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159回 家國榮枯,誰與相將(一)

159回 家國榮枯,誰與相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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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回 家國榮枯,誰與相將(一)

嫿子有話:明後天還有一更。舒蝤鴵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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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舞作幕,萬物消散歸安然。而下瞬間四野中一道驚嚎撕裂長空!

軒轅愕然回身,橫目望去軍營方向,當下面目一沉,鬆開白絡。

“發生了什麼事?”忽聞呼聲,白絡驚問澹。

天色已曙,事發突然,軍中必有亂,軒轅不做多想吹出暗哨,京墨旋即現身候命。

他轉身對白絡勾起一絲安撫笑意,

“你先隨京墨回去,軍中雜亂,無我之命不可隨意出帳。錦”

未等及白絡出言,他轉向京墨,“送白姑娘回去,有損毫髮,唯你是問!”

“是!”

軒轅拍了拍白絡的肩,頷首,腳下一點,疾步而去。

白絡上前兩步望著遠去的身影,嗓間急得發痛,此時正值日初,軍中一夜無事,二朝大將雲集,緊要關頭怎會出了什麼亂子!

“姑娘,你隨我——”。

京墨聲音嘎然啞斷,但見白絡毫不猶豫地拔出髮簪,簪口一轉儼然對著自己脖頸大脈!

“快跟上去,護著陛下,不用管我!”

“姑娘!”

“快去!我自行回帳,陛下萬金之軀,如有閃失你我都不用活了,快去!!”說話間簪口又近體三分!

京墨咬牙,又驚聞軍營鳴笛,暗叫不好,此乃五載東歌暗發聚合之音,用此召集眾將,除了南平越國姑娘中箭退敵後便不曾再聞過!

心下一狠,屈身跪下。

“是!京墨遵姑娘之言!姑娘原地稍待,京墨即刻喚人接替!”

說著俯身一拜,飛身離去。

白絡站在滿天飛雪中,聽聞鳴笛聲聲催人心魂,帶著風雨欲來的狂·躁。

徘徊三五轉,黃沙百戰風雲暗,千年迢迢,這一刻,終於來了麼?

***

軒轅琉錚大步趕至大軍帳營關口,一身風雪,作勢欲往,就有數名將士神色倏然變白趕忙上前勸阻。

“陛下,您不可進去!”

軒轅腳步一頓,側頭看向一名小將士,面色驟沉,“你敢攔我?!”

將士大駭,與數十關口將士劃一跪下,一臉痛色。

“陛下,您不能進去!”

“陛下,您不能前往!”

“陛下,請止步!”

軒轅琉錚望著數前方如黑潮般錯落的軍帳,內裡一片狼藉,盾戟錯落,哀哀欲絕之聲不斷傳來。

心中驀地騰起滔.天·怒火,但也只是在一瞬,他靜下來,望著下跪的數十人。

“何事,給我說!”

“我等不知,只是晨時突然有多人先後猝死,死狀悽慘剛被發現時已然嚥氣許久,柯雷將軍下令,陛下若執意前往,定跪求陛下先行回帳,三思而行——”

話突然說不下去,任誰看到陛下如此驚怖的眼神時無不駭然,只聽上頭之人冷冷一笑,寒聲反問。

“我且問你,杯雪及其副將可已入內?”

“這——”將士還在躊躇間,軒轅琉錚翻身跨上匹馬背,一夾馬腹,揚鞭大喝忿然衝進了重重柵門,四下驚呼一片,不給將士任何喘息就會,人已策馬無蹤可尋。

一路凌亂,柵門之外悄聲一片似與平日裡的每個清晨一般,一門之內卻已人影錯亂,呼號遍野,震驚,驚恐,無錯,交織著每張臉,有人昨日還隨三千大軍剿峰,無懼無畏,如今面如灰土。他繃著下顎,有什麼在腦海逐漸成形,下意識掃尋那道纖瘦身影,心中竟隱隱作怕。

“是陛下!”

軒轅停駐側目,視線橫掃對上南王一雙赤紅極盡瘋狂的眼睛,即刻翻身下馬。

一直等候東帝卻無果的南王,早在第一時刻被身側幾名大將架來,身後一頂碩大軍帳遮天蔽日,是常時以供傷病診治的醫所,此刻卻大門緊閉,重兵圍守。

南王見是東帝來臨,一臉如釋重負,卻又掩不住一心惶惶。抬步就朝他走來,軒轅琉錚已然聽不進他說的任何話,不等南王說完,劈頭就問。

“杯雪可是在裡頭?”聲音冷而生硬。

“啊?!”南王神色蒼白“兩刻鐘前就在裡頭了!”

軒轅聞聲拔腿就往裡衝,不顧大帳外驚惶萬狀的將士,雷厲身姿一排眾人攔阻,躍上五階,帳幃一掀在看到眼前場景時,愕然失色。

原一時最多不過數百人診治的大帳,如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那些擱置在塌上的將士,表情恐慌或呆愣,眼窩深陷,面板皺縮,那從口中發出的痛吟之聲只剩沙啞澀怪異。不斷嘔吐,腹瀉之聲交雜其中,此情此景儼然是人間煉獄!

——杯雪!

腦海中驀地閃過二字,二目更是四處掃視,聚蚊成雷中什麼也看不見,只有慘叫,痛嚎和滿目絕望……

“陛下。”

軒轅琉錚頓時驚得哽了口氣,駭然望去,一個青衣女子被三五大將圍簇,許是操忙已久,一身黃土泥濘,靜靜地站於大帳一處望著他。

這一刻,他感知,那雙腳被緊緊的釘在原地,寸步難移,眼眶有些熱,當注意到她竟在斑疹透露,或紫或黑屍骸堆前,心中大沉,大步就走了過去,只是一步,就被人喝止。

“別過來!”龍姒裹驚喊,滿心擔憂地看著帳口處的挺拔身影。“是疫癘。”

當真是瘟疫!

雖心中已是料定八*九,可是盯凝著她於亂骸中吐露,一時竟呼吸不能。

“……你過來!”

“陛下,是瘟疫啊!”身後柯雷大吼。

“給我過來!!”這一刻的軒轅琉錚粗暴狂猛,大手一指,向著那名青衣女子,腦子裡像是有一把火在燒。

“杯雪,我如今不聽任何藉口,我只說二字,過來!”

想使自己平靜下來,可出口的聲音依然森寒。

過來,杯雪……

浮影交錯中,他的眼睛迸發著寒光,如食人的惡鬼一般帶著殺氣。

心知他已然怒極,見他耐心用盡作勢往此行來,急聲脫口。

“你站住!”龍姒裹立即喝止。

眾軍但觀陛下真如姑娘所言頓住,一時失敬反而令陛下安靜下來,神識緊繃,但聞女將軍低緩地開口,恍如平素那般平和晏然。

“陛下,不會有事的。時下,沈容與、夢洄,飛歌等將軍與南朝國士皆在主帳等您候令調遣,這裡有我和柯雷將軍在後安頓,陛下只管殄滅霍黨,以正軍心。”

軒轅看她容色沉靜,仿若平素與他言語那般自然無異,卻又怎不知曉她代他行於此舉,以固軍心。鼻尖無端一酸,不久就有將士見勢上前請止,不多時,無數的將士紛紛下跪言稟陛下請止!

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年幼的,年長的將士如一幕幕靜刻的畫般寸寸俯身下去,跪伏在他跟前。

軒轅看著他們眼底的決絕在此刻是如此的不加遮掩,心驚連引得整個胸腔震顫不已。

亂世之中,戰伐並非他本願,如今卻令這些他帶來的戰士困頓在死亡之中。

他又何嘗不知,對於一個戰士最高的褒賞是與敵鏖戰,為國捐軀,而非於疾病下死亡。

而杯雪……

軒轅琉錚看著人群圍堵的一方人影,原先神色的暴戾漸漸轉為沉痛。

明知不可令她再受危險卻無力阻止的疼痛。她總是這樣,捨不得旁人受傷,總是以為自己能抗住一切。

龍姒裹看著他的掙扎,她比誰都瞭解他此刻的心。耳畔聽聞的是一遍遍的懇請他離去的呼聲,手狠狠掐人掌心,縱使她如今膽戰心寒,卻必須給予前方這個帝皇一絲堅決的安慰,不容許他彷徨。

人群中,但見她撩起一襲素色青裙,每走一步便有將士為她避路,這似乎是一種本能,一種對尊敬之人的禮讓,對她一個女子最高的尊崇與敬仰。

何時開始,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子,成了三軍之魂,成了可以頂替他在將士心中地位的崇仰。

她來到一處地勢略微突起的高臺山,抬眸,這一瞬,她眼波流過幾許情誼他盡觀無疑。

“這裡有我等照料,定會無事。陛下,人生百年,保我子民,揚我國威,有生有死,壯士何憾,我朝男兒苟利國家,視死忽如歸,但求陛下一統四海,萬民景服!”說罷垂首躬身,行了個標準君臣大禮!

“對,苟利國家,視死如歸!”有名將士接聲附和,連著更多將士不禁熱淚滿眶,袖擺一抹,高喝。

“苟利國家,視死如歸!”

“苟利國家,視死如歸!”

“視死如歸!!”

這一遍遍呼聲,如排山倒海直襲軒轅的心,帶著不畏生死的大義,帶著氣魄蒼穹的無畏,令他渾身血脈叫囂著奔騰著想要燃燒。凌厲目光掃視將士的面孔,眼裡墨色愈濃最終落定在那一方身影上,隔著人海跋涉,他讀懂她眸中的情緒。

——靜下來,琉錚……

嘴角漸漸抿緊,額前有冷汗滑落,只是最初驚怒之心已然沉定,上前一步,大聲喝道。

“能喘氣的都給我活下來,不過一劫,但凡畏縮不前者,愧對英豪之名!”此言一出,擲地有聲夾著不容質疑的威嚴。

大帳之內一片譁然。

軒轅琉錚深深地看了眼龍姒裹,再不言語,也只是一瞬,說了聲‘走’,領著適才趕來的沈容與大步離去。

腳步聲漸遠,龍姒裹方寸寸直起背脊,頭一偏,望向身側的檸願,神色轉為死靜,下令。

“將死者焚化。”

眾人瞠目結舌,不覺打了個寒顫,姑娘的意思是將死去戰士的屍身焚爇殆盡!

可在這個朝代,全屍入土才是對死者的敬重,何況是對將士!

帳內氣氛瞬間緊繃至極點。

“將軍,可否留他們全……”

“如今留下他們的屍首便是爾等將來的墳墓!”她橫眉冷目,嚴肅至極,心間狠狠一窒,“給我燒!”

言語至此,大帳之內闃無人聲。

一側的檸願何曾見過公主如此顏色,突發疫癘,一夜之間死傷無數,那些被感染的,或許感染卻未發病的將士未可預知,不過一時辰,陸陸續續送進帳的將士不計其數,草掩屍骸,整個軍營籠罩在一片黑霾驚悚之下。

龍姒裹嚥下不斷上湧的酸水,一雙手早已涼透,耳裡全是哀嚎之聲,聲聲催魂。

柯雷此時得報,上前兩步來到與軍醫一併剖屍的龍姒裹身側,俯身耳語。

“姑娘,查出來了。”

“講。”

“我朝前軍的將士昨夜遇逢幾位被北辰驅逐的婦孺,回來後就染上了。”刻意壓低的聲音聽進龍姒裹耳裡卻如雷霆,她側目,低聲道。

“人呢,找著了?”

“姑娘隨我來。”

……

一盞茶後,龍姒裹等人疾步於一方黑頂布帳外駐足,此地荒涼黑溼,為掩人耳目只得被安置在一偏角下。

“姑娘,方老,裡頭就是了。將士們搜尋了許多才在附近找到她們。”

龍姒裹上前,伸手欲掀卻被攔住,柯雷側身擋在她跟前先行一步撩帳入內,只是這下一步如若非龍姒裹撐扶早已踉蹌跌地。

姒裹做不得多想,一把扯開帳幔頓時惡臭沖鼻,令人作嘔。

黑暗潮溼的帳內,橫躺著數十婦孺,口吐黃涎,衣不蔽體,長不過四旬,幼不及三兩歲。

好個北辰淮陰!竟逆人倫綱紀,用如此詭道折我三軍!

“應是家中丈夫被迫充軍,留下的貧弱婦孩。”近月來,北辰四下強搶男丁充軍,這些應是後來染疾挾來赴死的人了。

“方老,您去看看。”龍姒裹出聲。

隨行一側的老者頷首,上前兩步來到死者中開始逐一看查,收起銀針落下,數十餘人,皆是接雙目暴瞪,瘟黃布身,蠅蟲裹身死狀極其驚恐。

“雪丫頭,你過來。”

龍姒裹聞老者傳喚,也顧不得禮數,立馬撩衣上前,卻見柯雷將軍擋在跟前,欲言又止的神色。

“何事?”

“姑娘,你留下,我去吧。”

“你擔心我?”龍姒裹笑。

“我幼時得過幸而留下條命,長時便無事,你是我軍主將,陛下——”

“少拿那個木魚腦袋堵我,你無事我更不會有事,不怕死就和我一起去。”說著拽著他挨近老者身側。

“二位請看。”老者逐一撩起死者衣物露出肌理,指著一人道,“死者指紋皺癟,腹下陷呈舟狀,且遍身斑疹,是外感疫毒之邪侵血,外發於肌體所致,且瘟毒夾有溼熱之氣,溼熱與瘟毒鬱於面板、肌腠,故四肢發黃,面露黑青。”說著,執起一幼孩胳臂,“而照屍斑所推,最近接近她們的時間並非昨夜。”

“你是說,還有更早的將士接觸過她們?”柯雷驚愕。

“突然起病,且病情輕重不一,應是不錯。”老者頷首。

柯雷神色凝重起來,北辰如此罔顧條條生生性命,目的顯然是為了折損東南雄軍,只怕這次秋疫早是有備而來。

“柯雷將軍,妥善安葬這些婦孺,再將此事書信告稟陛下,我先回去。”

她有些怔愣開口,腦子一片空白,柯雷見其面色慘白冷汗淋漓,慌不迭應下。

龍姒裹已聽不出他在說甚,直起僵硬的身子轉身邁出幾步,剛出帳,眼幕一黑,跌軟下去。

“小姐!”

檸願大駭,可來不及接住她癱倒於地的身子。

“小姐!你怎麼樣,摔疼了嗎,哪裡不舒服?”檸願急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何曾見過她這副模樣,龍姒裹跪坐於地,雙手緊緊的攀著檸願的臂腕,用勁之大有不可知,疼得檸願忍不住發起抖來,由聽公主惶惶開口,聲音冷的可怕。

“檸願,你說,歲陰失次,有應見危,是何應象?”

檸願聞言胸口一嗆,心思一轉,剎那分明。

天官有載,歲陰不在其應處的躔次中執行,而顯於危宿,分野國有二兆。

一是,有妃喪亡。

二為,民有疾災!

此時,有將士快馬而來,二目搜尋下在見之龍姒裹二人時,頓時不住一聲大吼,震碎這蒼茫大地最後一抹餘溫。

“將軍,我軍一時辰前謠諑四起,道陛下數載以來,大變朝綱,國體全無,國朝壅滯,違時而亂,乃自亂所繫,故天行時疫,滅我大軍!”

檸願聞言,驚撥出聲!

“檸願,應驗了,是麼?”龍姒裹握住檸願的手臂,抬眸看她,冷汗滑下眼簾,“應驗了檸願……”

“公主,別怕。”檸願聲音嘶啞,極力壓下心中的驚駭,施力扶起龍姒裹,垂眸之時,看她一雙手掌不知何時蹭破出血,混泥土,有些觸目驚心。

“公主,與我們無干,是天罡倫常星辰造化,與我們無干,別怕公主……”

龍姒裹伸著手捂著胸口,下意識狠狠揪緊衣襟,睜大著眼,大口大口地呼吸,逼著自己鎮定再鎮定。

她是對的,她尚未動用乾坤之力,只是參與軍政助軒轅古裔完成千古夙願。

南國驕奢yin逸,諸侯離叛;北國殘虐百姓,蔑倫悖理。天下黎民惶惶,悲歌萬里,忍辱偷生。

她無錯,她不過藉此求得一帝之諾而已,她無錯,她無錯!!

氣行悖時,天行時疫……不是她違逆天數的報應,她從無殘害任何無辜生靈,一切都是順勢而行,即便如此也是她的報應,不會連累他的!

她一遍遍反覆地說服自己,良久才得以呼吸,顫顫地掠開額前鬢髮,咬著牙關,雙手撐地,艱難站起。

閉眸,將心中的懼意壓下,抬首,眼裡惴惴之色斂去,又重換上晏然神色。

“通知下去,將此處紮營劃離大軍,外軍火爇艾葉薰鎮,再加遣醫者巡診,如有高熱者,立即從此就醫。”

檸願覷公主已然鎮定,一種前所未有的喜悅夾雜著微酸頃刻填注胸腔。

“是,檸願遵命!”

龍姒裹頷首,拾步而去,只是在三步後突然頓住,眼眸驟抬,突然開口。

“檸願。”

“公主?”

“你跟著我,從未度過一天安心日子,我誤了夢洄,更不願耽擱你的幸福,我已不復天真,但求你珍惜眼前人。”

檸願淚眼望去,日霞噴薄,卻掩不住她背影一身的憔悴。

寸寸淚滴落下,“你從來都沒有欠我,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檸願不願渾噩一生心化石刻,只求能與公主榮損與共。”

脣角勾出淡淡微笑,龍姒裹扭頭目光灼灼盯著她,青衣作風。檸願看不透那抹微笑下到底隱藏著多少傷痛,卻是美得不染凡塵。

“我不知道結局我是否會贏,但這口氣我會緊緊地梗著。”

因為我很清楚,一旦我鬆了,我就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