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的女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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曖昧的女房東
他已經口頭保證了十多次,卻一次也沒有兌現過。
“你早出晚歸,想躲避我是不是?可你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除非你逃跑。你是不是一開始就騙我?就想賴帳?就想白住?就想逃跑?”
女房東白淨好看的臉,被憤怒燒得猙獰可怕,兩眼緊緊盯著他,尖銳的叫罵聲爆豆般劈頭蓋腦朝他撒過來,“我與你非親非故,憑什麼讓你白住?房租收不到,還要替你墊付水電費。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自己親爹孃都不可能!我講給人家聽,人家都不相信。都說我傻,心太軟。像你這種人,老早就該趕走了。”
“我。”李錦軒臉發燒,心揪緊,難堪得真想鑽到地底下去。
“你是個騙子!什麼讀書人?一副老實相,我看錯人了!”
“不。”李錦軒覺得委屈,抬頭想爭辨一句。
女房東馬上向他伸過手來:“錢呢?有錢,才證明你沒騙我。”
李錦軒又無奈地低下了頭。
“我不是看死你,你李錦軒今生別夢想發財了。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你自己不清楚,我早就看透了。”
女房東又開始教育他,內容與他以前在學校裡教育學生的恰恰相反,滿臉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她已經幾十次這樣開導他了,可他就是不開化。
尤其讓她氣憤的是,他居然對她的曖昧暗示不理不睬。所以每次問他討房租,她都要報復性地大叫大嚷,以宣洩心頭之恨。
“算了算了,你走吧。”女房東冷冷地看著他,忽然下著狠心說,“寫張欠條走人,以後有良心,你來還,沒良心,就算我倒黴。”
“不!”李錦軒忙抬起頭說,“我不是賴著不肯走,我實在不好意思就這樣走啊,讓我還清房租再走吧,真的,我太對不起你們了。”
“問題是,你有這個心,沒這個能力。你多住一天,我就多一天損失,你知道嗎?”女房東完全對他失去了興趣,“你走了,我可以租給別人。你早一天走,我就早一天有收入。以後我要吸取教訓,沒錢交房租的,立馬叫他滾蛋!”
李錦軒懇求說:“哪怕讓我還了一半房租再走,還有一半寫欠條。這幾天,我就去要中介費。”
“你還在做夢?人家看你這麼老實,有錢也不會給你的。你連起訴費都沒有,又不肯請黑道,人家為什麼要還你錢?“
李錦軒待著,心裡說不出的難過。
這時,當廠長的男房東也走了下來。他站在門口,皺著眉頭瞧著他,開恩地說:“再給你一個月時間吧,你再沒錢,可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女房東接過話茬,更加嚴厲地說:“到時,我們把你的東西扔出去,將鎖換了,把你交給聯防隊處理,聽見了嗎?”
“知道了。”李錦軒得救似地嘟噥一聲,趕緊到院子裡去刷牙洗臉。
洗完,他又出去忙起來。不是去要錢,就是跑工程。可是錢還是一分也要不到,尤興寶公司的人比以前更強硬了,只好等以後自己強大起來後,再跟他們去交涉。
第二天上午十點十五分,他正在外面的馬路上走著,身上的手機響了。他一看,是個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手機號碼,猶豫了一下,就接聽了。
一聽,裡面傳來一個男人渾厚的聲音:“喂,是李錦軒嘛,我是梁正康啊,我現在在上海,這邊是什麼地方?哦,是滬太路的新村路,喂,你過來吧,我們一起吃個飯。”
“我。”李錦軒不安起來,平時說話流利的他,一到這種時候,總是要口吃,說半句話。背上也**辣地剌了,他是不是來問我要那兩千元錢?可我身上總共才112元錢,怎麼去見他呢?
梁正康笑了:“喂,老同學,你怎麼啦?兩年多不見了,都想你了,快過來吧,錢春紅也在。”
然後壓低聲:“我請客,你放心來吧。到了這邊路口,你打我電話,我出來接你,快點,打個的吧。”
“好好,我過來。”李錦軒不能不去了,不去象什麼啊?
他一看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乘公交車去太晚,可打的怎麼行?打到那裡起碼要25元錢,哪裡打得起啊?
再一看自己身上穿的是什麼呀?唉,今天怎麼又穿了這身縐巴巴的舊西裝?現在趕回去換來不及了,又要丟臉了,你這個人哪,怎麼還是這副鬼樣子呢?
李錦軒站在路邊想著,額上沁出了一層亮晶晶的汗珠,你不能總是以這種樣子去見老同學啊。沒辦法,只好忍痛打的了。
打到滬太路新村路口26元,他心痛地付了錢,想找個鐵通電話打梁正康的手機,他的電話是長途,要1元3角錢一分鐘,可他不知道附近鐵通電話在哪裡。
正猶豫間,梁正康打過來了:“李錦軒,你到了嗎?”
“剛到。”李錦軒說,“我在這個路口,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
一會兒,走出來五六個人。梁正康走在前面,錢春紅走在他左邊,後面跟著幾個陌生的男女,朝他走過來。
李錦軒立在路口迎著他們,見兩個老同學老遠就衝著他笑,突然覺得渾身彆扭起來,要是旁邊有個大洞,他真想跳進去逃跑。
“這裡附近哪裡有好一點的飯店?”梁正康一見面就問他。
李錦軒搔搔頭皮說:“我也不太清楚,你們今天出來辦事?”
“李錦軒,你比上次瘦了?”錢春紅說,“前幾天,董惠兵打你手機,說一直關機,洪老師六十歲生日,你知道嗎?許多同學都去了,想通知你的,卻一直打不通。”
李錦軒心裡想,好在關機,否則又是一次要命的尷尬。他只得撒謊說:“我手機掉水裡了,最近才修好。”
梁正康帶他們往南走。李錦軒還是心虛地落到後頭,怕走在前頭,身上的縐衣服示眾,難堪,更怕別人以為他要盡地主之誼請客呢。
走到延長西路,看到了一家飯店,規模和裝飾都不錯,梁正康就帶他們走進去,要了一個包房,坐下後點菜。
李錦軒低眉順眼的,坐在那,一聲不吭,只怕他們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點好酒菜,梁正康站起來,先給幾個陌生人敬酒,他才知道那幾個幹部模樣的人,是梁正康的關係戶。
李錦軒始終只是悶悶地吃菜,不說話。梁正康本想給客戶介紹他的,可看他這副落落寡歡的樣子,就只輕聲對他說:“我出來與他們談一筆業務,錢春紅正好來上海進一批服裝,就搭我車一起出來了。”
錢春紅說:“來,老同學,我敬你一杯。”說著就站起來要跟他碰杯。
李錦軒連忙起立,用一隻手遮在胸口前,那裡有一顆鈕釦搭拉著,有些難愛。他與錢春紅碰了一下,喝了一口,坐下來。
錢春紅看著他說:“李錦軒,你現在個人的事解決了嗎?”
“還沒有。”他象個羞澀的小姑娘一樣低著頭。
錢春紅說:“其實,蔡秀平是不錯的,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上次弄得她很沒面子,也有些生氣。“
李錦軒的頭垂得要碰到酒杯了。
梁正康連忙說:“來來,喝酒,不說這個了。”
吃完飯,梁正康買完單,送走關係戶,讓司機去開小車,他們站在路邊等。
梁正康看了他一眼,李錦軒馬上想起上次塞給他的兩千元錢,想給他打個招呼,可錢春紅就站在旁邊,他不好說。
但不說,他心裡不踏實,就拉著梁正康往旁邊走了走,硬著頭皮對他說:“上次那錢,我下次還給你。”
梁正康心領神會地說:“不要說了。”
錢春紅走上來說:“你們說什麼哪,神祕兮兮的。噯,李錦軒,你一直在上海的,正好幫我們參謀參謀,上海買房子,哪個地方實惠一點?”
李錦軒驚訝地說:“你們想在上海買房子?”
錢春紅說:“我和梁正康都想買一套房子,四十萬以上,就可以把孩子的戶口弄過來。”
李錦軒想了想說:“我聽說,這種藍印戶口政策已經取消了。”
梁正康不清楚這個情況,問他:“哦,是嗎?什麼時候取消的?你幫我們問問看。”
聽了兩個老同學的話,李錦軒心裡想,你看看,你從踏上上海灘的第一天起,就發誓要成為一個新上海人,奮鬥了這麼多年,卻反而還不如來的時候,倒退成了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揹負重債的流浪漢;而他們呢?根本沒有想要成為什麼新上海人,卻馬上要在上海買房子了。唉,李錦軒啊,你真的太丟臉了。
奧迪車開了過來,梁正康掉頭對他說:“我上次聽你說,你就住在滬太路,我有五箱東西寄一寄你那裡。下星期出來,我再把它送到金山去,今天我還要進點貨,車屁股裡放不下。”
錢春紅說:“對,李錦軒,正好去看一看你的宿舍。”
沒容李錦軒說話,就坐進梁正康的車子:“來,李錦軒,坐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