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相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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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相思(一)
身穿明黃色常服的皇帝和趙總管走在最前頭,趙總管手中提著一盞燈,低眉順目的,身後遠遠地綴著一批護衛,皇帝想要清靜,那麼,便是表面的清靜也要維持的好好的。
靴子踩在積雪枯葉之上,咯吱咯吱的輕響,越走越偏僻,趙索悄悄辨識了一眼方向,心底一驚,越發小心翼翼地伺候著,不敢隨意開口。
一時間,空寂冷漠充斥了這一點明光籠罩之地。
“是不是覺得朕小題大做了?”
不知什麼時候,段穆恆停下了腳步,恍似閒聊般地問了一聲
。
“聖上必定有自己的考量,非是老奴魯鈍能夠明白的!”
趙索更加彎低了身子,作為皇帝的身邊人,知道的太多,也不好,很多事情,恰恰是他想要躲開都躲不了的,悄悄地苦了下臉。
段穆恆今夜心情很好,聽了趙索的奉承,笑了一聲:“你個老傢伙,說不出個難聽話來!”
段穆恆嘆息了一聲:“睿兒也是你從小看到大的,你說,他的性子如何?”
皇帝不是第一次詢問這樣的話了,趙索整了整精神,正要按部就班地念出千篇一律的答案,段穆恆輕輕一擺手,趙總管將快要出口的話嚥了回去。
“朕也是糊塗了,問你做什麼?”
“皇上春秋鼎盛,哪裡老了?您還要親眼看著太子殿下的子嗣出生呢!”
趙索慌忙說道,皇帝最近的一些話語神態,讓他心生不祥。
“是呀,還是放不下……”
段穆恆嘆息一聲,自語著:“睿兒的性子,說是冰冷無情,實則最是脆弱,外冷內熱,這樣的人,若是遇不到執念還好,若是遇到了,他那擇全固執的性子,終究會為情所傷!”
“身為帝王,最不應該有的,便是痴情,那是帝王的大忌!”
抬頭,被歲月斑駁了的牌匾,隱約可見鳳藻宮三個大字,那是他最愛的女子曾經居住過的宮殿,那是他一輩子無法釋懷的心傷,所以,他絕對不允許自己心愛的兒子,重蹈覆轍。
“朕怎麼忍心讓睿兒以後受到天下人的責難……”
痴情是帝王的大忌,但是,對一個男人痴情,更是英明的君主所不能為的荒唐,他的太子,是要成為這千萬裡沃土之上的統治者,是要在史書上留下厚重一筆的傳世之芳,他不容許任何人,毀了自己的孩子。
“皇上不必憂心,太子殿下不是安心和太子妃娘娘成親圓房了嗎?太子殿下的脾性,定然不會再出問題的……”
趙索笑眯眯地說道,偷眼注意了下段穆恆的面色,平靜端肅的樣子仿若一座沒有感情的雕像,讓他心裡害怕
。
段穆恆的眼睛還是看著那有些殘破的牌匾:“朕跟睿兒說過,他若老老實實地娶妻,那麼,柳墨言也會安安全全的,現在,到真的不知道是應該欣慰睿兒的懸崖勒馬,還是該更加憂愁了……”
段穆恆不知要如何處理柳墨言,才能夠既保護了段錦睿,又不會傷到父子之間的情分,而那個被他念叨的人,心情不比這個做父親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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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啦一聲,柳墨言面不改色地將胳膊上那支帶著倒鉤的箭拔了下來,倒鉤上面還掛著一塊皮肉,溢位一大片血點,讓他面前要為他處理傷口的小學徒面色倉皇:“大人,您,您怎麼自己拔出來了,萬一傷到筋骨的話……”
小學徒的手抖抖索索的,上面還沾著亂糟糟的血跡,話也說不大清楚。
柳墨言冷冷地倪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嚴厲的話語,伸手自懷中掏出自帶的金瘡藥,撕開血洞周圍的衣服,手指一挑,瓶塞劃過一個優美的弧度,落在桌案之上,手腕一抖,乳白色的磨得細細的藥粉均勻地灑落在傷口上面,那洶湧的鮮血立馬止住了許多。
柳墨言胸口的肌膚還是雪白細膩的,但是,趁著這段日子在戰場上留下的好幾處淺色疤痕,加上方才形成的血洞,卻是別有一番威凌肅殺之感,小學徒瞅了一眼,便慌慌忙忙地低下了頭。
“出去!換盆清水來!”
抬頭,對著不知所措的小學徒吩咐了一聲,柳墨言皺了皺眉,這一次戰鬥,圖素的兵馬出其不意襲擊了他們的大營,主將宋承洲雖然在邊關駐守多年,對付異族很有經驗,但是正是因為他是老將了,所以對於圖素突然改變戰法反而更加沒有防備。
雖然當時情況混亂沒有細看,但是,柳墨言估計,營中將領多有傷亡,否則的話,他便是新晉的將官,不看在這一次他率手下奮勇殺敵,衝入敵陣,砍了對方中軍陣旗,又殺了幾位異族將領才受傷的份上,也要看在他父親的份上,軍中不會怠慢至此,只是派了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一看便是學醫未久學徒過來,處理傷口還不如他自己動手
。
手指在尖利的器物上輕輕摩挲著,這於自己而言,未必不是個機會。
軍中最容易站穩腳跟的方法便是軍功,實打實的軍功,但是,若是沒有足夠多的位置空出來,那便是再大的軍功,也不是那麼管用了。
低頭看著自身體中取出的那帶著猙獰倒鉤的斷箭,還有箭桿子上那精雕細刻的雄鷹標記,柳墨言神色冰冷,圖素大皇子的箭,哪裡是那麼好接的,他是熟悉人體血液經脈,再加上有內力護體,才避開了緊要處,現在只是皮肉傷,若不然的話,恐怕這條臂膀也被廢了。
呼延修石,圖素大皇子,素有大漠飛鷹的美名,前世的時候,柳墨言會在邊關一駐守便是許多年,歸根結底,也是這位異族大皇子太過厲害,普通將領根本便對他,尤其是他手下的黑騎鐵軍防不勝防。
柳墨言前世受困於情愛之障,到底未曾來的及與呼延修石這個最大的對手決一雌雄便命隕於京城,這一世,他會讓世人看看,究竟誰才是更勝一籌的帥才。
手指一個使力,一點血珠破出,柳墨言不覺疼痛,反而眼中帶著凜冽的銳意與一種隱隱的興奮。
帳子掀起,寒風凜冽,將大帳中本來便不怎麼旺盛的火盆吹的更是奄奄一息,抬眸,冷然的面上一點淡淡的笑意,沖淡了方才撫摸斷箭時肅殺的樣子,起身相迎:“齊統領!”
齊飛鵬嚴肅不苟言笑的面上,在見到柳墨言的時候,也露出了些許讚賞的笑意,快走幾步,阻攔住了對方行禮。
“你身上有傷,不必起身!”
他向著身後一招手,跟隨著的親衛將手中的東西放下:“這是大將軍賜下的金瘡藥,還有一襲巧匠所制的鎖子甲,你受傷不輕,大將軍本來要當面論功行賞的,現在只能夠等你傷勢稍微好轉之後再行封賞了……”
齊飛鵬比起柳墨言,倒是更加遺憾些,他便是段錦睿事先跟柳墨言透露的軍中自己人,柳墨言對著他,自然也是親近些的,比起柳恆山交代的那些父輩同僚還要信任。
“說起來,墨言倒是真真不愧是將門虎子,本來很多人看你的樣子都以為是來蹭軍功的,現在,可是用事實狠狠地打了他們一巴掌,乾的不錯
!”
齊飛鵬這個人平日裡太過正經古板,大多數人都有些打怵和他接觸,不過對於真正看上了眼的人,他倒是能言能笑了。
兩個人聊了幾句,多是關於此戰的一些見解,兩人都是為將多年的,自然很有共同語言,柳墨言自齊鵬飛這裡知道現在最新的邊關形勢,而齊鵬飛,也是多有啟發,看他的樣子,越發地親近了。
帳子再次掀起,這一次,卻是遲遲沒有過來的小學徒,齊鵬飛才注意到看柳墨言面上有些許疲色,醒悟了過來,便要先行告辭離開。
柳墨言確實是有些累了,方才他們談論的都是些戰事兵法,齊鵬飛要走的時候,還是一點兒其他的也沒有說起,柳墨言到底耐不住了。
“齊大哥先不忙著走,方才所說的引兵討援,內外擊之,我還有些許不懂……”兩個人聊得投機,自然不像是剛開始稱呼那麼生疏了。
小學徒老老實實地留下了水盆布巾,自覺出去了,軍中保密的規矩他也是知道的,自然不會旁聽這些要命的東西。
齊鵬飛一開始有些莫名,眼睛和柳墨言對上的時候,對方清凌凌的眸子,讓他心裡一個激靈,明白了,又坐了下來。
“殿下可有對齊大哥交代些什麼話轉告於我?”
柳墨言神色淡淡的,似乎只是普通的詢問一聲。
齊鵬飛沒有察覺對方的異樣,他壓低了聲音:“殿下讓我好好照顧你,其他的沒有什麼交代……”
柳墨言哦了一聲,有些失落,齊鵬飛不明所以,還拍了拍胸口:“你放心,起碼在這一畝三分地,大哥我還是有些面子的,墨言你又是有真本事的,定然不會讓殿下失望的!”
段錦睿不會失望嗎?柳墨言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在想他,只是知道,自己很想念那個男人,想念男人黑黝黝的專注的眸子,想念男人冰冷麵容上淺淺的笑容,想念男人身上徘徊著的淡淡冷香。
自枕頭底下摸索出一枚晶瑩剔透的玉珏,柳墨言神色中,帶著淡淡的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