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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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衣披著長長的被單,赤腳走過黑暗的客廳,推開通往陽臺的落地窗。在一片盈滿月華的平臺上,聶少商正躺在池邊的躺椅裡,望著月亮冥想。

她站在池的另一端,隔著蓮、荷及芙蓉等花朵注視他,烏黑的長髮在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聶少商在想換個姿勢時,意外地發現她的存在:“你不是睡了?”

“找不到你,我睡不著。”缺少了暖源,冰冷的*畔無法使她入睡。

聶少商痴迷地看著她美好聖潔的模樣,此時此刻的她如臨水顧盼的天仙,花朵也要在她的美姿下相形失色。

羽衣低下頭看著水裡的倒影:“一個晚上你都很沉默,有什麼事困擾著你?”

“你今天從屋頂下來後也很少說話。”聶少商清了清思緒,也對她投出相同的問題。

“我想,或許是因為我們都有心事,一直擱在心中,所以才都會睡不著。”她沿著池岸來到他面前,長長的被單被拖在身後。

“今晚月色這麼美,我們談談好嗎?”他讓出了躺椅的空間,伸出手邀請她。

“好。”羽衣將被單交給他,躺在他懷裡枕著他的肩窩回道。

“女士優先。”他拉好被單覆住他們倆,感受著兩人密密貼合的親近。

“你……還記得你朋友看我的眼神嗎?”她猶豫地問。

“你說北海?”

“不管是你的朋友或是其他人,在他們眼裡我並不是普通人。”能夠這般接納她的人也只有他了,這個世界的人們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看待她呢?

“所以?”

“我永遠無法與你站在相同的一端,離開研究所後我才曉得,這個世界不會接納我的。”她沒忘記魏北海眼中的懼怕,只因為她的外表、因為她與世人的不相同。

聶少商低頭吻著她被夜風吹涼的脣瓣:“你在別人眼中是如何並不重要,你在我心底的樣子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你就是你,與普通人不相同又如何?對我來說,你是與我站在同一個地方、獨一無二的女人,是我的天使。”

“你會這麼想是因為愛情左右了你的思考,因為你不想讓我傷心。”羽衣用手指划著他溫暖的脣。

“不是這樣的,你換個角度想,你的朋友呢?他們把你當成異類嗎?”他輾轉吻著她蔥玉般的手指。

羽衣搖頭:“他們不會。”

“為什麼?他們也被愛情左右了嗎?”他抵著她的手心輕笑著。

“因為他們每個人都很特殊,而且他們是我的朋友。”他們與她是站在同一個起點進而相知相惜的。

“每個人都有他們不平凡且特殊的一面,也許是外表又或許是內在,雖不是每個人都能顯現出來,但我們都是用最真的一面來面對自己,各自以不同的方式生存,如果這世上的每個人都相同,那麼世界豈不是太無趣了?”

“話雖沒錯,可是我寧願和其他的人一樣,少些不平凡。”她情願像個普通的小女人待在他的身邊。

“你有沒有想過,就是因為你的不平凡才能促使你我相遇?”他雖是這般說,心頭的暗影卻讓他不得不去想,也就是因為她的不凡,他才必須承受隨時都有可能失去她的恐懼。

“沒錯。”羽衣窩在他的懷裡笑了。

“你只要做你自己,沒有必要跟每個人都一樣,我愛的只是你,你不是其他的人。”

每當他能夠像這般擁著她時,他便會忘了她的來歷、她的與眾不同,在他心中他們只是一對相愛的伴侶,而她不是天使。

“這樣的我能令你愛、令你快樂?”她攀緊他問。

“愛情哪有那麼多規則?當然能。”若能有遵守奉行的法則,那翻騰在情海里的人們不都要照著前人的足跡前進,照本宣科?而他又怎麼會愛上一名喚作“天使”的人兒?

“既然如此,為什麼在你的眼底除了快樂之外還藏有許多的憂傷?”他的胸膛裡有著感傷的情緒,它告訴她,他的憂傷遠比快樂還要多。

聶少商環抱著她坐正身子,看著月下的蓮荷回道:“花無百日紅,我怕我的快樂無法持續到永久。”

“為什麼不能?”羽衣覺得他的胸懷變得僵硬,不禁抬起頭想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世事變化莫測,只怕我們都無法掌握,到時會身不由己。”當神召喚她時她能拒絕嗎?那一天會在哪一日來臨?明天或是明年?

“不會的,你說過我們不會變,難道你對我沒有信心?”羽衣握住他的手急切地說。

聶少商指著倒映在水面上的明月嘆道:“你看,當月亮映照在水面上時,看起來像是可以用雙手將它掬起似的,可是我卻不能去碰。”

“為什麼?它是那麼的近。”水中的月亮伸手可及,她不解地問。

“因為一碰,它就破碎了,就像以後的你。”他們的愛情會因為一件事支離破碎,讓他們的心再也聚不攏、縫不合。

“以後的我?為什麼?”他奇怪的話語促使她心生不安,禁不住拉著他倉皇追問。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將它撈起、想觸控水中的月亮、想將它永遠留在我的手中,不讓它再回天上去。”聶少商兀自低喃,而後捧起她的臉,恣意地與她的脣舌糾纏,狂猛的情火驟然熊熊燃燒,雙脣流連徘徊在她的脣間、頸間,火舌不停止地燃燒,直到她無法喘息。

“少商?”羽衣在情潮淹沒理智之前虛弱地喊。

“你本是遙不可及的天使,卻不知何故遺落在人間,初時,我當你是個渡人的天仙,以著我若無法為你建一座廟,就為你獻一炷香的心態收留你,漸漸的,在品嚐了愛情之後,我有了更多、更大的渴望,想永遠留住你的念頭在心底無限制地膨脹,可是這一切終究要成為奢望。”他苦澀地笑道,摸著她因吻而豔紅的美麗容顏。

羽衣激動地捉住他的手:“你為什麼要這麼想?”

“我也不願,只是當你想起了回家的路後,天堂和我之間你將要如何抉擇?”聶少商力持沉穩地問出疑惑。

“我……”突來的**使羽衣怔愕住。

“我明白你想回家的心情,當你回去天堂後,你還會記得留在人間的我嗎?也許這就是碰觸了那顆月亮的責罰,往後我必須留在人間苦苦思念,獨自回味你曾停留在我身邊的這段時光。”他柔柔地觸控著她的五官,想將她的容顏深刻地烙在腦海,怕會將她遺失在時光的洪流裡,最後不復記憶。

“我甚至都不知道那個天堂究竟在哪裡,更不記得以前的事,你怎會知道我會那麼做?”羽衣猛烈地否認,不甘於化成他記憶中的一部分。

“總會有那麼一天的不是嗎?即使不知是何時,我們都必須去接受這個事實。”痛楚強烈地絞扭他的心。

羽衣冷靜了下來,凝神傾聽他的話,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痛苦的眼,而後開口:“如果那天遲早都會來臨,那麼我會選擇留下,我選擇你。”既然命運安排了他進入她的生命,那她也有權支配自己的情愛,不許命運再去動搖更改。

“你不想回去天堂?”他從沒預想過她會如此回答,一時間,原本逝去的期盼驀然重生,緊緊牽引著他每一根神經,使他只能愣愣地看著她。

“你認為天堂該是什麼樣的地方?”她吻著他的脣問道。

“純淨、幸福、和樂的美好世界。”聶少商不確定地說著從書中得來的印象。

“如果天堂真是像你所形容的那樣,我想我就不必回去了,因為我正在天堂裡,那個地方所擁有的一切.我現在都有,因為你已經給了我。何況人間也很好啊,雖然沒有親人,但我有朋友,而且我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最重要的是這裡有你。”羽衣綻著笑,心似澄淨無雲霧的夜空,沒有一絲的遲疑。

“你因為我所以想要捨棄屬於你的家鄉?”他幾乎無法抑制心中洶湧的波濤,狂喜淹沒了他。

“不,我沒有捨棄,因為沒有你的地方不是天堂,沒有你,我不願回去。”羽衣按著他的脣傾訴道。他以千萬縷柔情纏繞著她,離開了他,她上哪兒才能再覓得這樣的愛?

“有你這句話,即使日後你可能會身不由己,我也心滿意足。”聶少商動容地擁住她,不再與上天爭,即使她終將離去,他也一世無悔。

羽衣棲息在他的肩頭望著天上的明月:“我在想,當我從天上掉下來時,我就已經找到回家的路了。”她猶遠不可及的夢想原來近在咫尺,就在他的身上。

“讓我來當你的天堂,為你組織一個家,這樣你就不會再迷途。”他緊緊地摟住她,埋在她的髮際呢喃。

“家的成員就只有你我?”羽衣感到可惜。

“你覺得人數太少?”聶少商放開她問。

“不是,我是想問你的父母呢?我怎麼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們?”一個家當然會有父母,他怎麼忽略了他們?

“我母親在我年少時就去世了。”聶少商眼神空洞地說。

“那你父親呢?”

“他在另一個家庭裡,我和他離得很遠、很遠。”想起聶懷樓,他便覺得心冷,因此不願說得太多。

“為什麼不把他找回來?”如果距離是他和父親分散的原因,他為何不主動把距離縮小找回父親?

“我應該嗎?”他將她摟回懷裡,希望她能驅走聶懷樓帶給他的寒冬。

“我雖不懂親情的溫暖,但我想那一定是人間的至寶,親人能在你最需要時提供你倚靠、給予你無私的愛,能夠擁有這種情緣是最美好的一件事,你應該去追求的。”羽衣鼓勵道。

“沒有追求的必要,我已經習慣了。”事隔多年,所謂的親情他已將它塵封,埋在過去裡,他已經離開了那糾纏他的牢籠。

“習慣了什麼?習慣了孤獨還是寂寞?”她似是看透了他的靈魂,語氣蕭瑟地問。

“你怎會這樣想?”她將他習慣的一切逐字說出時嚇著了他,聶少商想掩飾地反問。

“我就是這樣熬過來的,因為再怎麼偽裝都騙不了自己。”羽衣聲調哽咽,她也懂得這種痛徹心扉的哀傷。

“你對親情瞭解多少?”

“不多。但他們告訴我如果不能正視自己在親情這方面的問題,那麼靈魂裡的那一份空虛一直都會存在,永遠填不滿,如果用其他的事來替代,像是忙碌、愛情等等,它還是會懸在那裡,等著你心靈脆弱時再跳出來,除非你能找到平靜,而我希望你能得到那份平靜。”羽衣一反平時的迷糊侃侃而談。

聶少商震懾地聆聽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彷彿聽見了心靈想療傷止痛的大喊,被她刨出的陳年傷口像又被她細細地包紮,期待慢慢地癒合,然後去找回被他放棄的親情。

過多的疲憊和滄桑使他的頑抗止步,要求他也去尋找回家的路。

他吸納了她的話後.嘴角泛起笑意:“誰教你這些道理的?”

“小莫。”這是她旁聽小莫對別人唸經時學來的。

“又是那個小朋友,難怪你能說出這些話來,他可以改名叫神通或大師了。”怪不得不曾說出大道理的羽衣口才會變得如此好,原來又是那個小朋友教的。

“哈啾!”月已西斜,羽衣不敵深重的露氣,頻頻打顫著。

“夜深了,我們回屋裡去,免得你著涼了。”他用被單將她仔細包裹好,抱著她往屋內走。

他將她抱回房安頓好後,轉身又要出去。

“你還不睡?”羽衣指著身邊的空位問道。

“你先睡,北海今天拿了個東西給我,我看完了就睡,晚安。”他俯身吻了下她的額,“晚安。”

聶少商在她睡著後,回到客廳的黑暗角落**了好長的一段時間,直至西斜的月光灑至屋內,拉長了他的影子,他才起身走至書桌前,拉開抽屜拿出魏北海交給他的那份報紙,用心地閱讀。

“小懶蟲,醒醒,我們到了。”聶少商在將車子熄火後,拍拍羽衣的臉頰喚道。

“到了?”羽衣揉著眼睛,覺得自己好像正坐在搖籃裡飄浮。

“你看起來糟透了。”他替她解開安全帶後,將她攬在身上,看著她蒼白的面容。

“我不喜歡坐車,好像被關在會動的籠子裡,害我又暈又想吐。”車窗外快速倒退的景物讓她頭昏眼花,車子裡的空氣又不好,如果下次要出門,她寧願用自己不管用的翅膀也比忍受這種滋味好。

“忍耐點吧,這是最便捷的交通工具之一。”聶少商輕吻著她的脣,希望她的臉色能因此而紅潤些。

“它沒有翅膀好用。”她合作地勾著他的頸子邊吻邊說。

“我知道。”替她整理好長髮後,他下車為她開門。

“我們來這裡做什麼?”羽衣站在車門邊望著馬路對面那棟高聳的商務大樓問。

“尋找我心靈的平靜。”聶少商一手提著公文包,一手小心地扶她過馬路。

“為什麼要帶我來?”他的用意是想叫她來幫他找嗎?她又不曾來過這個地方。

“我希望你能在場,如果沒有你,我不會有勇氣。”聶少商在走向服務檯前對她說道。一週前,她在月下對他說的話,給了他來此的勇氣,他希望羽衣能在他身邊支援他把這件事完成。

“先生,請問您找哪位?”嗓音甜美的服務小姐擺出職業化的笑容問道。

他深吸了一口氣後開口:“聶懷樓先生。”“請問您有預約嗎?”服務小姐依照著公司的程式問話。

“沒有。”擇期不如撞日,他不想頭疼地去做一大堆心理準備後才來此地。

“很抱歉,您沒有事先預約的話……”當服務小姐正想婉拒時,聶少商打斷了她的話。

“麻煩你告訴他,我是聶少商,我想他會見我的。”聶少商笑著,心想只怕服務小姐一報出他的名號,樓上聶氏父子的心頭馬上就會大地震了。

“您稍等……”

“誰是聶懷樓?”羽衣拉著他的袖子悄聲詢問。

“我父親。”他低下頭在她耳畔小聲地說。

“你找到你離家很遠的父親了?”他所說的很遠原來就在同一個城市裡啊?

“這是你的功勞。”他吻吻她的俏鼻笑道。

通報完畢的服務小姐恭敬地看向他:“先生,聶先生請您直接上樓。”“謝謝。”

聶少商帶著羽衣進入電梯後,覺得羽衣愈來愈無力地倚在他身上,不禁擔心地問:“羽衣,你不舒服?”

“嗯。”她攀著他的手臂回道。才坐完車又坐電梯,使她從頭到腳都覺得不對勁。

“少商!”守在門口等他的聶少庭在他們一出電梯後便興奮地喊道,他原以為這輩子再也無緣見到這個弟弟了。“好久不見。”聶少商對著與自己長相有點相似的大哥微笑道,跟著他進入辦公室內,即使是出身不同,這個哥哥還是像以前一樣歡迎他。

“你怎麼會來……”聶懷樓顫巍巍地看著數十年不見的兒子,仍不能相信自己的雙眼。

“稍後再談好嗎?她不太舒服,能否請你幫她找個休息的地方?”聶少商轉頭對聶少庭說道。羽衣的臉色真的很不好,需要找個地方躺下來休息。

“當然可以。”聶少庭也注意到他懷中美人似有不適,於是按鈴召來女祕書。

不一會兒,女祕書出現在門口。聶少商欲將她交給女祕書時,羽衣害怕地拉著他的手:“你要去哪裡?”

“我哪都不去,你先去休息一會兒,等我和他們談完話就過去找你。現在讓這位小姐帶你去睡一會兒,好嗎?”他輕輕拉開她的手,明白她身處在陌生環境時的害怕,連忙向她保證道。

“好。”羽衣信任地點點頭,隨著女祕書至另一個地方休息。

聶懷樓在羽衣離開後,以著無比愧疚的語氣開口:“你……好嗎?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

“我很好。”正對著聶懷樓時,他發現曾經起伏不定的情緒都在這老人的眼裡得到平息,連那囤積多年的憤怒,此刻竟也幾乎無法完整地回想起來。

“當年是我對不起你……”聽見聶少商淡然的回答,聶懷樓滿布風霜的臉更像是忍耐著極大的痛苦。

聶少商深吐出一口氣:“我今天來這裡不是想談往事,也不是想向你討回些什麼。”

他若要得到聶懷樓的懺悔,早在那年聶懷樓對他伸出雙手時,他就已經得到了,今日又何苦來跑這一回?

“那你找我們是想談什麼?”聰穎的聶少庭為免父親又像當年一樣氣走了聶少商,連忙在老父開口前問道。

“一星期前,我聽說你們財務方面出現窘境,就快破產了,我就是為了這件事專程來找你們的。”魏北海拿給他的報紙頭條新聞就是聶懷樓的公司瀕臨破產的訊息,多虧有這位愛管閒事的老友,不然他還真是找不出來看他們的理由。

“你會不會是……特意來看我們出醜的?”聶少庭聽了,一顆心沉沉地往下掉,難道說聶少商是想利用這個機會來報復他父親?

“我沒有這種心態,不會落井下石。”對於聶少庭的懷疑,聶少商很有君子風度地回答。

聶少庭的眼神又亮了起來:“那你是來?”

“來和你們談談你們的經營狀況。就我所知,你們若還不出銀行的欠款,這家公司很快就會倒閉。”讀完那篇報道後,他才知道自己刻意不去關心的他們有了如此重大的危機。

“我已經出售股權了,也許這麼做會使這家公司易主,但至少它仍可以繼續生存下去不至於倒閉,不會連累到所有的員工。”聶懷樓頹喪地說,連在一旁的聶少庭也沉默地低下了頭。

“我知道,這就是我來找你們的原因。你出售的股權我已全部買下,所以我是以公司股東的身份來見你們的,你們欠銀行的錢,我也全數還清了。”從他讀完報道後的那個星期,他可是一刻也沒閒著。

“你都買下?為什麼?”聶少庭不解,同時也懷疑他是否有財力買下那些數目龐大的股票。

聶少商嘴角勾出了一抹笑:“以防這家公司流至外人手裡,我希望它還是屬於你們的。”

“你已經有了那大半的股權,這公司怎麼還會是我們的?”聶懷樓疲倦地搖頭。

“因為我要把股權還給你。”他將手中的公文包放在聶懷樓的面前。

聶懷樓怔然地望著他:“還給我?”

“就當我是在盡一點人子的本分吧。”他聳著肩,開啟公文包拿出裡頭的檔案放在桌上。

“人子?你肯……肯承認我是你的父親?”聶懷樓突地握住他的手,對於他的話,驚愕得不知所措。

“你本來就是。”聶少商好笑地看著他的表情。

“你……不恨我?”聶懷樓緩緩撤開了他的手,內疚地垂著老臉不敢直視他。

“恨?恨是種毀滅性的情緒,這種情緒積壓太久會對自己造成傷害,我還想好好過日子,即使曾有,時間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也該消失了。這些權狀你拿回去,好好重新整頓公司,它一定可以東山再起的。我已經辦好過戶手續了,現在只差你的簽名。”

有了羽衣後,他不想再經歷或重溫那種可怕的情緒。他拿起桌上的筆交給父親,要他完成最後一道手續。

“少商,你哪來那麼多錢將它買回來?我們又該怎麼還你這份人情?”聶少庭不清楚他的財務狀況,深怕他們會因此拖累他,也怕他們一時之間還不出那麼多錢。

“只是舉手之勞,細節就別問了,那些款子對我來說不算什麼,還不還不重要,別掛在心上。”他清朗地笑道。

“那不是一筆小錢,當然要還你。”聶少庭執拗地說。這個多年不見的弟弟一來就送上一大筆錢解除他們的危難,還要他們別掛在心上?他怎麼也不肯答應。

“為什麼?為什麼你願意這般幫我們?”聶懷樓拿筆的手無法遏止地顫抖著,遲遲無法下筆落款,轉眼間,筆從他的指間滑下,滾至桌子的一旁。

“因為……你們是我的家人。”聶少商釋然的臉上泛著笑,替他拾回筆,重新放在他的掌中。

聶懷樓眼眶淌出淚水:“你怎麼能夠這麼寬懷無私?這些年來我不曾求過你的原諒,甚至不曾為你做過什麼……你怎還能不計前嫌,在我最困難時拉我一把?”往昔的愧疚無時無刻不深植在他心中,而這個流落在外、生活最苦的兒子怎能這樣雲淡風清地看待一切?

“如果能選擇償還的東西,我倒希望你還給我的不是錢。”如果他們一定堅持要還的話,他有比金錢更好的建議。

“你想要什麼?你說,只要我們做得到的一定給。”一直希望聶少商開口要求的聶少庭振奮地允諾。

“我要你們的親情。”聶少商看著他們倉皇的臉孔溫和笑道。他大費周章地替他們擺平這件事,只是單純地想要這個。

聶少商簡單的要求,使聶懷樓更是自慚形穢:“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是我害苦了你和你母親。”

“我母親在死前曾經對我說,你給了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記憶,她從不後悔,那段短暫的愛足夠她抵擋數十年的清冷孤苦。死去的她都不記恨了,現在的我又有什麼資格來恨你?別說什麼原不原諒,都過去了。”

聶少商按著父親的肩,將他從內疚裡拯救出來。現在他終於能體會母親不怨情傷的原因了,因為生活的方法有很多,母親選擇記取甜蜜和歡笑,而不是儲存辛酸和淚水。

“我對不起你們母子……當年如果我……”聶懷樓流著淚,哽咽得語不成句。

“若你成全了我們母子,那不是要辜負另一對母子?當初無論你如何選擇,都會傷害到另外兩人,如果能夠重來,相信我母親還是會選擇默默退出。已做過的事沒有必要後悔,我母親並不怨你,她明白你的痛苦。”不管當年他顧全了哪一方,總有另一方會被犧牲,既然已是無法更改的往事,那也就只能讓它過去,再多的自責也換不回已逝的時光。

“少商,十幾年前你為什麼不肯跟我們走?”聶少庭不曾忘記那個當年在母親靈堂前深深叩拜、又毫不留情驅逐他們的那個男孩。

“那時我只是個孩子,心底又怨又恨的,怎可能跟你們走?”他撥著頭髮笑道。

“現在你又怎麼會改變了?”

“因為她,我才有勇氣面對過去的包袱,是她引導我來此,放下心中的負擔,讓我、讓你們走出來,找回自己的家人,讓一切從頭來過。”

聶少商安詳地談著那名讓他心靈悸動、卸下枷鎖的女子。

“她是誰?”

“和我一起來的女子。如果你們想感謝的話,要謝的人應該是那名天使。”聶少商指著門外說道。

“你的眼光很好,她的確像個天使。”聶少庭對羽衣是既讚賞又有著無比的感激。

“謝謝。她叫羽衣,今天我來找你們不只是想幫你們解除財務危機,我還另有一事相托。羽衣她一直很想能擁有家人,享受家庭的溫馨,而我的親人又只剩下你們,為了實現她的願望,我只好來找你們幫忙了。”羽衣的心願就是他的心願,既然她想要一個有親人的家,他很樂意為她達成。

“我們能幫你做些什麼?”聶懷樓與聶少庭忙不迭地同聲詢問。

“有句話……因為我不曾說過,所以如果你們覺得怪異的話,請多多包涵,我想以後會念得順一點。”聶少商猶疑了許久,不自在地看著他們。

“什麼?”

“爸、大哥,你們願意讓我重新歸隊嗎?”他清清濃濁的嗓子,真誠地說出。

“少商……”聶懷樓掩著臉淚如雨下,激動得無法言語。

聶少庭上前摟著聶少商的肩:“老弟,你不知道我們等你這句話等好多年了。”

“你才不知道這句話我練習了多久才有辦法完整說出來。”聶少商輕撞著他的腰笑道。

“真的很感謝你的天使,謝謝她將你帶回我們的身邊,我真不知該如何報答她。”

聶少庭感激萬分,他們父子三人團圓的一天,終於在那名天使般的女子引導下實現了。

“你們可以親自跟她說,想要報答她,以後機會多得是。”聶少商開朗地笑著,他有預感,這屋裡的每個人都會有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