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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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身份
初夏憤憤道:“那個掌櫃怕我死在他客棧裡不吉利,見我只剩下一口氣,便偷偷將我丟到後山任我自生自滅。幸虧我命不該絕,一位好心的獵人路過救了我,我醒來後託他去客棧找你,可掌櫃說你已經離開了。我在獵戶家住了半年,才將病養好,千辛萬苦來到京城,卻沒想到我的好妹妹冒認了我的身份,入宮做了太子妃。”
張嫿臉色慘白,愧疚地道:“是我對不住姐姐,害得姐姐吃了那麼多苦,木槿萬死難辭其罪。”
初夏冷冷地道:“我不要你的命,我進宮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張嫿身子一震,顫聲問道:“姐姐想要我怎麼做?是想讓我向皇上坦白身份嗎?”
“不錯。”初夏恨恨地盯著她,“我才是真正的張嫿,你鳩佔鵲巢這麼長時間還不夠麼?”
張嫿苦笑:“我犯的是欺君之罪,現在若向皇上坦白身份,不只我人頭落地,只怕張府滿門都難逃死罪。”
初夏臉色微變,怒道:“然則你想要將錯就錯繼續當太子妃,而我卻要代替你做一輩子低賤的宮女麼?木槿,你別欺人太甚。我好心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你不要,那好,我現在即刻去面見皇上,揭發你是假冒的,到時你可別怨我不念姐妹之情。”恨恨地啐了一口,轉身便轉。
“慢著。”張嫿嘆了一口氣,澀聲道,“姐姐心裡很清楚,即便將此事鬧開,張老爺為了全族的榮華富貴,即使認出你才是她的親生女兒,也絕不會承認,到時姐姐只會落得一個誣陷太子妃之罪。”
初夏轉身狠狠地盯著她:“你威脅我?”
張嫿搖搖頭:“姐姐若相信我,請給我一些時間,終有一日我會昭告天下,你才是真正的太子妃。”
初夏半信半疑:“當真?”
張嫿肅容,舉手起誓:“若有違此誓,我木槿死後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初夏猶豫了一下,問道:“期限?”
“待太子登基,我便會向天下人坦白一切,恢復姐姐的身份。”
“為何一定要等到太子登基?”
張嫿躊躇了一下,說道:“太子曾答應我一個願望,無論我想要什麼,但凡他力之所及,必會替我辦到。待太子登基後,我會用這個願望換取自己和張府所有人的性命。”
初夏皺眉沉思,半晌,說道:“皇上春秋鼎盛,太子不知何時才能登基。我不想再在司制司裡做個任人欺凌的小宮女。”
張嫿忙道:“這個當然。有我在,絕不會讓姐姐再吃苦。”低頭沉思片刻,說道,“我記得內庫那邊還缺一位女史,姐姐若願意,我馬上想辦法安排。”
初夏卻道:“我沒有興趣當什麼女史,我只想當太子的女人,你想辦法安排我和太子見面。”
張嫿愣怔了片刻,苦笑道:“你也看見了,我被太后罰禁足面壁思過,連太子的面都見不到,又如何安排你們見面。”心下暗暗嘆氣,當真是有人辭官歸故里,有人漏夜趕科場。
初夏皺眉道:“你是太子妃,自然會有辦法,又何必藉故推諉。”
張嫿無奈道:“我會盡快替姐姐安排,還請姐姐回去耐心等候。”
“別讓我等太久,我一刻都不想呆在司制司。”
“姐姐放心。我會抓緊時間。司制司那邊我會和司制大人打聲招呼,讓她好好關照你。”
“小姐。”小環邁著輕快的腳步跑過來,笑嘻嘻地道,“午膳已經準備好了。”
初夏見有人過來,只好行禮告退:“太子妃若沒有別的吩咐,奴婢先行告退。”
張嫿淡淡地“唔”了一聲。
小環望著初夏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張嫿,疑惑地問道:“小姐,你眼睛怎麼紅紅的,剛哭過麼?”
張嫿淡定地說道:“剛剛風沙進了眼睛,流了些眼淚,偏你眼睛這麼尖。”
小環撿起地上的緙絲鳳穿牡丹雲肩,撣了撣上面的灰塵,不悅地道:“這是哪個宮裡的宮女?一點禮數都不懂。”
張嫿揉了揉額角,說道:“她是司制司的宮女初夏,剛進宮一個多月,在宮裡無親無故,怪可憐的。你得空去一趟司制司,請司制大人暗中關照一下初夏。”
小環雖有些奇怪,仍是聽話地點點頭。
草草地用完午膳,張嫿懨懨地坐在鞦韆架上,心下煩悶,安排初夏與朱祐樘見面並非難事,只是初夏呆在宮裡,自己的身份遲早會被揭穿,小命難保。唯今之計,只有想辦法逃出宮。
抬頭望了望四面高聳的紅牆,不禁鬱悶地嘆了一口氣,宮中守衛森嚴,想要逃出去真是難如登天。
“哐啷”一聲,北面牆角忽地破了一個洞,一個腦袋鬼鬼崇崇地從洞中探出來。
小環大驚,喝道:“什麼人?”
那人慢慢地爬了出來,卻見頭髮如枯草般凌亂,臉上黑漆漆的,看不出本來面目,衣衫襤褸,赤著雙腳,乍見到張嫿兩人,開心地問道:“是不是皇上讓你們來接本宮?”
張嫿愣了一下,隨即明白秋苑與冷宮僅一牆之隔,此女子想必是冷宮中被廢黜的嬪妃,常年幽禁患了失心瘋,不由有些憐憫。
小環怒道:“哪裡來的瘋婆子?還不快滾回去。”
那人忽撲通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貴妃娘娘,我錯了,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以後再也不敢和您作對了。”
又是一個受萬貴妃迫害的女子。
張嫿心下不忍,扶她起來,溫言道:“別怕,我不是貴妃娘娘。快起來。”
那人卻嚇得瑟瑟發抖,害怕地說道:“貴妃娘娘,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反反覆覆地停念著“不要殺我”,彷彿張嫿不答應她就永遠都不會起來。
張嫿嘆了一口氣,柔聲道:“我不會殺你。”又輕聲細語地哄了半日,那人方抹著眼淚站起來,怯怯地望著張嫿。
“成貴人?”碧桃端著一盆浣洗乾淨的衣物走過來,訝然地問道。
張嫿問道:“你認得她?”
碧桃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幾分悲憫:“奴婢剛進宮的時候,成貴人正得聖寵,難免有些不將萬貴妃放在眼裡,出言頂撞了幾句,便被皇上廢黜貶到冷宮。”
小環奇怪地道:“她不會是被萬貴妃給嚇瘋得吧?一見到人便跪下不停地磕頭說什麼貴妃娘娘,我錯了。”又搖搖頭,“萬貴妃真是害人不淺。”
碧桃嘆道:“進了冷宮的人,又有幾個能捱得了那種非人的生活,最後不是死了就是瘋了。”
張嫿想了想,說道:“你們帶她去沐浴,換身乾淨的衣物。”
小環點頭答應,帶著成貴人去沐浴。過了半晌,成貴人換了一身素淨的衣裙,頭髮鬆鬆地挽了一個墮馬髻,斜插了一根素銀簪子,容貌秀美,因常年肌餓,臉龐顯得有些病態的蒼白,雙手侷促地握著衣裳下襬,貪婪地望著滿桌的珍餚。
張嫿向她招招手:“坐到我身邊來。”
成貴人望了望她,又望了望桌上的菜餚,終是抵不過美食的**,走到她身邊坐下,捧起碗,大口大口地扒著米飯。
張嫿夾了一塊內到她碗裡,柔聲道:“慢慢吃,別噎著。”
一頓飯下來,成貴人對她不再像初見時那般害怕,偶爾也會露出開心的歡笑。
張嫿微笑地道:“以後若肚子餓了,便到這邊來吃飯。不過要小心,千萬莫被公公們發現。知道麼?”
成貴人開心地點點頭。
自此以後,成貴人每日都會從洞中爬過來,張嫿招呼她一起用飯,也許人瘋了,心思也變得單純,成貴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會多。
這日晚上,張嫿剛剛歇下,成貴人忽跑到她房裡,滿臉驚恐害怕,抓著她的手就往外跑。
“發什麼事情了?”張嫿披了一件外袍跟著她向外走去。
“殺……殺……人……”成貴人渾身顫抖,語無倫次地說道,“壞人……很多壞人……”
張嫿見她熟門熟路地爬過破洞,只好跟著鑽過去,剛走了幾步,卻見前面最後一間屋子忽地開啟門,幾個黑衣人走了出來,當先一人滿臉絡腮,目光陰鷙,卻是朱祐樘身邊的侍衛統領嶽山。
張嫿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拉著成貴人躲到一株古樹後面。
嶽山警惕地環顧四周,手按著劍柄守在門外。屋裡亮著燈,窗戶上影影綽綽地映著幾條人影,風聲裡隱約傳來皮鞭的抽打聲。
成貴人扯扯張嫿的衣角,指著前面的屋子,驚恐地道:“殺……人……”
張嫿忙捂住她的嘴,輕聲說道:“別說話。”嶽山似有所察覺,立即望向她們藏身之處,目光銳利如鷹隼,拔劍出鞘,步下臺階。
張嫿心怦怦怦直跳,情急之下,捏著嗓子“喵喵”地叫了幾下。
嶽山雖然神色一鬆,卻十分謹慎,仍提劍向她們走來。張嫿心下暗暗叫苦,這人長得凶神惡煞,是出了名的鐵石心腸,上回在地牢當著朱祐樘的面就想殺了自己。他深更半夜在冷宮多半是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若發現自己在這裡,會不會殺人滅口。
張嫿望著他手中寒光閃閃的寶劍,忍不住摸了摸脖子,後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就老老實實地呆在屋裡睡覺,這下倒好,一時好奇小命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