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雨打芭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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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雨打芭蕉夜
德雲殿裡周御胤摟著衣衫半敞的林貴妃上下其手,林貴妃被他逗弄得嬌喘連連,只這時候小鄭子很不識時務地在外頭出了聲:“陛下,洛陽急報。”
周御胤興致正高漲,被他這麼一打擾很是不悅,卻沒有發作,只喝了一聲:“滾!”這在平日裡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一樣的事情:他那狹隘乖張的性子一不高興不鬧得見血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不過今日是不同的——蕭御倫下葬了,他心裡頭暢快,故而也不欲計較些小事情。
小鄭子卻是一直都死氣沉沉的,既沒有恭恭敬敬地退下,也沒有誠惶誠恐地認罪,而是極其平靜地重複了一次:“陛下,洛陽急報。”他的聲音裡一直都是帶著詭異的寧靜,彷彿深夜裡的寒潭,連半點兒波動都沒有。
周御胤每每遇上這種不冷不熱的調調都氣得想要把他撕成兩半,而林貴妃被打擾了好事顯然也是不高興的,柔滑的雙臂纏上昭帝的脖子,嬌嗔道:“真是個不長進的奴才,這點兒眼力見兒都沒有。”
外頭的小鄭子大約是聽到了殿內兩人忽而又大了一些的動靜,沉寂了一會兒又重複了一遍:“陛下,洛陽急報。”
周御胤一把推開已是脫得一絲不掛的林貴妃,披上龍袍就大踏步地出去了。
小鄭子極其恭敬地雙手將急報呈了上來,依舊是那無動於衷的六個字:
“陛下,洛陽急報。”
周御胤一巴掌就拍飛了那封急報,揪著小鄭子的頭髮讓他抬起腦袋,他狠狠地將手下人推向了門框,一邊使勁兒還一邊恨恨道:“你是越發的膽子大了,朕不殺你你就思量著要造反了,是不是?”
原本小鄭子是由著他動作,如同一個失了人氣的木偶,可聽及“造反”這兩個字,他忽地就抬起了無力低垂的頭顱,一雙平日裡乖順到有些死氣的眼睛定定地盯住周御胤,道:“陛下,怕是真的有人在造反呢!”
周御胤看著那從來都沒有溫度的眼睛和一張一合的嘴,不知怎的突然背後一涼。而小鄭子的嘴脣輕輕地扯了扯,竟像在笑:“陛下不看看急報嗎?”
太監尖細的嗓音刻意變得和緩,頗有些柔情似水,然,周御胤不由自主地放開了自己的手,裡頭攥著的一把髮絲柔順地垂下來,蕩了蕩,忽又止住了。
小鄭子像是未曾遭遇到毆打虐待一般,若無其事地站直了身子,然後彎下腰撿起那躺在地上的信封,雙手前送,直直地擺在周御胤的面前。
周御胤皺了皺眉,一把奪過那份急報,繼而又給了小鄭子狠狠一腳,蹬得他整個人都飛了出去。小鄭子再也沒爬起來,周御胤展開信封,也沒有再動作——洛陽,反了。
隆隆的雷聲像是應景一般急切地響起,烏雲飛速聚攏,周御胤毫無所覺,腦子裡只兩個字:“完了。”
不久前卜凌飛自請出京巡視兵馬,昭帝允了。如今,卜大元帥反了。
黑雲壓城城欲摧,站在小院中的柳陵鬱看了看頭頂越來越濃密的烏雲,濃麗繾綣的長眉微微蹙起:要下雨了……今日……原該沒有雨的。蘭敞伺候在他身後,看著他披著外袍的身子發呆。
柳陵鬱緩緩轉過頭來,道:“去拿傘來,兩把。”
蘭敞取了傘出來,柳陵鬱的外袍已是整整齊齊地穿在了身上——青色的長袍,顏色不很深,也不很淡,就是恰到好處的那種青色,和柳陵鬱平日裡穿的湖藍、墨紫不同。
柳陵鬱接過蘭敞遞過來的傘,揮了揮手,道:“回去歇著吧,不用伺候了。”說著便朝院子外頭走去。
那個人走得緩慢,讓人察覺不出任何的病態和柔弱,攜著十二分的優雅與從容遠去。蘭敞突然很想攔住那道青色的身影:不要去……殺九姑娘。
柳陵鬱傷得很重,九疑那一刀是真真正正刺入了他的胸口,他結結實實地捱了,故而心脈受損。然而,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現在心疼。怎麼說呢?他不想殺那個呆貨的,可是……她真的非死不可。
蕭降人是他舅舅,為了奪得溫孤明夷……設計將突厥人引入了錦官城,並一舉滅掉了溫孤一族。而這一切……為的不過是尋得一個命盤與他契合且體質優異的藥苗,好來解了他身上所中的那一味貪歡。
蕭降人去錦官城原本不是為了藥苗,而是一把琴——璧瓏。心愛的妹妹至死念念不忘的寶琴,蕭降人當然要費盡心機雙手奉上靈前。只是……那時候太巧,蕭降人一見到溫孤家的那一位小姐就覺得……這個孩子……真是神奇——骨骼清奇、命盤開闊,十分難得。
當下,這位精通岐黃之術、奇門遁甲的蕭先生覓得溫孤明夷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正是自家外甥的命中救星。於是……一切順理成章,蕭降人一舉兩得,既把璧瓏弄到了手,又為蕭御倫尋得了可以解毒的藥苗——真正的一箭雙鵰。
若是讓九疑得知她命中一切災難的源頭就是他,那……她會如何?柳陵鬱根本不用想:九疑定然是心灰意冷的。原因倒也簡單,她殺不了他,自己又怕死,自然就只能生不如死了。
很多人會因為活得苦痛尋死,可柳陵鬱知道:九疑不會,大好人間,她留戀,她捨不得。有仇不報,含恨終生,那樣的命……太苦,她過不得。可,要她做出同歸於盡這種事,也是不可能的。原因無他,只三個字……不划算。如此……既然生不如死,那便由他來替她做個了斷,免了她的一世寡歡。
夜風很急,因為雨意的來臨越發狂肆起來。那風吹起柳陵鬱外袍的一角,似是要把這個清瘦的人給帶起來。柳陵鬱不很在意,依舊是步履從容。從這裡到蕭御倫之墓……要走三炷香的時間,他握了握手中的傘柄,心道:“我不能留著你,否則……”他沒有繼續說,輕輕咳嗽起來,眼神卻透出一抹決絕的殺意。
九疑刨著蕭御倫的墳,心中默唸:“莫怪莫怪,我只是尋個定心,若真擾了你的魂靈,我馬上下去陪你。”
一滴雨猝然下墜,正巧落到了九疑的腦門兒上,她卻渾然未覺,兩手依舊忙活。銀子也沒閒著,兩隻爪子刨得飛快,比九疑不知有力多少。
這雨是不通人性的,你越是不希望它來,它便來得越發猛烈。九疑看著被雨水淋得有些泥濘的墳頭,恨不能指天罵地。然,她沒有停,依舊專注地對付手下的那方寸土堆。
柳陵鬱到的時候見著的是一個跪著的、披頭散髮的九疑。女子跪在墳前,有些痴傻地重複著同一個動作,他看著看著……心頭又忍不住抽了抽。他沒有打傘,雨水落在傘面上會有極大的聲響,那樣會驚著不遠處的那個人。
她從不會這樣……這樣狼狽,不是神情的狼狽,是真的狼狽,那種真正的……狼狽。溫孤明夷是考究的,縱使是簡單到極致的夜行衣……也是上好的墨檀錦縫製而成。她可以穿著價值連城的衣衫對著你諂媚狗腿地笑,卻絕不會邋里邋遢地對著你頭頸高昂。她可以吃著山珍海味扮庸俗下賤,卻絕不會拿著一文錢的燒餅清高傲慢。她可以在製作精良的皮鞭下東躲西藏、鬼哭狼嚎,卻絕不會在一段廢鐵下誓死不從……現在,她跪在那裡,兩眼失了靈光,那種姿態……固執得有些悲愴。
雨勢極大的時候雨點落在人身上重得很,九疑覺得疼,她甩了甩頭,揭開了面前的那座棺木。
一張鮮活的臉,這麼多天過去了,那張臉還是如同活著的時候那般柔美妥帖。你找不到哪怕是一絲的瑕疵——那樣柔和美麗的線條,那樣漂亮矜貴的眉毛,那樣狹長多情的眼睛,那樣筆挺精緻的鼻樑,那樣薄薄冷清的嘴巴……除了那個人……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擁有……九疑沒有完全掀開棺蓋,這樣就不會弄溼死者的臉面衣衫。雨水順著九疑的面頰蜿蜒而下,流到九疑的嘴裡,竟然有些鹹鹹的滋味。九疑突兀地笑了笑,兩隻襯著棺蓋的手幾不可見地在發抖,十指嵌進木頭裡,那種木材粗糙的觸感讓她覺得……指尖很冷。
柳陵鬱在她身後看著,莫名地感受到一陣極其明顯而強烈的恨意。也許……這是殺她最恰當的時候。他抬起手,食指與中指間夾著一根細細的、閃亮的銀針,可……他同時看到自己的另一隻手中……拿著兩把傘。
手慢慢地放下來,柳陵鬱理了理溼透了的衣衫和鬢髮,撐起傘,以緩慢而優雅的步態前行,來到九疑的身邊。
九疑覺得雨突然停了,可她明明還可以聽到瓢潑之聲。怎麼回事?她狐疑著,卻沒有抬頭。
“這個樣子……狼狽地失了體統!”
柳陵鬱冷清卻狠厲的話破空而來,擊得九疑渾身一顫,她拼命遏制住自己即將衝破咽喉的“陵鬱”還有……急切地想要扭過頭來的衝動,而柳陵鬱發現……方才她那種強烈到近乎成形的恨意一下子消失了,無影無蹤。
良久……寂靜無聲……
“還不起來?等本公子親自動手扶你不成!”他一邊說著,一邊抬起另一隻手中的傘,打算支起棺蓋方便她起身。就在這時,九疑緩緩地放下了棺蓋,緩緩地站起身,緩緩地轉過來,面對著他,道:“你怎能如此?”
你怎能如此?好生淒涼的一問!配上那的面龐,還有沉靜如水的表情,這一問太過淒涼,淒涼到連柳陵鬱這般涼薄冷情的人都不免生生後退一步。
“你怎能如此?”九疑朝前踏出一步,“你怎能讓我刺你一刀,假死,繼而……如此若無其事地還魂復生?”你可知道……這樣的事情……很傷人?
柳陵鬱覺得奇怪:九姑娘不是淒涼的人,怎麼如今淒涼成了這副樣子?
他怎會知道九疑打算與他同生共死的心情?於是,素來淡淡的貪歡公子冷下臉來,問:“你要如何?”
九疑冷笑:“我要如何?你聰明絕頂,算無遺策,怎就不知道我要如何?”她這一笑淒涼中帶了三分譏誚,竟是失望透頂。
“不就是詐死嗎?九姑娘不也一樣料到了?”否則你來掘什麼墳?
九疑猛地就大哭起來:“你可知道……我真的以為你死了?”
她蹲在地上猛哭,撕心裂肺的樣子慘不忍睹,柳陵鬱完全不懂她何至於此,但又無法丟下她一人哭得死去活來,只得將左手上的傘夾在腋下,然後用那隻手拎起九疑讓她站好,然後撫上她的面頰:“哭什麼!像什麼樣子!”
九疑甩開他的手,一邊哭一邊道:“我高興!”
高興?這叫高興?柳陵鬱看著她那副誰攔著我哭我殺了誰的樣子,很無力,只得看著她哭。
不多時,九疑哭夠了,她抹乾了眼淚,睜著那雙有些紅的眼睛盯著柳陵鬱,然後淡淡道:“你……讓我起了執念……”
九姑娘豁達知天命,怎會有執念?柳陵鬱沉默。
九疑這才注意到他溼了個透的衣衫,還有……過於蒼白且單薄的身體。
“貪歡公子……不能人道……你可還要?”雨聲格外的大,響徹人的耳鼓,即使如此……也掩蓋不了對面那個人薄脣中吐出來的清冷聲音。他在說:“貪歡公子……不能人道……你可還要?”
九疑突然就傻了,見著他屍首時的心傷,與他重見時的惱怒通通都不見了,腦袋裡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柳陵鬱卻是一笑,把腋下那把傘遞給她,道:“你的執念……不過如此。”
那般淡淡的語調,隨著他轉身後優雅筆挺的脊樑……遠走。而那樣雲淡風輕的背影,映著不很濃、不很淡的青色衣衫,叫人想起晴空萬里的天幕上……舒捲悠閒的一朵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