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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謹恭敬地答了聲“是”,快步上前,只見張嫿目光渙散,神色癲狂,不住地掙扎著,遂道了聲“得罪”,掏出一枚金針快速地扎進她的百會穴。張嫿頓時停止了掙扎,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朱祐樘臉色微變,驚道:“嫿嫿!嫿嫿!”

周謹忙道:“殿下不必擔心,微臣方才替太子妃施了針,她只是昏睡過去罷了。”

朱祐樘鬆了一口氣,親自打橫抱起張嫿將她輕輕地放在榻上,心疼地望著她蒼白的臉龐,

眉目間充滿憂慮。

周謹見他手腕上的傷口仍在流血,忙打開藥箱,說道:“殿下,微臣先替您清洗包紮傷口。”

朱祐樘搖搖頭道:“你先檢查太子妃的病情,為何她會突然發狂?”

周謹答應一聲,走過去坐在榻前的錦墩上,綠翹取了一方絲帕覆在張嫿的皓腕上,周謹伸指搭脈,眉頭緊鎖,臉色竟是前所未見的凝重,低頭沉思良久仍是一言不發。

朱祐樘心中焦急,問道:“太子妃究竟如何?”

周謹沉默了半晌,起身回稟道:“微臣若沒有診錯,太子妃的症狀應該是中了劇毒。”

朱祐樘臉色陰沉,琉璃般的雙眸閃過一抹殺意,擰眉問道:“中毒?”

“對。據微臣推斷,太子妃中的應該是慢性毒藥。”周謹低垂著頭,沉吟道,“前些時日微臣替太子妃把平安脈時已隱隱察覺太子妃的脈像有些古怪,可是翻遍醫書也查不出任何頭緒,想必那個時候太子妃剛剛中毒,症狀尚淺,所以無法確診。而今兒也許太子妃機緣巧合接觸了什麼東西,觸發了潛伏在體內的毒,是以才會狂性大發。”

綠翹倒吸了一口冷氣,不解地說道:“不可能啊。太子妃所有飲食都是由近身侍婢負責,而且每次奴婢都會親自試毒,絕不可能有人在食物上下毒。而所用之物,也事先交給你檢查方敢拿給太子妃使用,也不可能有人動手腳。”

周謹眉頭緊皺,神色頗有些困惑:“這點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想必下毒的人用了極刁鑽的法子瞞過所有人,在太子妃身上下了慢性毒藥。”

朱祐樘雙拳緊握,額上青筋隱隱顯現,沉聲問道:“可有辦法解去太子妃身上的毒?”

周謹躬身稟道:“太子妃的毒已經侵入五臟六腑,心脈受損,就算用金針渡穴也無法逼出太子妃體內的毒。”

小環聞言失聲大哭:“周太醫,求您想辦法救救太子妃。”

朱祐樘臉色煞白,雙手微微顫抖,問道:“太子妃還有救麼?”

“辦法倒是有一個。”周謹垂頭說道,“微臣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一種解毒之法,就是在一個密閉且用煙火薰過,充滿熱氣的屋子裡,將中毒之人放入盛著解毒的藥水的浴桶中浸泡一個時辰,再輔以金針渡穴,每日浸泡三次,讓體內的毒隨著汗水慢慢排出來,如此施針浸泡三日毒便可以完全解了。”

朱祐樘懸著的心緩緩落下,聲音有些嘶啞:“既然有辦法,那就快準備解毒救人,需要什麼東西,我立即命人去辦。”

周謹卻臉上微現難色,搓著雙手說道:“但這個辦法微臣只是在古籍上見過,從未醫過任何人,是以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朱祐樘眉頭微擰,說道:“不管有沒有效果,也有能試一試了。”

周謹答了聲“是”,立即提筆在紙上寫了數行字交給朱祐樘:“請殿下命人即刻準備這些物品。”

朱祐樘低頭看了看紙上所列之物,緊皺的眉目微微舒展,掀簾出去對德全交待了一番。

約莫過了一柱香的功夫,德全回來稟道:“殿下,所有物事都已經準備妥當。奴才已按您的吩咐命人將偏殿的靜室窗戶封死,並用煙火薰過。”

朱祐樘點了點,抱起張嫿徑直走到偏殿的靜室,屋內似一個密閉的蒸籠般燠熱,全身瞬間汗出如漿,替張嫿除去身上的衣服,將她放在裝滿藥水的浴桶之中。

張嫿臉色蒼白如雪,雙眸緊閉,兩彎柳葉眉微蹙,似凝著無限哀傷。

初次相遇,她臉上易著容,平凡的臉龐嵌著一對清澈晶亮的眸子,黑瑪瑙般的瞳仁閃動著狡黠的光芒,笑起來眼睛似兩彎月牙。那是他這輩子見到過最美麗的笑靨,瞬間而永遠地刻在了他的心上。

因張嫿赤身浸在浴桶之中,而周謹身為男子,自然不能進來,遂命得意女弟子陳碧秋替張嫿金針渡穴。陳碧秋躬身稟道:“殿下,奴婢要為太子妃施針,不能受到任何打擾,請您出去。”

朱祐樘留戀地望了一眼張嫿,轉身出去,暗紅色木門緩緩關上,彷彿隔絕了生與死。

他的心微微一顫,臉色慘白,一瞬不瞬地盯著靜室。

周謹輕聲安慰道:“殿下放心,微臣悉心教導碧秋多年,她已得微臣七八分真傳,一定可以救回太子妃。”

朱祐樘盯著靜室默不作聲,眼中充滿擔憂,焦急與害怕,腦海中不斷地浮現出張嫿或嬌嗔,或嬉笑,或調皮,或乖巧溫馴的模樣,眸底浮起幾分溼意,嫿嫿,你不可以有事。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紅日漸漸西沉,直至沒入林中,明月東昇,星辰閃爍,天地一片寂靜。

德全上前勸道:“殿下,您站了很久了,不如先回屋歇著,明兒再來。”

朱祐樘抿了抿微乾的嘴脣,搖頭道:“我在這裡陪她!”德全見他態度堅決,只好默默地退到旁邊,命人取了一些糕點給他裹腹。

太后得到訊息拄著鎏金龍頭柺杖顫巍巍地趕來,沈蘭曦慘死,張嫿受驚滑胎,接二連三地打擊讓她兩鬢又添了許多白髮,額頭的皺紋亦愈發深了,見朱祐樘木然地立在廊下,雙目緊緊地盯著靜室緊閉的朱門,長嘆一聲,勸道:“祐樘,快回屋歇著,明兒還要上早朝呢。嫿丫頭是個有福氣的人,一定可以熬過這一劫。”

朱祐樘紋絲不動地站著,幽深的雙眸似枯井般死寂,囈語般地說道:“我答應過她,不管發什麼事情,我都會陪著她。”

太后心中忽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若張嫿有個三長兩短,恐怕她這個傻孫子也不願苟活於世。她不禁想起先帝,即便錢皇后年老色衰,雙目失明,腿有殘疾,卻仍對她一往情深,矢志不渝;而她的兒子,卻愛上一個比自己整整大了十九歲的老太婆;現在又輪到了她的孫子。

難道朱家的人個個都是天生的情種?

太后滿臉疲憊,不再勸阻,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扶著小宮女的手蹣跚離去。

三日後,靜室的門終於開啟,陳碧秋搖搖晃晃地走出來,憔悴的臉龐透著幾分欣喜,向朱祐樘恭敬地稟道:“殿下,太子妃身上的毒已經解了。”

朱祐樘懸了三天的心緩緩歸於原處,急步衝進去,卻見張嫿躺在榻上,瑩白如玉的臉龐透著幾分紅潤,雙眸微闔,睡得像個孩子般安祥。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彷彿她是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眉間凝著化不開的溫柔,徑直回到錦宓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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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嫿彷彿做了一個極長極長的夢,夢裡雲姨溫柔地喂她喝藥,哼著小曲哄她入睡;沈蘭曦輕撫著她高高隆起的小腹,含笑道,“妹妹肚子尖尖,懷的肯定是位小殿下。”

她微微一笑,心中漾著即將做母親的喜悅,窗外天空如洗,等到櫻花開時,她的孩子也該呱呱落地了。

夢是那樣的美好,令人沉淪。比黃蓮還苦三分的藥汁緩緩地流入嘴裡,逼得她不得不清醒過來。

睜開眼的剎那,望著熟悉的大紅銷金帷帳,不由滿臉失落,原來只是一個夢。雲姨早已化作一抔黃土,沈姐姐正躺在冰冷的棺槨裡,而她的孩子亦已化為一灘血水。

“嫿嫿!”朱祐樘佈滿紅血絲的雙眸閃過一抹驚喜,柔聲問道,“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綠翹抹著眼淚說道:“太子妃,您終於醒了。”

張嫿恍落未聞,神色木然,眼神空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朱祐樘心中疼惜,扶她坐起來,又命綠翹準備粥和清淡的小菜,親自喂她。

張嫿木然地喝了一小碗粥,漸漸回過神來,推開白玉盞,淡淡地說道:“我飽了。”

因她昏迷剛醒,身體十分虛弱,不能一下子吃太多,朱祐樘遂不再勉強她,拿起絲帕拭了拭她脣角,溫言道:“身子還難受麼?

張嫿搖搖頭,她只記得昏迷前那盞古怪的茶,後來發生的事情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遂望向綠翹皺眉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