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七十四章 怎麼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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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一百七十四章 怎麼當小姐
噹啷,噹啷。
黑不隆冬的舊樓上,一陣陣的腳步聲和拖拉聲緩緩響起,伴隨著木質樓梯咯吱咯吱的響聲。
這是一棟老建築,只有一條十幾米長的過道,兩道隱蔽地住著十幾家住戶。男人女人的衣服矮矮地掛在門口的繩子上,走過時候需要低下頭,才會避免不被蹭到。
走過一處洗手池旁,一個胖墩墩的小女孩蹲在排水口那裡小便,一邊抬頭看——這裡是沒有洗手間的,全在一個小小的池子裡解決,上面洗衣洗菜,下面排洩汙垢。
看了一會兒,她突然站起身,連短褲都沒有穿好就跑了,一邊敲門一邊嗚嗚哇哇地大喊,“媽,開門,那個女妖怪來抓我了!”
在她尖銳的叫聲裡,房間裡的燈一下子亮起來,光線照在我身上,令黑暗中的我不自覺加快了腳步,一邊抬手,將眼睛以下全都遮擋在了口罩中。
跑到門口,我放下了手裡的麻袋,一隻泡得龜裂的手伸進口袋裡,拿出鑰匙來開門。
門只扭了一下,就咿呀一下打開了,我不自覺嘆了口氣——看樣子她又來了。
關上門,我換下鞋子,看了一眼合衣躺在**的賈代嫻。她連臉上的妝都沒來得及擦乾淨,看樣子又是趕最早的輪渡過來的。
輕手輕腳地脫掉身上麻袋一樣的工作服,對著鏡子,我緩緩解開了腰間的束腰帶。懷孕後鬆垮的肚子還是沒有消掉,妊娠紋醜陋地爬在上面,堆成一堆。
拿起抽屜裡消疤的藥膏,我從裡面挖出一把,順著紋路慢慢按摩起來。
這時候,背後突然伸出一隻手,一把打掉了我手裡的藥盒。茶色的藥膏濺了滿地,看得我心疼不已。
賈代嫻陰沉沉地看著我,“你有病啊,跟你說了這些東西沒用,你買什麼買?飯都吃不起的人還天天買這些保養品,我看你真是作瘋了!”
置若罔聞地蹲在地上,我用手去扣水泥縫兒裡的藥膏,然後繼續重複剛剛塗抹按摩的步驟。
她氣不過,一把將我提起來,推到了鏡子前,“你看看你現在的鬼樣子,你倒是在打什麼主意!”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右臉上那道疤痕已經變淺了很多,除了凹陷和變形的部分無法轉圜。
“我覺得挺好的。”
“好你的頭!”她怒其不爭地扔開我,“你這樣還不如去坐牢,為什麼還要連累少東家救你!”
我低著頭,安靜地承受著她的斥責。
這一番抱怨,她幾乎每次來都會說一遍,越說越咬牙切齒。
此時,距離我離開F市,已經有半年多。將所有的聯絡都斷了之後,我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那裡,輾轉來到G省一個偏遠的縣城裡落腳。
大約過了三個月,我安頓好自己之後,給賈代嫻打了個電話。她那邊已經氣得直跳腳,將我罵得狗血噴頭,卻還是不得不每週一次來見我。
收拾好地上的殘渣,我擠了一把熱毛巾遞到她手上,“擦擦吧,妝都花了。”
複雜地看了我一眼,她拽過我手裡的毛巾,“蘇扇,你到底要在這裡呆多久?”
“快了,”我淡淡地說,接過她不滿的眼神,只是一笑掠過,“嘉仇沒有說要過來吧。”
擦掉濃豔的底妝,賈代嫻白皙的面板被燙得微微有點發紅,多了幾分血氣,“沒有,你不是讓我不要告訴他嗎。”
我啞然失笑,讓你不說,也沒真指望你做到啊。
賈代嫻對嘉仇如今是言聽計從,恐怕每週來見我,也是受到示意的。
站起身,我說,“還是下午的火車嗎?我去做飯,你休息一會兒吧。”
走出房間,我藉著視窗的亮光,忙碌地洗菜摘菜。
帶著水珠的菜葉倒進鍋裡,頓時發出刺啦的響聲,我左右揮著鏟子,油煙很快在走廊裡瀰漫開來。
每一週,只有這一頓我不是一個人吃飯的。說起來有點丟人,每回賈代嫻來前三天,我就會隱隱期待了。
等兩菜一湯做好,我晃醒了賈代嫻,“吃飯了。”
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她被我安排坐在小馬紮上,我則是找了一個塑膠袋,坐在地上。
筷子在碗裡撥弄了幾下,她的眉頭慢慢皺起來,“蘇扇,你當自己是牛嗎,天天就吃些草葉子?”
我吃得很淡定,“你湊合一下吧,這個月花銷見底了。”
重重地放下碗,她拽過皮包,從裡面摸出一把錢,拍在**,“拿去!我先把話說了,這些不是給你買那些保養品的。自己都餓得前胸貼後背,還在這上面砸錢,你是腦子裡有坑差不多!”
我塞了一口白飯,只是一副左耳進右耳出的樣子。
到了下午五點,我換好衣服,送賈代嫻下樓。
她看著我手裡的蛇皮袋,口氣不快,“別送了,我嫌丟人!”
目送她水蛇般的窈窕背影上了一輛計程車,我才緩緩拉上口罩,低頭隨著人群離開。
我工作的地方是當地的一家洗浴中心,說直白點,就是一家野雞店。從晚上六點到早上六點,我負責收拾房間裡的垃|圾,尤其是酒瓶,攢滿一百個可以換十塊錢加班費。
蹲在後面的水池旁,我倒著瓶裡的殘酒,沖洗乾淨,放進了簍子裡。
隔著一道鐵門,就是灑著豔俗紅光的一樓房間,無數光著大腿的姑娘站在門口攬客,時不時故意做一些撩人動作,吊得那些路人心裡癢癢。
水龍頭嘩嘩地流著,我看得目不轉睛,眼神在那些姑娘身上逡巡幾遍。
她們,就是我留在這裡的原因。
當初來縣城的時候,我就直接應聘了這裡的清潔員。一方面,我不能出示身份證,也拿不出像樣的學歷,一方面,我想知道小姐到底該怎麼當。
枉我在夜場裡過了這麼久,竟然連最基本的伺候男人都不懂。
同樣是吃一碗飯,為什麼有的人能夠盆滿缽滿,有的人卻只能賺個三十一晚的便宜錢?
一樣的身子,你怎麼能夠擠出蜜來,讓男人吃了還想吃,甚至引得無數人爭相來吃。
如夢裡的公主,聰明,懂事,可是最重要的還是臉蛋漂亮。所以客人們樂得一擲千金,做美人的裙下之臣。
可是這裡呢,一個小小的縣城,幾乎每條街上都有一家髮廊或者按摩房,到了晚上還有無數的暗娼流妓靠在路燈下面攬客。
她們可沒有大都市的公主們那麼好的資本,絕大多數的長相都是普普通通,可是依舊能夠讓那些口袋空空的客人砸鍋賣鐵地來光顧,甘願拋棄家小的都大有人在。
這是人家做小姐的本事,在無數男人身子下面一點點攢起來的,而我缺的就是這個本事。
伸長脖子,我將她們眉眼間的風情都一一記下,怎麼說話怎麼轉身,都不肯錯過。
每每這種痴態被發現,那些姑娘都會譏笑起來,說我這種夜叉也想男人了。
等到天泛起魚肚白,最後幾位客人也饜足地離開之後,我拖著我的袋子,重新往自己的小破屋裡走。
耐心地重新按摩完身上疤痕,我衣服也不穿,就這麼站在鏡子前,將那幾個最出色小姐的模樣一一學起來。
甚至包括**的討好叫聲,我也毫不羞澀地重複起來。
停下“功課”,我微微啞著嗓子喘息,望著鏡子裡的自己,扯出了一絲苦笑。
就在這時候,門外響起了一陣叩門聲。
我披上外套,問了一句,“誰啊?”
半天之後,那裡傳來了一句笑聲,“老朋友。”
一句話,聽得我怔了半天,看著那一扇薄薄的木門,彷彿已經直接穿透了過去。
門外的人卻也不急,只是靜靜等在外面。
吐了口濁氣,我走上前,手摸上門把的時候在微微發抖。
這不是因為害怕,卻是因為激動。
吱呀一聲,這一層隔閡終於開啟,我看著門外的女人,微微一笑,“你比我想象中來的要早。”
門外,赫然站著看守所裡的那位“大姐”——她告訴我,她的真名叫鄧梅。
鄧梅之前齊耳的短髮已經長到了肩頭,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裙,原本端端正正的臉龐上多了幾分笑意。
“我答應要來找你,可不能讓你久等。”
當初在離開F市之前,我曾又去過看守所一趟,申請見大姐一面。如果不是她提醒我,幾次幫助了我一把,恐怕現在我也走不出來了。
探視的時候,我們寥寥說了幾句話,便斷了話頭。站起身,我想走的時候,大姐喊住了我。
“小蘇,你出去之後,可不要走邪路。”她望著我,常年的世情淬鍊讓她一眼看穿了我的仇恨,“走出去不容易。”
我低低一笑,“這由不得我決定。”
深深嘆了口氣,她彷彿終於放棄了一般,對我說,“小蘇,三天之後,你再來找我一次。”
其實當時我已經決定,按照嘉仇的安排,連夜離開去其他的小城市裡住下,去開始所謂的新生活。
然而,最後我還是答應了大姐的要求,如坐鍼氈般又留了三天。
也許就是因為,那種平平淡淡的生活,已經不能夠澆熄我滿腹的怨恨,我不肯就這麼忘記一切!
三天後,我再次從看守所裡出來,手裡多了一封寫了地址的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