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極盡刻薄之能事

極盡刻薄之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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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盡刻薄之能事

這個節骨眼兒,史迪文的電話響了。他看了看,毛毛躁躁便要走。我攔路,他只好就地接了。對方的話我無從耳聞,伴隨我的只有史迪文枯燥的嗯,嗯,知道了,好,我知道了。

從頭到尾,史迪文都在死死盯著我,眼珠子極小幅度地左右擺動,怎麼擺,也沒逾出我的面孔。

掛了電話,他又盯了會兒,隨後掏出煙來。

這次我開了口:“少抽點兒吧。”

史迪文火都打著了,一鬆手又熄了,慢悠悠地將煙戳回了煙盒。

我不但沒再攔路,還率先走了。我和史迪文之間就是如此,打諢可以打得歡,對掐也可以掐得含情脈脈,可千萬別讓我們遇上正經事兒。一旦遇上正經事兒,我們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倒不用找什麼包打聽,鄭香宜不但是免費的,且還是不問自答媲。

才第二天,她就探子來報,報說於小界這兩天買了個餐館。

買了個餐館?他一個對於於家的錢,能不花,則不花,可偏偏事業又沒能一飛沖天,兜裡並不比誰多幾個子兒,所以也向來精打細算的少年郎,買了個餐館?不必說,這自是花的於家的錢。

我瞭然於心:“在華廈路上,是嗎?”

“咦?你知道了?”

我倒真想我不知道。可偏偏是那家,那家有他所鍾愛的蛋包飯的餐館。我有一百次機會和他在那裡共用一日三餐,只要我想,我開口,三更半夜去吃宵夜大概也沒問題,可我卻一百次,和那裡擦身而過。而他末了把那裡買下了。

我也真想這不關我的事。他說過,那兒快拆遷了,那麼也有可能,他是為了那口美食而去當釘子戶了。

我回避:“我倒是不知道,你怎麼和於澤還一而再再而三了?”

於小界的這大手筆,鄭香宜自然是從於澤口中耳聞的。

幼師鄭香宜,有著一把美好的嗓音,隔著電話,她絲毫不“丟人”,也儼然是一位佳人。她曼妙地說了兩個字:偶遇。

“這回他認出你了?”

“怎麼可能?不過這回,我也裝作沒認出他。”

鄭香宜和於澤是在機場大巴上偶遇的,方向是回程。當時,周綜維又飛馬來西亞,鄭香宜才跟蹤完他,而於澤兩手空空,明顯的,他也是才跟蹤完程韻伊。二人偶遇之前,還並不知道周程二人同行,一偶遇,再一推測,這才知道。如此說來,周程二人倒還真沒多少私情,大抵到了登機口才會會合,大抵在人後還真只是僱主和僱員的關係。

於澤是先於鄭香宜上的車。而後鄭香宜上車,他沒認出鄭香宜。鄭香宜一隨機應變,也裝作沒認出他,隔著一條通道,坐在了他的同排。

大巴都駛到三環了,鄭香宜才若有所思地:“唉?你不是那個……飛鏢?”

於澤長那麼大,只有他記不得別人的份兒,還沒有別人記不得他。他卯足了勁一想,想出來了:“哦……鄭香宜。”

就這樣,他們對周程二人同行一事,心照不宣,隨後共用了一頓午餐。

鄭香宜對我說:“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都長得這麼與眾不同了,他憑什麼沒印象。”

天津方面一派欣欣向榮。市場部電話不斷,五名員工,三名坐鎮,一名去洽談廣告,另一名去設計宣傳冊。培訓部中傳來羅某高亢的講座,她可比我高尚得多,她是想客戶所想,而我是專想怎麼讓客戶掏錢。史迪文自不用說,除了帶領交易員,扼制高層他也當仁不讓。跳槽在即,他也不給自己留後路,而往往不留後路,才能走出光明大路。

我和史迪文的二人工作餐,吃得其樂融融。他說:“聽說了嗎?總部龍顏大悅。”

我將盤中的蔥薑蒜挑給史迪文:“聽說了,咱們快能凱旋了吧?”

“你懂不懂行啊?沒有蔥薑蒜,全球的美食界都會黯淡無光的,再說了,蔥薑蒜可有營養了。”

“不愛吃。”

“好好好,咱愛吃什麼吃什麼。”史迪文說著,將他盤中的青筍和滷蛋讓給了我。

這些授與受,我們都愈加自然。

這個時間,我媽一般不打電話來,既然打來了,一準兒是有事兒。果然,她問我:“小荷,這兩天咱們院兒的好幾家都和我說,有可疑人員打聽咱們家的事兒。你知不知道是什麼人啊?別再是咱們得罪了誰,都不知道。”

“啊……”我拖著長聲。這時史迪文就坐在我對面吃有吃相,既灑脫,又文雅。

我同時說給我媽和史迪文:“可疑人員不重要了,但可疑人員……的幕後主使,我倒是可以鎖定。媽,放心,咱們沒做虧心事,鬼叫門都不怕,還怕什麼打聽。”

我話說到這兒,史迪文的咀嚼停了下來,翻著眼皮張望視窗。

掛了電話,我將青筍和滷蛋悉數還給史迪文,滿心不悅:“你的包打聽未免也太低階了吧?直接去問遛鳥的大爺,買菜的大媽?”

“果然是便宜沒好貨,”史迪文嘟囔,“這麼快就給我暴露了。”

“打聽我什麼?”

史迪文嚴峻下來,不言不語。

“打聽我的故事是真是假嗎?”

史迪文陰鬱鬱地:“是真的,還真他媽的是真的。”

一下子,我便處於了劣勢,像是全無保留,毫無保留地**在了他的面前。史迪文伸手,覆蓋住我的手,他問我,何荷,你怎麼不早說。我反問他,早說會有什麼不同嗎?在你之前,我對一打的男朋友早說過,換來十二個不可能,荒唐,荒謬,滑稽,休想,想都別想。而我對你說得著嗎?啊,和你說了,倒是會有不同的,你每次做會套上雙層的安全套吧?

史迪文在同情我。一下子,我便不是那自強獨立,設計了他,還玩弄著其他男人的何荷了,我是束手無策,才出此下策的何荷。

我抽出手:“我不想找包打聽,我就想直接問你。那你呢?你的故事是真是假?”

“哈!”史迪文下意識地。

接著,他才找回了演技:“嘖,哎,我也想是真的,我也想有一段……神祕的,讓人跌破眼鏡的身世,那樣我會更迷死人吧?可惜……假的。”

“全是假的?沒一句真的?”我不甘心。

“全是假的。”史迪文面不改色。

“幸好,不然你不是迷死人,而是被多少女人唾棄死。神祕的身世?那是專指有權有勢,名門望族,而不是老牛一頭,荒地三四畝,更不是有婦之夫!史迪文,你的故事要是真的,你就玩兒完了,永不翻身!”

我爆發了,口不擇言了。他不給我對等的同情他的機會,那麼我只好極盡刻薄之能事。我失控地掀了我的盤子,飯菜扣了一桌。我扔下面色青白的史迪文,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樣的口角,足以讓我們直到返京的前兩天,才握手言和。

而在這期間,我又請假回了次北京,進行例行產檢。驗血,驗尿,各項指標精準地正常著。大夫說:“這次精神狀態真好啊。”

我笑:“一天有幾個百孕婦掛您的號,您哪裡分得出誰是誰?和誰都這麼說吧?”

“分不出誰也分得出你,回回都是自己來,身手利落,嘴皮子更利落。”大夫白我一眼。

產檢後,我直接坐上回天津的火車。alice這次在微博上為自己打氣:滴水不沾,拒絕水腫。明天我要打破我不上相的魔咒!

而之前那條控訴“奸商”的微博,也無影無蹤了。

嘿攝匯重新開業了。於小界在大病了一場,並置了處不動產之後,又回到了正軌。

回到天津公司,我在走廊撞上羅某。羅某說,北京總部來信兒了,兩天後我們即可打道回府。羅某叨叨唸念地走了:“要不要再買點兒耳朵眼炸糕帶回去……”

史迪文憑空地,就站到了我的身後。他一如平常地搭上我的肩,嘴貼到我耳邊問我:“就兩天了,我們怎麼也得有個告別儀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