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話 兩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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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話 兩茫茫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蘇東坡。
《江城子》。
推開門,房間裡,還有著她的香味。
拉開窗簾,下午三四點鐘的陽光稍稍有些偏西,灑滿房間,並不溫暖。
輕輕在窗邊的書桌前坐下,蘇朗突然發現心很痛很痛。
那天晚上,她究竟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走進自己的房間?
擦乾她的長髮,只是一個拙劣的藉口;可笑那個時候得自己,竟然沒有發現。
在沉睡前,她似乎隱約說了一句話……
該死!是什麼來著?
因為見到她的喜悅,讓自己的心神在瞬間放鬆,疲憊也隨之而來,失去了一貫的敏銳,竟然沒有發覺她是在和自己訣別!
訣別?!
蘇朗出了一身冷汗。
無論如何,他不知道這兩個字是如何跳進他的腦海——似乎就是那一瞬間,這兩個字被強塞了進來。難道?!
陣陣寒意。
他裹緊身上的衣服,打了個寒噤。
梅子……
凌晨三點。
手術,已經進行了十個小時。
十個小時裡,童心滴水未進。
不管多累多餓,他始終坐在那裡,把腰挺的直直的,盯著手術進行中的紅燈,眼睛一眨也不眨。
他要在第一時間知道姐姐的情況,他要一直陪著姐姐。
“hi.”有人在他的面前站住,帶著淡淡的三明治的香味。
“hi.”抬頭,一個不認識的護士站在面前,帶著淡淡的微笑,手中提著快餐和飲料。出於禮貌,他擠出一絲微笑。
“這是你姐姐讓我為你準備的。”
“姐姐?”看著護士小姐把手中的快餐和飲料遞到自己面前,他這才發現這位護士小姐很眼熟——過去的幾十個小時裡,她也在姐姐的病房裡進進出出無數次。
可是,姐姐不是還在手術中嗎?難道?
童心猛地站起,眼睛滿是驚喜:
“姐姐……”
“別激動……”護士小姐看出童心的想法,輕輕把童心按回了椅子上,“這是你姐姐進手術室前告訴我的……她現在還在手術,手術……”
“手術怎樣?!”童心迫不及待的問。
稍微猶豫了一下,護士小姐決定把真實的情況高速童心。
“情況有點糟。開啟她的胸腔才發現,她的身體比想象中還要糟。所以……手術可能進行的會更久一些……”
“手術會進行多久?姐姐會有危險嗎?醫生怎麼說?姐姐她還好嗎?姐姐……”
“冷靜!冷靜!”護士小姐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童心一連串的發問打斷,看著這個帥氣的東方男孩焦急的模樣,護士小姐也沒有辦法繼續她的微笑,“你的姐姐,她在裡面努力;同時,我們的大夫也在努力;現在,你需要一個好身體,陪著你的姐姐,等著你的姐姐……安全的從手術室出來。”
“……安全的?”童心盯著護士小姐的眼睛,彷彿不管是誰,只要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他就會安心,就會放心。
“是,安全的。”
童心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
手中,是被捏成一團的三明治和飲料。
嚴宇知道,他和梅卉之間,有十三個小時的時差。
現在是二十五號下午五點,梅卉那裡,是二十五號凌晨四點。
手術……已經進行了吧。不知道結果怎樣。
有派人守在醫院,自己卻沒有勇氣去詢問結果。
和梅卉約定的時間,是二十六號。但是她卻沒有說,是哪一個二十六號。
距離他的二十六號,還有七個小時;那麼,梅卉,你呢?在你的二十六號,在你本命年生ri那天,你能不能給我一個電話——告訴我你已經平安?
手機,不期然的叫了起來。
看著閃爍的螢幕,嚴宇發現自己的手心竟然已經出汗!
會是……她的電話嗎?
手,微微有些顫抖。
微微有些顫抖的手從桌面上把手機撿起,才發現螢幕上跳動的,是一個熟悉的名字:白宙。
深呼吸,他卻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是竊喜還是失望。也許,兩者兼有吧。
“喂?”他終於按下了通話鍵。
“我剛剛知道,梅冰秋的父母,同時出了車禍。”
沉默。
“梅冰秋的手機號碼,已經是空號。”
繼續……沉默。
“你知道的,對不對?嚴宇!回答我!”
“你想……知道什麼?”嚴宇終於開口,可是他說的話,卻讓白宙聽起來有些奇怪。
“那麼,你又知道些什麼?”白宙強壓著怒氣,問。
“我知道她父母出事的事情,我還知道……”
“知道什麼?”白宙追問。
“知道肇事的司機,是梅冰秋最好的朋友。”
轟!
白宙懵了。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會聽到這個回答。
“……她的父母,葬在南山上。那片風景最好、最安靜的墓地。”沒有理會白宙的沉默,沒有等待白宙地反映,嚴宇說完,立刻結束通話了電話。他怕他錯過了從大洋的那一端打來的,生死兩茫茫的電話。
聽著電話裡面傳來的嘟嘟聲,許久白宙才意識到嚴宇已經結束通話了電話。
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坐了許久,白宙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
梅冰秋。
那個和自己同樣自暴自棄的女孩,卻在最關鍵的時候,把自己從最絕望的深淵救贖。
她是一個很戀家的女孩,所有認識她的人,都知道。
這對她……應該是一個無法接受的打擊吧。
一邊是父母,凶手卻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即便是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苦笑。
也難怪……難怪她換了電話。
這個時候,蘇朗那傢伙……一定陪在她的身邊吧。
可是……
可是,始終還是放心不下。
天漸漸暗了下來。
夕陽掙扎著,把最後一抹陽光灑給整片大地。沒有餘暉,整片天地漸漸暗了下來,空氣,也漸漸冰冷。
白宙終於撥通了電話。
“劍煮酒無味——飲一杯為誰——”
當清脆的鈴聲響起的時候,蘇朗才發現,不知不覺,他剛剛在梅子的**睡著了。
枕著她的香味,吸著她的呼吸,他總是不能抑制住自己的思念。
愣愣的看著手機,知道歌聲第三次響起的時候,他才懶洋洋的走過去,接起電話。
是白宙。
蘇朗一怔。
今天是怎麼了?
先是見到許久未見的成城,知道梅子退學的訊息;
再就是幾乎從來不主動聯絡自己、有事情也只會找梅子的白宙打來電話。
“喂?白宙,什麼事?”
“蘇朗,梅冰秋她還好嗎?”電話剛一接通,白宙劈頭蓋臉的就問,連一句寒暄也沒有。
蘇朗的呼吸一滯。
今天……關於梅子的第二個訊息。似乎……仍然不是什麼好訊息。
“梅子……她怎麼了?”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焦急的白宙並沒有聽出蘇朗的異樣:“梅冰秋的手機號碼丟掉了。我找不到他。我很擔心她。”
很……擔心?
蘇朗的心跳漏了半拍。
“……擔心?”
“我知道不管是誰,出了這樣的事情,都很難接受。可是,她還有我們這些朋友,是不是?所以她不該這樣把所有人拒之於千里之外啊!”
“出……事?”
“什麼!你不知道?!”白宙比蘇朗更驚訝!
蘇朗苦笑。
“被……拒之於千里之外的人……不止你一個啊……”蘇朗濃濃的自嘲裡帶著淡淡的苦澀,“我……才是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吧……”
白宙愣了。
……
“那麼,現在梅冰秋他在哪裡?”三言兩語解釋完他所知道的這一切,白宙迫不及待的問。
“好問題……”蘇朗苦笑,“如果你知道……請你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
如果你知道……
請記得……
第一時間告訴我。
掛掉白宙的電話,蘇朗給所有他和梅子共同的朋友,發了一條同樣的簡訊。
很深很深的自責,已經把他淹沒。
難怪她突然回家;
難怪她說她想家了;
難怪那段時間,她總是那麼的沉默;
難怪,她總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難怪……
可是自己這個笨蛋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笨蛋笨蛋!
還說是天底下最愛梅子的人,可是卻連她家裡發生這麼大的變故,也沒有發現她的異樣……
這樣的自己,還能說是最愛梅子的人嗎?
愣愣的坐在那裡,從ri落到天明。
蘇朗的ri記。
10月26ri。零點零分。
這一刻開始,是你我共同的生ri。
七年來,我總以為,我才是最愛你的那一個人;
七年來,我總以為,我才是那個唯一能給你幸福的人;
七年來,我總以為,我才是那個能把你照顧得很好的人;
七年來,我總以為,你會理所當然地愛上我、信任我、依靠我。
現在我才知道,我錯了。
一直以來,都是我在依靠你,你讓我照顧,只是因為你知道我的軟弱。
你依靠著我的依靠,是因為你知道你的依靠是我存在並努力的理由。
對不起,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你的笑容背後,隱藏著怎樣的傷痛;
對不起,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不是我把你改變,而是你努力的改變自己;
對不起,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你為我付出了多少,而我卻只是一味地接受,從沒想過你改變的背後的理由,沒想過你苦澀的笑的緣由……
我知道,再多的自責和抱歉,你都不會聽見。
我不知道現在你在地球上的哪個角落;
我不知道現在你過得好不好;
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還活著。
心很痛。
這段ri子,從你離開的那一天起,心臟的位置一直在痛。
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我卻一直不願意承認。
我讓自己忙碌,不去想念,自以為這樣欺騙自己,總有一天你會回來,你會讓四個月之前那樣,在陽光裡,微笑著走向我,走進我的胸膛。
我以為我可以給你溫暖,但你的手卻從未暖過;
我以為我可以給你快樂,但你的眼睛從未笑過;
我以為我可以給你愛情,但你最終選擇了……離開。
對不起,我愛你。
也許這樣太自私,可是,我仍然會找你,一直找下去……
直到我再次見到你的那一刻,我會笑著對你說:對不起,我愛你。
我想那一刻,我一定淚流滿面;
希望,不會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