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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七章 :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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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七章 :骨血

他一路走回崑崙山,在山腳下一個濃陰蔽月的地方,有一處簡樸的宅院,好多年前,他就這般生活的,生命真的是一場輪迴,大起大落,回到最初師父很魅很妖嬈。

房間並不寬敞,甚至是狹促的,可在這五六米見方的地上,卻擺滿了酒罈。每次上山去,他都會摘些桃花回來,釀成酒。如今,桃花謝了,酒也醇了。只是無人分享。素骨取下背上的竹簍,坐到地上,望著這些酒罈,然後撕開了其中的一個封口,倒在了碗裡。

猶記得,師父總是對他道,骨兒可願陪為師喝一杯。說話的時候,下頜上方那抹淡淡的微笑。

願意。願意的。他笑了笑,在心裡道,然後一飲而盡。

或許,年少的夢終歸是要醒的。

無論是當年的琉刖還是今日的琴重華。

夢,就是夢。

素骨不勝酒量,連喝了幾碗後,就把自己灌醉了,東倒西歪的倚在酒罈上睡去了

。他的嘴角向上微微彎著,像是夢見了什麼開心的事,睫毛輕輕的眨動。月光靜靜的從窗櫺傾灑進來,覆在他的身上,一層淡淡的銀輝。

很靜。山中的夜晚總是安靜的令人徒生點點憂傷。

然後,少年的眉目忽然蹙了蹙,像是在夢裡經歷了什麼煩擾的事。

隨即,他的眉頭深深的鎖起來,眉心擰成一道淺痕。手指也跟著輕微的抖動,好像很痛苦的樣子。下一秒,他忽然睜大了眼睛,猛然驚醒。頭痛欲裂。他捂著頭在地上翻滾了幾下,急促的喘息著,一幕幕,掠過他的眼前。

那,是真的麼?

為什麼……

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劇烈的痛楚並未減輕這一刻的驚惶。

似乎,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些年被抹去的記憶。

那般真切的浮現在面前,一分一秒。

燃燒著熊熊烈火的庭院,人們都在四散奔逃。一個小小的瘦弱的身影在驚慌無措的大聲哭泣。無處可逃。血流成河。

孩子在大聲的哭喊著爹孃,可爹孃早已慘死於他人的劍下。

他不知道該逃向哪裡,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極度的恐懼令小小的身體顫抖不停。

“少主——快跑……”一張佈滿鮮血的熟悉的臉在聲嘶力竭的朝他喊,隨即人頭滾落,就落在他的腳邊。

孩子什麼都做不到,他只是站在原地大哭。

這時,一個身影朝他撲了過來,他甚至沒看清那人的臉,就被撲倒在身後的柴堆裡,那人死死的壓在他身上,隨即,溫熱的鮮紅的**從衣服裡面流出來,身上的人漸漸冰冷,可仍舊保持著這個護衛他的姿勢。

風聲鶴唳。一片嘈雜。他一動不敢動,被壓得幾乎窒息。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漸漸安靜了,他從屍體下爬出去,順著柴草的縫隙望出去,地上流淌著暗紅的濃血,橫屍滿地,他找不到爹孃

這是他第一次目睹了死亡。在四歲那一年。

以這般慘烈的方式。

就在這時,一個高瘦的黑色影子擋住了他面前的微光。

那,黎明破曉的晨光。

血色黎明。他在望著他。所有人都死了,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他們兩個彼此對視。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有著神祗一般好看的眉眼。

那雙漆黑的眼睛,比夜空還要深邃,比星辰還要燦耀。

可,他的手中卻握著一把滴血的彎刀。

鮮血順著刀鋒的弧度緩緩的低落在地上,一點點暈開,就像綻放的赤梅。

他不知道這個少年是誰,又為何要久久的看著自己。

他的容顏讓他想要親近,可手中的尖刀卻讓他恐懼。

他是要殺了自己麼?四歲的孩子感受到了死亡的迫近,唯剩放聲大哭師父很魅很妖嬈。

持刀的少年仍是靜靜的望著他,眸底劃過一絲漣漪。似乎,冰冷嗜血的靈魂被輕輕撥動了下。

然後,他蹲下身,朝哭泣的孩子伸出手。

哭聲漸漸熄了,孩子小心翼翼的也伸出了手

隨即,他被少年單手抱了起來,走了好遠一段路。

少年玄色的衣裳上也染滿血跡,長長的墨髮隨風輕輕的飛揚。

他不知道他要將自己帶去哪裡。

卻唯記得,他的懷抱是那麼的溫暖。

他被他抱著,踏過一路血痕,來到一方華麗輝煌的宮殿。

他害怕,又渴又餓,咬著自己的手指眼淚汪汪的抬起小臉望著少年。

少年垂下眼簾,看著他,睫毛那般濃密修長,他說,“別怕。”

然後,他被留在了大殿內。

少年迴轉頭對他說“在這等著我。”

他點了點頭,滿目期盼,這個黑衣黑髮的俊美少年似乎一下子成了他世界的全部。

錦緞金絲的簾幕落下,裡面隱隱傳來兩個人對話的聲音。

時斷時續,聽不真切。

而且,那時的他也聽不大懂。

只是覺得其中一個人在抱怨。“不是說好,一個活口不留的麼!”

“他只是個孩子。”

“孩子怎麼了!孩子也是活的!他是會長大的!”

“我意已決。”

“你!……”

沉默。長久的沉默。

隨後,那個抱怨的聲音再度響起“絕對不行。”

“同樣的話,我不想重複。”

“糊塗啊

!你好好想想,想想以後!”

又是一陣靜默。然後只聽那個篤定的聲音道“沒有以後。”

語落,簾幕被掀開,黑衣少年走了出來,抱起了他,靜靜的望著,好久。

隨即,他只感覺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從雙目傳來,直抵四肢百骸,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甚至連哭泣都還來不及,世界便陷入一片黑暗。

他活了下來。黑色似乎是對生命的全部註解。

在這段深淵般的日子裡,一個人始終陪在他身邊。

雖然他看不見他的模樣,可他知道,是他。

那個刺瞎了他的雙眼,又不曾拋棄他的少年。

他經常將手輕輕的覆在他的眼睛上,指尖微涼。

微涼。就像這人世。

素骨於剎那間,想起了所有。那曾拼命去想卻怎麼也回憶不起來的往事。

是的。是他給了他黑暗。又給了他光明。然後,離他而去。

可這一切都不重要,年幼無知,如今他已經十七歲,不再是個懵懂的幼童。

黑暗或者光明,又有什麼關係,留在他心裡的,此時此刻難以磨滅的是,血債。

爹孃,全族人的血債。

那柄握在他手中的彎刀,沾滿了他至親的鮮血。

這是無論過了多少年,用什麼方式都無法償還的!

琉刖。琴重華。他們兩個人,慘絕人寰的殺害了他的爹孃和族人。

他也曾經是高高在上的少主。他本可以有令人豔羨的人生。

然,這些也不重要。

就是他們,一場血色屠殺

可以,可以殺害我的富貴,我的未來,卻不可以殺害我的父母家人。

絕不可以!

原來,他們本就是在一起。很多年前,就在一起。

可為何要以我為代價,以我家族的鮮血為代價?!

世間本無任何公平可談。

命運總是這般蒼白的嘲笑著世人。

素骨久久的坐在地上,久到天亮了又黑下去,日落月升,黑白交替了不知多少個晨昏,他的身體早已麻木,冰冷。

師父。師父……

清風拂過林間,溪水靜靜流淌。

此間的人卻絲毫不知一切已在冥冥之中地覆天翻。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件事上。

一件令琴重華這樣的武林至尊都茫然無措的事上。

不光他茫茫然,嵐風更是茫然一片,要知道,他這是得擔了多大的責任。

連續好幾天了,兩個人就是各種靜坐。

今兒天不錯,師徒二人便坐在溪邊的石頭上望天……

“師父。”

“嗯。”

“你說……”

“什麼。”

“也沒啥,唉!沒啥了。”嵐風抓了抓頭髮,“沒事沒事。”

也是好幾日了,兩個人的話題始終在這種欲言又止間結束。

其實彼此都知道對方想要說什麼,就是沒法開口

時間靜靜的流過,溪水清澈,蜿蜒遠方。

“師父你餓了吧。”

“不是剛剛吃過,風兒你怎麼心不在焉。”

“師父你不也是麼……”嵐風搓了搓手,拾起一根枯枝,在水面滑呀滑的,“師父你有何打算吶。”

師父靜靜的望著水面,“我也不知道。”

“可總得想個法子啊,到底是那什麼,還是那個什麼。”

“風兒。”師父忽然看向他,卻又沒了下文。

“我看實在不行,師父你就留個傷疤吧,總比萬一……是吧。”

“可……你我皆不會醫術。”

“這有啥的,劃開再縫上就得了,師父您老武功那麼高,應該沒問題的。”

師父就又沉默了。“可這麼多日子了,變化仍是不大。”

“是啊。”嵐風嘆了口氣,將樹枝扔進水裡,“在哪呢你說。”

“不知道。”師父出現了一種很無辜的神情,漆黑的眼眸映著琳琳水光。

“師父,徒弟也怕了。”嵐風終於是說了大實話,“要不,我看算了。”

“事到如今,又如何算得。”

“你弄死他得了。”

“不可,不可的。”師父的眼神些許閃爍。

“但萬一師父您被他弄死了,那我豈不是……後悔死了。”

“你後悔什麼,跟你有何關係……”師父有點黑線。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我會後悔當初沒狠下心弄死那東西,頂風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