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第十四章（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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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第十四章（六）
就在這個時候，裡面忽然叫了聲：“周媽！”周媽忙應了一聲“唉”，連忙一面預備揭簾子進去，一面轉身給劉源遞了一個眼色，劉源意會，也就留在門外不走，等著太太傳喚。雲氏心裡裝著事情，昨天又一夜翻來覆去沒睡好，本來已經朦朦朧朧，覺得有些口渴，又聽見外頭似乎有嘀嘀咕咕的聲音，乾脆就披衣起來叫人。周媽服侍著雲氏一面穿戴齊整，一面就把方才從劉源那裡聽來的訊息細細地告訴雲氏聽。雲氏一聽，馬上就快步走到作息間喊：“劉源！”
劉源立馬彎腰進來了，畢恭畢敬地叫了聲：“太太。”隨後就從懷裡抽出一個信封一樣的東西，雙手遞了上去：“這是今早在書桌上發現的，不曉得是不是少爺留的字條。”雲氏一驚，急忙接了開啟看，不過掃了一眼，馬上“啊”了一聲，眼淚就下來了，一手撐了桌子，一手就掩了面，抹了抹眼睛，立刻揚手道：“去，把大少爺和大小姐都給我找來！”說罷揉了揉額頭，顯得十分憂心。映柔是已經起來了，得了訊息匆匆就趕了過來。昊天到的時候一面還在穿著衣服，顯見得是剛從被窩裡被拉起來。雲氏一見他們就道：“徵兒要出家！”說著就把信塞到映柔手裡。映柔一見也頗為震驚，抬頭和昊天對望了一下，當機立斷地道：“快！馬上去淨土寺！”
門口車已經停好了，兩人下了車就直往寺廟飛奔進去，昊天一個跳躍過了門檻，當下就站住了，後面的映柔推推他，語氣頗為不滿：“你怎麼回事？擋在這裡做什麼？”言間朝門裡一掃，神情也是一滯——空曠的庭院裡面只一個新剃了頭的少年，著了最普遍的小沙彌的衣衫，握了一支長柄的掃帚，正埋頭掃地，那清秀的面容，不是慕容徵是誰？映柔的眼淚“唰”一下就下來了，踉踉蹌蹌地撲過去，一把奪過掃帚就擲在地上，抓著慕容徵的兩隻手臂，不住地搖他，一面道：“徵兒你真的是糊塗了！你這樣我怎麼向姑父姑媽交代呀？”聲音顫抖著，滿是哭腔。昊天也是默然，他從沒有見大姐這麼失態，然而自己也實在被震撼了，一時間竟也沒有想要嘲笑一向自謂堅強的大姐哭得這般難看。慕容徵先是沒有反應，後來懶懶抬起眼皮看了他們一眼，輕輕地推開映柔，重新拾了掃帚繼續開始掃地。映柔被推到一旁，只是哭，哭得有點氣喘，一時也說不出話來。就好像不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一樣，慕容徵一面掃地，一面很平和地道：“阿彌陀佛，施主認錯人了，這裡沒有什麼徵兒，小僧法號淨空，今日新來，師傅要我晌午之前把這院落要清掃乾淨的，施主請讓一讓，不要擋道，掃不完小僧是要受罰的。”說這花時，臉上也是淡淡的，看不出什麼神采。映柔還要說什麼，昊天上前一把拉住她，道：“走吧，也許，這樣他反倒安定些。”映柔說不出話，含著眼淚跟昊天上了車。到了家，走路也是虛浮得很，回上房把所見之景一一同雲氏說了，彼時雲氏的房間裡已經坐了滿室的人，大家起床後都得了訊息趕過來了，聽聞後都是唏噓，曦雪簡直紅了眼眶，雲氏更是忍不住倒在雲錚懷裡嗚咽起來。
這事情是瞞不住老太太的，昨天周媽已經覺得些什麼，早前已經通會陳媽略略給沈氏暗示了一些，怕萬一真出了事沈氏受不住。今日沈氏一聽這訊息，果然很是傷心了一回，大家又擁過去勸慰。
卿顏是最末一個來的，然而她只遙遙靠在門邊上，淡淡地望了一眼，仍舊倚了門廊，不緊不慢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撲扇著輕羅小扇，眼睛隨即移往了別處，然而卻沒有焦點，也不是出神，只恍然是一種漠然，然而到底有一種莫名的悵惘，隱隱竟然也有一絲水光，漸漸輕輕地滑出一聲哀嘆來。
原來卿顏和她那位出了家的兄弟，也並不是一母所生，何況又是兩個性別，往常並不如何親近，如今得了這個訊息，本來依著她素來淡漠的性子，未嘗能夠有什麼特別的感想，然而在這樣的情形下，也不禁受了感染。何況聯想到自己的處境，總覺得紅塵浮萍，伶仃飄零，孤苦無依，難保未來結局。最後，也竟暗自垂淚。
偷偷地抹去了眼淚，卿顏回頭幽幽道：“老祖宗，青燈古佛，黃卷餘生，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也好，萬事都成了空，萬事都是乾淨的了。”
一時間滿屋子人都愣住了，只看著她扶著門廊走了出去，也沒有一個人動。倒是老太太半晌粲然道：“這孩子……也是苦命的女娃……只是這性情未免太素靜，而所想也未免太悲懷了一點。”
眾人諾諾，自然又是勸解了一回，紛紛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