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節 喝了你那麼多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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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節 喝了你那麼多眼淚
再一次站在那一座看不到盡頭，雲霧環繞的大橋前。
“走了這麼遠的路，口渴了吧！”她的耳邊響起一個很親切悅耳女聲。
錢金玉回過頭，只見一位美麗的年輕長髮女子，手裡捧著一個白瓷碗，碗裡是晶瑩碧綠的飄著清香的綠茶。“我，我不口渴。”錢金玉不想喝，後退一步。
“你為什麼不過橋？還有什麼放不下？”
“我，我老公，他，他……”錢金玉的眼睛流下眼淚，哽咽地說不下去。
“一切都是過眼煙雲，你真愛過，就足夠了。喝下這碗茶，一切煩惱就會消失，你就只留下快樂美好的記憶。”她微笑把茶碗放在她的手裡。
“快樂？美好？”錢金玉自語，眼淚一滴滴掉進茶碗裡，她的腦子裡出現雷霆溫暖的笑臉，眼淚更多的滴進茶水中。
“老婆。”她的茶碗被雷霆搶走，把她摟到懷裡。“還好，我趕上你了。”親吻她臉上的淚珠。
“老公。你怎麼來了？”錢金玉伏在他的胸前，驚慌地看著他。“你不能死，我們的孩子怎麼辦？”
“我不能讓你獨自走。”雷霆深情地凝望著她。“我們生死相隨。”他舉起碗一飲而盡碗中的綠茶。
“真是不像話。”女人氣惱粗暴一腳把雷霆踢到橋的中央，雷霆頭也不回往橋的那頭走去。
“老公，老公等等我！”錢金玉要追上雷霆，她面前有一道透明的牆擋住，怎麼也踏不上橋面。
“今天本是你過橋，你的男人替你去了。他喝了你那麼多眼淚，下一世再聚吧！”女子搖頭嘆息。“又一個痴心漢。”
“我知道你是神仙，求求你，讓我和他一起去，求求你。”錢金玉雙膝跪下哭著哀求。
“你們緣分已盡，強求不得。他會記住你，會在下一世找到你。回去吧！”她的手一揮，錢金玉就失去了蹤影。“很久沒遇到這麼痴心的男人，真沒想到在一堆沙子裡，還藏一塊金子。”
錢金玉又感覺到火灼一樣地疼，她的耳邊隱隱約約傳來千百萬害怕的嗚咽聲。“媽媽。媽媽。”
“百萬？百萬！”錢金玉困難地睜開眼睛，尋找兒子的身影。
“小金子？小金子。”她的手被錢國棟驚喜地雙手包住。
“哥！”對上憔悴滿臉鬍子，雙眼佈滿血絲錢國棟的眼睛。
“小金子，醒來就好，醒來就好。”錢國棟笑了，眼睛裡卻流出眼淚。
“雷霆，雷霆？”錢金玉只是想確認，自己是不是錯了。
“他走了。”錢國棟沒有隱瞞，告訴她實情。“你要好好地活著，代替他好好地活。”
“哥。哥。嗚嗚……”錢金玉失聲痛哭，一下子又昏厥過去。雷霆死了，他真的死了！
錢金玉活了下來，她在重症病房搶救了一個星期，雷震嶽請來北京的專家搶救，終於在第七天醒過來！她又昏厥過兩次，才終於穩定下來。
重新見到雷震嶽，錢金玉感到他蒼老很多，幾乎走路都走不動。雷震嶽帶著三個孫子一起來的，他白髮人送黑髮人，精神垮了。
“爸爸。對不起！”錢金玉又流淚了。
“好孩子，好孩子。你是個好孩子。”雷震嶽拍拍她的手。“我和孩子們還要靠你養活，堅強地活下去。”
“爸爸。爸爸。”錢金玉看著面前還沒長大的孩子們，她什麼也說不出話，只是哭，雷霆死了，留下年邁的老父親和年幼的兒子，自己不能逃避，只能活下去。
“媽媽。媽媽。”雷墨被大衛抱到**，他抱住錢金玉的臉猛親。
“媽媽。你不能死，爸爸已經死了，我們好害怕！好害怕！”大衛哭了。
“媽媽。媽媽。我也害怕！寶寶晚上一直哭一直哭！我害怕！”錢百萬邊抹眼淚，邊哭著說。
“孩子，哭吧！好好地哭一場，我們還要活下去。”雷震嶽老淚縱橫。
晚上，錢國棟來守夜照顧她時，錢金玉平靜地對他說：“哥。你明天回曲靖吧，幫我在東山寺買一塊墓地，再幫我買一套大一點的房子。我要帶著爸爸和孩子們回曲靖，也要把雷霆帶回曲靖安葬。”
“雷霆現在還冰凍在冷庫中，你是決定火化還是土葬。”這是雷震嶽決定的，他堅決要等錢金玉醒過來，或者是死了，再處理雷霆的遺體。要不就是兒媳婦和兒子一起火化，要不，就等另一個人的決定。
“我要土葬，幫我買一口上好的棺材。”錢金玉把她的存摺交給錢國棟。“密碼是媽媽的忌日。要是不夠，你先幫我墊上，我會把這邊的房產變賣後還你。”
“好！我明天就回去辦！”錢國棟接過存摺，鄭重地點頭。
“他把那一個單元的房子，轉在了我的名下，我要把它們全賣了，只留下那幾間商鋪。”
“回曲靖也好！我們大家在一起，可以相互照顧。”雷霆走了，他更不放心，妹妹帶著老人和孩子們在這兒生活。
又過了一個星期，錢金玉在醫生勸阻無效的情況下，強行出院，她在大家的陪同下，來到冷庫，看望冰凍起來的雷霆。
雷霆的臉很安詳，還似乎帶著一絲微笑，他把生的最後一絲希望留給了他摯愛的女人。
“老公，這兒有太多的美好快樂，可是，沒了你，就變成了苦澀。跟我回我的老家好嗎？和我的爸爸媽媽他們做伴，你在那邊也不會太孤單。我會好好地活下去，替你孝敬爸爸，替你為他老人家送終，替你養大我們的孩子。我向你發誓，我一定說到做到，我們的孩子全都姓雷，大衛，百萬都姓雷。無論我活的再累再辛苦，我也會活下去，守住北京的老房子，絕不會賣了它，把它留給我們的兒子，傳給我們的孫子。”錢金玉滿臉的淚水，臉色蒼白，搖搖欲倒，但是她還是站在雷霆面前，把要說的全部說完。
“老公。我帶你回老家，我們現在就回家。我是個守舊的鄉巴佬，我做不到眼睜睜地看你在火爐裡燒成骨灰，我要把你完整地埋進土裡。”錢金玉俯下身子，把臉貼在他冰凍的臉上，失聲大哭。
在場的眾人都落淚了，把生的機會給對方，這樣的夫妻，能有幾對？
錢金玉再次回到曲靖，她是扶靈柩回來，她的懷裡抱著一身麻衣的雷墨，大衛抱著一隻母雞，百萬手持招魂鈴，他們身後是十幾位兄弟用肩抗著雷霆的棺材，在細雨中緩步往山上走。
錢金玉沒有哭，卻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雷霆的墓地就在她父母的墳墓附近，入土為安，她最怕走這條小路，但是，她還是鼓起勇氣走上這條小路。她沒讓雷震嶽來，讓他在家裡等待他們回來。
雷霆的棺木入土了，很快地被碎土石淹沒蓋住，大衛和百萬大聲地哭喊爸爸，在雷霆和錢金玉倒在血泊中那一刻，他們就改口喊爸爸，發覺雷霆的重要性。
錢金玉雙眼望著不停飛落在棺木上的土石，感到天搖地晃，一切變得模糊不清，手中的孩子滑落，她歪倒在地上陷入寂靜無邊的黑暗中。
一座新墳落成了，石碑上赫然刻著三個兒子的名字，長子雷志遠，次子雷志成，三子雷志墨。十幾位兄弟看著石碑上的名字，全都沉默著說不出話。這是每個人的最終歸宿，自己的石碑上會刻上誰的名字？有誰會牽掛在石碑下沉睡的人。
一個星期後，錢金玉帶著三個孩子來圈墳，她帶來一大袋子自己做的米糕，大家邊笑邊分吃米糕，然後圍著雷霆的墓地轉圈，大衛走在最前邊，後面是百萬，在後面的是雷墨。
“爸爸。我幫你佔大院子，你一定要看好，誰敢進來，就把他打跑。”大衛大聲地對著石碑說。
“爸爸。我送給你的車子收到沒？弄壞了也沒關係，到一百天時，我再送給你10輛車子，全是世界名車，用我自己的錢買的，沒用媽媽的錢。”百萬對石碑說；“我媽媽做的米糕真甜，一定能甜昏判官的嘴。”
“爸爸，爸爸。媽媽。媽媽。爸爸呢？”雷墨問牽著他的手，跟在哥哥後面轉圈的錢金玉。
“爸爸太累了，他在睡覺，你唱歌給他聽，他就不會害怕，會睡得很香！”錢金玉對他笑。
“媽媽唱歌！”雷墨說。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錢金玉看著丈夫的新墳，開始唱歌，唱雷霆喜歡聽的歌，一首接一首地唱下去。“雷霆，你聽得見嗎？聽得見嗎？我現在活著，我會笑著活下去，我不再哭了，我會笑著活下去。”
大家聽著他的歌聲，跟在她身後，圍著墳墓默默地走。
直到踩出一條明顯小路，大家坐下來，開始喝米酒，吃米糕，這些一定要吃完才能下山。
“大姐，那個單元的房子，你真的要賣？”阿鐵端一碗米酒，拿一大塊米糕坐到她身邊問。
“我不想再回大理，租出去也麻煩，賣了比較省心。”錢金玉艱難地嚥下一口米糕，她這幾天都沒吃飯，只是喝點牛奶，但是，今天在雷霆的墳前，她一定要吃米糕，喝米酒。
“你準備賣多少錢？”
“比市場價低一點，好出手就行。”
“賣給我吧！我付你現款，就按市場價。那是大哥的房子，也是他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光，別人沒資格住在那。”
“阿鐵大哥？你……”
“大姐。你做的我們兄弟都看到了，記在心裡。只要我們要有一口氣，就會守住大哥的一切。等孩子們長大了，他們回去看看，留一點念想。”
“謝謝！我替雷霆謝謝大家。”
龍少翼走過來，雙膝跪在錢金玉面前。“大嫂，我罪該萬死，千刀萬剮也不足惜，你打我吧罵我吧！”自從出事後，龍少翼一直不敢面對錢金玉，還沒和她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