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章 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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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9章 團圓
279章 團圓
和氏說知道了,又回道:“崔姑奶奶進庵前老太太就差人先行打點了五百兩,說是中秋香油錢給菩薩塑金身用的,鏡臺庵的師太接了回贈了老太太一串驅病禳災的香草囊,崔姑奶奶聽說了變賣了宅子要把錢給還上,師太好說歹說這才算是勸住了。”
崔媞的性子由來如此,前兒走前還狠狠地道句嗟來之食,卿妝提筆在絹上繪了廣漢清虛府聊作今晚上拜月祭祀的月宮紙,撂了筆提起來對著風口吹墨才嘆了口氣。
“她在庵裡兩耳不聞紅塵事,你想方子送進去不叫她知道罷了,好歹先崔老大人是大爺的老師,當年的傳道解惑之恩不能忘,老太太那兒五百兩咱不能比肩權減了二百兩再送去。”
和氏應聲過了上前將她畫好的那些一併捧起來晾著,正逢外頭丫頭抬了合抱粗細的斗香進門,和氏叫抬到庫房前的廊廡下晾著,卿妝見了忽想起衛臨簡來,“今兒大夥兒都忙,四太太恐脫不開身照料他,你回頭差人謝四太太時候叫人問問簡哥兒今兒可怎麼樣,缺什麼少什麼來回我,給他添補上。”
“倒是不曾少什麼,團圓的日子裡頭少了爹媽,再跟著嫡親的祖父祖母也不香甜。”和氏少有這樣沒規矩的時候,揖了禮道:“太太別埋怨我說話直,只是可憐了簡哥兒,丫頭來時還回了句以往中秋裡頭哥兒不能拜月,小孩子家家的愛玩泥塑的兔兒爺,都是先廉大爺給買了來的。”
卿妝惦記著陶憫瑤的情分格外照拂衛臨簡,想了想從方鬥櫥子裡挑了把鑰匙來,“我記得從鄴京搬家時候帶了一對兔兒爺,說這兒做工沒有鄴京那樣細緻,留著給遠極和姮丫頭玩兒的,你上裡頭找找去可還在,捎帶手挑幾件傀儡人和小銀船一併給他送過去。”
和氏忙不迭去了,萇兒坐窗戶沿上後仰下來半截身子只盯著卿妝瞧,“我瞧你這性子越發不討人喜歡了,記掛個失怙的小崽子也就罷了,可當初被崔媞擠兌得沒有容身之地,這回倒好白白貼進去三百兩銀子人還不惦記你好,你說你圖什麼?”
“我不圖什麼,可崔媞她爹和她是兩碼事兒。”卿妝給她從窗戶沿上掫下來,摁椅子裡好生坐著,“你也老大不小了,我正踅摸人給你做ChéngRén的大禮衫,瞧瞧你叉著腿對著院門,倆腳丫子晃人頭暈,外頭人來人往的成什麼樣兒?”
萇兒衝她的脊樑骨吐吐舌,“及笄禮有什麼要緊,你不給我辦我還就不成大姑娘了,再說了,我生辰八字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預備著哪天辦?”
一張嘴嘰裡呱啦地鬧得人頭疼,卿妝叫了兩個婆子把夜裡要燃的素馨寶塔燈給搬到院子裡的亭榭上用香燭供奉著,回頭掃了萇兒一眼,嗤笑道:“不知道也好,等哪天我心裡痛快就給你辦了及笄禮,過後就給你找人說親,早早嫁出去省得天天跟這煩我。”
萇兒不耐煩聽這個,斜著眼看她忙得跟陀螺似的,“我說你今兒也就十九,囉裡囉嗦跟九十的老太太似的,成天就惦記著我成年嫁人,你是不就想誆人家冤大頭的聘禮來的,瞧你那點出息!”
“能騙一個是一個,董儀淵——”
她出了門上院裡叫人,萇兒跟出來伸長了手捂她的嘴,“說話就好生說話,你叫他幹什麼,兩袖清風一個大子都沒有多餘的,拿什麼當聘禮,我不嫁!”
卿妝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又轉而問面前行禮的少年,“前院大人那兒搬了六壇桃葉醉,一刻前來人說快見了底了,這兒又勻出來兩壇給大人送過去。這酒後勁兒大,司戎庫部侍郎和主事素來和大人不睦,看著點別叫他們撒酒瘋讓大人下不來臺,瞧著不好打暈了關倒座房裡頭去,省得眾目睽睽的鬧騰。”
董儀淵繃著臉沒笑,接過丫頭遞送來的兩壇酒行了禮又去了,身後頭跟放了虎狼攆他似的越走越快,腳下磕磕絆絆地倒能一乜眼人就不見了影。
卿妝回頭,萇兒正癱在美人靠上嘆氣,“笑吧笑吧,回回著了你的道,這日子可還有能好生過法兒?”
她笑,從丫頭捧著的點心盤子裡挑了塊玉兔團圓餅遞給她,“中秋之時說這些有什麼當緊的,祈婚嫁合男女罷了,外頭大姑娘小媳婦盛裝出行踏月訪親,可以留宿在尼姑庵不用回家,閒遊走月亮正是好時候。”
尋常插科打諢,可正經說起來萇兒又不好意思了,垂著眼睛道:“阿姊,你覺得我該不該嫁給董儀淵,拿不定主意,你說說唄!”
卿妝道:“沒什麼該不該,就看你想不想,想就嫁,不想就換個人嫁,沒什麼拿不定主意的。”
萇兒為難地點點頭,良久才抬起臉來,紅撲撲的,“阿姊,今兒晚上我能不回家麼?”
“和誰出去?”吃了餅喝口茶打趣兩聲小姑娘,悠閒的時辰也該到頭了,卿妝叫瓏寧把結賬的莊頭叫進來,這廂又問道:“你不知道該不該嫁的人?”
萇兒的頭越點越低,“永安府時候說死心都是假的,我在路上老惦記他,要不怎麼能上九江救人呢?我,今兒再確認一回,阿姊,你說好不好?”
卿妝捧了賬冊進門,捎帶手撫撫她的腦袋,將袖子裡的荷包塞進她手裡,“外頭人多,仔細別跑丟了。”
那些莊頭進門時候就看見個半大姑娘扒著門邊衝大奶奶嚷嚷油乎乎的手把頭髮糊了,回過頭不見著惱色只抿著脣笑,後頭飛身上了房頂,三躥兩躥不見了,瞧方向是去前院的。
盤賬結賬又有契到期續期的,直忙活到過了晌才把莊頭都打發出去,又叫從庫房裡撥了兩千銀子給各莊子上發中秋節的賞錢,飯沒吃幾口登門拜望的女眷和女官們絡繹不絕,直到掌燈時分才把最後一波送出了府門。
卿妝候在二門上等人,飲宴整日的爺們兒仍舊是神采奕奕的模樣,牽了她手上院子裡頭賞月,到了亭下的佛龕前衝月光菩薩拜了拜,又點了斗香祈求萬斛桂粟薪收這才登亭賞月。
葵花石桌上供奉了兩盤月餅,排著紙絹做的素服女子像,衛應拈起個瞧了瞧,“素聞揚州小秦淮河沿岸有這樣擺月宮人,以蓮藕祭祀的風俗,是這個不是?”
卿妝點頭,他又問:“求什麼?”
她笑眯眯地道:“求貌似嫦娥,圓如潔月。”
衛應轉過頭支著腮上下打量她,食指在鬢邊敲了敲,“確實,這兒的風水好,把尖果兒似的臉都養的圓潤了,再求求回頭長得真和銀盆似的,當真圓如潔月了!”
女子可殺且不可歪排美貌,她氣壞了張牙舞爪來咬他,他任她發狠在手背上留下串牙印子,鬧騰間袖子裡的物件掉在了桌子上,是隻張著傘蓋的兔兒爺。
要說兔兒爺也不妥當卻是個女兔兒爺,頭戴慶雲冠穿一身纏枝花襖裙的官服腰繫牡丹大帶,怎麼瞧怎麼眼熟,和她尋日宮中的打扮一模一樣,只是生就一張栩栩如生的兔子臉。
三尺來高俏生生地立在桌子上,她看了又氣又笑,瞪了他一眼把女兔子抱進懷裡,“衛應,看來你就是我命裡的冤家。”
如此頌揚他笑納了,撫了撫她的臉笑道:“冤家送你的,喜歡不喜歡?”
“喜歡呀!”她嬌嬌俏俏的尾音像把小鉤子,眉眼連帶著都是彎彎的,“喜歡它,也喜歡你!”
他俯身來親她,袖犬從卿妝的袖子裡鑽出來,聞著他脣上有點心的滋味,頂著圓滾滾的大腦袋去親他;衛應嫌棄,拎著它的脖子肉給揪出去老遠,袖犬不樂意,在桌子上打了個滾咕咕噥噥的,翻山倒海似的推了個果盤下去。
丫頭來收拾殘局,衛應點點懷裡人的腦門,看她唧唧咯咯地捂著嘴笑直搖頭,“養的小畜生跟你一個德行,脾氣大的沒邊兒了!”
“我脾氣好,好的不得了,你看看,看看!”她慌里慌張給自己找補面子,湊到他耳朵邊神神祕祕地道:“你送了我份禮,我且少不得你的。”
瓏寧送上來兩隻錦盒捎帶手帶了隨侍的丫頭們離開,山亭上只剩了他們二人,錦盒開啟是成套的戲服,雖沒有勒子水紗,但裝扮起來卻橫生了七分雅緻柔曼的韻味。
她垂了水袖俏生生地立著,“衛大人,想聽什麼曲兒?”
他沒開口,只執了酒樽在手,目色沉沉地看著她,酒水微漾早亂了心事。
卿妝笑,“那就先《驚夢》吧。”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是他聽過許多遍的,卻無一人能似她綢繆顧盼,一朝入夢,果真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她又同他唱遍青山啼紅了杜鵑,水磨腔纏綿婉轉,虧得她一把好嗓子,好叫他明白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
她也同他唱那曲《滴溜子》,好景豔陽天,萬紫千紅競開遍,湖山畔,雲纏雨綿;窈窕的身姿徘徊在無窮無盡的風花雪月裡,中秋的孤光他與她共賞,一夜看盡江南煙雨裡春容半遮的女子,與歌盡雲霞韶光的良辰美景。
他醉在她的曲子裡,不知今夕何夕。
轉天入宮上值仍舊是宿醉後的鬱結,始作俑者倒悠閒自得,挨著車圍子纏著他嗤嗤的笑,伸手勾了他的衣袖纏纏繞繞,“頭還痛麼?”
他不待見她這樣洋洋自得的模樣,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的笑模樣,“把我灌醉了有什麼企圖,昨兒回了房可對我有不規不矩,還不從實招來?”
卿妝把臉埋在衣襟上笑,“哪裡有,你哪裡醉了,回房了還在我小衣上題了首詩,才思敏捷,旁徵博引哪輪得著我不規矩。”
素來的英明毀於一旦,他覺得頭疼,宮門前仍舊佯怒不願意理會她,不防有女官來回事,伏在卿妝耳朵根兒上道:“喜倌昨兒從馬上摔下來了,跌折了一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