扎了,再也不用聽見她那夢中的哭泣和午夜的嘆息了。

曾經誰對誰的所有好與不好都沒意義了,她等他的三年時間裡有多大的真情,多大的救贖比重也不重要了,他還愛她愛到骨子裡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和她的緣分,盡了。

”原來誰都不欠的感覺,還真的不錯。“歸齊說。歸齊走的很瀟灑,只收拾了一個簡單的包裹,比他出獄時的那個,還要小。

他說,他在h市買了現房,裝修還不錯,拎包即住。

他說,h市的工程上了軌道,他得去把電子街辦起來。

他說,他在民政局有個同學,不用他們人到,隨時能辦離婚。

他說,他將來不是大款也是個中款,那張卡里的錢他用不著,如果她不要,隨便找個廁所衝了就行。

他說,”暖暖,我不想跟你做朋友,我這輩子都不想看見你。“

牆上的秒針滴答滴答的繞著圈子不知疲倦的跑了50多圈,冷暖拿起茶几上的酒瓶倒著,沒有酒進丨入杯子的嘩嘩聲,只有玻璃碰撞玻璃的清脆聲。

她掐住瓶子最細的瓶口,像是捏住一個小人的脖子,貪婪的仰頭灌下,卻只有星星點點的滴在脣上,任憑她怎麼張口往裡吮,那酒精也沾不到心上。

忽然她神經兮兮的起身,摔門出去,像個失態的酒鬼似的瘋砸著一牆之隔的那扇門,直到那人一臉擔心的看她。

冷暖笑笑,”有酒麼?我渴了。“——全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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