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等著我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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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等著我 2
入夜了,起風了。
二愣子呆呆地躺在宿舍的**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直到聽到上鋪和旁邊的兄弟都在唉聲嘆氣後,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他那天在殯儀館一時衝動罵了,打了,惱了,但並不代表他心裡就不尊敬這位大隊長。
摸黑來到禁閉室,他撓著腦袋愣了半天沒進去。
因為這是他的自罰,禁閉室沒有人守衛,連門兒都沒有關嚴實。
推開門,看到坐在**發愣的衛燎,二愣子想了半天,才說,“衛隊,我那天兒腦子長泡了,態度不好,來給你認個錯兒。”
勉強地咧了咧嘴,衛燎擺了擺手說:“兄弟,你沒錯兒,你打得好,我確實是個混蛋。”
二愣子聽他說這話,突然就紅了眼:“衛隊,這事兒吧其實你也沒錯兒,那是意外,誰都知道那是意外,你也不想的,石頭他,石頭他要知道,也不樂意看到你這樣……”
臉色有些憔悴,衛燎握緊拳頭,然後又鬆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兄弟,我們不僅是男人,還是軍人,錯了就得承擔,沒什麼可說的,我活該的。”
“軍人也是人。”
衛燎眼眶有些發紅,索性閉了眼睛,淡淡地說:“軍人不同於人,先是軍,然後才是人,軍是什麼?國家機器,死的,軍令如山,就不該帶私人感情。”
“衛隊,我讀的書不多,懂不了那麼多彎彎道理,也沒那麼高的覺悟,實話說吧,咱就不樂意自個兒兄弟受委屈,剛才兄弟們都說了,你要不做大隊長了,咱警通大隊全體復員,你看著辦吧!”
說著這番話,二愣子衝他敬了個軍禮就出去了。
時間一眨眼,就是一週後。
這日上午,舒爽來找連翹的時候,她正在機要處整理著反恐演習的資料,編譯彙總裝檔,忙得不可開交。因為沒有人來接,舒爽進不了總部的大院兒。所以,接到門口警衛室來的電話後,連翹便急匆匆地趕了過去。
好些天沒有見到爽妞兒,她心裡其實挺擔心的,這跑得太急,停下腳步時氣喘得直捂胸口,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連子,我有事兒找你幫忙……”舒爽的聲音裡是從未有過的低沉,那受傷的嘴巴和牙齦也沒有好利索,臉色紙片兒似的蒼白著。
看著她這副樣子,連翹心裡也有些發沉,狐疑地望著她,猜不透這妞兒要幹嘛。
“走吧,邊走邊說。”
可是直到連翹將她帶到接待室,她都一聲不吭。
倒了杯水塞到她手裡,連翹小聲問:“咋了?有事就說,支吾可不是你的性格。”
望著她,舒爽遲疑了片刻,才從隨知的包裡拿出一份件往她跟前兒推了推,說道:“我們報社有一筆特殊基金,是專為傷疾軍人募集的,對於這次的事兒,我們社長為了表示歉意,願意從中拔出一筆款子,作為特殊撫卹金髮放給石頭的家屬。”
淡淡地說著,舒爽刻意迴避了是自己要求的這碼子事兒,要不然她要追問起來,有些事情更不好向連子解釋。
對於這次事故,她並不比任何人好過。
聽了這話,連翹心裡一喜,“那敢情是好事兒啊?需要我幫什麼忙?”
緊緊地咬著下脣,舒爽調轉視線向外瞅了瞅,才又轉過頭來看她:“這事兒我給社長申請了要親自去辦,我要去一趟沂蒙山區,走之前……走之前我想見見他!”
衛燎的事兒她知道了,同時也知道他已經將自己關在禁閉室整整一週了,她給他打過電話,可是他不接,繼續打他索性就掛掉了。
不管他倆是什麼關係,畢竟這事兒起始於她,而衛燎之所以承受這些,都與她有直接關係。
對石頭的罪,她贖不了,對衛燎的歉意,總歸得要表達一下的。
“爽妞兒……”
遲疑了一小會兒,連翹看著她黯然的神色,心裡也是沉沉的!
如果沒有出這事兒,那麼她其實挺看好這一對歡喜冤家的,可是一出這件事兒,很多東西並無法回到原處了,他倆要還在一起,需要面對的東西就比普通的戀人要多得多,難上加難。
長長地嘆了氣兒,最終她安慰地拍了拍舒爽的肩膀,“別想太多,讓時間做主吧。”
然後,她掏出手機來打給了火哥,爽妞兒要去找衛燎,怎麼著也得經過他同意的——
電話很快便接通了,電話線那端男人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
“連翹,有事兒?”
“嗯,爽妞兒想去瞧瞧衛隊……”連翹壓低了嗓子試探性地說著,實事上,她不確定火哥會不會同意,為了衛燎自關禁閉,請求處分這件事兒,他比誰都著急上火。
可是,那端只是短暫地沉默了幾秒,便響起了火哥略顯低沉的聲音。
“讓她去吧,勸勸也好。”
“好,謝謝!”
“謝啥?”
“謝謝你同意!”
“別欠抽,對了,妮妮,今天下午我有事兒要出趟門兒,估計要過幾天回來,先給你報備一聲。”
“哦。”
聽說他要走,而且一走是幾天,連翹心裡有些不淡定了。
不過,男人麼總有自己的事兒要做,這點她也明白,互道再見後正準備掛電話,她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挺強烈的念頭來。
爽妞兒要去沂蒙山,她也想一起去看看,要不然怎麼都揮不去殯儀館那一幕。
她覺著,自己也該做點什麼。
決定一下,她立馬喊住了邢烈火:“火哥,等等!”
詫異地‘嗯’了一聲,邢烈火輕問,“怎麼了?”
“你走了幾天?”她問得有些遲疑,她不喜歡過問男人行蹤的,可是她得在他回來的時候在家等他。
“不一定,看情況安排,咋了?”
“我想請幾天假,陪爽妞兒出去散散心。”
她沒有直接說是去石頭的家鄉,這幾天兩個人連石頭這個名字都不再提起,想起來都得沉悶半天,所以他倆都不約而同的迴避著去提這不開心的事讓對方難過。
道理很簡單,人啊,那心底的傷口如果總是不停地反覆翻動,就越是難以癒合。
而此刻,她更不願意再提這檔子事兒讓既將遠行的男人煩心。
沉吟了幾秒,那端的邢爺似乎嘆了口氣,同意了:“成吧,你也順便換個心情。”
“好的,你也是……”
“注意安全。”
“我會的。”
“連翹……”欲言又止。
“嗯?”
輕聲問了,靜靜地等了好半晌,才聽到那男人悶悶地聲音傳了過來:“沒啥,你別唸叨我!”
連翹一愣,“知道了!”
誒!真是彆扭的男女,邢爺你要念叨別人就明說唄?幹嘛轉彎拐角的讓人別唸叨?
禁閉室。
沒有凳子,一張窄小的床擺在同樣窄小的房間裡,一看就很簡單,或者說很簡陋。
哪怕它屬於全國最尖銳的特戰大隊的禁閉室,它到底也只能是禁閉室。
一張床,一盞燈,空蕩蕩的別無它物。
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舒爽推開了房門,狹窄,陰暗的房間裡,她一眼就看到那個靠牆而坐的男人,鬍子拉渣的樣子看上去格外的憔悴,而空氣裡漂浮著濃重又嗆人的煙味兒。
他究竟抽了多少煙?
她沒有問,也沒有資格問,只是靜靜地打量著他,目光特別特別地苦澀,沉默良久才開口:“衛燎,你這又是何苦呢?”
聽到她的聲音,似乎才回過神來的衛燎轉過臉來,望著她愣了半天兒,然後收回視線。
“你怎麼來了?”
看著他那張原本意氣風發,丰神俊朗的臉變得如此落寞憔悴,舒爽心中酸澀不已,心痛之餘卻只能含糊地回答。
“衛燎,這事兒跟你沒關係,你別自責了,要怪只能怪我!”
面無表情地望眸看著她,這次時間有點兒長,直到眼睛都痠疼了衛燎才揚了揚脣角,擺了擺手嘆息。
“不關你的事,快走吧!”
雙手捂了捂臉,揉了揉眼睛,舒爽強忍著急欲冒出來的眼淚,無聲地蠕動著脣好半晌,終於無力地笑了。
“好,我走了,你……珍重吧。”
衛燎一愣,背死死抵著牆壁,隨即也苦笑著,聲音帶著難言的清冷。
“珍重。”
道一聲珍重,還沒有開始,便已死於萌芽。
若干年後,舒爽望著南飛的北雁,感嘆著對連翹說,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她跟衛燎的第一次分手。
可是,究竟是分手,還是從未開始過,他倆這時候,誰也說不清楚。
人的一生,窮其一輩子,有些東西也都是說不清楚的。
而此時,舒爽還是沉默了,半晌才甩了甩頭髮,故做灑脫地說,“咱倆再握握手唄。”
瞟了她一眼,衛燎突然咳嗽了起來,握住拳頭捂著嘴,像是感冒得不輕的樣子,咳了小半晌兒才止住,也許是因為咳嗽得太厲害了,連眼角都咳出了淚來,最近還是淡定地抹了把臉,伸出了手與她緩緩一握,輕鬆地說:“妞兒,好好的啊。”
舒爽微微牽了牽脣,看著他那雙總是漂亮得讓人稀罕的桃花眼裡的灰暗,終於忍不住,眼眶裡緩緩地溢位了淚水,用力一握他的手,“大少爺,你也好好的。”
然後,放開手轉身離去。
臨出禁閉室的門兒時,又突地聽到背後傳來他的聲音。
“舒爽,以後我們就做陌生人吧。”
“好。”
沒有回頭,舒爽淚流滿面。
都說人的心,一旦破了洞,而那個補洞的人又不存在了,那這輩子便補不好了。
這個情債,要怎麼還?
走出紅刺特戰隊,她蹲在路邊兒哭了好一會兒,才掏出溼巾來抹乾淨臉,吸了吸鼻子,掏出電話來撥通。
“喂,接總參二部特使處。”
看到禁閉室再次關緊的門,感受著這份孤寂,衛燎怔愣了半晌,再次靠在牆上閉上了眼。
沒錯兒,其實他是在用這種辦法懲罰自己,雖然明知道這也沒有什麼用,再怎麼著死去的人也不會活過來,但是他就是見不得自己過得太好,見不得自己像個大少爺一樣逍遙自在的生活,那樣他會覺得自己比混蛋還混蛋。
喜歡養尊處優過日子的他,這一週的生活實在不太好過,但是他卻把自己虐得很爽。
消極的放棄自己熱愛的工作,消極的放棄自己稀罕的女人,消極的不去接觸自己珍若生命的兄弟。
虐吧?
虐!
他就是要虐得自己撓心撓肺的痛,自作孽,不可活,他沒有去想明天會如何,只知道現在他最好活得不像個人,這樣才能稍微緩解自己的愧疚。
閉上眼睛,世界並不存在。
“衛燎,你他媽的就這操行?!”
如同猛虎出欄的冷冷一聲,讓衛燎的神經末梢條件反射地跳了一跳,下意識地睜開雙眼,就看到面前那死死瞪著他,似乎要吃人似的老大。
咳嗽兩聲兒,他苦笑著調侃:“首長同志蒞臨寒舍,有何貴幹?”
“操!”邢烈火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一把抓過他的衣領,想也沒想,抬手就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王八犢子!”
“老大!”
捂著臉,衛燎的腦子瞬間矇住了,半天沒回過神來是怎麼回事兒。
他跟著邢烈火的時候挺長,從紅刺特戰隊成立就在一起了,同生共死過,風餐露宿過,無數次死裡逃生,那關係鐵得可以為對方擋彈子兒,彼此在對方心裡的份量有多重,都非常清楚。
這是老大第一次打他。
丟開他的衣領,邢烈火冷著眼掃視著他,然後拍了拍自己的手,厲聲道:“衛燎,你他媽作死給誰看呢?你這樣算什麼?你他媽什麼不是。”
扯了扯被他打得有些疼痛的嘴角,衛燎反倒笑了,“沒錯啊,我他媽就是個混蛋,的確什麼都他媽不是,再來,再揍一拳,再狠點,老大,千萬別留情!”
“有種你他媽再說一遍?接電話——”
惱怒地瞪視他一眼,邢烈火揚了揚拳頭,將手裡的手機丟到他的**,轉過臉去不再看他。
愣了愣神兒,衛燎拿過手機,盯著螢幕上的來電號碼,看了看杵在旁邊面無表情的老子,抿緊了脣角。
“我爸知道了?”
冷冷地注視了他兩秒鐘,邢烈火指了指他的腦袋,瞪了他一眼,“看來你腦袋真長泡兒,這麼大的事兒,你爸能不知道?”
想了想確實覺得自己的話問得沒有水準,衛燎無奈只有硬著頭皮接了。
結果……
那邊兒不僅有聲色俱厲的老爸,還有哭哭啼啼的老媽,默默地聽著電話,對著自己的老爸老媽,衛燎除了點頭稱是,還得編些理由來解釋,沒有半點兒辦法。
聽完二老的吩咐,他吁了口氣兒掛掉了電話,將它遞還給邢烈火。
“謝了!”
看著他要死不活的樣子,邢烈火就忍不住渾身直炸毛,“丟!真替你害躁,你他媽以前的騷包樣兒哪去了?”
剛才跟父母的一通電話講下來,衛燎那喉嚨已經忍不住火辣辣地刺痛了,咳了兩聲兒,然後又開始咳個不停,咳得臉都脹紅了。
蹙緊了眉頭,邢爺是又氣又急,“衛大隊長,真給咱紅刺長臉!”
瞧著他那頹廢的樣兒,哪裡還有昔日那個風流倜儻的衛大隊長的影子。
捏了捏相當不舒服的喉嚨,衛燎翻了翻白眼,有結無奈地清著嗓子說,“別激我了,老大!這招對我沒用,我他媽就是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道坎兒。”
一聽這話,邢烈火凌厲的眼神死死盯著他,不客氣地指著牆。
“過不去?那你他媽直接撞死給我看,趕緊的!”
“能撞死我還活著幹嘛?”
被他氣得臉都綠了,邢烈火突然一揮手,“警衛員!”
“到!”
“王八犢子,給老子綁了。”
“是!”說完,兩名警衛員撲上去就抓住衛燎的手臂,狠狠勒住就要架他走。
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就在那雙手一抓的時候,衛燎猛地一下躥了起來就反擊,沒有任何猶豫地抓著一名警衛員的胳膊肘兒用勁兒一擰。
啊!
疼呼一聲,那警衛員的胳膊就他反擰到背後,他那手爪子跟鐵鉗子似的,力道自是大得驚人,差點兒讓人疼得背過氣兒去。
要說這衛燎從打小兒就打架開始,再到部隊這麼多年的訓練,被攻擊便還手已經成了條件條射,這一套動作不過幾秒時間,等他反應過來時倏地鬆開了手,僵硬地杵在原地看著老大,不知道說什麼。
最後,嘆口氣坐下了。
靜靜地站了好一會兒,邢烈火覺得他看上去冷靜了不少,這才掏出煙來丟了一根兒給他。
“再給你一根菸的時間裝慫,一根菸後老子帶你去做你該做的事兒。”
點燃煙,衛燎情緒真的穩定了不少,被他這麼一頓收拾腦子也好使些了。
“去哪兒?”
“沂蒙山,哥們兒,記牢了,真正的贖罪不是你這樣的!”
“老大,我不是沒有想過,但……我沒臉見石頭的家人。”
垂下腦袋,衛燎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愧疚,聲音低了許多。
可是聽了他的話,邢爺的面色卻瞬間更陰沉了,一轉冷眸,咬牙切齒地反問:“臉?你他媽連命都不要了,還要臉?!”
愣了半晌兒,衛燎臉上一熱,看著老大那冷沉的要下雨的臉,突然恍然大悟一般扇了扇自己的臉。
“是啊!我他媽命都不要,還要臉幹嘛?”
“出息!”
事實證明,邢爺真是強大的,他是那麼一個獨立而尊貴的存在著,英明神武的存在著,三言兩語外加一頓暴打,衛大隊長自己就老實了。
天地之間,除了那個小女人他沒有辦法,還有啥事兒是他解決不了的?
此去沂蒙山區,傳說中的革命老區,又會發生什麼樣的故事呢?
天命,人力,一切都有定數!
人的生命,就像一串不停流洩的音符,缺了其中任何一環都構不成好聽的曲調,就像人命中經歷過的那些過往一樣,都是一環扣一環的,許多看似漫不經心的偶然,其實都是必然。
到最後,也許一件小小的無意,都會成為拉動彼此命運之輪的導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