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六章成長3

第六章成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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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成長3

我忽然醒悟,在她的觀念裡,這種思想前衛得幾近叛逆。可以預見到她接下來肯定會以為我在發瘋說瘋話,可誰知,一轉眼,她竟呆呆地望著我笑了起來。

笑容先是淡淡的,軟軟的,但慢慢地她臉上的顏色變了,她雙肩微顫,嘴角垮下,眼睛裡漸漸笑出了淚水,最後,那眼淚就順著臉頰滾了下來,越落越多。

“阿巴亥……”

“值得嗎?東哥,難道你一點也不曾後悔嗎?為了這種可笑的理由,你瞧瞧你現在都弄成這麼樣子了?”她激動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手指著我,邊說邊哭,“什麼女真第一美女?你已經蹉跎掉了女人最寶貴的光陰,現在的布喜婭瑪拉在世人眼中,不過是個嫁不出去的葉赫老女!”

啪的一聲,她將桌上的茶盞一股腦地掃到地上,然後趴在桌上放聲大哭起來。

葛戴聽到動靜,早緊張地跑到門口東張西望,我悄悄向她打個眼色,仍是讓她走開。

阿巴亥哭了一陣,忽然用袖子把臉上的眼淚抹了個乾淨,然後她轉過身看著我。眼睛紅紅的,臉上敷的胭脂水粉也被哭花,但她仍像是隻驕傲的雀鳥般高昂著頭顱,“我嫉妒你!我打小就嫉妒你!從我三歲懂事起,阿瑪就告訴我,我有個額其克被建州的淑勒貝勒抓去了,他是為了你而被抓的。可是阿瑪卻一點也沒有因此而討厭你,他甚至還不止一次地用充滿感性的言語來讚美你,說你是如何驚人的美麗,叫人一見之下連性命都可以為你輕易捨棄……我打心底裡不服氣,這種愚蠢的話也只有我的阿瑪才會編得出來。可就是這個從來沒真正關心過我,只會對我說這些蠢話的阿瑪,卻在我七歲那年被我的族人殺死了,叔祖父興尼牙要奪位,不僅殺了我阿瑪,還殺了我的哥哥……我額娘被他們搶了去,我因為才七歲,渺小又不起眼,因而得以僥倖逃過一劫,可終日惶惶不安,度日如年,直到額其克布佔泰返回烏拉……他和我阿瑪一樣,不,甚至比我阿瑪更痴狂,他雖然已經有很多妻子了,可是他每日裡念念不忘的只有一個名字,那就是你——布喜婭瑪拉!”

面對她近乎是發洩的指責,我唯有默然。

每個人都有隱藏在背後不為人所知的一面,阿巴亥之所以有如今這般要強的性格,多半跟她的境遇有關。

“……額其克回來後沒多久,便說要把我許人,他說建州的淑勒貝勒是個有作為的大英雄。我不管英雄不英雄,我無論嫁給誰,都好過在烏拉仰人鼻息、看人臉色地活著。我受夠那種低人一等的生活了,我要靠我自己去得到我想要的東西,哪怕是用我的年輕,我的美貌,我的身體……而且,我知道在費阿拉城裡有個女真第一美女,我想見識一下你到底是如何的美麗!”

見她說得咬牙切齒的,我淡淡一笑,“這不就見到了麼?很失望吧,我並不如你預想得那麼風光,美貌帶給我的並不是我想要的幸福……”

“為什麼你要拒絕可以輕易到手的幸福,而寧願……”

“那是你的幸福,不是我的。”我打斷她,“那是你給自己定義的幸福……卻也不見得就是真正的幸福。女人,並不是非得仰息著男人而活,這是我意識里根深蒂固的信念,無法妥協,因為我並不屬於這裡。”

“不屬於這裡?不屬於這裡?”她臉色慘白,喃喃地念著,“是了,你不稀罕待在費阿拉,你也不稀罕做費阿拉的女主人。那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想回家。”我輕輕地嘆息,不管她到底能不能真正聽明白我的意思,我也只是任由自己發洩壓抑許久的惆悵,“我想要自由……”

窗外的藍天如此的明媚,空氣清新得令人迷醉,可這麼廣袤的空際,卻容納不了我一顆脆弱的心。

小小的屋子裡一片沉寂,靜得無聲無息,窗外偶爾有小鳥飛過,羽翅撲閃的響聲讓我無限嚮往。

“東哥……”

“嗯?”

“你知不知道,爺昨兒個在殿上已當眾宣佈,等他歸老之後,要將所有的妻妾兒女都歸二阿哥所有。”

啪的一聲,飛翔的鳥兒不知何故,竟一頭撞在窗櫺上,摔落在地。

我倏地轉身,愣愣地望定她。

阿巴亥的臉色蒼白間透出一層淡淡的,透明的嫣紅,眼眸閃亮。

眩暈感隨之襲來。

女真人婚配盛行“轉房”之俗,即所謂的父死則妻其母,兄死則妻其嫂,叔伯死則徑亦如之。所以,努爾哈赤指明今後百年身故,由代善接收妻妾本無可厚非,這也原已在我意料之中,可是……為何阿巴亥會有如此柔和的眼神?

這種眼神讓我心驚肉跳!

“你……你……”我喃喃地吐出兩個音,竟覺如鯁在喉,艱澀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少頃,她臉上神色收起,又恢復成雍容華貴的側福晉,衝我含蓄一笑,“我回去了。爺交代的事,我也做完了……”她頓了頓,又加了句,“你放心,他問起時,該說的我便說,不該說的絕不會多嘴。”

我嗤地一笑,“側福晉也請放寬心,東哥亦是如此。”

她含笑點點頭,轉身走了。

等她走後,葛戴靈巧地蹭進屋來。我看看她,又抬頭看看窗外的天,忽嘆:“恐怕要變天了……”

“不會啊。”她困惑地說,“今天天氣很好啊,不可能會下雨的。”

“只怕現在無妨,卻難免今後……”

“格格在說什麼呀?奴婢都聽不懂了。”

“聽不懂才是有福之人……你傻愣著幹嗎,我要的點心呢?”

她空著兩隻手,呆了呆,才叫:“呀!我給忘在廚房了……”

明萬曆三十一年,正月初一。

昨日除夕夜的晚宴,我照例推辭不去,可是沒想到天方矇矇亮,竟被人吵醒。一道身披絳紅色的羽緞斗篷的影子,掀了厚厚的棉簾子直闖了進來,在我跟前一晃,“還窩在炕上做什麼?快起來跟了我去。”

我懶懶地只是不動,連眼也懶得睜,“別處玩去吧,我再睡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