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82章 冠禮與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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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182章 冠禮與回憶
北辰謹看著宗廟之外過分明媚的陽光,微微眯起眼睛。
耳邊是贊冠者一聲聲的朗誦,聲如金石相擊一般清越悠長,在贊冠者的祈福聲中,正值壯年的北辰王身著盛裝,緩緩走到北辰謹身邊。
北辰謹即席入坐,贊冠者用櫛為他梳頭、挽髻、加笄,用緇纏住髮髻,,動作輕柔舒展,但不知道為什麼,北辰謹的卻想起了那唯一的一次,瀾歌為自己梳頭的經歷。
事情的起因是什麼,北辰謹已經忘了,但他永遠記得,剛進府不到一個月的瀾歌,在為他梳頭的時候,低聲說的兩句話。
瀾歌說:“如果可以,屬下希望能體面地活著。”瀾歌還說:“如果殿下要屬下赴死,還請殿下給屬下一個體面的死法。”
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北辰謹才真正,將瀾歌當成了一個可以用、可以信任的人——一個對生充滿希望,卻也不避諱死亡的人,她身上蘊藏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
北辰王待一切完成,才形容莊重地從自己的太傅手中接過緇布冠,遙遙敬天之後,為北辰謹戴上。
緇布冠,象徵受冠者將涉入治理人事的事務,即擁有人治權。緇布冠為太古之制,冠禮首先加緇布冠,表示不忘本初。
北辰謹感受著頭上輕微的重量,看著眼前北辰王繁複得反而有些沉重的盛裝,耳邊贊冠者的聲音逐漸遠去。
略微恍惚了一下,北辰謹緩緩起身回到宗廟之後的房中,由侍女服侍著換上玄端服,繫上赤而微黑色的蔽膝,出房面南站立,此為初加。
這件衣服是春弦率領著六十幾個繡娘花費了半個月的時間做出來的,精緻華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但隨著步伐微微流動的金繡,卻讓北辰謹想起了自己那一件丟失的外袍。
那一件被瀾歌穿走的外袍,那一件價值千金、卻被瀾歌隨手扔在溝壑之中的外袍。
想到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北辰謹的嘴角微微抿了抿。
北辰王並未注意到北辰謹微妙的心不在焉,頓了頓,緩緩接過皮弁,再次為北辰謹戴上,並從太傅手中,接過長劍為北辰謹佩上。
皮弁象徵受冠者將介入兵事,擁有兵權,所以加皮弁的同時往往配劍。
長劍並未出鞘,只留個劍柄在外讓人瞻仰,但即使如此,北辰王謹慎恭敬的態度,還是讓一些人看出了端倪。
北辰謹再次回房,換了白色而腰間有褶皺的裳,系白色蔽膝,緩緩走了出來。此為再加。
北辰謹舉止自然,行動之間帶動著衣袍翻動,如同流水一般,大氣而優雅,只是此時出現在北辰謹腦海中的,卻是瀾歌第一次到月王府上,身著白色粗布長裙的模樣。
即使瀾歌進入月王府之後,北辰謹也並沒有和瀾歌有著非常頻繁的接觸,一來他確實是沒有時間,二來,瀾歌雖然在某些方面讓北辰謹很感興趣,卻還沒有達到讓北辰謹念念不忘的地步。
但……現在,瀾歌在他腦中出現的時間是越來越長了。
北辰謹微微垂下眼瞼,看著身上布料絕佳的衣袍,嘴角帶上微微的弧度。
可能是即將要向天下公佈他的婚姻物件,在這一刻,北辰謹就如同天下所有男子一般,破天荒地有點緊張。
北辰王最後一次動作,緩緩為北辰謹加爵弁,表示那北辰謹從此擁有祭祀權,即為社會地位的最高層次。
而在北辰王完成了加冠的動作之後,北辰謹回房換薰裳,繫上赤黃色的蔽膝,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
至此,昭告天地、宗族,雖說整個冠禮還沒有完全結束,但北辰謹牢不可破的親王地位,確實沒有人能輕易撼動了——即使是北辰王自己也不行。
三加後,北辰王與贊冠者設筵席於室門西邊、堂正中,北辰謹將首次正式得到國之儲君的禮遇。
被北辰王親自挑選出來的數十位賓客,揖請北辰謹即席,面朝北向北辰謹授觶。賓客和贊冠者向北辰謹進上脯醢,而北辰謹祭食、祭酒,以感恩的心祭祀先人,表示不忘本。
至此,在宗廟之中完成的冠禮,暫告一段落。
出了宗廟,北辰謹在贊冠者的陪同下,帶上乾肉從西階下堂,到東牆那邊,從北頭的闈門出來,面朝北拜見王后,並獻上乾肉。
王后命淬瑜接了,面帶淺笑,看著北辰謹在自己面前緩緩下拜,微微點頭,就準備離去,北辰謹拜送,王后又拜。
凜冽的風過,王后硃紅的宮裝廣袖盈盈,妝容精緻的面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端的是富麗華貴、美豔不可方物。
北辰謹拜見母親回來,面朝南於西階東邊站立,北辰王的太傅為他取表字玉之,意“君子如玉,國方取之”之意。
北辰謹朝著老太傅深深拜下去,抬起頭的時候,面上已是一派平靜。
老太傅耷拉著眼皮,慢吞吞道:“天地洞燭,君子有德。公子,有禮了。”北辰謹眼中微光閃動,雖說並不贊同老太傅的話,但還是再次對著他拜下去。得了表字,北辰謹在侍者的指引下,還要會見兄弟、贊者、姑姊、君、卿大夫和先生。
一群人拜見下來,日頭已經西斜了,北辰謹神色平靜,絲毫沒有不耐煩。
實際上,也沒有值得北辰謹不耐煩的地方。這個冠禮過後,他就是北辰國名正言順的儲君,除了北辰王,誰的地位也不能越過他去。
只是北辰謹所表現出來的淡然自若,倒是比北辰諾之前的要好很多——要知道,北辰諾的冠禮進行到了這一步,就已經面露頹勢、形容蒼白、搖搖欲墜了。
可能也有這一點的原因,即使北辰諾很是得到了一幫文臣的支援,但北辰王始終沒有放手讓他自主決策政事。
畢竟,北辰國是要稱霸天下的,國君太過孱弱,未免不合適。
冠禮結束後,北辰王用醴酬謝賓,並贈給賓一束帛和兩張鹿皮作為酬謝。冠禮行進至此,本該由北辰王和贊冠者一起,送賓客離開,而這個程序,為北辰謹的一個動作終止了。
北辰謹微微上前一步,雙手環衛胸前,對北辰王緩緩拜了下去,朗聲道:“兒臣,懇請父王賜婚!”
一眾賓客當即愣在原地,而在邊上觀禮的北辰諾,則冷了臉色。
堪堪一日之前,瀾歌——哦不,現在應該叫她原旼了——原旼在梵王原傲和來自煌曄四王子勢力的扶持下,才剛剛坐上原國王位,而僅僅一日之後,北辰謹就提出要北辰王賜婚,這其中要說沒有關聯,誰都不會相信!
北辰諾雖然對於瀾歌並沒有太多感情,但好歹也是他用心對待過的女子,現在又成就了一番事業,就這麼便宜了北辰謹,實在讓人不甘心!
果然,在北辰王很是和藹地讓北辰謹繼續說之後,北辰謹緩緩道:“兒臣,求父王賜
福,兒臣與原國女王原旼,永結同心。”
此言一出,群臣譁然。
六日之前開始的原國內亂,可以說是震驚了原國周邊的所有國家。
要知道,原國雖然國力逐年衰弱,王族傾頹,但國內群臣能力出眾,再加上對外一條心,多少年來都沒有讓別的國家從原國佔走太多便宜。
可是現在,不過短短五日,原國能夠撐得起來的朝臣們,死的死、傷的傷,沒有一個人是得用的。
雙離城暴亂未平,黎仲城中又開始人心惶惶,眼見著原國就要逃不過滅國的命運了,卻憑空出來一個原旼,硬生生將整個局勢控制住了。
倉促的繼承儀式過後,瀾歌在梵王原傲和屈非的共同扶持下,登上了王位,勉強將原國頹勢給拉了回來。
瀾歌的身份並未經過特殊保密,因此有不少人都知道,原國現在的這個女王,就是當初用慢性毒藥謀害北辰謹、並被原國密探救走的中級食醫。
當瀾歌成為員郭女王、並由梵王原傲昭告天下之後,還有不少人等著看北辰謹會怎麼收拾原國,卻沒想到,等來的竟然是北辰謹要求娶原國女王的訊息。
什麼時候,雷霆手段的月王北辰謹,會如此寬容了?
賓客們百思不得其解,卻礙於北辰謹肅穆的神情,什麼都不敢說。
北辰王淡淡地環視一週,面帶微笑地問出了大家都想問的問題:“孤聽聞,那原國女王,和你有些淵源?”
北辰謹面色不變,淡淡道:“原旼此前曾作為兒臣的食醫侍奉過兒臣一段時間。”
頓了頓,北辰謹面上逐漸帶出微笑來,補充道:“若非原旼,兒臣也不會發現,有人在兒臣的膳食之中動了手腳,妄圖要兒臣的性命。”
這話說得,不僅很是輕巧地將瀾歌謀害北辰國公子的罪名洗刷乾淨,還順便,在在場所有人心中埋下一顆定時炸彈。
謀害月王的凶手另有其人,是誰,又會不會被揪出來,北辰謹既然知道了這件事,會不會私底下已經採取了措施……一切的一切,都足以牽動人心。
北辰王對此表示很滿意,笑道:“孤準了。玉之不日即可動身,孤等著聽你的好訊息。”
北辰謹再次,對著北辰王深深地拜下去,朗聲道:“兒臣,謝過父王。”
北辰諾用力閉上眼睛,緩緩退至邊上的黑暗中,做了個隱蔽的手勢,很快就感覺到身邊有人刻意發出了輕微的響動。
“墨鱗。”北辰諾低聲道。
墨鱗輕輕碰了碰北辰諾的手臂,示意確實是自己。
北辰諾看著庭前的燭火輝煌、言笑晏晏,冷意逐漸爬上眼角眉梢,在黑暗的陰影中,竟然帶出令人恐懼的猙獰來:“你潛入北辰謹前往原國的隊伍,無比要阻止他順利求娶瀾歌。”
墨鱗低聲應了一聲,束手等著北辰諾還有沒有別的吩咐。
果不其然,北辰諾頓了頓,呼吸微微放緩了一些,道:“若無法……便殺了瀾歌。”
墨鱗眉頭微皺,有些遲疑,卻見北辰諾擺了擺手,那是在叫他趕緊離開。
墨鱗不敢再遲疑,快速轉身離去,瞬息之間,就消失在黑暗中,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隨後,北辰王和贊冠者一起,把賓送出大門,並派人把醴賓用的牲肉送到賓家。
至此,整個冠禮才算完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