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海告訴地，一則關於遠方的傳記（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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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海告訴地，一則關於遠方的傳記（6）
吃過午飯以後，古地就去接李吾。說是接，更準確的說其實是在她家出來的路口等她。中午一點三十分，古地看到李吾準時地出現了。李吾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T恤上印著一朵戴著墨鏡的向日葵。白T恤，牛仔短褲，拖鞋，扎著不長的頭髮，揹著一個斜挎的布包。古地覺得那更像是一個口袋，大得可以裝下一支AK。沒有騎她那輛寶貝山地車，因為古地說了，他們這次的行動是用摩托車作為交通工具。
古地家裡原來有一輛雅馬哈，是他姐姐古瞳上高中和讀大學回家時經常騎出去炫的愛車，但是為了抵制日貨，古地跑到他叔叔古城那裡把他那輛藍白相間的老式警用摩托給騎了來。這輛車實在也有點破爛，但是古地還是覺得很帥，比日本車帥多了。連李吾走到他面前也說真帥啊，這輛車。古地就說關鍵是人帥吧？李吾看著他哼了一聲，多餘的話都不用說了。
古地帶著李吾到了集合地點，還是他們學校和西環路的交叉路口，別的人都還沒來。把車停在了樹蔭下，古地接過李吾遞給他的礦泉水一口氣喝掉了大半，剩下的是凍在瓶子裡的冰塊。古地滿意的擦了一下嘴，說：“哈，真是太舒服了。”
李吾看著他，說：“你怎麼都不先問問我喝不喝呀？”
“真的啊，”古地突然發現這個問題，連忙說：“不好意思，對不起對不起，主要是我太熱太渴了。真是對不起啊。”
李吾搖了搖頭，笑得萬般無奈。李吾心想算了，古地從來就不是那麼細心的人。
古地訕訕的笑了笑，問：“考試怎麼樣？是不是全A？”李吾把礦泉水瓶裡的冰塊搖得咚咚作響，把眼睛貼在了瓶子上看，透過瓶子，古地的臉變得有點奇怪。她聽見古地的問話了，隔了一會兒，才說：“應該還可以吧。化學可能不太好。看你的樣子，都不錯了？”
古地說：“過得去。不管怎麼樣，也算放下一個包袱了。現在就剩下期末考試了，語文數學，呵呵，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對了，這個暑假學校要求我們進行社會調查和實踐，你想好題目了嗎？”
李吾歪著頭，半天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等到古地準備再次問她時，她又突然反應過來，說：“還沒有。”
古地就看了看她，說：“你心不在焉的，想什麼？”
“古地啊。”李吾說：“過了暑假，我們就高三了。”
古地看著李吾，看得見她白皙的臉上清清楚楚的憂傷。是啊，過了暑假，他們就高三了。高三之後呢？誰也不知道未來究竟會怎樣，誰也不知道自己會走向什麼地方。高二這一年過得很快，高二這一年對古地來說就像黃金一樣的燦爛，高二這一年有很多的故事，雖然不是每個故事都帶著燦爛的陽光，可它們都一樣的漂亮。
在他看來，這些故事都是一筆大於永久的財富。高二就要過去了，想一想古地也覺得傷感，可是，李吾為什麼就那麼悲傷呢？有時候他覺得他和她真的很靠近了，他那麼清楚地感覺著她的喜怒哀樂，也有那麼多時候他們清楚的同悲同喜。可是好像又會在突然之間，古地覺得自己對於李吾，是一點了解也沒有了，突然間不知道她為什麼悲傷，為什麼快樂，為什麼歡笑，又為什麼流淚。他看到過李吾流淚，可是在那樣的時候他是最無法接近她的。他常常會想起那個下雨的夜晚她讀的那句詞——“西窗又吹暗雨，為誰頻斷續，相和砧杵。”
公路上響起了一片發動機的聲音，一夥人飛車黨一般大呼小叫的出現了。古地看到，為首的是歐陽辰和葉楓，他們輛騎的是一輛俗稱“踏板車”的女式摩托，玫瑰紅，看起來味道怎麼都有點怪怪的。然後，他們的人似乎就一下子突然就全出現了。這時候李思遙和張純也已經散夥了，他們真正意義上的“家屬”就剩下了兩個人，梅葉和趙小雅。
西水庫很大，在群山之中時隱時現。水庫當然都是人工湖，據說，西水庫幾十米深的水下淹沒了一個頗有歷史的村子，村子裡有一些古老的石屋子和城牆。據說而已，西水庫早在20年前就修建起來了。20年前，他們這群人都還沒有出生。白駒市的飲用水幾年前改用了東水庫的水，西水庫就變成了一個風景區。他們租了一條木船，由船伕慢慢的搖著，往水庫的上游漂去。船劃到一半的時候他們就有一半的人下了水，跟著船慢慢的遊。
李吾坐在船舷上，雙腳伸進了水裡，看著古地在水裡遊。事實上她根本不會游泳，哪怕是在游泳池裡，沒有救生圈她也不敢走到深水區。可是她喜歡水，她其實很羨慕古地他們，在這樣的藍天白雲之下，與水相依，是一件多麼柔情多麼浪漫的事呢？
古地也喜歡水。整個人溶在冰冰涼涼的水裡，所有的感覺都在透明的水裡化掉了，自己就像變成了一個幽靈在飄啊飄。其實古地想變成一條魚，或者是可以在水裡呼吸的人，那樣他就可以潛到水底去，看看裡面是不是真的有一個古城。後來古地寫過一篇散文，散文的題目叫做《水中的森林》——
“那一天，我遇見了一汪清澈的潭水，水中長著一片小小的森林。潭水清澈得變成了空氣，只是，有一種憂傷，將水中的森林染成了深藍的蒼翠的顏色。
於是就在這裡駐足，就在這潭幽幽的潭水裡，凝結了我的視線。
我知道這裡的故事。我就變成了一條兩公分長的魚，遊進了這片水中的森林。潭水清澈得像沒有心事的記憶。我遊過那些沉積的沙的山丘，沙的山丘在水中起起伏伏；我遊過那些水流沖刷出來的谷，水中的山谷浸泡著歲月的痕跡。每一棵樹都在水中生長著茂盛的枝葉，伸展著茂盛的枝葉，每一個樹都在水中安靜的守候著，守候著我的歸來。我聽到了它們輕輕的唱歌聲，從水中飄到遙遠的天涯，飄到遠方我正在流浪的天涯。於是我來了，回到我命定的棲息地。
我從樹梢輕輕的遊過，我從枝葉間輕輕的遊過。我曾經從大地上的森林上空飛過，每一次拍動翅膀，我都很擔心我會驚醒了天空的思緒，而在水中的森林，我輕鬆，悠然自得。我從水中央劃過，看見那些圓圓的亮亮的氣泡飄飄搖搖，像那些童話裡的乖孩子們真誠的眼睛。只是，我沒有遇到別的魚兒。我孤獨的遊著，我就那樣孤獨的遊著。陽光在水裡晃動，明亮得讓我感到有些揪心。我不知道，在這樣明亮的陽光裡我會不會變成一幀透明的風景，風景是我冥冥重放的人生，風景裡只有一個幽幽的眼神。
有一天，下雨了。我從睡夢中醒來。醒來的時候我感覺到水面有一圈圈的漣漪。森林中的水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那樣的冰涼了。我從某棵樹的枝葉下游了出來，游出了水面。世界不知道為什麼變得憂鬱了，不像我的世界。雨就那麼淅淅瀝瀝的下著，我在水面上驚慌的來來回回的遊著。等到我回頭的時候，水中的森林也變得憂鬱了，不像我的家。驀然驚悸，這場雨給我帶來的是一場災難。我看見清澈的水變混濁了，水中的森林都在無助的搖頭。一切都在搖晃，所有的流水都是天空的眼淚。終究，我還是要被放逐嗎？漂流向遠方，還是我命定的結局嗎？
雨會停的，我會走開。只是，有點兒傷心。離開了水中的森林，還有哪裡，是我的家？”
遊累了，他們又陸陸續續的上了船來。他們帶來了許多的飲料和水果，就在船上開懷暢飲。船劃得越來越遠了，不知道水的盡頭是不是就是天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