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40章 、【完結】戲裡戲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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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40章 、【完結】戲裡戲外（四）
夜已深，俞教授的老伴已去二樓的臥室間休息。俞教授開啟三樓書房的檯燈。時代變遷，很多事物都與俞教授熟悉的那個年代有很大不同。結婚以來，這間佔地八百餘平的莊園別墅進行了兩次翻修。起先是全棕色的佈景風格，俞教授覺得這樣的佈置太過嚴肅，便統統換成以白色為主的全歐式建築風格，只有這間書房除外，中式普通的佈景格局，與整體的感覺完全不搭邊。經過了這麼多年無論裡外如何的修葺改良，這間書房的傢俱擺放顏色佈置完全是紋絲不動。
俞教授開啟牆角處的留聲機，現在的大街小巷都流行播放磁帶，但是俞教授還是更喜歡老式留聲機的感覺。曾經聽過無數遍的膠片歌曲，如今在市面上已經很難找到。偶爾在某些破舊的二手市場勉強翻到當時紅極一時的明星歌曲，多數都已被人遺忘，恰如春天裡盛開的桃花，妖豔一時也就隨風凋謝了，消失在奼紫嫣紅的大千世界裡無影無蹤。
俞教授拿起一層抽屜裡的劇本接著上一段款款寫到：
彌留之際，我看見黑鷹掙扎起的一絲力氣，激動的說：“丫頭！丫頭！你怎麼那麼傻！”
我微笑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道：“我想起了很多事，很多的。。。點點滴滴。。。全是。。。我。。和。。你。。。”
我以為自己會重重的倒在黑鷹的懷裡，但是發現自己右側的太陽穴依然安然無恙。這時廠房裡的槍聲激烈響起，面前的日本人紛紛倒地。子彈從窗外掃射進來，我立即趴在黑鷹的身上一動不動。原來剛才那一聲槍響並不是出自我手。我甩開手中的手槍，心中懊惱，我這條手臂連開槍的能力都沒有，怕是全廢了。
廠外衝進百十來號人，一身戎裝，很快就將眼前這夥日本人收拾個乾淨，人堆中他們找到了受傷的陳子涵，陳子諾不急不緩的走了進來，以勝利者的姿態高昂的看著跪地掙扎的陳子涵，我永遠忘不掉陳子涵那雙怨毒憤恨的眼神和那張猙獰扭曲的臉。
黑鷹受了很重的傷，手術做了一天一夜，終於將彈頭全部取出。黑鷹是個堅強的戰士，經過幾次危險期他都一一挺了過來。這些天我衣不解帶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緊握他的雙手，我心中只有一個信念，無論受再重的傷，只要不傷到要害，他是一定會挺過來的，因為他是翱翔在九州萬里之上的雄鷹，是我今生唯一愛過的人。
黑鷹意志堅定，身體強壯，一個月後身體已大好，三個月後便可以行動自如。黑鷹履行了他對我的承諾，我們起身去了香港。
我們在香港收到了父親的來信，他知道了我們的事情，在美國那邊為我聯絡了一位資深醫生利用那邊的高科技為我安排手臂恢復手術。我和黑鷹來到了美國手術十分成功，三個月後我的手指已經可以靈活運動了。我參加了恢復性的訓練，一年後達到了原有的鋼琴演奏水平。趁熱打鐵，我開始進入專業的鋼琴培訓學校進行深造，成為一名職業的鋼琴演奏家。多年來我輾轉於美國，英國，義大利等歐美國家，參加各種比賽，受邀各種表演。黑鷹始終伴我左右，是我的貼身保鏢。無論去哪裡我們都出雙入對，形影不離，因為我的特殊身份，經常被各個勢力的間諜刺探利用，威脅傷害，黑鷹幾次救我於危難之中。
廣東淪陷後，陳子涵被保密局祕密處決，對外的公佈是廣東保衛戰中陳子涵英勇殺敵，以身殉國，冠以國民烈士稱號。黑鷹的很多功績都變成了陳子涵的生涯榮耀。陳家需要這樣的人物和故事來彰顯家族榮譽，可以理解。至於黑鷹，我想他本來也不在乎這些個虛幻的名號吧。一切如浮雲，曾經犧牲在戰場的那些無名英雄千千萬，又有何人能細數出他們的名字呢？他們的生死拼殺是為了讓所有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華夏同胞和平幸福的生活，為了民族大義我們無畏強敵！我們成功了，我們做到了，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安慰的吧。
雖然我經歷過的這些苦難痛苦都是陳子涵一手造成的，但是我並不恨他，如果沒有他，我就不會與黑鷹相遇，不會和黑鷹一起擁有那麼多刻骨銘心的經歷。如果我只是那樣一個大家閨秀，安安穩穩的生活在別人設定好的既定軌跡裡，我這一生該是多麼的枯燥無趣。我將和陳子諾一樣終其一生都不懂得什麼是愛。
戰爭結束後，中國獲得了最終的勝利。我們的生活也趨於安定，遊歷列國間，黑鷹品遍了各國美酒，繼續做起了他的洋酒生意，而我利用精通八國語言的優勢成為了他的私人翻譯。他將各國的特色酒品帶回國內銷售，他引進過來的酒品非常受上流人士的歡迎，生意遍佈全亞洲，黑鷹這個名字傳遍了整個華人圈，他也獲得了極高的社會地位，受到前所未有的尊重。我們沒有結婚，卻一直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是眾人公認的一對神仙眷侶。兩情若是久長在，何必追究那一紙檄？對我而言，一輩子的承諾相守遠重於那些個虛幻的名頭。
劇本已完結，俞教授走到了窗臺邊，凝望遠處那一輪新月，陰晴圓缺，週而復始，無論如何變換他始終就在那裡守護不離不棄。人到了這把年紀，結局如何已變得沒那麼重要，這幾年來她有個新的習慣，看一部小說或是電視劇往往喜歡從後往前看，喜歡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見”的邂逅感覺。
俞教授從後向前重溫了這部小說似的劇本。一切的愛恨情仇隨著時間的推移都已變得沒那麼重要，曾經的那些記憶與手邊的照片凝固成斑斑字跡停留在眼前這部民國劇本之中，很多都以忘記，很多又都記得。
我走向窗邊拉開窗簾，開啟窗戶，雙手撐著窗臺。窗外是一片莊稼地，植被不高一覽無餘。陽光溫柔的照在我的臉上、身上，我深呼吸一口氣，渾身舒爽了許多。
開門關門聲，上樓聲，皮鞋與地面摩擦的踢踏聲。我認得這個腳步聲是黑鷹。我心裡有些興奮，就像等著家長下班回家的孩子一般。他開啟臥室的們，就在此時我轉身看向他，和風溫柔著吹拂我耳邊的髮髻，我溫暖平靜的看著他，眼裡似乎有一汪清水，映襯著此情此景格外
明亮。
他的神態一如既往的清冷裝酷，語調平靜的說：“起來了？”
俞教授將一枚護身符樣式的暗黃書籤穩穩的插在了這裡，小心的合上這本書。劇本封皮不知何時被題上了該劇的名字，只見筆體法度森嚴，竟是老伴親筆所寫。她很感動，其實她的心裡十分清楚，維繫他們二十多年婚姻生活的並不是愛情，而是一句信守終身的承諾。她這一生擁有一份刻骨銘心的愛戀，又有一個瞭解自己包容自己的人生伴侶，人生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俞教授抬眼望月自言道：“阿風，我想告訴你，當年那個符靈驗了。”
留聲機繼續播放著她近期十分喜歡的那首音樂：
有多久沒見你
以為你在那裡
原來就住在我心底
陪伴著我呼吸
有多遠的距離
以為聞不到你氣息
誰知道你背影這麼長
回頭就看到你
過去讓它過去
來不及
從頭喜歡你
白雲纏繞著藍天
啊
如果
不能夠永遠走在一起
也至少給我們
懷念的勇氣
擁抱的權利
好讓你明白
我心動的痕跡
總是想再見你
還試著打探你的訊息
原來
你就住在我的身體
守護我的回憶
俞教授合上了劇本，經心撫摸著封皮上面蒼勁有力的八個大字——烽火百年芳華如夢（柏松先生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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