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233章:影自娟娟魄自寒(二)

第233章:影自娟娟魄自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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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影自娟娟魄自寒(二)

長春宮。

寒冬料峭,六角飛花迴風,素心臘梅點墨一方潔雪,清蕊謐蓮畫染半邊凝冰。君子蘭數株,迎風香溢,窈影照鏡。殿內一排暖香鏤空銅爐,煙息漫出,流成一片溫熱。宮廷樂師悉列其旁,郊堂樂章,空靈優雅,婉轉入碧霄,昂揚一片盛景。

三十餘名妙齡少女魚貫而入,腮暈潮紅,羞娥凝綠,各為風姿。

凝雲於鳳鸞座中端坐著,思緒恍回,夢止初時。

如此,轉了一圈又回到原點,惆悵斷腸,她還要再經歷幾次呢?

袖中柔荑一暖,被身邊英俊帝王溫柔而有力地握住,兩人舉眸相視,她終可微笑了。

路的轉角,終是可遇到最好的出口。

內監喑啞聲音響起。畫卷鋪開,一名明眸皓齒的少女嬌羞上前。

“冀州都督楊奐之女楊盼晴,年十五。”

由是,大約十一二名秀女走過,無論龍胤如何的不耐煩,凝雲是一直細心瞧著的,間或問些話。容貌才學,淑德性情,均得是百裡挑一的女子才能充掖皇庭。

凝雲心道,她並不是在挑選另一個晴貴嬪,亦不是在革除另一個史佳妃、林昭儀。後宮浮沉,早已脫離了一個女人最初的任何一種個性。

她不禁注意到那些女孩子們投向她的豔羨目光。

她們知道的,是路賢妃身為帝王寵妃,回眸間,六宮粉黛,一朝失色,又兼班姬續史之姿,謝庭詠雪之態,才高眾生。

她們不知的,是這恩寵背後,真正存在這晦暗深宮中的純摯愛戀。於此,她一生已足。

是日,十五名秀女被留了牌子。

見過諸位小主的宮女內監們只說,怎麼這屆的入選者就皆是些稀鬆平常,不顯山不露水的小主,再不見上屆“四時佳人”時的出挑鬥豔了。

選秀後五日,便是冊封,賜宮。

龍胤欽點了兩名秀女為婉儀、順儀,填補從四品五儀中空缺的兩席;另外又點三名嬪位,為正五品。

剩餘十名秀女,凝雲便依制冊封了貴人、才人、美人、常在各數。

其中三人有封號,她各自擬定,不偏不倚。

新人所居的宮房,早在選秀前她便已與溥暢商定好,並提前準備。幾位秀女各自遷入長寧宮、瑞安宮、柔福宮、衍慶宮等宮殿居住。綠頭牌即日便上,沒有半刻耽誤。

昔日潸皇后位主中宮時拖拉半月才完成的事,路賢妃在五日內便一切打點周全了。

然而,凝雲並不拋頭露面過多,反而是讓溥暢儘量多出現在人前,立下口碑。

冊封夜,毓琛宮。

燭焰吹熄,青煙徐散,凝雲獨坐羅帳。

不久前的硝火沖天,再次湧上心頭。他一切都瞞著她,她卻什麼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就在今日,幾近冊封同時,路家被抄檢,男丁年十五以上俱斬,十五以下流放;女眷皆充入掖庭為布衣奴。

史書中從此會有如此一筆,路相的一世清名,終結於反逆。

並非有人來告訴她這些,她自會知道。

因為這是規制,是國法。他是會對任何人都鐵面無私的,除了她,但也僅僅是她。

她是他唯一的恣肆,唯一的任性。

那麼她自小長大的家,便是可以不管的。

不應有恨的啊,然而為何蝕骨的恨仍然啃噬著她的心?

恨的究竟是他,還是她自己?

她方是一陣戰慄,毓琛宮內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皇上駕到!”

龍胤幾步走至內殿,見這漆黑一片,修眉凝蹙,俊目中立時著了異樣的片羽。相知若他,只願她並非如此聰明冷靜的人。

他站立片刻,幽渺之聲,瀰瀰逸入耳中。

“冊封之夜,皇上即便不招幸新人,也該在錦陽殿獨寢。皇上是要臣妾罪上加罪麼……”暗光許久,瞳孔終適應了無際的陰霾。不自覺間,凌厲勾起她絳脣,清眸聚華,冷意在周身盪漾,她從不知自己竟會以如今的目光看他。

在她冷冷的逼視下,龍胤倏然生了怒。難道她不明白自己已經徇了多少私,枉了多少法?難道自己為她頂住的所有壓力,只換來如今這樣無情的眼神?

“賢妃說的是。朕……只是來瞧瞧璵兒……即刻便走了。”

她拂袖站起,一雙纖手緊攥,寒雪染遍她薄涼已極的心。“皇上直接將璵兒帶走便可,臣妾不知自己還有何顏面多留皇子一刻!”

龍胤驚詫非同小可。沉默片刻,他壓下怒火,只緩了語氣道:“雲兒……眼下的平靜,你可知是朕做出多少努力才換來的?”

凝雲斂起錦袖,冷冷笑道:“不錯。努力全是皇上做的,臣妾便只需‘平靜’罷了。安了心,從此便是逐水流的浮萍一朵,再沒有家……”

“好,好……”龍胤氣道,“原來……朕不是你的家!”

他深抿薄脣,再不言語一句,轉過身去,背影頃刻便溶在長廊的昏暗之中。

凝雲兀自站立,珠瀝滑落自如雪明肌,心頭寒徹一陣,陳年痼疾不知何時又糾上了本已風雨飄搖的她。血氣上湧自咽,淺然靜笑隨之浮起,她望著他早已不見的背影,輕啟朱脣。

“一切已落定,你……不要原諒我……不要原諒我……”

風颯嘯灑入,她欲將窗關閉,卻覺夜空之景,模糊了一片罌紅的天際。夜雪洗玉之姿,輕盈彌了天地間一段冷凝的溥氣。佇立窗畔許久,任雪華障目,卻有那麼一個身影,闖入了她眸中。

暖光的身影,高大英武,背手站在雪中,竟不稍事遮蔽。

此生……羈絆……無相棄……

不論他轉身走開,還是傾心守候,她都要奔向他。這是愛,還是命?

“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你是一定要氣死我嗎?”她緊擁住他,泣不成聲。

他環住她纖腰,鬢上印下深情一吻。“這話……該朕來說才是。”

她驚覺抬頭。他竟懂得她的刻意,他竟懂得!

還未反應過來,已被他拉進了殿內。她本未淋到多少雪,仍被他溫柔握住雙手,輕輕揉搓。

“明日……我會帶世璵去聖澤宮。”

如此的結局……縱是無奈,她也已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