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57】痛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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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57】痛症
65、 57 痛症
PS.背景音樂是鄧麗欣的《日久生情》,歌詞就不放了,喜歡的大大們自己找來聽吧~~
錦繪上。不勝感激。。。
擦著天邊沉下去的太陽斂走了世上僅剩的餘溫,光線沿著細路撤走時逆向灑落了滿天滿地深沉的影子,如針腳般喧囂在巷尾街邊。細密卻壯大。連同風底潛藏的靈音也追隨其後,無聲無息間,漸幻出疾靜的奏鳴。
如果風和時間都有良心,那麼長久以來,被祭奠在長河和人心裡的那些悲涼的故事,便定然不必發生。可是時間永不會將預見性的脈絡提前告知,風也不會由前路逆流回溯。它們惟有散漫且冷漠的面孔,任由人們渡過歡愉的時光,下一站卻在未知間踏入支離。
而分別,明明不該是對相遇最好的迴應。
路謙添在不遠處緩下步子來,定定的站在那裡望著前方。燦宜靠牆蹲在家門口,縮成一團小小的藕心色的影子,將頭埋進膝上圈抱起的臂彎裡。路燈靜默在一角兀自暗送荼浮的光,便在短暫的一段弄堂裡映襯出一片冰白如同沁了水色的傍晚,籠在他和她咫尺的距離以內。可是他卻漸漸覺得四下恍了滿是模稜的影,模稜的氣,漫散綿延開,又彷彿擴成世界模稜且遙遠的兩個最異端。然後任由他斂緊了眉心,全力將眼前一團不清不楚鎖進瞳子裡,也還是探尋不到她的所在。
直到一步一步走近了,才發現她肩頭在潺潺的聳動,手指用力絞著衣衫的邊角,關節發白。
路謙添沒說話,靜靜地站了良久,最終只是蹲下來在燦宜面前,解開自己頸上的圍巾,鬆鬆的包裹住她的肩。
可她並沒有抬頭看他,仍舊安分的埋著頭。棉布衣袖的細紋裡,繾綣了太多潮溼氣,一股腦兒沿著她的輕啜翻湧進鼻息,逆路環轉而上,一分一毫佈滿眉心裡那片憂愁的灣。心頭是悶澀的漿,濃而不化,日日積蓄成勢了,便不管不顧堵了被排遣的去路。疊累,壯大。最終使她的牴觸顯的分外單薄。
燦宜壓住嗓尖的哽咽,埋著頭輕聲道:“……我害怕……”
路謙添怔了怔,心裡慫恿起一股微薄的衝動。隔了半晌,身子向前一傾,一隻膝便觸到地上。他張開懷抱環住她的時候,發覺她的另一隻手裡捏著東西,於是低頭去看。彼時曾在漫天昏昏無華的夕陽影照裡,由他親手掛在她的頸上的,那一隻木刻的桃花,此刻正被燦宜死力牢握著。她不肯鬆手,如同拼力想挽住生命裡僅剩的藤蔓,可偏偏越是挽不住絲毫的邊腳。
“燦宜,”他攬住她,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們去照相。”
他有修長美麗而關節明稜的手指,攤開來彷彿能盛滿一片冰白的月光,微笑著送到她的面前。抑或是手底不經意間阻住她的視線,描給她額角一枚飄轉的花。他是溫柔的人,住在她的心上。在她明明克止不住哭泣,卻又怕父親看見會難過或自責,因而不敢進門,惟有躲在家門外偷偷落淚的時候;在她將倔強和憤恨發洩在某些人身上,必須當面端高堅強清高的架子,而事實上心裡早就被痛恨瓦解了力量,孤軍潰守不住城防的時候;她沒有人可以講話,沒有地方可去的時候,他心裡還是一直的想著她。甚至不在意家庭的箍攔,想方設法出來見她,擁抱她。
他總是她心裡那個溫暖淺然的少年,在清朗的遠天下,隔了半條街的距離,揚聲喊她的名字,說他喜歡她。他為她刻木花,為她傾灑滿山的灼灼芳華。也為她改變初衷,費心學習從前明明牴觸的東西。他偶爾斜眉刁鑽的笑,多半的時候還是會溫和的望著她,惦記著她會失眠,就靜靜坐在房間外陪著,希望她安心。
她心裡的他,更清晰的形象不再是西裝扮相時那個挺拔而俊朗的少年,或許從某個難眠的晚上起,他穿著赭石色闊領毛衫,米白長褲和拖鞋的樣子,就更深,更深的烙進她的心。那個樣子的他適意而親切,像家人。也是她頭一次真正意識到,他不僅僅是那個喜歡著她的人,更是她即將付與終身情感和生命的人。他會成為她的丈夫,而她會是他的妻。
原本她生命裡所有浪漫又感人的細節,幾乎都應該設定在這個少年的身上。
原本是這樣。
可最矛盾的一點在於,她對喬家漸長漸壯大的怨恨,足以牽連使她牴觸一切高高在上的家庭。包括他的。
路謙添溫柔懷抱著燦宜的膽顫,輕聲道:“我們去照一張相。”
他牽著她的手,來到即將打烊的一間小相館門口。
老闆衝他們聳著肩微微一笑,一臉抱歉:“明天罷,收店了。”
路謙添便懇切的請求道:“……我們只照一張。”
“那更不值當了,”老闆笑開了些:“二位明天白天時候再來罷。”
“……白天……”路謙添沉下頭去,“白天我或許就出不來了……”
苦命的情侶看多了,握下快門便如同擂下他們前程的路卡一般,多少有些不忍。髮梢凌亂的公子,同尋常人家相貌清秀的姑娘,確然沒有在他的見證下做的到攜手長路的先例。而眼前臉上沒有笑,白天出不來,趕在打烊的時候跑來照相的,也確然不會是順風順水的一對。那老闆想一想,便也只好同他們道:“進來稍等。”說完兀自回身向裡去了,自語般嘆一句:“年少,都是何苦呢……”
他們都不說話,燦宜對著鏡子將頭髮綰成兩股細長的辮子,路謙添又替她綰上店裡一隻飛彩的蝶片,在她的右鬢折出一點一點精巧的弱光。燦宜回過身,抬手整理著他的頭髮,發現他通紅的耳廓,便用兩隻手輕輕捂上。
一瞬間想起曾經詫異難解了許多年歲的納罕,當以手去暖身上冰的地方時,首先感到的,並不是冷處傳達來的溫熱感,而總是手底那一片涼。每每百思不得其解,便笑過自己的無趣,想著或許人註定對負面的觸覺更**些,也未可知。
路謙添微微一怔,繼而將她的手握了下來,鬆鬆一笑,遞到她面前兩隻纏了紗布的手:“幫我解開。”
驟亮的光下,定格了他們淺笑的面孔。她坐著,他站著。他的一隻手輕輕搭在她的肩,彷彿平靜而流長的歲月裡,一雙登對平凡的少年人。他們已是一個完整的紀年,獨記下兩人間不相忘的過往。在多年後足以拉展開時光的序幕,飛撤回此刻彼此安然靜好的面容。
老闆書寫著憑條,邊低著頭問:“過些天洗好了,送到哪裡去?”
路謙添道:“不必,我們自己來取。”
老闆聽了筆頭微微一停,繼而換了行,體諒的玩笑著:“二位樣貌生的好看,照出相來自然也比旁人醒目些。倘或洗出來了,不如送我一張,也好掛在外頭櫥窗裡,借光替我這間小門頭廣而告之一番。”
他本是玩笑話,開解氣氛的,哪知路謙添收下單據,隨口應了聲“可以”。老闆一愣,便也只有笑一笑不再開口,道一句:“慢走。”
燦宜回到家裡,寧逸白卻不在,她推開書房的門,點了燈坐下去。伏在桌上的時候,記起她父親那一句“正因為你是燦宜,所以不行”。
她那時的確是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的。現在想起來,恨誰不恨誰的,都變的沒了什麼意義。
正因為她是燦宜,是名分不地道的女孩子,所以不行,襯不上他們那種家庭。可倘若她只是尋常巷陌的一個名分不地道的女孩子,不與喬家相干也就罷了,省府中意哪家的姑娘,這總是由不得外人插話的。偏生她的生命沾了喬家的邊,晦澀到叫路家難以接受。難道當真擺著喬家名正言順的小姐不娶,卻由得他們家不明不白的‘乾女兒’半路插來攪足一趟渾水,嫁進門去,生生斷送他們兩家十幾年的關係麼。
不能夠的。
那倒還不如同喬家懇切的賠個不是,續回先前的姻緣更明智些。
燦宜漠然的盯著玻璃罩下潸然跳動的光苗,望穿過去,彷彿看見歇斯底里的火原,聲勢壯大,燎盡了天涯。她以為緊隨了父親的不果斷,卻未曾想過,那根本就不是她的父親,哪裡還談什麼隨不隨。十九年來敬重深愛的父親,一夜之間就變了秤星,跳往陌生的隔岸,撒開手遙望著她。
她那時色正言辭的宣告,她的父親從來只有一個,即便死了也認不得旁人。話是說給別人聽時,義憤填膺,可重新輪轉到自己這裡,再咀嚼起來,卻兀然不見了彼時的強顏。瞬間撤失了底氣一般。
她到底要怎麼才能當什麼都不曾發生過,要怎麼才能繼續將明明不是父親的人當父親呢。
她跟他的兩張臉,其實哪裡也不像。惟有後天繼承了他的一筆好畫,和三分倔強的性子。
可是到頭來,亂麻之中遇事便想逃避這種怯弱不敢當的作為,竟仍然逃不過血分裡的遺傳。她以為自己堅強又堅定,可事實上已經畏懼,怯步,反身不願面對下去。緊隨了此刻她心中的喬局長。
怨不得,她的潑墨寫意裡從來過於工巧,卻永遠是學不足真正的灑脫。
燦宜定定的出著神,玻璃罩子上恍出她細狹的影子,一暗一明。她便伸出一隻食指,輕輕點住透明的壁,卻被長久熾燃的火光燙下陰紅的傷。她想,她父親的那一身灑脫裡,半分是想拋卻舊事的,然而終究卻還是撂不過女兒一番無意的折騰,不得已重陷泥淖。他的聲討也不過無意,結局不可期,如同嘩啦挑落積久的幕簾,過往轟隆開場,軋爛了將成美好的一段未來。他以父親身份自欺也欺人,度了二十年的光陰,最終還是親手砸破終章。他自責,難以釋懷,以酒度日,許多天無法再站在父親的立場上,面對於這變故啞然無措的女兒。
燦宜想,她的兒女情長,無知又無力,且重重凝成了她父親的灑脫裡,一抹暗淡的敗筆。
這是最矛盾糾繞難解難辨清的根結點。籠絡住她的人生,許多人的人生。
湯火裡被縛了繭的蛾,即便新生,頭一場照面也還是敵不過火光十色的一場斷送。
她就這樣伏在燈案前,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彷彿睡夢中,看見她父親依稀慈愛的臉,笑著不講話。她害怕他再也不當她是自己的女兒,於是急切的哭叫著“爸爸,爸爸”,她問他:“你做什麼不喊我的名字?你快些喊我的名字可好?”
寧逸白頭髮有一點點亂,素淨的長衫邊角上,掛著零星的泥。他退下眼鏡來,呵一口氣,仔細又認真的擦了,又緩緩的戴回去。他隨手理一理頭髮,向燦宜溫和的笑著,慈聲喊她一句:“燦宜。”
這兩個字,錐在她難言的擔憂裡,戳破一個空透的洞。她隱忍著**的情緒,可是孤單又害怕。漸漸要忍不住,撐不住,便乾脆隨著心頭汩汩而出的血號啕起來。
胸腔帶進強烈的氣流,刺痛她的神經。
她父親仍舊站在不遠和和的笑著,望住她,看著她長久的大哭下去不肯停下。
良久,他說:“都是爸爸的錯。”
她哭著搖頭,說不出話來。他又笑道:“你若然做不成謙添的伴侶,可恨爸爸?”
她便又搖頭。寧逸白吸一口氣,嘆聲道:“你不恨我,你母親也會恨我。……罷了,我自己去同她解釋罷了。”他站在那裡,溫聲向她笑著:“燦宜,我不是合格的父親,可我當真切實的將你當作我自己的女兒,愛了你十九年,你相信爸爸麼?”
燦宜急忙點點頭。他便也點點頭,沉聲道:“你相信便好。”半晌,又抬起頭擔憂的望過來:“……我放不下你一個人在家,所以回來看看。”
燦宜沒來得及開口講上一句話,卻只聽他道:“你沒事,我便放了心。再往後,遇事顧慮自己的安危,千萬莫要莽撞,失了戒備。……縱有,那些得不到的,圓不了的,該忘也就忘了罷。”
她詫異的望過去,只見他父親輕輕落下一行眼淚,念著一句“燦宜,你要好好的”,影子卻漸行漸遠去了。任憑她揉幹了眼裡的水,也再難覓見他半點形跡。
外面驟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燦宜由夢中驚醒,案上的燈早就滅了,窗外天色漆黑,只有瀉進來一爿白亮的月光。她低下頭,看見兩隻袖上陰溼了闊大而明顯的淚痕。夢裡的涼夜,把月色冷成一角彎白的冰片,浸在整灣難平的心水中。晃著,晃著,搖曳成水月鏡花的幻象。
外頭敲門聲更大起來,砸亂了她靜謐安沉的夜,擂給她未知的不良預感。
燦宜重新點了燈,提在手裡小心踏出門去。她走到院門口,踮起腳將燈掛在木鼻釘上,開啟大門。
門外兩個警察打扮的男人,促眉著力敲著,一見她出來,忙道:“可是寧小姐?”
燦宜點點頭:“……是。”
另一個又道:“寧小姐節哀,將才顧山那邊農戶上山拾柴,發現寧先生……”
燦宜的手猛然垂下去,心裡聽見轟隆的巨響。說不出話來。可是卻又急切的想問一問,他們到底發現了什麼。
頭先開口的警察接下去:“……看樣子是喝了不少,天黑路陡,失足翻下來了。……如今已經……已經不在了。”
燦宜聽見那一句“不在了”,腦裡轟然翻上來一陣洶湧的血,她要質疑,要發問,要摔打他們憑空捏造的事實,可是都彷彿徒然的怨念。任憑她想起才同父親對過話,要以此來推翻他們荒謬的通報,卻也如同驟然間失聲了一般,什麼音節都發不出來。只有全部哽在喉間,漸漸阻住了氣息的去路。
悶,且壓抑難耐,喘不通絲毫緩解這驚詫的藥劑。
燦宜怔怔的站著。突然覺得好像什麼都愈加暗,愈加沉。空前的黑夜若墨,強力圈佔盡了她生命中的光。可這原來早就不是夜了,已經是清晨。冬天裡日光總是遲臨世上,便數不清究竟有多少事,憑空被黑暗魘去了生機。如同沒了支撐的沙堡,轟然潰塌。只剩茫煙。
她就這樣敵對著,死力牴觸著,最終還是耗盡了氣力。
漸漸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