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天邊兩隔永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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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 天邊兩隔永無見
每當我看著天藍草的時候就會發呆。曾經，明元帝小的時候問過我這個問題，明仲帝小時候也問過，就連明章帝問的時候，我都是一笑置之，不作回答。
那是一個很久遠的故事，遠到我都忘記了那是發生在我自己的身上。
我在仡簡族把心許給了他，在明隆王朝等了他一生。我曾想，只要他找到我，我便會不顧一切隨他而去，不要皇后的身份，不要太后的地位，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白髮蒼蒼的太皇太后，只要他來了，我便要和他一起走。
我曾經夢見過多次我的家鄉仡簡族，夢見過一年四季都是綠色的神山，神山上長滿了能治百病的天藍草，可是夢中卻沒有那白衣少年的身影。
每當醒來時，我都會落淚。為何，為何我就是夢不見他……
我多次提筆想憑記憶畫下他的樣子，我怕老了以後會變得糊塗，什麼都不記得，但我希望至少還能記得他。可是墨汁滴到宣紙上化開了，我卻不知道該怎下筆，無論怎麼畫，都不能形容他的感覺。
他乾淨得就像一個仙人，像是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上。可是他卻是真的對我說了：“雅歌兒，我喜歡你……”
我們仡簡族的神山只有族長才能去。可是爹卻帶著我到了神山去祭拜祖先。本來這拜祖先的祭祀是隻能帶男孩兒，可是爹爹卻是帶上了我，爹說雅歌兒是至高無上的意思，是要受到眾人的膜拜，會給仡簡族帶來福氣，所以爹希望我能得到祖先的庇佑。
照顧祖先牌位的是一個白衣少年。他一身中原人的打扮，臉上帶著清淡，為我們打理祭拜的物品。爹說要在神山上巡視一遍，這是對仡簡族的責任。我便坐在少年的身邊等待。
神山上奇花異草非常之多，我並不認識什麼，隨手摘起一株小草在手中把玩，白衣少年卻從我的手中將草拿走。他的動作極為輕柔，不會不禮貌，反而讓我覺得我做錯事情。他拿著草又重新種回了土裡，然後對我搖搖頭，示意以後不能再如此了。
我對他吐了吐舌頭，看著他在對面坐下，我便和他說話：“你叫什麼名字呢？”
“你和我差不多大吧？我叫雅歌兒，今年十四歲！”
“你為什麼會住在神山上呢？你是中原人嗎？你一個人住在這裡會不會孤單呢？”
我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可是他都不回答，只是看著我，好似我是一個奇怪的動物。
爹爹回來的時候，我便跟著下山了。我幾次回頭都看著他望著我，那是一種很平靜的眼神，可我總感覺他很孤獨。
幾日後，我趁著爹爹不注意偷偷跑上神山。神山是沒有人看守的，我們仡簡族人向來對神山敬重，不會私自上山。可是我卻想著那個白衣少年，他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果然，看見我的時候，他很驚訝。白淨的臉上只是一瞬
間的詫異便又恢復了平靜。
“嘿嘿，想不到我會來吧！”
“你在幹什麼呢？你吃飯沒有？餓不餓呢？”
“你看你看，我今天的裙子好看嗎？這我娘昨天剛為我做的。對了，我跳舞給你看好不好？我娘說我穿上這新裙子跳舞比天邊的金鳳凰還要美！”
白衣少年只是看著我，一句話不說，很安靜。
而我從未覺得他是一個無趣的人，反倒是我偷偷跑到神山上尋他的次數越來越多。
我十五歲那年，爹爹宣佈我正式成年，我歡呼地擺著小手，想著待會兒就要去神山告訴他。可是等我安靜下來之後，爹爹又宣佈了一件事情。
雅歌兒，你要成為明隆王朝的皇后了。
這句話在我的耳中匆匆而過，平平淡淡，甚至有些厭惡。我並不像爹孃那樣興奮。我不耐煩地就要去神山，可是娘拉住了我，娘指著屋子裡的幾十口大箱子，對我說：“雅歌兒，你看，這就是明隆王朝的皇帝送來的聘禮，你嫁過去之後，他還會送更多的財物！”
“雅歌兒，你即將成為明隆王朝皇后呀！皇帝之下就是你最大，以後爹孃見了你，都要下跪了呢。”爹爹撫著我頭玩笑著說道。
可是我一點兒也不想聽，我轉身就走，可是被爹拉住了，爹說，為了不讓我嫁到明隆王朝之後失禮，從今天開始要進行嚴格的訓練，他們還專門從明隆王朝的皇宮裡請來了訓練的嬤嬤。
那幾個嬤嬤長得凶神惡煞的，她們將我關在屋子裡，要求我穿著明隆王朝的服飾，走路端正，笑不露齒，她們再也不讓我跳舞了。她們說明隆王朝的皇后怎能成天瘋瘋癲癲跳來跳去？那樣顯得太輕浮了。
我的日子如同掉進了冰窟裡，冰冷到了極點。
當我能夠偷懶喘氣的時候，已經到了深冬季節。仡簡族的冬天特別冷，那幾個嬤嬤忍受不住這樣嚴寒的天氣，整日抱著暖手爐不放，對我的訓練也就減少了不少。我歡喜著，趁著她們偷懶的空當偷偷跑向了神山。
我已經四個月沒有去看他了，不知道他過得如何，他會不會想我呢？我是想他了。
這一路上，我跌跌爬爬，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風雪很大，我弱小的身體幾乎要被吹倒。可是想到要見他，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當我好不容易爬到神山上的時候，他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我全身狐裘破爛，臉上還有幾處擦傷，頭髮凌亂，狐皮的小絨帽早就不知道被風吹到哪裡去了。我對他笑著，輕輕揮了揮手，說：“我來啦！”
他半天才緩和眼神，對著我輕輕笑了笑。他的笑讓我有一種心疼的感覺，讓我想抱住他，想告訴他，他並不孤單，我會來看他。
可是，我還能再來看他麼……我要嫁到明隆王朝去了。
站在神山
上，俯視仡簡族的風雪之態，這是一種很豁達的心境。
我對他說了這四個月發生的事情，他安靜聽著，眉毛時而相湊，時而舒展，脣邊帶著微笑。他的臉乾淨而心疼。
我看著他，說：“爹孃要我嫁到明隆王朝，我要成為明隆王朝的皇后了，我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回來看你了……”
他的臉色暗淡了下來，他不說話，只是盯著他的雙手。
我說：“我不想離開，我經常來神山找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抬起頭，看著前方，風雪越來越大，如同侵略者瘋狂的佔據，可就是不會落到這神山之上。他向前走了幾步，伸手想接住雪花。
我驚恐地看著他，生怕他會掉下去。
他說：“雅歌兒，我喜歡你……”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說話，也是最後一次和我說話。
那次的風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我留在神山和他一起看著風雪。
第四天，爹找到了我。爹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將我帶下了山。這次我不敢回頭，怕看見他的眼神，我會哭。
五月的時候，爹告訴我嫁到明隆王朝時間到了。我在房中悶悶不樂，偶然聽見侍女討論，才知道他今天離開了仡簡族。
我一路狂奔，朝著城門的方向。
其實我也不確定是不是他，只是聽侍女說是一個穿著白衣的少年。
我爬上城牆，不理會士兵的阻攔，望著那個白衣少年，我喊他。
可我並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我只能大聲喊：“站住！你站住！”
白衣少年果然立柱了腳步，可是他並沒有回頭。
我大聲喊著：“你為什麼要走！你不要走！”
白衣少年站在仡簡族的城牆外，絲毫不動。
我說：“我明天就要嫁到明隆王朝去了，你會來找我嗎？他們說不讓我跳舞了，也許……也許我以後再也不能做仡簡族的金鳳凰了！不過現在，我要為你做最後一次的金鳳凰！”
我擦掉眼淚，跳起了舞。
城牆上的風很大，掛亂了我的頭髮，吹響了我的臂上的銀串。鮮紅的衣裙在風中飄零，帶著我全部的愛戀和心傷。我望著站在原地的白衣少年，他始終沒有回過一次頭，可是我知道，他看見我跳舞了。
我旋轉，速度又加快幾分，黑色的髮絲幾乎與地面平行；紅色的衣裙如同被撕裂的牡丹淒涼而絕美。我看著白衣少年繼續向前行走。
當我一支舞跳完之後，再也看不見白衣少年的身影，我趴在城牆上大聲哭泣。周圍計程車兵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安慰。
城牆的風將沙子吹入了我的眼睛，我想向前一點兒，就像他上次站在神山那般，只要向前一點兒，就能落下去了，可是我終究沒有那樣做，我明天還要嫁到明隆王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