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魂_關心則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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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魂_關心則亂
晏初一笑。
“沒記錯的話,當今聖上也是謀逆起家的,如今不也名正言順地坐在龍椅上麼?”
程子然被他一句話堵了回去,說實話,不是長康的暗示,他真沒料到這個前程似錦的年輕人,私下竟醞釀著這樣驚天的陰謀,他平復了一下情緒,低聲問道。
“你就不怕我把今天的事啟奏皇上?”
晏初淡淡答道。
“不會的,如果你要那麼做,上次謝蘊慈派人殺我的時候,你便做了,不必自己把罪名扛下來,程子然,你也是謝氏舊部。”
程子然苦笑一聲。
“你想讓我幫謝蘊慈?”
晏初不置可否。
“禽鳥尚知擇良木而棲,何況程兄這等治世良才。”
程子然搖頭道。
“皇上雖非賢帝,但也可謂明君,我不認為這個天下由謝蘊慈掌管,會變得更好。”
晏初神色冷了下來,他起身直視著程子然雙眼,一字一句道。
“沒記錯的話,令尊因謝氏舊部身份獲罪,最終病死在發配邊疆的路上,可惜他學博天下,不得善終,你身為人子,難道從未想過替他報仇雪恨?”
程子然面上流露出一絲痛色,他避開晏初的逼視,喃喃自語道。
“如今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樂業,這樣難道不好嗎?”
“不好,血債未償,英靈難安,縱然苟且偷生,也不過行屍走肉,永世受良心折磨。”
程子然深深閉眼,轉過身子舒出一口長氣,動容道。
“十五年前,蘇玥將軍遭襲,他的兒子蘇小公子蘇離宣也死在那場殺戮中,蘇小公子生而天賦奇佳,聰穎不凡,小小年紀便在學堂裡、武場上表現出類拔萃,……如今朝中許多當年的老人時常想起來,都私下感嘆,說他若能活到今天,必然是一代英才。”
晏初雙目古井無波,麻木地聽著不發一語。
程子然轉身。
“晏兄,你是不是……”
晏初直接打斷。
“你到底幫不幫我?”
程子然嘆了口氣。
“我還是那句話,謝蘊慈不會是一個好皇帝,所以這件事恕我愛莫能助,至於你將來要做什麼,我也不會阻止,但……你我相交一場,你若身陷危機,我會盡力幫你,我只求你一件事……”
他這種態度晏初大體還是滿意的,他點頭。
“你說。”
程子然面上多了幾分溫柔。
“若有一天,你成功了,請放過公主,畢竟她對你一片真心……”
晏初沒想到他會提這種要求,不由一愣,說實話,他從未對秦汝玉有過一絲心動,縱然她再美再好,可他每次看到她,只會想起父親和他麾下將士的累累血債。可是程子然,他同樣身為謝氏舊人,卻為了一個仇人之女,向他求情。
他出神了一瞬,還是答應。
“好,如有那麼一天,我會放她和你一起走。”
程子然欣慰地鬆了口氣,對他抱拳。
“謝了!”
晏初見他那放心的摸樣,忍不住問道。
“程子然,血海深仇在你眼中,竟然比不上一個女人麼?”
程子然一愣,搖頭。
“她是無辜的。”
晏初怒意湧上。
“何謂無辜?她姓秦,自然揹負著秦家的罪孽,何況她根本不喜歡你。”
話說出口,他便不由有些後悔,可程子然卻不以為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嘆息。
“晏初,她只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而已,一切紛爭與她無關,而我對她的用心,也不是為了得到她的回報,只是……聽從內心罷了。”
晏初冷笑。
“果然兒女情長英雄志短,我真替你這滿腹才華感到可惜。”
程子然不怒反笑,有意無意向門外掃了一眼,調侃道。
“話可不要說得太早,將來若想改口可就難了。”
此時,對晏初惟命令是從的雲朵正全神貫注地守在門口,在她的認知裡,晏初現在一定是在廂房裡頭和什麼重要人物商量大事,不能讓別人偷聽,所以她必須好好替他望風,這流花教坊本就是個人來人往的地方,一旦有人經過,雲朵便做賊一般死盯著,這讓閣裡的女郎有些忍俊不禁,忍不住上前逗她。
“喲,你不是和那位美公子一同前來的姑娘麼?你不進屋去,站在這裡做什麼?”
雲朵認真地答道。
“我家公子辦正事呢,我在門口守著就行了。”
她這麼一說,那幾個女郎不由笑得前仰後合。
“哎喲喲,姐姐快幫我揉揉肚子,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來咱們流花教坊算正事的呢!妹子你真是可愛!”
雲朵見她們言行怪異,不由心生懷疑,反問道。
“姐姐,這裡到底、到底是什麼地方?”
女郎噗嗤一笑,柔荑勾過她的脖子,用扇子掩著在她耳邊,輕聲笑道。
“青樓呀!”
雲朵嚇了一跳,結巴道。
“這、這不是歌舞教坊麼?”
女郎擺手。
“傻丫頭,流花教坊可不是一般的青樓,這可是專供朝中大臣玩樂的青樓,我們呢,也都是官妓,只不過,客人們都是國家棟梁,這青樓青樓的叫未免太難聽,所以對外就說是教坊咯,你以為我們這麼好的樓宇,建在這荒郊野外做什麼,還不是為了掩人耳目嘛!”
雲朵漲紅了臉,六神無主地望裡瞟了一眼。
“這麼說,將軍他、他……”
“呀!那位公子原來是個將軍啊!真看不出來,生得這麼美,我還以為是個文官呢,呵呵,莫怪啊!我們是不能隨便問客人身份的。”
雲朵捂住嘴,耳邊女郎們聒噪的言語漸漸聽不見,她心裡如同突然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又酸又苦又鹹又澀,她靠著門滑坐在地,淚水居然止不住湧出來。
雲朵突然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可笑的傻瓜。
將軍在裡面風流快活,她卻在這裡傻傻給他守門。縱然、縱然那都是將軍的私事,她根本沒資格指手畫腳,可是為什麼她這麼難過?
難道……聽多了繼母和蓮花她們的胡說八道,她還信以為真了,將軍對她好,那是因為將軍是好人,還真以為自己有什麼不一樣嗎?傻瓜!
雲朵於是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你在幹什麼?”
頭頂傳來晏初的聲音,雲朵慌忙抬頭,見他推門走了出來,忙胡亂擦了把眼淚站起來。
“沒、沒幹什麼。”
晏初狐疑地盯著她,伸手去觸她眼角未乾的淚痕。
“哭了?”
雲朵急急躲開,再使勁用袖子拭了拭眼睛。
“沒、沒哭。”
晏初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
“走吧!”
“哦。”
雲朵答應著,眼神卻下意識往那扇閉起來的門裡瞟,見晏初不耐煩地站在樓梯口等著自己,她忙小跑過去,卻始終離著晏初一段距離。
兩人出了流花閣,早有閣中小廝將晏初的馬牽了過來,晏初翻身上馬,再次對雲朵伸手,雲朵沒有搭上那隻手,而是後退了一步。
晏初皺眉。
“怎麼了?”
雲朵支支吾吾地道。
“我、我該回去了。”
“你上來,我自然會送你回去。”
雲朵竟然拒絕道。
“不勞煩將軍了,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晏初沉下臉,不明白她在鬧什麼彆扭,突然想起什麼,反問道。
“莫非你要留在這裡?我記得你本是打算在這裡打雜來著。”
雲朵頭搖得撥浪鼓一般。
“不、不打雜了!”
“為什麼?”
雲朵紅著臉道。
“這裡不是好地方。”
晏初恍然明白了為何她看自己的眼神帶著一絲詭異,還頻頻往他的領口瞟,他尷尬地哦了一聲。
“你明白就好,走吧!”
見雲朵不動,他全然沒了耐心,伸手將她撈上了馬,誰知雲朵居然還掙扎起來。
“放我下去!我要下去!”
晏初心煩,低聲喝道。
“閉嘴!別亂動!”
雲朵馬上不動了,乖乖地趴在馬背上,抱著馬脖子,晏初見她那彆扭不配合的樣子,心中一時說不出該喜該怒,半晌,咳嗽一聲,道。
“裡面那人,是程子然。”
雲朵猛然回頭,不能置信地眨巴著眼睛。
晏初見她黯然下去的眼睛突然晶亮起來,不由莞爾,補充道。
“除此之外,沒有別人。”
雲朵又驚又喜,可是見他面帶譏誚的目光,又漲紅了臉,將頭埋在踏雪的鬃毛裡。
“有沒有別人,都是將軍的事,和我又沒有關係。”
晏初見她難得說這種任性的話,不覺好笑,當下也不再糾結這個話題。
“你先陪我去一個地方,然後我再送你回去。”
傍晚時分,晏初才勒馬在一座廢棄的大宅前停下,他躍下馬,仰頭望著斑駁的大門之上“蘇府”兩個大字,上頭金漆已經脫落得差不多,掛滿蛛網和灰塵。
雲朵走過來,不解地望著凝然不動的晏初,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一絲悽惶之色,她心中隱隱做痛,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匾額,不由臉色一白,捂著嘴驚叫起來。
“這、這是有名的鬼宅啊!將軍!”
民間相傳,城西有一座荒廢十多年的蘇宅,宅子的主人乃是叛軍之首,當年裡頭的人全數被斬殺於此,一個活口未留,這些冤魂怨氣不散,常年盤踞在這宅中,當今炎景曾令人放火燒過它一次,可火勢竟被一場突降的大雨澆滅,當夜炎景帝便噩夢連連,於是再也沒敢動它,這座宅子鬼氣森森,打更人路過這裡都要繞道而行,根本不敢有人靠近。
雲朵沒想到將軍要自己陪他來的居然是這麼凶險的地方,膽小怕鬼的她忙顫聲道。
“我們回去吧!將軍!天要黑了……”
晏初沒有應答,反而緩步走上階梯,推開那兩扇塵封已久的大門。
隨著“吱呀”一聲,滿園蕭索便映入眼簾,晏初撩袍跨過門檻,雲朵嚇得六神無主,可獨自站在這空無一人的大門外更讓她頭皮發麻,她只得飛快地跟上晏初。
十多年沒人打理,原本花木悽悽的花園已成荒園,雜草齊腰,當年那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景象已然尋不出跡象,安靜得淒涼。
晏初默然無語地在長廊上走著,每間屋子面前推門駐足片刻,雲朵心中發毛,她只好一遍遍安慰自己,在晏初身邊很安全,因為將軍是無所不能的,即便是鬼怪也敵不過他吧……
晏初推開一間屋子的門,準備走進去時,雲朵突然攥住了他的袖子,磕磕巴巴地問。
“將、將軍,你相信這世上有鬼魂?”
晏初沉默片刻,搖頭。
“不信,可在這裡,我希望有。”
見雲朵聽不懂這話的意思,晏初柔聲道。
“別怕,即便有,他們也不會傷害你的,他們都是好人。”
雲朵咂舌。
“難道您……認識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