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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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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上)

這邊的車上,辛圓缺則對陳易鄭而重之的道謝。

“不用,”陳易微笑,“你能想到我就很好了。”

“可是我也沒料到你就在這附近。”

陳易自然不說他聽到訊息就趕了過來,只是淡淡的說,“巧合。”想了想,還是問道,“不過圓缺,我剛剛好像看到顧聿衡了?”

“嗯?他追下來了?”辛圓缺臉上出現一種興高采烈,看了一眼一邊似是在仔細思索的陳易又說,“我是說收到訊息的時候我跟他在一起的,他本來想幫我,但是我把他氣跑了。”

“可又算準他會看到我們在一起?”陳易眸中神色稍稍深沉了一些。

辛圓缺不可避免的一怔,再蹙眉,半是嗔怪的說,“你怎麼說的我跟神運算元一樣?我算不出那麼多東西,陳先生,我的邏輯推理一向不大合格。”

陳易脣角一鬆,最終笑了出來,“哎,可你氣他幹什麼?挺好的方法啊……”

“可我不想如顧亦南的意!”辛圓缺嘴巴一撅,雖然顧亦南明顯是在用他自己的方法幫她,可她沒有辦法領情,不過的確測試出了顧聿衡本能的反應,其中所藏的關心未嘗沒有給她觸動,可是她不能把他牽扯進來,無論是從哪一點考慮。

“你知道顧聿衡要訂婚的事?”陳易打量她良久,試探的問。

辛圓缺手裡把玩著手機,脣邊淺淺的笑意,看上去十足的無害,“知道,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就是因為他要訂婚了,所以我才不能破壞啊。”

“嗯?你不是打算成全他們吧?”

辛圓缺看向他,笑容帶了三分俏皮,“陳易,我是說,不能讓這個訂婚宴在舉行之前有任何異常,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陳易心中一凜,當然明白過來她所指何事,“你確定這件事是于敏敏做的?”

辛圓缺脣角冷冷一揚,“除了她,誰會那麼興師動眾只為了破壞我的名聲?剛剛那站在外面號稱我害了她丈夫的女人你看到了吧?那就是最好的證據。”這個時候媒體本來最應該關注的是誰?如果是緋聞八卦,顧亦南或者甚至是中恆國際的小開,這兩個涉及到緋聞中的男人明顯比她大牌太多;如果要採訪經濟糾紛案真相,自可以找相關負責人解決問題,可偏偏將矛頭對準了她這個無名小卒,誰能保證這中間沒有水分?而剛剛門口那個哭天搶地說要她對她丈夫負責、口口聲聲血口噴人的說她是不要臉的小三的中年婦女顯然起到了不小的催化作用……她都能想到明天報紙上巨幅標題的內容。

辛圓缺自認雖然平時不大與人為善,但真要豁出去整她的人,除了于敏敏,還真難找到第二個。

“圓缺……”陳易眸間仍舊不乏擔憂。

“陳易,你還記得麼?我當年宮外孕,腹痛發作時,我不知道是宮外孕,跑去廁所,卻被一群女生圍住扭打,之後還被反鎖在了廁所裡面……等到被救出的時候,輸卵管破裂引起的大出血讓我差點死了,右側的輸卵管則被直接拿掉……”辛圓缺溫言細語的講述,彷彿這件事不是發生在她身上,而是與她毫無關係,“我記得那個時候她用了相同的藉口,說我是搶走了別人的男朋友,所以被人報復,而宮外孕的事情宣揚開來,我差點被學校退學……”

“我記得。”陳易不忍再聽,匆匆斷掉她的話,餘光收進還悄然笑著的她,心痛得無以復加。

那個時候她和顧聿衡明明已經分手,顧聿衡也已經準備前往國外,可於敏敏卻彷彿不將她置於死地永世不得超生就不會安心。

辛圓缺輕輕撕咬著脣內嫩肉,像是在思量回憶什麼,隔了好久才說,“那段時間的我太痴傻,還沒回過味來,於大小姐就跟去了美國,後來她跟著顧聿衡回來,我卻沒有找到機會,現在這個機會是她送到我手邊的,我為什麼要放過?”

最後幾句已經變成了自問般的喃喃低語,陳易心酸之餘,卻想問,她如此憤然的想要在此時報復,真的沒有一點半點的原因,是源於與于敏敏訂婚的物件是顧聿衡麼?

如果真要問她,她怕是又要無所謂的說,對她來說,這場訂婚最大的意義就是讓于敏敏在最關鍵的時候失去最重要的人吧。

口是心非如她,到底要在什麼時候收穫幸福?

而這幸福,能不能是自己給她的?

五月是i市氣候最好的一段日子,傳說i市出生在五月的女人,比別的女人都多了那麼幾分得天獨厚的韻味,彷彿一到此時就會在i市街頭盛賣的梔子花一般,芳香,潔淨,媚而不妖。肖雪就出生在五月末,一個真正梔子花盛開的季節。

五月二十五日,辛圓缺帶著一捧雪白的梔子花走進了城郊的墓地。

肖雪死後,她其實不常來墓地掃墓,因為實在是自覺無顏面對,回去後更會噩夢連連。

辛圓缺將梔子花放在墓碑前,手撫上青色的大理石墓碑,初夏的熱度已經有些灼人,可墓碑上冰涼的寒意,還是順著辛圓缺指尖直接鑽入了她心底。她最親最愛相依為命的媽媽,卻變成了這樣一塊冰涼的毫無生意的墓碑……而罪魁禍首竟然是她……

辛圓缺努力讓自己紊亂的呼吸平復下來,趕走腦中恐怖的回憶,緊緊扣住墓碑頂端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她呼地鬆出口氣,心口卻梗塞的疼,她望向天空眨了眨眼。

這個時候突然想起了五一前去見周鑫時,這位冷靜的心理醫生難得帶上私人感情寬解她時說的話,“圓缺,難道你就那麼確定你媽媽不想讓你幸福?或許當時的她也只不過是試圖勸勸你罷了,只是後來的事情往一個無法預料的軌跡而去……”

可她知道當時的情形,如果她不說那麼傷人的話,她媽媽不會停止勸說……

如果她不說那些話,如果她不推開她,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她的悔悟來的太晚,當時試圖堅守自己的幸福,卻死乞白賴的希望作為媽媽的肖雪犧牲她的。

都是一樣的,她離不開她媽媽,顧天行,又怎麼會願意讓顧聿衡離開?

太過自私,所以換來的是這樣悲慘的結局。

在她斜背後的小徑旁邊,有棵巨大的柏樹,柏樹下穿著黑色襯衣的男人,半仰著頭,看著她背影良久。

灰色的裙子,黑色的高跟和長及腰間的頭髮,這樣安靜的背影,他原本以為,她會對她媽媽說些什麼的,可看來,她只是打算站在這裡,心思百轉,也不訴之於口。

他一步步的朝那個方向走去,走到她旁邊,將手中的梔子花放在了墓碑前,與她的並排放在一起,緊挨著,如他倆此時斜斜投在墓碑上的影子。

辛圓缺對於顧聿衡的出現不是沒有驚異的,稍稍平靜了一下情緒,她才開口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肖姨,今天是她生日,我還記得。”顧聿衡脣角上揚,語氣輕鬆自在。

“勞心了,”辛圓缺淡淡一笑,並不準備在她媽媽面前上演什麼情感大戲,既然他來了,她就準備走。可剛一轉身,準備從他身後繞過,顧聿衡就伸手撈住了她臂彎,制止了她的前進。

她抬頭看向他,“怎麼了?有事?”

“六月一號,你來麼?”顧聿衡目光還是凝在墓碑上,卻語帶挑釁的問了這樣一句。

“我在考慮,這算是正式邀請麼?顧聿衡?”辛圓缺脣角一彎,放鬆下來,想後退兩步,離開他的束縛,可只得一步半,就又被他扯了回去。

“請柬我會寄給你,但辛圓缺,你就真的沒有什麼話要告訴我麼?”顧聿衡脣角還是揚著的,語調也依舊輕鬆,與他此時在辛圓缺手臂越發用力的手形成鮮明對比。

辛圓缺倒覺壓力陣陣逼來,無關手臂傳來的疼痛,看不透顧聿衡的感覺讓她並不覺得好受,深吸口氣,圓缺笑出了聲,“說什麼?恭喜的話?”

顧聿衡鬆開了辛圓缺,側過頭去看著遠處,輕飄飄的說了一句,“我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辛圓缺。”

屬於初夏的五月底,辛圓缺突覺一陣寒風襲來,冷意順著脊樑緩緩上傳到後腦,一陣空虛的疼痛。

可還是得故作平常的嘴硬,“知道我不愛你了?”

顧聿衡回頭,凝著她,眼底眉梢都是森冷的笑意,讓人心底發毛,可你再一看,又覺得剛剛那笑容中的殺氣無非是你的錯覺,他笑得相當之愉悅,“一號見,辛圓缺。”說完就轉身先走了。

辛圓缺看著他挺拔卻又優雅的背影,輕輕的喘息著,回頭凝著墓碑上,那張小小的肖雪的照片,脣邊恬靜的笑容,一如悄然綻放的梔子。

“啊,爸?”

斜後方傳來的聲音,讓她眼睛倏地睜大,卻很快恢復如常,脣邊噙著淡淡的諷笑,聽顧聿衡與顧天行的對話。

“對,今天是肖姨的生日,我來看看她。

爸你身體不好,小心一點……

準備訂婚還有很多事,我就先回去了,再見。”

她站在原地,沒有回頭,卻感覺到了身後的人的接近。

“我好久沒有看到你了,辛圓缺。”聲音已然透著無力的蒼老。

圓缺這才回過頭去,看向坐在輪椅上由兩個護工抬上來的顧天行,的確,比她上一次在某個慈善宴會上看到他,還要衰老了很多。他不再是那個風度翩翩的中年人,而已經是坐在輪椅上垂垂老矣的老人,疾病纏身。

可這能減輕多少她心中的恨意?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她冷冷的俯視著他,毫無尊重。

“呵,怎麼可能?我每年來的次數估計比你來的總數還多。”顧天行慢慢彎腰,也將手中巨大的一籃梔子花放在地上,再由護工一枝一枝的繞著墓地擺了幾圈。

辛圓缺突然失語,半仰首看著天半天才長吁一口氣,“過了這麼久,事情終究還是如你所願了,他叫你爸爸叫的如此親切,馬上又要和于敏敏訂婚……”

“你是在諷刺我麼?你明明聽出了剛剛他語氣中的生疏和刻意,還帶著嘲諷,而他是否訂婚,跟誰訂婚,我一個父親要從報紙上才能獲知,這都是拜你所賜啊,辛圓缺!咳……咳咳……”顧天行一雙鷹眸裡透出滿腔的恨意,死死的盯著辛圓缺,就連咳嗽都不肯低頭。

“拜我所賜的還多了,不過顧天行,你確定你那未來的兒媳婦做任何事之前就沒跟你透過氣?”辛圓缺退後一步,稍稍低頭,“我先走了,請幫我向她帶去最誠摯的祝福,我祝她訂婚愉快無比。真心的,誠心的。”說完就繞過輪椅,往石梯走去。

“辛圓缺,我還是那句話,你從我身邊帶走了我的妻子,別想再染指我的兒子!!”

辛圓缺覺得好笑,稍稍止住了步伐,可其實,半分笑意都無法表現在臉上。心底也因為這字字泣血的話而憑空生出一股冷意。當年,也是這樣一句話,將她砸出了顧家的門外,一直砸到了塵埃之中……

繼續拾梯而下,辛圓缺一步步走的無比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