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星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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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星象
初初隨白司儀、陳宮儀二人來到皇帝所居的長慶殿。長慶殿位於大元宮主殿應天殿正後方向,中間隔著三座宮殿和一道玄天門,雖只是皇帝寢殿,但承襲了有周一代宮殿氣勢壯麗、開朗輝煌的建築風格。殿前方左右分峙翔鸞、棲鳳二閣,二閣之下有倚靠臺壁盤旋而上的龍尾道,殿兩側為鐘鼓二樓,殿、閣、樓之間有飛廊相連,整個宮殿平面呈一個大大的凹字形。三十年前,燕翎軍攻入長安城時,沒有對當時的前齊宮殿進行破壞,相反,大周基本沿用了永安宮的格局,只是在它的基礎上根據天星館的意見進行增擴和修繕。主殿應天殿和皇帝的寢殿長慶殿的凹字型格局便是在秦漢以來的闕制基礎上發展而來。
初初一路走,一路看,長慶殿殿梁極高,富麗開闊,用色鮮明而充滿朝氣,與肅穆莊重的太后寢宮大不相同。
進入前殿,陳宮儀對白司儀道,“白師傅,您且先去石總管那裡回話,姑娘我帶進去就行了。”
一個宮人過來告訴她,“姑姑,聖上在東側殿。”
“陛下沒去天星館嗎?”
每個月初七、十七,是弘德帝學習天文、地制的時間,如果沒有大事,一般會去天星館與大夫們學習
。
那宮人搖搖頭,“今日是連大夫來的。”偶爾,也會命天星館的大夫來長慶殿講學。
“這樣,”陳宮儀想了想,對初初道,“姑娘,請先隨我去東側殿。”
初初道,“姑姑,不如直接去您那裡。”
“誒,你是太后身邊的人,聖上點名要你來,自然要先去見見皇上。”她一個“聖上點名”,與她們說話的宮人抬頭看了看,初初不再說話。
天星館的大夫連閎,是上一任監星官連祁的兒子,連祁死後,連閎子承父業,成為天星館最年輕的大夫。連閎自幼與眾不同,他的父親誇讚他極富天賦,比自己青出於藍。他的特立也體現在外表上,總是一襲白袍,襟帶散系,深衣廣袖,衣袂飄飄,頗有魏晉之遺風。他的音色像玉石一樣冷冽,沒有起伏,入人耳中卻是如灌仙音,極是動聽。眼神和呼吸也是冰冷的,即使面對尊貴無比的皇帝,也不曾讓他冷淡的音容有一絲暖意。甚至皇帝曾經說過,連閎大夫比朕有格調,他有仙氣。
此刻,這位仙氣飄飄的年輕大夫正在向皇帝講解《淮南子*天文訓》中對九野的劃分和他們的含義:中央鈞天、東方蒼天、東北變天、北方玄天……忽然,他覺察到什麼,側首向西北的方向一看,停下話語。
燕賾隨他的目光看過去,“連卿為何停下?”
連閎淡淡道,“有人來了。”
“哦?”
一會兒,門外陳宮儀的聲音道,,“陛下,初初姑娘來了。”
皇帝眼中頓時現出神采,“進來。”
連閎方才講授之時,覺到一股玄寒之氣,這氣息雖不太強,但靈氣絲絲入骨,竟然和自己的秉性有些相似,他極少遇見這樣的氣息,不禁停住。待見到進來的只是一個宮婢,先是一奇,因人分三六九等,佛說輪迴,道說造化,但從概率上說,貴族之人氣息清於百姓,百姓清於奴僕,至於到乞丐罪人之流,則大都是汙濁不堪的了,因此看到一個宮婢竟傳來如此清靈的玄寒氣息,年輕大夫波瀾不驚的心中微微一奇。
再一看,這女子生的極美,眉如遠黛,意猶未盡,眼若秋泓,波光淋漓的湖光山色之下,卻是冰涼的一抔,其貌如月娥,神似王母,可憐才有十幾歲的年紀
。
廣袖中的左手不禁捏出一個訣字,站起身,“陛下,臣告辭了。”
是夜,連閎觀察天象,但見帝星奪目,貪狼於西南忽明忽暗,他掐指一算,攬袖沉吟,原來是這樣。
周微瀾走入沐輝宮的後花園,站住,不一會兒,背對著她倚在亭上美人靠的太后問,“是微瀾嗎,怎麼不過來?”
周微瀾笑道,“餘正在欣賞萬花從中牡丹尊者。”
任氏也一笑,想到她們閨閣中時玩花籤,自己抽中牡丹,自封牡丹尊者,話音裡卻帶上幾分落寞,“呵,牡丹!予早已是昨日黃花罷了。”
“什麼昨日黃花?太后請看。”周微瀾走到近前,從袖中拿出一朵白牡丹,花白如雲,間或繞過幾絲綠絲,是牡丹中的名種綠芍,既素雅又富貴,適合太后孀居的身份。太后看了喜歡,“微瀾給我戴上。”周微瀾便將那朵盛開的綠芍簪到太后的雲鬢上。
“說吧,你找我什麼事?”太后撫著花瓣問,周微瀾微微臉紅,學男人一樣作揖,“什麼都瞞不過您的眼。”
太后微笑,將她這馬屁受了。那周微瀾接著道,“前幾天,我家大夫人從賞花宴回來……”
原來那天的桃林宴會,皇帝和沈驥的亮相,攪動了一池春水。周微瀾的大哥恰有一女,今年剛十六歲,那大夫人見到少年皇帝如此清俊,又親切和藹,不由萌生出將女兒送入宮中的心思。
“他們說,皇帝年輕,中宮虛懸,子嗣不豐。高位的嬪妃也不多,除了聖上登基之時冊封的一貴妃、一貴人、三個美人,四品之上的高階命婦,也就只天佑三年冊封的羊美人了,只有六人。稚音生的好,性情也好,或許聖上就中意了呢,對我們家自然不用說,對你總也沒有壞處。”
任太后輕點臻首,“唔,你做起媒來,也挺像樣的。”
周微瀾嘆息,“你別取笑我了。咱們以前處的好的幾個,你不用說了,是天下第一尊貴人,真兒薄命去的早,梅峰是最有福的,現如今已有兩兒一女,我,呵,”輕輕自嘲,“我既要老在周家,總要為家中做一點事
。”
任太后動容,“怎麼,你嫂子她們有刻薄你嗎?”
“她們倒敢!”周微瀾杏眼微睜,還是那個灑脫隨興的女子,“是我自己這樣想。”看向太后,“怎麼樣,你覺得此事能不能成?按道理,皇上登基業已六年,確也該充盈一下後宮了。”
太后道,“你容我想一下子。”
下午,淮西王妃顧氏來訪。太后在會客的花廳接見。待說明了來意,但見年輕的太后嘴角抿起,鳳眼中露出絲絲笑意,顧氏不解,以為自己有何失言,站起身,“臣婦有何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殿下原諒。”
“沒有,”太后搖頭,大宮女餘香上來攙王妃重新坐下,代解釋道,“王妃不知,您方才說的話,巧了,與上午周女史說的一樣,所以殿下才會笑。”
顧妃方鬆口氣,聽太后笑道,“唔,上午微瀾來過,為她家五小姐說媒,不知王妃舉薦的哪一位?”
那王妃顧氏臉畔微微發紅,不過既已將話題挑開,索性直接道,“禮部尚書史秉心家的三小姐史婧苿才貌雙全,太后不妨可作考慮。”
“史秉心,”任氏腦海中只一秒,將其家族派系回顧了一圈,“倒是可以考慮,”她想,“不過,予沒有記錯的話,上一回桃林花宴,沈二郎要相的女子,她是其中之一吧?”
顧妃點頭,“不過,沈家現已求娶甘家之女,又聽說,花宴之後,史三小姐對皇帝很是嚮往,我與她家大少夫人有些交情,這才託到我處。”史家是燕府新貴,有塞外之風,女子向家中、甚或向心儀物件表達心跡不算奇事。不過,見優而思遷,是任太后對只見過一面的史靖苿留下的第一個印象。
說完正事,顧妃環顧四周,“上一回在殿下身邊,那個救下我兒鶴來的初初姑娘在不在?臣婦備下了禮物,想要好生謝她。”
太后道,“你來晚了,她如今不在我處,皇帝見她茶沏的好,借去使喚了。”
“哦?”顧妃一愣,回想起那日所見皇帝言行,明白了,臉再一紅,太后道,“你不用說了,原先我想的也與你一樣的,不過是想再過一兩年,把她給你家世子,初初雖是罪臣之女,做一名少史是綽綽有餘的,只不過造化弄人,看來她與你家無緣
。”
顧妃紅著臉,“我也是被我家小魔星給磨的,一回去就沒日沒夜畫她的畫像,非磨的我來求您——也罷,既然如此,總好給他是個回話,也叫他斷了心思。”又陪著任氏說了些兒閒話,這才起身告退。
初初看著整整一個屋子的十餘排架子上、百餘把各式各樣、不同材質的茶壺,水光淋漓的大眼睛裡漫過一絲驚奇。她信步緩緩兒看了一排,迴轉身,皇帝竟然站在門口,臉上帶著促狹與得意,初初與眾人向他行禮。
“起來吧,”燕賾郎朗道,一擺手,“這裡怎麼樣?”看向她。
“皇上,”初初微笑,“您這是請君入甕嗎?”
燕賾大笑,那一雙眼睛裡的光彩更甚,聲音低沉清透,“不錯。它們都是朕的心愛之物,你須好生護理,不用快,只要細——朕每日都會來檢查。”
皇帝說每天都來檢查,果真說到做到。有時上午,有時下午,雖他每回來只一到二刻鐘不等,且大都是觀看初初養壺,彷彿他真的是對茶壺感了興趣似的,但陳宮儀篤定他是對這美貌非常的小宮女上了心,於是對初初愈發工整客氣,凡她要求的配合工作一應俱全全部滿足,十分周到。憑她二十年的工作經驗,這一位雖出身微賤,只是個宮女,但別的不說,僅憑她的一張臉至少就可以獲寵十年;更不消說,一段時日的相處,她話不多,但看得出是非常靈慧的。這樣的人,若獲了寵,再添上子嗣,有很大的機會熬上妃位——想到這裡,陳宮儀笑眯眯的臉更加和氣,吩咐小宮女們務必盡心配合初初姑娘,坐在椅上,她只等好事來臨。
皇帝輕輕靠近,初初感覺到了,但他沒有做聲,好像只是站在她身後,等待什麼。她便欲要放下手中陶壺,果然他輕輕道,“不用停,繼續做。”
一會兒又問,“你怎麼知道是朕?”
他已來到對面,初初無奈,只得放下剔土的竹籤,她想到小時候家中與女教師上課時,小妹妹年紀小,總是趁老師不注意不做聲溜到她身後,樂此不疲。抬起頭道,“陛下有龍氣,令人不能忽視。”
有那麼一瞬間,燕賾覺得自己挺傻的,可是她眼睛那麼輕輕一轉,他便跟著她回到那把陶壺上,“這把壺很難弄嗎?你已經修了兩天
。”
“是,”初初輕輕嘆息,“這是西漢的彩陶,陛下看它,腰大橢圓,其口端小,這個叫鴨蛋壺。”
她的眼睛專注而美麗,燕賾不由被吸引。“你怎麼知道是西漢的彩陶?”
“花紋,純黑底色、這樣子紅白相間的渦捲雲紋圖案,是西漢特有,”初初道,手指慢慢摩挲過陶壺粗糙的花紋表面,“這把壺少說有一千年的歷史了,是珍品呢。”
燕賾略帶驚奇,“你年紀輕輕,竟懂的這樣多。”
初初輕輕搖頭,“奴婢只是知道些皮毛罷了。”
燕賾於是想到她的父親、前都御史盛肇毅乃前朝遺臣、百年清流之家,自然對這些珍稀古玩大有研究,初初是他的女兒,從小耳濡目染、懂得這些也是可能的。初初卻好似完全沒有想到這些,輕輕摩挲陶壺,“可惜宮裡面珍物太多,這把壺久存庫房,陶土吸食的水汽太多,受潮嚴重,看,大部分花紋已褪色了。”聲音飽含惋惜。
燕賾自幼被灌之以詩書禮義,於權謀角閥中成長,他的資質和理想,所處的環境,使他註定成長為一個現實的皇帝,並從未對諸如這些詩詞書畫、充滿浪漫主義情懷的東西產生過興趣。相反,魏晉以來盛行並對當朝仍有影響的清流做派,是他一直牴觸甚至厭惡的,認為他們空談、無用、弊大於利。
可是現在,當盛家的這個遺女,她美麗纖長的手指從蝕鏽斑斑的古漢彩陶上略過,她粉嫩的臉頰在陽光下呈現出粉潤的半透明的弧線,燕賾發現,這些自己從來沒有關心過的、對治國角力可說毫無用處的東西,從她的嘴中娓娓道來,竟然是動聽的。
或許應該將這把彩陶減去、將這件屋子減去、空蕩蕩處只有他與她二人,甚至將她美麗纖長的手指也減去、將她粉嫩的臉頰減去,燕賾問自己,如果她只是一個蠢笨粗重的奴婢,自己是否還願意聽她說話?可是,這樣的問題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她的眼睛在那裡,她的人在那裡,那把古漢彩陶壺也在,就在她的手中,所有的這一切都實實在在,在春日的楊光中,令他有萬千個喜愛的理由。
初初美麗的頸項又曲彎下去,仔細清理彩陶上的垢跡,靜悄悄的光線裡,無數個粒子騰空跳躍,這一刻,皇帝確定自己喜愛上了眼前這個女孩,並決定坦然的接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