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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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尤骨子夢遊地府
他看見皙妹夢遊人似地坐在土堆頂上。他爬上土堆。她好像感覺到了外面發生的一切。麥子們都他媽的瘋了嗎?他被麥子紛紛墜落的瘋狂景象嚇傻了。他趴在麥草上,心裡發慌。他扭頭看了一眼坐在土堆上縫著什麼的皙妹。他昏昏沉沉地睡著了。他做開了夢。夢中,羊前頭走,他後面走。他想羊不是叫楊老漢要回去了嗎?爬過土堆到了場裡。皙妹飄然奔下土堆,口中唱著“皇袍,皇袍”在打麥場裡旋轉了一圈,繞到麥垛後,轉出來,緊接著又轉了一圈,輕盈地回到土堆頂上,仍舊坐在那兒縫製著什麼。
他想要是她在月光裡穿越村莊,像鬼一樣。夜出的人們邂逅她,會被嚇得半死,也迷得半死。
他穿過麥地,來到了一個院子。院子裡有一座大墳。他沒有認出那是誰的墳,也沒有認出那是誰家的院子。他被羊領著繞墳轉了一圈,接著又轉了一圈。然後離開,向西穴方向走了。
穿越無數塊麥茬地,穿過穴淵旁邊的樹林,穿越平平展展的九畝臺時,看見那上面種滿了西瓜。西瓜既圓又大,個個像打麥場上碾打麥子的碌碡,像遊樂園裡石頭做成的鱷魚蛋。一個少男和一個少女雙雙趴在西瓜地裡;男孩撩開女孩的裙子。他們發現他後,爬起來,提上籠筐,穿過九畝臺向老虎峪方向隱去了。籃中的核桃一路嘩啦嘩啦響著。
羊說:“那是過去的歲月。”
羊怎麼也說開人話了呢?他心裡想。
過去的歲月,它還活著。它在活人的世界遊蕩。
他來到了大穴西邊——西穴。來到了一口破窯洞前。西穴的千年破窯洞。他想起前些日子他曾到這兒找過大款。他把裡面的石磨當做大款大戰了一場,結果兩敗俱傷。他敗下陣來,憤怒地把窯旁邊不遠處的一棵手腕粗的棗樹用菜刀斜劈了。那時他剛剛打死了大款的看家狗正在院子裡剝狗皮被找上門來的尤今潮惹惱了。他想這隻羊把他領到這兒幹什麼?羊站住了。他又想起他們村的一個叫王慶林的光棍老漢在吃完他託鄰居到口鎮買的最後一包安乃近藥片後心甘情願地嚥了氣,死後就被順便埋在了這孔破窯裡。從窯面上刨挖了些黃土就把他蓋在窯口土堆下了。他正想著,看見從破窯裡出來了一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是他死去的父親。他大驚失色,“大,你不是犯心臟病死了嗎?”
那人說:“對,骨子王,你說得對極了,我是死了,死後被你自作主張埋在了院子中央,你還發了毒誓定要為我修建一座秦陵昭陵乾陵黃陵高陵那樣規模的陵墓,我看還是算了吧。我的確也不需要,冥王要我把守地獄的入口,如今我好賴也是一個省部級的官兒了。我很滿足。”
他想有過這樣的事嗎?好像夢見過。他稱我“骨子王”是什麼意思?
他發現奶羊不見了蹤影,心想它可能比他父親的官職還要高几級吧。
“是你叫我來的?”
“我可沒這麼大的能耐。我怎麼會請動一個活人呢,而且——我不多嘴了,他要怪罪的。”他突然趴到他耳朵上悄悄說道:“兒子,隨我走吧。”
他隨那人爬進窯洞,進入黑暗之中。耳際狂風大作。窯內怎麼會有如此大的空間,彷彿充塞著無際的黑暗。宇宙在這孔破窯洞裡?他想起今革隨,對,就是叫今革隨,好久沒有想起他了,幾乎忘記了他的名字。名字還是他給起的呢。今革隨說過他們那兒有兩個大溶洞,有著非常美麗的名字,大男洞和小女洞。大洞在上,裡面無水,是個幹洞;小洞在下,是個水洞,裡邊佈滿暗河、暗湖、崖壁和溝壑。他聽人說那是大地水位不斷下降形成的,大凡溶洞都有兩個,好似配對,一公一母,一雌一雄,幹洞乃雄,水洞為母。天地之間,萬物都以性為永恆,無機物界亦然。今革隨說那個母洞最深,他說是他那兒一個一百歲的老漢說的,古時候曾經有一個少年背了一揹簍蠟燭進洞探索,等他出來的時候,已經成了花白鬍子的老漢兒了,可是他說那個母洞還沒有走到頭。難道大穴村的破窯洞變成那個母洞了嗎?他正想著,看見一個大湖擋在前邊。湖好像有幾百公里寬幾百公里長。他越發疑惑了。他父親叫他和他一起稍稍等一會。大約只過了幾秒鐘,湖面上飛速飄來一艘大船。船上背身站著一位老人。他一看就認了出來,他原來就是他童年時常常在傳說和神鬼故事中聽到的冥河岸邊專司超度亡靈的大船的艄公。他不覺心驚膽戰。真的來到了魔鬼的世界,這兒真的是地獄?他沒有轉過身,聽見他以指責的口氣說:“你為什麼把活人帶了進來?”
“是他的意思。”他父親的亡靈解釋道。那人不再追問。他和他父親上了大船。大船在湖上飛行。過了有三個時辰的樣子,他終於看見了湖岸。湖岸背後是大山的坡地。坡地後是高入雲天的山峰。血紅的太陽沒有光芒,懸在高高的山峰之上。
“地獄也有太陽嗎?”太陽懸在地獄的山崗上。太陽是紅的,山崗是黑的。
湖岸上、山坡上佈滿了各種各樣的人。他們有的站立,有的坐著,有的躺著,交織雜混擠作一團,摞成一堆。
“父親,這些人在趕集嗎?”
“非也!”他想他父親這個老“土八路”說話居然也文縐縐起來了。“這些鬼魂冥王一個都不允許它們離開,它們必須在這裡試煉三千年才能爬上山去。”
他緊緊地抓住他父親的手。
“不要怕,別把我的手抓疼了。”
他稍稍放鬆了一點,但仍牢牢地抓住他父親的手。他彷彿變小了重新成了孩子,就像那年他六歲的時候他父親帶他穿越群狼出沒的山谷,他是多麼害怕那大嘴巴紅舌頭長牙齒的狼趁他父親不注意時一口把他叼走呀。他現在就是這種心情,他恐懼那些鬼魂就像害怕那些狼一樣。他父親抓住他的手從擁擠的眾多的鬼魂中穿過的時候,他的心臟越發緊縮在了一起。一些鬼魂伸過手來抓他,抓他的臉,抓他的眼睛。他把頭深深地低下埋在胸前,一隻手慌亂地揮著想護住他的頭。可他的頭髮還是叫他們抓掉了很多,耳朵也被抓爛了。他聽見他們惡狠狠地叫著他的名字:“骨子王,骨子王,你也來了!太好了,太好了,歡迎你呀!”
他不理解這些鬼魂為什麼如此仇恨他。他父親彷彿能預測他的心理活動,向他解釋說:“這些鬼魂是那些仍然活在陽世的人的,他們的肉身還活在陽間,他們都將在你發動的革命戰爭中壯烈犧牲。他們死了,你才有可能成為一代帝王。”
他沉默不語,仍用右手護著腦袋,把伸過來抓他的那些**開;凡是被他打上的鬼魂都慘叫著逃走了。過了一會,他說:“為了成全我,為了一代帝王的誕生,成就一大批英雄,建立無數的英雄業績,為了建造一座雄偉高大的英雄紀念碑,他們應當死得其所,重於泰山!”他覺得他說話的聲音斬釘截鐵,鏗鏘有力,很有氣勢;他對他的回答深感滿意。可是他父親看了看他,搖了搖頭,不以為然地說:“這是以後的事,他自有主張。”
鬼魂們一層一層鋪向遠方,好像沒有盡頭,永無盡數。
“父親,這麼多呀,大概有多少?”
“至少有一億吧。”
“啊,一億多人全聚集在這湖邊?”
“是的。他們無處可去。說他們是鬼魂,然而他們的肉軀仍在陽世,所以只好擁在這裡等待。以往年代,這兒也停留過一些鬼,但沒有這麼多,這麼浩瀚。現在只好鬼摞鬼,鬼踩鬼,鬼嵌鬼了。”
在他們穿過時,那些鬼魂們不得不讓開一條窄窄的通道來。他感到宛若在中國的火車上,渾身充滿了尿、汗、煙的混合臭味,就是那種有名的“火車味”。此時,他覺得被鬼魂們的氣味充滿了。他們仍在罵他,罵他是暴君,是獨裁者,是毒蛇,是洪水猛獸;還有更加膽大的擋在他和他父親前面叉開雙腿不讓透過。有個傢伙猛撲過來,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他感到耳朵被生生咬掉了。那個鬼魂滾倒在地,把他的耳朵含在嘴裡,遲遲不肯吐出。他父親跳上去抓逮那個鬼時,他滾到鬼堆裡去了。鬼群向後退去,露出了湖邊的一棵樹。那樹上面吊著一個鬼,細細的繩子都快把他的脖子勒斷了,他的舌頭吐出有一尺多長,呈紫黑色。他覺得這個鬼非常面熟,好像在哪兒見過。他突然想起來他就是今革隨,那個甘鎮的乞丐。鬼群潮水一樣湧來,淹沒了湖岸,把那棵樹和樹上的乞丐都淹沒了。
他的耳朵沒了,可他竟然一點也不感到疼。他心裡也沒有覺得難受。又有一個鬼魂撲過來咬他的鼻子時,被他一拳打得栽倒了。那鬼魂在地上抽搐著,**著,立即化成了一灘黑水,緊接著流到湖裡去了。湖水墨汁一樣漆黑漆黑,水中擠滿了鬼魂的頭顱。他沒有想到這整個的湖水都是鬼魂變的。有個小女孩,頭髮蓬亂蓬亂,髮間嵌滿了汙垢,但她的眼睛黑亮黑亮,當她看見他後,突然大聲喊道:“媽呀,媽呀,老師來了,老師來了!”她非常恐懼,四處躲藏,躲到了一個鬼魂背後。可她被一男一女兩個鬼魂逮住了,他們把她押到他面前。他正疑惑不解地看著他們時,小女孩掙脫開來,一邊叫喊著“老師來了!老師來了!”,一邊向遠處狂奔而去。她跑到一群鬼魂裡面與他們滾混在了一起。
他父親擔當起了防衛責任,領著他繼續向前走。他發現那個曾經咬掉他耳朵的鬼魂仍將他的耳朵含在口中,在地上打滾,一群鬼魂在爭搶著。他一怔,認出前面這群爭食他的耳朵的鬼魂居然是他的大哥、二哥、三哥、五妹、六妹、七妹、八弟、九妹。他的九妹渾身腫脹,發得像一團面似的,一定是淹死後在水中泡了半年之久的緣故。還有尤今潮,他的太太,他的小姐。
他父親默默地站著。鬼魂們發現了他,停下來不搶了。他們爬起來,擋到路前。他們集體向他逼近,一副咬牙切齒,非要把他掐死撕碎、生吞活剝的架勢。他心想這次要葬身到這幫親人的鬼魂手裡了。他眼睛一閉,準備束手就擒。他認了命了。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天上迅猛地飛來了一個大翅膀的魔鬼。它狠狠扇了一下翅膀,把鬼魂們扇得飄了起來。他們在空中飄著,最後墜到遠處的湖裡去了。他聽見他的哥們姐們妹弟們被摔得悽慘地嚎叫著。
爬過湖岸,前邊是深不可測的大峽谷。大峽谷彷彿地球的裂縫。這條裂縫一直裂到地球的核心。他父親領著他順著崖壁邊的羊腸小道往峽谷深處爬。爬了一陣,發現有個魔鬼棲息在峭壁頂的一棵枯樹上。他父親先爬上它的背,然後叫他也爬上去。魔鬼向地球的裂縫深處降落飛翔。耳畔風聲呼呼,衣服全飄走了。他覺得好像降到了大地的最底層。魔鬼停在了一處懸崖下,把他和他的父親放下以後飛走了。他望望下面,仍然深不見底,心想可能是無底峽谷吧。他父親帶他攀住石壁爬到另外一座峭嵴上。站在峭嵴上,他望見前方很遠的地方有一座大山,有個人在向山頂上推滾著一塊石磙似的大石頭。石頭是火紅的,放射出血紅的光芒。仔細一看,那不是一塊石頭,那分明是太陽。那人推太陽上山,太陽像石頭一樣滾動。那人精條赤赤,渾身黑銅色,汗水似溪流流下山坡,匯成河川向遠方奔瀉。他望見那人終於把太陽推到了山頂。那人步伐堅定,有力,腿呈彎弓。巨大的手掌推擊到太陽上濺出流射的火焰。太陽和山頂相切。那人一手按在太陽上面,一手叉腰,站立在山崗上。太陽血一樣紅,不能久視。那種熾紅很傷眼睛。山崗漆黑似墨。太陽左右晃動,彷彿是活的老虎。太陽虎?虎太陽?太陽老虎跳躍起來,那人按捺不住,虎太陽滾到山下去了。血紅和漆黑撞擊,聲聲如雷,天地震動。
那人下山把太陽又一次推上山去。他推了一次又一次,重複著那永恆的命運。
突然之間,推滾太陽的人變成了成千上萬。他以為他的眼睛看花了,“父親,剛才還是一個人,現在怎麼一下子變成了那麼多?”
“他們都是一下子從大地之下冒出來的。”
此時,那兒的山上推滾太陽的人是那麼壯闊,那麼浩瀚。這一次是這個人帶頭,下次是那個人帶頭……大山被推滾太陽的亡靈佔滿了,幾千萬亡靈在一起向山頂上推滾著太陽。
他們朝峭嵴背後爬去。越爬越低。峭嵴好像一座向下旋轉的梯子。他們爬到一處突兀的尖崖上。他看見一位頭上長角的老漢被桶粗的鎖鏈鎖在峭壁上。那位老人頭上的角崢嶸極了。他很高,很大,很胖。他年輕時一定是個瘦高個兒,年老後才發體的。臉上的肉肥厚、臃腫,屍白色,死氣沉沉。仔細端詳,他很像是他自己,如果他已經八十歲,而不是現在這個年齡的話。
那個被鎖鏈鎖在峭壁上的老漢看見尤骨子後,一改往日的靜默忍耐,往日囚牢生涯中的屈曲吞聲,他猛然把他那隻長著崢嶸的角的巨大的腦袋往後仰去,從他的胸腔和喉嚨裡迸發出了一聲發自心海底層的叫喊,他的叫喊聲衝向天空,開始好像是一陣雷鳴似的隆隆聲,繼而變成了尖利的哀吟。他的這一聲撕裂心肺的哀嚎震得天動地震,峭崖崩落,紛紛滾向無底深淵。長角的老人在拼命掙扎著,把鎖鏈掙得發出錚錚欲斷的響聲。他好像撲過來要與尤骨子會合,鑽進他的體內,陰陽合為一體,衝破地獄的枷鎖,衝向人間,翻雲覆雨,石破天驚。他一聲又一聲地哀叫著,山石仍在崩塌,大地仍在撼動。呼呼的風使整個峽谷變成他的哀叫的音箱。
他頓時感到熱血沸騰,力量劇增了兩萬倍,身體劇增了三萬倍,他現在變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他意識到了這種變化,激動得渾身顫慄,目光模糊,正欲伸出巨臂攫斷鎖鏈,扳倒峭嵴之際,一團血一樣的白朝他飛撞而來,他的心猛一緊縮,周身顫抖,掙扎著醒了。
……他看見了破爛的窯頂,看見了窯外滿天的星光,看見了身邊睡得正酣的皙妹。能聞見羊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