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第四十八章（最終章） 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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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第四十八章（最終章） 信仰

我相信/愛的本質一如

生命的單純與溫柔

我相信/所有的

光與影的反射和相投

我相信/滿樹的花朵

只源於冰雪中的一粒種子

我相信/三百篇詩

反覆述說著的/也就只是

年少時沒能說出的

那一個字

我相信/上蒼一切的安排

我也相信/如果你願與我

一起去追溯

在那遙遠而謙卑的源頭之上

我們終於會互相明白——

席慕容

和中野楠分手後，有末清明開車回家。在路上，他的電話突然響了。他在前面的街路邊停了下來，拿起了電話。――是他的兒子有末一彌打來的。

"爸爸，是我。"有末一彌在電話另一端說。

"我知道是你。――這麼晚了，有事嗎？"有末清明問。

"是有一點事……"有末一彌有些疑惑地問，"爸爸，今晚您上哪了，怎麼一直都打不通您的電話？"

"啊，之前和你的中野伯伯在一起喝酒時，我把電話關了……"有末清明頓了一下，"一彌，你急著找我，終究是為了什麼事呢？"

"是這樣的……"有末一彌輕輕呼了口氣，"札幌那裡發生了一個相當棘手的案件，我明天一大早要趕過去，所以，今晚先知會您和媽媽一聲。"

有末清明怔了一下："發生在札幌的案件，為什麼要你飛過去處理？難道說，北海道警方都沒有人嗎？"

"當然不是……"有末一彌遲疑了一下，"不過，一直以來，地方發生重大案件時，警視廳都有派人下去指導搜查的。――這對我們來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是嗎？我本來是可以這樣想……"有末清明沉吟片刻，"不過，據我所知，千葉小姐這時正好就在札幌醫大的研究生院裡學習，因此，我這個做父親的，便不能只這樣想了。"

聽了父親的話，有末一彌沉默了好一會兒："我承認，那個發生在札幌的案子，我本來的確可以不必趕過去處理的……我之所以決定過去，主要還是出於私人的原因。――爸爸，我是您唯一的兒子，您不會不希望我得到幸福吧？"

"剛才，我曾和你的中野伯伯談到了你的事。中野學長對我說，如果你和千葉小姐是真正喜歡對方的話，那麼，我們這些做父母的，最好就別干涉了……"有末清明笑了笑，"雖然那個時候，我沒有說什麼，不過，現在的確是有點想通了。――畢竟，中野學長的話，總是沒錯的。再說了，我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如果你這一生，因為我的粗暴干涉而過得不太幸福，那我這個父親可就做得太失敗了。"

"爸爸……"有末一彌有些不安地說。

"況且，就我自己來說，雖然已經到了這個年齡，也還是一直都想找到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和她在一起過下半生……這樣的我，就算是以愛你的名義，又有什麼立場阻攔你去喜歡一個人呢？"有末清明頓了一下，"不過，一彌，你自己的人生，將來會因為你的選擇有怎樣的艱辛困苦，你自己可要承擔得起。――雖然我是你父親，我能為你做的，也相當有限。"

"爸爸，謝謝您。您不必再為我做什麼了，有您這句話，就足夠了……"有末一彌這時不免有些喜出望外，"雖然說，我很貪心，什麼都想要，但有得必有失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爸爸，您放心吧，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該怎樣做對自己才是最好的。"

"總之，一彌，我希望你這一生能過得比我幸福……"有末清明沉默了片刻，"我想，身為父母的人，大概都會有這樣的願望。――你媽媽想必也是。"

"可爸爸，倘若有一天，您以前喜歡過的那個女人真的又出現在你面前時……"有末一彌咬了咬嘴脣，"您真的要丟下媽媽嗎？那樣做，會不會太狠心了？而且，對媽媽也太不公平了。"

"一彌，我已經五十歲了，我這一生已經沒有多少好時光了，何況，她也不是我以前喜歡過的女人中的一個，而是我唯一喜歡過的女人……"有末清明苦笑了一下，"雖然你中野伯伯也說，只要有心，我總能找到她，不過，我也很明白，那只是安慰我的話罷了。"

"當初，既然您和媽媽不相愛，為什麼要結婚呢？"有末一彌沉默了片刻，"如果我這一生不是和自己喜歡的那個人結婚的話，我是說萬一，我想，那肯定是因為，我決定徹底地放棄她……這樣，我至少還可以為另外一個我能接受的女人做一個好丈夫，而且，也可以再為我和她的孩子做一個好父親。"

有末清明頗為慚愧地說："我也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你媽媽和你，一直以來，我都算不上是個好丈夫，也算不上是個好父親……一彌，真是對不起。"

說來也奇怪，這樣的話，當他們父子面對面時，他好像總是沒辦法說出口，可是，今晚對著電話，他卻毫不困難地說出來了……也正因為如此，他這時的心情好了許多。――畢竟，雖然於事無補，但退一萬步來說，至少，一向固執的他，終於肯放下自尊，向相關的人承認自己這一生所犯的錯了。

"爸爸，我不是這個意思……"有末一彌忙說，"我只是希望，既然今生我們有幸成了一家人，最好是能珍惜彼此……無論是您，還是媽媽，都是我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人，你們之中哪一個過得不幸福，都會令我很不開心。"

"我明白的。好了，一彌，時間不早了，今天先說到這吧，你自己要小心……"有末清明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到了札幌之後，記得抽空打個電話給我。"

"好的。――爸爸，我掛了。"有末一彌點了點頭，"晚安。"

"晚安。"

掛了電話之後，有末清明又發了好一會兒呆，才開車繼續前行——

第二天下午，從外面回辦公室時，坐在車上，有末清明接到了兒子從札幌打過來的電話："爸爸，我是一彌。"

"一彌，你現在應該已經在札幌了吧？"有末清明問。

"是啊，上午就到了，不過一直都在開會。等一下，我要到札幌醫大附屬醫院去見一位腦外科方面的權威專家……"有末一彌頓了一下，"剛才，我約了千葉和她的一位女同事明天晚上一起吃飯。"

有末清明笑了笑："這種事，你為什麼突然想要告訴我？以前，你和女生約會，可從來沒有事先知會過我這個做爸爸的……"他突然想到了什麼，"而且，還請了另外一位女生。一彌，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因為我想，您肯定不會想了解和那個案子有關的事，而在札幌，除了千葉之外，我也沒有別的什麼可以和您說的……"有末一彌微微一笑，"至於千葉的那位女同事，我之所以一道請了她，是因為千葉曾在電話裡和我說過對方很仰慕我，我現在既已到了札幌，當然要認識一下她了。"

有末清明突然有些明白兒子的想法了，畢竟，他也曾年輕過。那個時候，為了引起葉山梓的注意，他甚至一直都同和久冰由走在一起，而且，還會故意在葉山梓面前向其他的女生示好……其實，他自己很清楚，他之所以會那樣做，完全是出於對葉山梓的喜歡。

當一個男生喜歡上了一個女生時，無論他做出怎樣匪夷所思的事，都不值得奇怪，也完全可以理解。

"一彌……"

"爸爸，你想說什麼？"有末一彌問。

"沒什麼……"有末清明輕輕搖了搖頭，"你已經二十五歲了，爸爸在你這個年紀，這個時候，已經生下了你，因此，我想，你自己的人生，不管將來會怎樣，你自己應該都能承擔起來了。當然，你應該明白，我這樣說，並不是在鼓勵你什麼……有些事，是不能錯的。"

"爸爸，您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有末一彌頓了一下，微笑著繼續說，"您只管看著我就行了。"

"好了，去做正事吧，我掛了。――一彌，你自己要小心。"有末清明說。

"好的。――爸爸，再見。"

"再見。"

掛了電話之後，有末清明側頭看著車窗外的風景。這是一個和昨天沒有任何不同的初冬下午，東京城顯得有些灰暗陰沉，他不由想，這個時節的札幌肯定已是冰寒徹骨，一彌帶夠了衣服沒有呢？可別感冒了……

今晚，由於中野楠的一番話，他是真的想通了，或者說，他不想再和從前一樣干涉兒子的人生，畢竟，一彌已經二十五歲了，比自己年輕時還更優秀，他應該相信兒子，相信他能夠遊刃有餘地把握自己的人生……

再說了，就算他再在乎自己的兒子，也不可能一生一世都看著他，或許，站在一邊為他祝福，才是一個身為人父者最明智的態度和選擇……

當然，他這時不可能會想得到，稍晚一些，他的兒子有末一彌在札幌醫大附屬醫院的那間會客室裡，就要見到的，正是他已經闊別了多年卻無時或忘的葉山梓；他更不可能會想得到，在遙遠的北國之都札幌，他還有一個已經二十四歲的兒子，而且，很快就要和只大他一歲的哥哥一彌相遇了……

在此之前，他們一個在東京（有一段時間在紐約），一個在札幌，或熱鬧或安靜地在自己的軌道里前行，除了中野楠（現在應該再加上千葉）之外，他們之間，沒有其他任何的交集……不過，很顯然，他們的人生，註定要因為這個冬天的邂逅而發生頗為可觀的變化了。

生活，或許就是這樣，在平淡如水的流年裡，雖然幸福和快樂的時光屈指可數，而且，痛苦和不幸常常不請自來，不過，奇蹟總歸是有的……

雖然有人說，有時候毀滅了我們的生活的，並非是痛苦和不幸本身，而是我們對生活所抱有的那些過高的期望值……但如果什麼奇蹟都不會發生的話，生活又如何值得我們努力和期許。

（外篇下卷完結）

（外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