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離人無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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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離人無歸
可莫無歡卻不為所動，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冷冷地道：“你走吧！”
“我好不容易才進來的……”冷魅輕輕地說道。
“既然不容易，以後就不要進來了。這裡，本來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被王爺知道了，一會肯定又要責罰於你了。”莫無歡的聲音也很輕，他的眼睛早已越過冷魅，看向了遠處。
“你當真就如此狠心？”冷魅背在身後的雙手早已緊緊握成一個拳，掌心裡溼漉漉地全是冷汗，而且還在不停地往外冒。
莫無歡搖了搖頭，冷漠的俊顏上，看不見半分憐惜。只是薄脣輕啟，淡淡地道：“從你嫁做人婦的那天，就應該早已預料到今天了不是嗎？你竟然都已經做好了要失去我的準備，那麼倘若我還不成全你，豈不是太不人道了。”
“可是，你是知道的，若非不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我哪裡會去呢？那不過是個任務而已，王爺他答應過我，只要我完成任務就許諾讓我們永遠在一起……”
“夠了！”聽到冷魅這樣說，莫無歡的火氣越發大了起來，他猛然抬高聲音喝道：“不要在我面前過多地提起他，更不要試圖拿他來作為你的藉口跟理由。我跟你認識了這麼多年，你什麼時候看見我屈服過誰，你要是真心要嫁我，我就算背棄整個世界也絕不會放棄你的。他若不許，天涯海角，我都願意帶你走！可是你呢，你卻欺騙我，枉費我為你常年不離紅衣。”
冷魅看著莫無歡怒髮衝冠的樣子，眼淚已經開始順著臉頰往下流。她也不去擦，只是任由自己掉淚的臉落在莫無歡眼裡。她想看看，自己的眼淚對眼前這個男人，還有沒有影響力。
可是莫無歡再度讓她失望了。
莫無歡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便別過了頭去。
冷魅的心如墜冰窖，她木然地抬起袖子擦去臉上的淚，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其實，你還是喜歡我，你心裡還是有我的對嗎？否則的話，你也不會到現在還穿著我們約定的紅衣了。無歡，你聽我說，我是愛你的。為了你，我也可以放棄一切。只要你現在說願意帶我走，我也馬上可以放下一切。”
“天下第一殺手的風範，如今在你身上已經是一點影子也沒有了。”莫無歡輕輕嘆息道，說話間，他突然踱步走到衣櫃跟前，隨著他手一揚，櫃門開啟，冷魅看見了一櫃子的紅，大紅，血紅，殷紅……所有的衣裳，統統都是這灼目的紅。
“看見了嗎，這是我對你情意的凝聚。每次想你的時候，我就去繡莊讓繡娘給我縫製紅色衣裳，每天都守著繡娘繡，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每一針每一線都出自於自己手，每一針每一線統統都是代表我對你刻骨的思念。一件衣裳要繡十三天，你走了的三年，我前前後後一共有了七十多件紅色的衣裳。每天清晨醒來的時候，面對著這一櫃子的紅色衣裳，我都覺得無比幸福。我總想著，總等著，日夜都盼著你能回來。可是三年，整整三年，你卻是從來都不曾踏足勾星殿。你可知道，我有多寂寞。你離開的第二年裡，我開始染上酒癮，去外面偷偷買很多酒，在房間裡醉得昏天又暗地，沒有人會來管我的死活。冷魅，你可知道，我對你的愛亦在這三年的時光中被消磨得所剩無幾?”
莫無歡的語氣裡承載著濃厚的悲傷，那股從骨子裡散發出的哀愁，讓天地萬物都會為之戰慄。
冷魅自然也不例外。
這三年裡，她在南宮府步步為營，算計著一切，日子過得小心翼翼。寂寞兩個字或許一直存在過，然卻也並沒有太多時間來讓她來回顧。她不停地奔波，不停地籌謀，她需要得到更多，以此來完成與王爺之間的約定。她曾經以為自己唯一的目標就是努力地向莫無歡靠近，而王爺所給出的任務則是橫亙在兩人之間的一座大山，因此她不惜犧牲一切來搬走這座大山。可是卻沒料到，到最後，橫亙在他們兩人之間的物體已經不僅僅只是一座可見的大山了，甚至還有更多更多的阻礙，還有數都數不清的暗礁埋伏其中，只等著他們一個不慎踩了上去，登時就能如摧枯拉朽毀滅一切。
她與他，的確是沒能逃過毀滅這一劫。
該責怪他愛得不夠堅定嗎？冷魅眸子一黯，她想起了當莫無歡一人困在這勾星殿，喝著酒望著月，度過一個又一個寂寞的夜時，她卻很有可能在另一個男人身下輾轉求歡……
思緒至此，冷魅頓時覺得有些無地自容。她在他面前，不，甚至可以說是在他心裡，都該有多麼地不堪多麼地坑髒啊。而她不以為恥，反而還厚著臉皮上門質問他為什麼要對自己如此狠心……
呵，冷魅自嘲地冷笑起來。她大大地素來都笑得彎成月牙的眼睛，此刻沒有任何神采地看向莫無歡，淡淡地道：“紅衣之諾，從今日開始一筆勾銷。我會毀掉我所有的紅衣，願你也是。”說完以
後，竟是沒有半分留戀地推開門走了出去。
莫無歡沒有抬頭也沒有轉身，聽著門打開復又關上，心裡彷彿缺了一個角般，莫名的失落感與空蕩感頓時席捲而來。他側過頭看著衣櫃裡滿滿的紅衣，心突然一陣**。
真的要毀掉嗎？
將近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堆積起來的思念依據，真的就要這樣毀掉它嗎？
莫無歡的手一件件地撫過，淚頓時盈滿了眼眶，他猛地一把拽住衣服，手上青筋暴露，隨著手上一陣用力地拉扯，衣服也碎裂成無數塊。漫天的紅色紛紛揚揚地落下，就想是那出現在夢中無數次的婚禮場景。
猶記得，從遇見冷魅開始，自己就開始一直做一個夢。夢中，他是新郎，穿著大紅的禮服，牽著她蒙著頭蓋的美麗新娘，周圍是賓客滿席，歡聲笑語中，隨著爆竹被點燃，紅色的爆竹衣紛紛落下，灑滿途徑的每一個人肩頭……
那是多麼夢幻的一場夢，多麼動人的一個場景。只可惜，始終都是南柯一夢，永遠都不會有實現的那天了。
也許一切都只是需要一個基點，以此蔓延開來，便會造成巨大的破壞力。譬如此刻的莫無歡，剛剛撕裂的那件紅衣無異於刺激了他的感官與心神，他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了，此刻發紅的雙眼裡唯一存在的也就只有這紅紅的衣裳了。
他用力地撕著，無所顧忌。
空氣中，唯有裂帛聲，延綿不絕。
在勾星殿當差的丫頭奴才們聽見這異樣聲響，個個走路都是踮起腳尖走的，每個人都無與倫比地希望自己是隱形的是透明的。畢竟，莫無歡往日裡管理時的強勁手腕已經震懾到了他們，沒有人希望在莫無歡憤怒的時候充當炮灰。
漫天的紅色，就像是冬日裡的雪花一樣，不過是紅色的而已。紅茫茫的，不一會就映紅也鋪面了整個地板。莫無歡整個人就像是瘋了般，雙手齊用力，那一件件做工精美宛若婚衣，眨眼間就破碎成一朵凋謝的紅蓮。
直到走到最後一件紅色衣裳前，莫無歡的手忽然變得顫抖起來，這件紅色衣裳才是真正的嫁衣。往事又如潮水，滾滾而來襲上心頭，讓他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
“無歡，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妻，你就是我的夫了。”剛到及笄之年的冷魅，笑容純淨地看向他道。
莫無歡亦是笑得溫柔，滿眼滿個身心都只有冷魅，他點頭，輕聲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
那時，婚事已定，婚禮當前，他們都以為這姻緣是上天註定，誰也無法更改了。可是變故突生，王爺來了。他面容陰冷，拉著冷魅就走，莫無歡因為被三大高手牽制著，完全無法趕來拉住冷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冷魅一步三回頭地被拉走。
卻原來，年幼的冷魅是暗門的。
所謂暗門，就是專門培養一流的殺手，他們終生的宿命就是殺手，他們存在的唯一使命就是殺戮。
當得知這個訊息的時候，莫無歡絕望了。
暗門的人，終生不得脫離組織。
再見之時，是在冷魅被帶走的當天下午。她是一個人來的，身上的大紅嫁衣依然沒有換下，看著莫無歡抿著嘴微微笑了起來。
莫無歡本來已來已經覺得筋疲力盡了，可是在看到她的那刻，全身竟然像被注滿了能量一樣精神奕奕。他飛奔過去一把將她小小的身子抱入懷裡，激動地問道：“是他們搞錯了對嗎，你根本就不是什麼暗門之人，對嗎？”
面對他這一連串的問題，冷魅並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看著他的眼睛，憂傷地問道：“如果我是暗門的人，你還愛我嗎？”
莫無歡沒有遲疑，堅定地道：“無論你是何身份，我都愛你。”
冷魅笑了，眉間所結的鬱絲亦散去。她勾起脣角道：“無歡，謝謝你的愛。我如今已經脫離暗門了，但是我還要去辦一件比較困難的事情。等事成之後，我回來，那時，你還願意娶我嗎？”
“當然。願為你終身著紅衣，只等你有夕嫁於我。”莫無歡此時一身白衣站在那裡，俊美無濤，衣袂飄飄，仿若謫仙下凡。
莫無歡是極愛白色的，此刻卻答應冷魅願為她日夜著紅衣，這該需要多深的情意來支撐。
冷魅幸福地笑了，她輕輕地說了兩個字：“等我。”然後轉身徑直使用輕功騰飛出去，她不敢走，一步一步地走的話，不管對他還是對自己，都是一種煎熬。她怕他會追上來抱住自己不讓自己走，當然，她更怕的是自己，怕自己會不顧一切地折身回去抱著他不願意走。
可是，她卻是必須要去的。
因為，她就是王爺親手**的最出色的暗門。
眾所皆知，培養一個優秀的暗門，需要付出很多。她是王爺唯一培養成
功的一個，他將她推上殺手的巔峰，榮獲第一殺手的美譽。如今的她，隨便替王爺接下一個單，都是一筆富可敵國的收入。
可是，她卻向王爺提出了希望隱退的要求。她想做一個平平凡凡的女子，想跟莫無歡隱居深山，過著世外桃源、含飴弄孫的紅塵生活。
王爺怎會甘心自己的心血就此付之水流，但冷魅苦苦地哀求，甚至在玄月殿殿前長跪不起。考慮到一個已經動了情的殺手其實也就等同於廢物，王爺本來堅定的態度終於開始鬆懈下來，他答應了冷魅隱退的要求。但前提是，她必須要再替自己辦最後一件事情，並且永遠不得說出自己是他培養出來的。
冷魅沒想到王爺竟然這麼快就答應了，欣喜若狂，大紅的嫁衣都來不及換下，就狂奔到莫無歡的府裡，將這個訊息告知。
熱淚盈眶中，彼此都答應願意等待。
……
呵，等待？
莫無歡冷笑起來，他用力一甩，紅色衣裳掉落在地。不過，卻依然是完整的。他始終，無法完全狠下心來。
莫無歡去了山上的小木屋。
他的心裡很煩很苦悶，他實在受不了了勾星殿的空曠與寂寞。這寂寞，他忍受了三年，已經足夠足夠了。
當他站在小木屋跟前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柳如眉。也不知她現在是否還在木屋裡，又在做什麼呢？他正暗暗猜想著，門卻突然被開啟，他看見穿著黑色衣裳的柳如眉正端著一盆水往外潑，三千如瀑青絲在頭頂右側鬆鬆地挽了個髻，整個人看起來彷彿剛睡醒般慵懶。
柳如眉的確是剛睡醒，洗了把臉，正打算把水倒完就回去。卻突然感覺到前方有人，她疑惑地抬起頭看過去，登時就驚喜地笑了起來，叫道：“是你啊，你來了！”
雀躍之情，彷彿是在等待一個歸家的親人般。
莫無歡被感染，也笑了笑，大踏步往木屋裡走來。
“我沒想過你這麼快就來了。”柳如眉隨之將門輕輕掩上，笑道。
莫無歡掃視了眼房間，東西依然是那幾樣東西，可是不知為何，看起來卻比從前感覺要順眼了很多。
一旁的柳如眉見他在打量房間，解釋道：“我這幾日也頗為無聊，就在沒徵詢你這個主人的意見，就擅自將所有東西移動，重新擺放了一次。你不會怪我吧？”
後面一句話，她說的口吻很可憐，就像是一個孩子般。
莫無歡笑了笑，道：“沒事的，隨你高興。”
他的笑，隱藏了太多心事。柳如眉看出了，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去安慰。氣氛一下子變得僵硬起來，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許久，還是柳如眉承受不住這壓抑的氣氛，率先打破這沉默問道：“你餓嗎，我去給你做點吃的來吧。”
“不必了。不過，如果有酒的話，我很樂意陪你喝幾杯。”莫無歡斜斜地歪坐在凳子上，整個人更多的是靠在了牆上。
柳如眉沒有去計較莫無歡將話說反了，而是立即起身去拿酒。酒上桌的時候，莫無歡的精神好了很多，他一把拿過酒罈，開啟蓋子，就仰頭張開嘴往自己最裡倒。酒就像是一條小溪般源源不斷地落入他喉中。
柳如眉狠了狠心，也學著她這般。
可到底是女子，且不比莫無歡長年飲酒，她不過喝了兩三口，就被這番飲法給嗆得喉嚨辛辣眼淚直掉。
莫無歡停下飲酒，看著她，笑道：“你沒必要學我如此飲酒。”
“我只是想試試這種感覺，我原本以為很享受，可是沒想到竟然如此難過。竟然如此的話，我不瞭解為什麼你還要如此喝。”柳如眉紅著眼眶問道。
“因為，我心裡比用這種方式喝酒更難過。人人都說以毒攻毒必能解毒，我想看看我以傷攻傷，是否便能傷愈。”莫無歡將酒罈放到桌上，伸手又去摸另一罈酒。剛才僅僅一瞬間，他竟然已經將整整一罈酒都已經喝了下去。
柳如眉伸手就去抓酒，語氣堅定地道：“你不能再喝了。”
“不，我還能喝。你是沒見過我喝酒，我雖然不說千杯不醉，然卻也絕不是一兩壇酒就能放倒的。”莫無歡說完話，一仰首，酒又開始源源不斷地往自己嘴裡倒。
柳如眉知道再怎麼勸慰也是無用的，因此也抓起桌上的酒，道：“既然如此，那我陪你一起難過，一起醉！”
學不來他的樣子，柳如眉便像喝水一樣，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酒水順著下巴淌下，溼了她胸前大片衣襟，她也不管不顧。酒是烈酒，辛辣無比，入喉嗆得她眼淚掉了一臉，她卻依然執著如此。
莫無歡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頗為不解。他是因為心中有傷，所以希望透過喝酒來進行無聲的宣洩，他不懂為何柳如眉卻執意要如此陪她，莫非，她心中也有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