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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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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了分寸

二月初一,皇宮例行的敬天祈福大典。這是上元節過後的第一次大典,儀式尤為隆重。由於慕容映霜懷有龍嗣,軒轅恆為表敬天的誠心,特命她也前來參加。

為了特別照顧,更是准許她不必長久等候,只待儀式正式開始才盛裝而來。

慕容映霜來到大殿前的祭壇之時,儀式已即將開始郎。

高高的石級之上,尊貴的帝皇頭戴十二旒白玉珠冠冕,一身隆重的寬袖闊擺墨底黃紋龍袍,手執長香立於神壇之前。

石級之下,百官與眾妃分列兩邊,人人神情肅穆,立姿端正。而在祭壇正南臺階下東西兩側,陳設著編磬、編鐘、鎛鍾等十數種,近百件樂器組成的宮廷雅樂陣容,排列整齊,肅穆壯觀。

讓輕歌、漫舞等宮人候在場外,慕容映霜在內侍的指引下靜靜入列。

站定後,她輕輕皺了皺眉頭。可能是適才走得太急,她略略感到腹中不適。

禮部官員開始宣讀一些冗長的條文,然後便大聲宣佈:“敬天祈福,大典開啟!”

敬天雅樂奏起,軒轅恆雙手持著長香,在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跪拜,然後上香。眾人皆昂首肅立,靜靜觀看,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更不敢作出任何不敬舉動鉲。

早春二月的天氣仍是寒涼,可慕容映霜額上卻慢慢滲入汗來。

只有她自己最清楚,那不是熱出來的汗,而是冷汗,痛出來的冷汗!

不知為何,腹中的隱痛竟越來越明顯,甚至一陣陣地揪痛起來,痛得她忍不住用一手撫上了小腹。

皺眉強忍著,慕容映霜的呼吸漸變粗促。可是如此莊嚴肅靜的場合,她即使再痛,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來。

比起那令人難以忍受的腹痛,更令慕容映霜感到恐懼的是:難道孩子即將不保,難道她馬上便要小產了麼?

階上神壇之前,軒轅恆仍在對著諸神牌位行著三跪九拜之禮。階下,很快有人發現了慕容映霜的不妥。

最先發覺異常的,是立於石階下首的趙王軒轅諾。

望著她被冷汗沾溼的額髮,緊蹙的眉頭,以及撫在小腹上猶自忍不住顫抖的手……他不禁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慕容映霜的眸光從那正在莊嚴行禮的尊貴帝皇身上,掃過階下軒轅諾略帶憂慮的桃花眼,再掃過滿臉驚疑的父親的臉,然後,在一片天旋地轉之中,她聽到了身後數位嬪妃驚慌的聲音:“血!她流血了!”

隨著慕容映霜再難支撐地緩緩倒地,階下整齊肅穆的人群有了一陣***亂。

若然只是一位普通嬪妃暈倒在地,眾人皆可保持鎮定與莊重。可如今倒下的,卻是身孕龍脈的慕容容華。更甚者,慕容容華雪白的裙裾及腳下,已被染得一片血紅……

軒轅諾抬起的腳步,在看到慕容太尉緊張地走出幾步之後,及時停了下來。

慕容嵩在意識的到自己的舉動略有失儀之後,對著階上的帝皇大聲稟道:“皇上……慕容容華她……請皇上急召太醫!”

慕容映霜並沒有昏迷過去,她慌亂的雙眸餘光瞥見了軒轅諾的欲起又止,也看見了父親的滿臉憂色。

她知道,父親在為她腹中的胎兒焦慮痛心不已……可是,她的思緒已然麻木,她什麼都不能再深想,她只顫慄地舉起那隻在裙上染起一片血紅的手,茫然無助地看向石階之上,企盼著有人來救救她,救救她的孩子……

孩子,她的孩子,她馬上便要失去了嗎……

“霜兒!”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正跪在神壇前行跪拜之禮的軒轅恆,猛然站起身來,從石階上飛奔而下,一下子便到了慕容映霜身前,將她微微顫抖的身子攬入懷中,“霜兒,你怎麼了?”

“皇上,孩子……我們的孩子……”惶然無措的慕容映霜求救般地望著他,哆嗦著說不出整句的話,淚水幾乎便要奪眶而出。

軒轅恆抬起頭,對著身旁眾人急問:“太醫呢?太醫何時能到?”

“皇上,此處遠離太醫署,宣太醫或醫女來到,起碼還須兩刻鐘。”身旁有官員回稟道。

“兩刻鐘?速傳太醫與絮語醫女到含章殿等候!”軒轅恆說著,便想將慕容映霜抱起。

從此處去傳太醫,一來一回,即使騎馬飛奔,兩刻鐘也不一定能到。而他抱著慕容映霜回殿,再派人飛奔去傳太醫,應該用不到一刻鐘時間!

“皇上,慕容容華身子不適,固然令人憂心。可是今日敬天祈福大典,仍事關東昊興旺之大事,怎能隨意停止?”高太師看著場面的混亂,早已一臉不滿,此刻不禁嚴肅出言勸諫。

“高太師,是大典儀式重要,還是皇上的龍嗣重要!”慕容嵩踱前一步,怒然駁斥。

慕容太尉與高太師兩人在朝堂上下素有紛爭,如今更關係到慕容映霜腹中胎兒,慕容太尉豈有不出言反駁之理?

一時,兩人各有支持者,皆紛紛出言爭辯。

“慕容太尉怎敢褻瀆藐視祈福大典?若得罪天上神靈,降禍東昊,這罪過太尉擔當得起嗎?”高太師說得理正辭嚴。

“住口!”聞言,軒轅恆猛然轉首,怒視高太師,“若那天上神靈不能保全朕的龍嗣,朕敬它何用?”

那凌厲的氣勢與憤怒的眸光,即使隔著長長密密的十二旒白玉珠,依然讓人感到膽寒心顫!

眾人皆被皇上的震怒嚇住了。軒轅恆卻再也不理會眾人,他一邊將慕容映霜抱起,一邊焦急而溫柔地低語安慰:“霜兒別怕,你不會有事,朕不會讓你有事!”

說著,他已抱著她大步流星地走出敬天人群,坐上了等候在一旁的輦車。輦車疾速向含章殿飛奔而去。

被他拋在當場的百官與眾妃,一時面面相覷。

對於向來冷靜理智、嚴謹自持的軒轅恆來說,他今日的緊張與執拗,著實出乎眾人所料,也讓眾人驚愕不已。

“皇上對慕容容華,果然是關切之至,與眾不同!”私底下,有人悄悄地議論開來。

“皇上少年登基,五年以來,何曾有過如此失分寸的時刻?”有個別老臣倚老賣老,輕輕地搖頭嘆息。

大典舉行尚未過半,主事的皇上卻拋下他們抱著妃子走了。而負責大典禮樂的樂師們卻不敢擅自停下演奏,悠揚的雅樂仍在大氣地奏著。

眾人一時大眼瞪小眼,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收場。

太師、太尉、太保“三公”,儘管立場各有分歧,此時也不得不聚在一處,急急商議出一個辦法來。

片刻,他們便就大典事宜達成了一致,並由高太師當眾宣佈:“祈福大典今日暫停,擇日再祭!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再私下議論。”

一時,禮樂停下,眾人不敢再有議論,紛紛有序退去。

…………………………陌離輕舞作品…………………………

馬車之上,被軒轅恆抱於懷中的慕容映霜,雖然身子仍是忍不住時時發抖,神思卻變得越來越清明,也越來越恐懼。

看著自己潔白的長裙已被染紅大片,甚至那血跡還沾染到了軒轅恆隆重的慶典龍服之上,慕容映霜明白事情已是無可挽回。

可是,她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兩行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淌下來,她一邊哭泣一邊無力地懇求:“快救救孩子……快救救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一定不能有事……”

軒轅恆一手環抱著她,另一手緊緊握著她蒼白顫抖的纖手,定定地望著她的淚顏。

“快點!為何還沒到含章殿?”他忽然抬起頭,對著馬車伕大聲催促著,聲音中滿是焦急與戾氣。

“救救我們的孩子……我們的磐兒……”慕容映霜猶自在他懷中茫然而無力地低語,聲音越來越低。

他低下頭去,只見她的臉與嘴脣已蒼白得毫無血色。

終於,她無力地緩緩合上雙眸,徹底暈了過去。

“霜兒?”軒轅恆一驚,再次抬頭怒斥,“快!”

“籲!”隨著馬車伕一個急停動作,車輦在含章殿前停了下來。軒轅恆抱著慕容映霜衝下馬車,喝開前來接應的宮人內侍,向著殿內華碧苑狂奔而去。

絮語醫女與另一太醫顯然剛剛趕到華碧苑,見皇上抱著慕容容華急急跑來,連忙迎了上去。

“容華失血過多,請皇上將容華送到床榻之上。”那徐太醫只看了一眼,便急急說道。

軒轅恆走入寑室,將慕容映霜小心地放到床榻上,便被緊跟而來的內侍勸了出來。

絮語醫女留在寑室內察看,徐太醫則立在房門處聽診,然後便開了方子讓人送去煎藥。

“慕容容華到底怎樣?胎兒能保住嗎?”軒轅恆沉著臉問徐太醫。

徐太醫恭順地低下頭,請罪道:“請皇上恕臣等無能,怕已是無力迴天!”

軒轅恆臉色更加沉黑,他背起雙手昂首直立,冷然不語。

過了沒多久,兩名宮女從寑室內抬出了一個銅盤,以紅綢布鋪蓋著。

徐太醫略顯緊張地看了一臉冷漠威嚴的皇上一眼,躬身說道:“罪等無能,慕容容華已經滑胎。皇上是否要親自過目?”

聞言,軒轅恆始終直立的身子稍稍轉了過來,眸光緊緊盯著那銅盤上的紅綢布。

向來,他以冷靜自持為傲,也信奉眼見為實的準則。他認為,自己這次同樣有足夠的理智去面對和檢驗事實!

徐太醫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稍以眼神示意,一名宮女便輕輕地揭開了紅綢布。

銅盤內,紅色血水之中,赫然是一個已經成型的三月胎兒……

軒轅恆突然後悔至極!

自己為何要親自驗證?

這個可憐的骨血,便是他企盼中的皇子,他與她共同的孩子,“磐兒”?

眸光倉促逃離,胸中猛然一痛,他幾乎有些站立不穩,連忙用一手撐住了案桌。

在徐太醫的示意下,宮女很快便將紅綢布重新蓋上。

“回稟皇上,是一個男胎!”徐太醫謹慎說道。

軒轅恆以另一隻手輕輕扶了一下額角,低聲道:“送下去……以皇子之禮安葬!”

“是!”兩名宮女應著,小心地抬著銅盤退了下去。

一手撐著案角,一手扶著額頭,軒轅恆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痛楚。

他曾經失去過不少孩子,甚至還包括兩位皇子,可心中從未體會過今日這樣碎裂的痛苦!

是因為以往,他從來未像今日這般親眼目睹嗎?

從一開始,他便篤定慕容映霜腹中懷的是個皇兒。他的預感如此準確,可是,他們卻永遠也不可能等到這位皇子的誕生……

這,難道又是他軒轅恆躲不過的宿命?

不,他從來便不相信所謂宿命!

“徐太醫,朕命你與絮女醫女徹底查清慕容映霜此次滑胎的原因!”軒轅恆放下扶額的手,沉聲下旨,“若然不能給朕一個滿意解釋,你們便都不必留在太醫署了。”

“是,微臣遵旨!”徐太醫拱手領旨。

絮語醫女安置好寑室內的一切之後,帶著眾人退了出來:“皇上,慕容容華已然安睡,皇上可以入內看望了。”

“她……身子怎樣?”軒轅恆猶豫問道。

“回皇上,慕容容華因滑胎失血過多,須臥床調理半月,此後應無大癢!”

“絮語醫女,依你看來,容華到底因何滑胎?”

絮語醫女思索一陣,道:“依微臣猜測,或是誤服了大劑量滑胎之物,才會如此突然!”

“此事不能單靠猜測。”徐太醫打斷了絮語醫女的話,“皇上,微臣等定會細細查明真相,找到真憑實據,再向皇上稟報!”

“好。”軒轅恆淡淡說著,又對站在身後的甘公公道,“傳朕旨意,此事交由趙王去督辦!”

“是!”內廷總管甘籍應了一聲,便轉身著人到趙王府傳旨去了。

抬起腳步,軒轅恆輕輕邁進了寑室。

午後的日光從窗戶斜斜地照進來,讓室內更顯寧靜。

寬大的床榻之上,那個躺在錦被之下的身子,更顯得如此嬌小虛弱。

此刻,慕容映霜已經睡著了,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卻睡得如此安祥平靜。

或許是因為在睡夢中,她還不知曉體內的小生命已悄悄流走,才不記得哭泣流淚吧?

軒轅恆走到床前,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來,靜靜地凝視著那蒼白而嬌俏的小臉。

“嗯……”慕容映霜輕哼一聲,悠悠醒轉,睜開了睫毛濃長的美眸。

“皇上?”她輕輕開口,聲音有些暗啞。

環視四周,她似忽然想起了今日之事,臉上瞬即一片驚恐,“臣妾怎麼了?臣妾為何會躺在這裡?孩子呢?我們的孩子呢?”

說著,她慌忙伸手,隔著錦被撫上了自己的小腹,眸光帶著企盼看著軒轅恆,小心問道:“孩子已經沒事了,是麼?”

軒轅恆平靜地注視著她。

他伸出手,將她一隻的纖手拉起來。雙手握著那纖指移到脣邊,他一邊輕輕吻著,一邊目光柔和地望著她。

慕容映霜驚疑地盯著他,審視著。

突然,恐慌從她的美眸迅速漫延。她急得幾乎要掙扎著坐起來,大聲問道:“我們的孩子……沒有了……是麼?”

軒轅恆沒有說話,仍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恍然明白了一切,驚懼從心頭湧起,慕容映霜的淚水奪眶而出:“真的麼?皇上,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怎麼會這樣,我的磐兒,我們的磐兒,他真的沒有了麼?”

悲痛地說完這句,她一聲抽泣,竟雙眸緩緩一閉,又再昏了過去。

軒轅恆眉頭輕皺,緩緩俯下身去看著她。他放開握著她的手,用修長的手指將她臉上的淚水一一抹去,又用指尖從她臉上輕輕撫過,然後在她人中處用力一按。

慕容映霜再次悠悠醒轉。一聲抽泣,她再次悲痛淚流不止:“磐兒……我對不起他!皇上,臣妾對不起我們的磐兒,臣妾沒有保護好他,臣妾把他弄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