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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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趙明坐著哐哐啷啷的民工專列回老家。他的家鄉在江西一個偏遠山村，在浪漫主義者眼裡，那裡是一個山清水秀、風景迤邐的地方，在百姓心中卻是一片窮山惡水，三山二水一分田，田是梯田，地又瘠薄，環山入目雖青翠鬱蔥，但缺乏能入市創收的經濟林木，與外面交通的僅有一條供馬車進出的黃泥路。村民們祖祖輩輩過著養雞換鹽，養豬過年的清貧生活。
深圳市曾在一個節日裡用圖片的方式展示出這座城市的發展歷程，從改革開放前低矮破舊的老房子，到第一座大樓的破土……一直到現在的高樓廣廈、七彩霓虹……都圖文並茂地掛在展壁上。趙明指著改革開放前的圖片對袁亮說，如果這也算曆史的話，那我家鄉還生活在歷史裡。
鄉村裡保留著這些新興城市歷史的同時，也保留著許多傳統的習慣，比如淳樸，比如迷信，趙明說他家鄉人尤好拜神：如來佛祖、觀音菩薩、太上老君、原始天尊、捉鬼鍾馗、跳腳大仙、土地神、灶王君、財神爺、海龍王……都分佈在不同的節日、不同的地方一一祭拜。好象生怕少拜一個，就會得罪一方神靈。拜完了天上的神還要找地上的神來拜一拜，比如一棵被雷劈了的老樹，突然間缺了冠的公雞，甚至一隻長了三隻腳的蛤蟆，都成為人們頂禮膜拜的物件，並認為心誠則靈，已得天佑，不管三災兩難，生病患疾，都要到寺廟裡去請示一番神靈。廟裡的仙姑珍藏著一個治病的祕方，據說是前朝一位雲遊神仙所賜。具體做法是用冬天的冰榴水、香爐裡的香灰、陳年糯米粉，伴成糊狀，念上一段咒語後，貼在患者的肚臍眼上。感冒、發燒、腰痠、腿痛、眼疾、耳鳴、胃病、肺炎，都這麼治。神仙只授一方，仙姑亦無二法，正如諺語所說，當你手中只有一把錘子時，碰到的問題看上去都象是釘子。
與大多數長輩一樣，趙明的父母是傳統習俗的繼承者和擁護者，上一輩的人思想成熟，觀念落後。饒是外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張揚著燈紅酒綠的生活，自己仍然嚼著菜根，守著淳樸，青山綠水哺育起來的這一代人，是走不出這片土地了。
趙明的父母還篤信飯桌上教兒女，棍棒下出孝子道理。每逢姐弟倆回家父母都會按規矩向姐弟倆嘮叨一遍為人處世規則和飲食注意事項，地點是在飯桌上，通常是母親先詢問一番飲食穿衣情況。然後父親抽著捲菸，透過煙霧慢悠悠地說，跟領導要搞好關係，與同事要和睦相處，出門在外能忍則，能讓就讓，千萬不要幹壞事。
趙明一般都是例行公事一般點頭稱是，父母的話嘛聽聽也就算了。沒想到今年卻不一樣，他母親接著又說，你也不小了，該娶門媳婦了，家裡已託了李奶奶給你尋一門親事。
趙明吃驚得張大了嘴巴，“媽，你們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就讓李奶奶說媒去了，我到了非要娶媳婦的時候了嗎？這事不急。”
“怎麼不急啦？你今年二十四了，這上事宗廟，下繼後世的事，還拖到什麼時候……”父親的語氣透著當地男人作為一家之主的威嚴。
“我在外面已經有女朋友了。”趙明怕父親把老一輩的傳統觀念搬出來，忙用話堵住。
“有女朋友了？咋不帶回家來看看？”父親似乎感到意外。
“不是還沒談好嘛。”
“女娃兒那裡人呀？是我們這裡的嗎？”母親問道。
“不是，是四川的。”劉浪說。
“四川？四川女人脾氣犟，跟我們這裡的人搞不來。”父親說。
“可不是嘛，現在許多在外頭打工的人還特意回來找媳婦。都說家裡的女娃兒好，外面假貨多。”母親說，“你看看，老根家的小三子結婚不到兩年就鬧著要離婚。老六家的小軍聰明吧？能賺錢吧？可他最後不也還是聽了女人的，買房都買到西安去了。養育了他這麼大，又供他讀了這麼多年書，最後想見他一面都見不著，算是白忙了。”
“媽，我們跟別人不一樣。”趙明說。
“有什麼不一樣，外面的女孩，你怎麼能知道她家裡怎麼樣，以前做過什麼。這附近的人家就不一樣了，上個月，你爸還去那女孩家摸了底，瞭解了情況。你們年輕人，那裡看得到結婚後的事情，等出了問題再後悔就晚了。”
“你們就別操心了，這事我自己知道怎麼辦。”趙明說。
“操完這回心，往下你們過自己的日子，我也不再操心了。”母親說。
“媽，這話你說過好多次了，讀書的時候，你就說過等讀完書就不操心了，讀完書又擔心我工作的事，現在又說我結婚的事。我以後的事還多呢，你們就別再費心了。”趙明說
“等你安好家，有個女人管著你，我這顆心就是放不下來。”母親說，“你爸與李奶奶都跟人家都已經約好了，別的事都可以推，這事可推不得，那家不把女兒當個寶呀，還以為我們看不起他們呢，這鄉里鄉親，人前人後的，那裡跌得起這個份。”
“媽……”
“好了，趙明你少說兩句，你回來就為了跟爸媽較勁呀，趕緊吃飯。”蘇蘭說，“媽，你牙不好多吃些桂圓，這東西補身子不費牙。”蘇蘭給母親挑了幾個桂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