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三十四章 回憶蟄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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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一百三十四章 回憶蟄潛（1）
徐茂淵閉上了眼睛。他身上有種和沈煥之如出一轍的氣場，可是比起沈煥之來，他又多了那麼幾分細膩，少了幾分陽剛。
可能跟是從小到大的經歷有關吧。
做沈煥之的對頭，他早就做膩了。
其實他的很多手下也在奇怪，沈煥之也並不算商業界首屈一指的企業家，但是為什麼他就偏偏要與他為敵，看他不順眼，沈煥之做什麼，他就要做什麼，他一直在跟沈煥之競爭，整他，暗算他，就是不讓他好過。
其實，若要說起來，他和沈煥之還算是親生兄弟。
恩，同父異母的親生兄弟。
他比沈煥之小，是因為他是沈東源一次出差在外地留下的私生子。
從此，他只是不能見光的私生子。沒有名分，沒有富足的生活，甚至也沒有父親。
可能是因為私生子的原因，他不能夠跟著沈東源姓沈，於是母親給他起了個隨自己姓的名字——徐茂源。是希望他把沈東源的那個：“源”字發揚光大。
這個字，在母親死後，他義無反顧地把它改成了“淵”。
他叫徐茂淵，跟沈東源之間，有著如深淵一般深重的仇恨。
名字裡有個和那個男人一樣的字，讓他覺得恥辱。
母親是個善良軟弱的人，因為對沈東源的一見鍾情，甘願為他生孩子，卻不要一點名分。她從來沒有求過讓他離婚，他也就不提。
一起玩的小孩和同學都嘲笑他是沒有父親的人，為此他沒少跟他們打架。而且他每次打起架來都是不要命的架勢，紅著眼睛跟要吃人一樣，這樣次數多了，很多人倒是不敢惹他了。他打架鬥狠的名聲也是在那個時候傳了開來。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有父親的，從他記事開始，那時候他才四五歲的樣子，一直跟母親打聽父親是誰，在哪裡，而每到這個時候，母親總會慈愛的摸摸他的頭，嘆了口氣不說話，有時候被他問得急了，母親的眼淚就吧嗒吧嗒的掉下來，於是他只好住嘴了。直到有一次，他去房間裡找母親，看到她匆匆把什麼東西藏在了抽屜裡，而且眼睛紅紅。他大概了悟了什麼，於是在十歲那年在別人那裡學會了開鎖，在一個夜晚，趁母親不在的時候把抽屜翻出來，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些東西，是幾張泛黃老舊的照片，畫面上，一個男人摟著母親，男人面無表情，而母親笑的十分甜蜜。
他繼續翻抽屜，從裡面翻出了一大摞厚厚的信件，為了防止在這裡太久會被母親發現，於是他只是從一大堆信裡抽出了一封揣在衣服裡，然後繼續把抽屜鎖好，裝作沒事人一般趁黑夜摸去他的小床睡覺。
第二天在教室的時候，他才把昨晚藏起來的那封信拿出來讀。他在學校裡成績十分好，已經可以大概的認完一封信。
這是一封母親寫給愛人的信。
母親的字跡十分娟秀，對於他來講一點都不難認。
信封上有確切的地址，也端端正正的貼上了郵票，可是卻沒有郵戳，一看就是沒有寄出去的信件。母親寫了這些東西，卻沒有打算給那個應該讀的人看。
信封上的收件人，那三個字映入他的眼簾——沈東源。
他想，他終於知道自己的生身父親的名字了。
他小心翼翼的把已經舊了的信封用美工刀裁開來，然後展開。
他以為會是好幾張的長篇大論，可是隻有寥寥幾行。
——雖然只是不多的寥寥幾行，但是，信的內容他至今還記得。
東源：
見信如唔。
到如今我已經有一個月沒跟你寫過信了。你讓我不打擾，我便不打擾。所以，我給你寫了無數個字，都已經塵封在一個小小的抽屜了。飛不出去。
你放心吧，無論如何都不會飛到你太太和兒子的耳朵裡。
你怕什麼，我懂。可是為什麼你不能看在我們倆的孩子的份上，至少給我們留下哪怕那麼一丁點的念想呢？
雖然你覺得我不該生下他，可是我不後悔。這是我們的孩子，他很乖，很懂事。
今天，茂源又問我，爸爸在哪了。
他哭得很凶，我猜他一定是在學校裡受了委屈了。
果然，過了一會，他跟我講，學校里老師要求開家長會，必須要父親前往。他被嘲笑得很厲害，跟大家說明天一定會帶父親去。讓他們看看，他也是有父親的。
可是我又能做什麼呢？
對不起，東源，我幹了一件很無奈也很愚蠢的事情。
我把我這個月的收入都交給了兒子，讓他去拉一個路人，充當他的父親。
那一瞬間，我看到了他眼裡不可置信的神色，然後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我。
讓我吃驚的是，他真的接了那些錢，然後對我笑笑走了。
連我都能看出來，他的笑容裡充滿了苦澀的意味。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軟弱，也很悲哀？
我也這麼覺得。
我很難過。我的孩子在經歷的這些東西，我沒有一點辦法。
我心疼茂源，我也心疼你。
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我很累了。真的。
落款是三年前了，他回憶著，那是他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第一次家長會。
他真的如媽媽所講，花錢請了個路人去幫他開家長會，自那以後，再也沒有人相信他沒有父親這種說法。
之後的每一次家長會，他總是跟老師說父親出國還未歸，老師嘆了口氣，也不再找他的父親開會了，只是每次都叫母親去。
好在母親本身就有種富家女人的氣質，雖然溫柔但是也優雅，所以並沒有引起誰的懷疑，也沒有人知道他只是一個私生子。
字裡行間傾訴的，無非是一個最普通的女人對自己的愛人的思念，以及自己目前的無奈。
他瞬間覺得母親很傻。是真的很傻，不是褒義的那種。居然為了這樣一個男人毀了自己的一輩子。
十歲的孩子十分早熟，立刻就懂得了這個男人是誰。然後幼小的心裡幾乎是立刻就被憤怒和仇恨填滿了。
他一直以為，母親這樣隱瞞自己親生父親的情況，是因為那個人已經離開了人世，才會讓母親如此悲痛。
他從來沒有想過的是，這個人拋棄了母親，不僅如此，他還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妻子兒女，還有自己美滿幸福的生活。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還要來招惹他的母親？讓他的出世就是個錯誤，然後又不負責地走掉，把他們母子留在塵埃裡。如果不是從母親那裡偷來的信件，那麼傻傻的母親估計會瞞他一輩子，說不定長大之後的他還會一直認為他父親是個好人。
小小的徐茂淵咬著嘴脣。自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問過父親去了哪裡。
母親剛開始有點奇怪，但是看著自己兒子越來越勤勞，懂事的幫她做家裡的一切家務，還知道時不時的帶回獎學金補貼家用，心裡的欣慰早就蓋過了疑惑。
的確，那個時候他們的日子過得十分艱辛，可以說是食不果腹。可是單純的母親哪裡想過，小學的時候，學校哪裡有獎學金這回事情。
他交給母親的錢，其實都是他每天比別的孩子早起一個小時，去垃圾桶裡翻來塑膠瓶和廢紙，一點點地賣給拾破爛的老人，再把得來的錢，幾毛幾毛的攢起來，最後換成了大面額的鈔票。
每次母親都會問他起那麼早幹什麼，別的孩子都沒有起那麼早，他總是故作天真地對母親講，學習啊。然後母親就會很開心的笑起來，摸著他的頭說，她的孩子懂事了，努力學習吧，將來光耀門楣。
然而越努力，心裡就越憎恨沈東源，甚至開始憎恨他的家庭。
如果不是他，自己和母親根本就不需要承擔這些。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去觀察，從那以後，他就經常偷偷看到母親趁他不在的時候拿出一些照片來，然後對著它們唉聲嘆氣，掉眼淚。
每次看到母親這樣的時候，恨意總會在他心裡產生更大的動力。
本來就嬌弱的母親，生了他之後根本就沒有得到好好的休息，然後又為了生計拖著病弱的身子出去工作，從此落下了病根，又天天鬱結在心，自然身體從來就沒有好過。他懂事之後，慢慢地學會了去一些餐廳洗碗賺錢，因為是童工，所以很多餐廳都不敢要他，只有一個好心的老闆見他小小的，很可憐，才終於給了他一份工作，讓他好好幹，不然被發現或者給餐廳造成了損失，老闆都不能再留他了。
他很努力地賺錢，給母親買藥，帶母親去治病。賣掉了家裡的破舊的房子，帶著母親住到陰暗潮溼但是租金特別便宜的地下室，身上還欠了向一大筆母親親戚死皮賴臉借來的債務。可是母親這樣心如死灰的人，哪裡是他用藥石就可以救回來的？所以在他十五歲那年，醫院終於回天乏術，宣佈母親必死的訊息。
臨死之前，母親囑咐他，帶著她脖頸上的項鍊去找沈東源，想把他託付給沈東源。母親說，如果沈東源看到那項鍊，就會明白的。他答應這輩子幫母親一次，現在，的確是到了該用這次機會的時候了。
母親拉著他的手，請他不要怪罪她瞞了他這麼久。也不要嫌惡她的軟弱。
他跪在母親的病床前，求她不要離開他。母親是他努力的理由，如果母親離開了，他就真的不知道自己這麼努力的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