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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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第二十二章
（二十二）
冬假的一天下午，千葉從小姨家出來，因為時間還早，她決定先在附近逛逛，然後乘新幹線回家。就在她覺得腿都走酸了時，無意中發現自己恰巧站在上次曾和多田一起吃午飯的那家快餐店門口，於是走了進去，買了杯澄汁，坐在窗邊。
雖然那次獨自的旅行以不歡而散告終，但千葉還是怎麼都忘不了那個秋天的午後，忘不了多田說“將來，真正要為自己的性格缺陷付出代價的，也許是你，而不是我。”時奇怪的表情。
說來也奇怪，平時在學校裡，她甚至有些怕見到多田；可放假以來，她卻時不時會想到他。她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想，這時的多田在做什麼呢？
“千葉樹。”
她低頭喝了一口澄汁，突然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千葉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走到了她這一張桌前。在她看來，他就像是小了一號的多田：“你是多田的弟弟吧？”雖然站在她面前的是第一次看到她就出言不遜的多田俊，不知怎麼的，她還是覺得很高興。
她忍不住向多田俊身後看去，多田俊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你別看了，哥哥不在這裡。我是陪我媽媽出來逛街的。”
千葉臉上一紅，一時尷尬無比，不知說什麼才好。
幸好美知子及時端著兩杯飲料走了過來，看見千葉，笑著說：“是千葉同學。”
千葉站起身來：“多田阿姨，下午好。”
“我和小俊可以坐在你的對面嗎？”
“當然可以。”
美知子和多田俊坐下後，美知子問：“千葉同學，你一個人出來玩嗎？”
千葉搖了搖頭：“不是。我幫我小姨的女兒補習功課……”
多田俊插話了：“也就是幫你的表妹補習功課。”
“沒錯。她比我小一歲，很快就要讀高中了，成績不是很好，又想考這一帶最有名的海音高校，所以……”
“海音高校嗎？的確是所名校，和早川高校也算是一時瑜亮了。不過，”多田俊看著她，“老實說，連你都這麼吃力，你那位功課不是很好的表妹將來不是更吃力嗎？我最怕看到那種在名校裡混日子的胸大無腦的女生。”
千葉被他嗆得哭笑不得。她後來想，在她認識的男生之中，最毒舌的，恐怕就要數多田俊了。他和他的哥哥多田信不太一樣，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完全沒想過要顧及別人的心情。更要命的是，因為他也是天才，所以他的每句話一般都會切中要害，如箭一般直戳向聽者的心。
上午，在山田家，她的表妹山田櫻子曾滿臉憧憬地對她說，她之所以要削尖腦袋混進名校，就是為了在名校裡尋找白馬王子。可是，白馬王子級別的多田俊，卻把山田櫻子這樣的女生看得如此不堪……千葉心想，最好海音高校的白馬王子不是多田兄弟型的，否則，做著灰姑娘美夢的表妹就有苦頭吃了。
她看著多田俊：“對了，你好像也該讀國中了吧？恭喜你，終於可以脫離小學生行列了。”她這麼說，無非是想提醒一下這個囂張的小男生，他再聰明，也不過只是個小學生而已。
多田俊笑了笑：“沒錯，我就要讀國中了，是一所男校。這樣，至少在之後的三年內，都不會像哥哥一樣，整天被一些傻呼呼的女生包圍著。”
“小俊，你越說越過分了。”美知子開口斥責多田俊，不過看得出來，她非常溺愛這個也是天才的次子。她轉向千葉，笑著道歉，“對不起，小俊從小就這樣尖牙利齒的。不過，他沒有惡意。我覺得千葉同學很了不起，整天都幹勁十足的樣子。不像我家小信，做什麼事都提不起精神。”
“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區別了。同樣一件事，普通人要花更多的精力才能做到，而且未必做得更好。所以才有一句話說，笨鳥先飛早入林。”多田俊說。
千葉點了點頭：“沒錯，多田樣樣都行，他和普通人的確是不一樣的。”
美知子嘆了口氣：“我倒希望他只是個普通的孩子，或許會快樂得多。”
千葉苦笑了一下：“我想嚐嚐當天才的滋味還沒機會呢。”
美知子搖了搖頭：“千葉同學現在這樣就很好了。學習棒，體育好，又熱情肯幹。小信很少對女生另眼相待的。”
千葉怔了一下：“怎麼會？多田不可能對我另眼相待的。”
“我是他母親，當然看得出來。”美知子溫柔地笑了笑，“千葉同學，和你說話很舒服呢。你要是我的女兒就好了。”
“那才真是慘呢。”多田俊說。
“小俊！”美知子瞪了他一眼。
多田俊聳了聳肩，沒有再說什麼——
傍晚，美知子和多田俊回到家，多田俊上樓走進哥哥的房間，對正在看書的多田說：“哥哥，下午我和媽媽在町田一家快餐店遇到了千葉樹。”
多田側頭看了弟弟一眼，“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那個第二名看見我和媽媽，好像很高興的樣子。哥哥，是因為你吧？”
多田躺到床中，繼續看書：“你胡說什麼。”
“哥哥，你抽屜裡的那副新護肘和護膝，是不是千葉送給你的聖誕禮物？哥哥對千葉樹和對中野雪，好像很不一樣呢。”
多田忍無可忍地坐起身來：“多田俊，你到底是不是我弟弟？”
多田俊一怔：“這話怎麼說？”
“這麼羅嗦……我還以為你是那個傻瓜的弟弟。”
多田坐回桌前，不再理會弟弟。他突然想起來，多田俊說到的那家快餐店，好像就是上次數學競賽之後他和千葉一起吃午飯的那家——
當東京的櫻花盛開時，新的一年又開學了。
清晨，伴著和煦的春風，千葉踏著輕快的步子走在校園的林蔭路上。她不由又想到一年前的這一天，當時的她遭受著一連串的打擊：被編到二班，做不成新生代表，還遇到了一個永遠也超越不了的對手……
然而，過去的一年還是有許多美好的回憶：她成了傳聞中的追趕著天才多田的年級第二名；她任經理人的籃球部達成了稱霸全國的夢想……因為有了天才多田，許多夢想在高中的第一年就實現了；同樣的，因為有了天才多田，有一些夢想，就此成了幻想……不過，對如今的千葉來說，那些虛榮的夢想，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
她經過花圃，正要往大禮堂方向走，突然聽到一個男生的聲音說：“喂。”
千葉左看右看，沒發現其他的人，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了，於是繼續朝前走，只聽那個聲音又說：“喂，叫你啊。”
千葉這才覺察到，那個聲音來自於頭頂上方，她仰起頭，只見離她最近的那棵樹的樹幹上坐著一個男生，他垂在空中的長長的雙腿輕輕地、有節奏地晃盪著。
那個男生扶著樹幹縱身一跳，穩穩落到了地上，站在千葉面前。他的身材很高，十分挺拔，長得也極是英俊，只是神情顯得有些不羈。
“請問，大禮堂怎麼走？”那個男生問。
雖然她認識的男生不多，但千葉還是立刻就肯定了：自己之前從沒見過這個男生。他有著和多田、長谷川不相上下的身高，舉手投足之間，顯出了一種只有常常從事運動的男生才會具備的和諧美感。這樣的男生，她想自己以前要是見過的話，斷不至於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是一年級的新生嗎？”
那個男生搖了搖頭：“不，我是轉校生，今年讀二年級。你也是二年級的吧？”
“沒錯。去大禮堂的話，從這兒一直走，在第一個路口向左拐……”
那個男生打斷了她：“一起走吧。”他說著邁開了步子。
千葉不由怔住了。這個男生和她以往熟識的那些男生都不同，有一種自我決定的霸道。
千葉只好跟在他身後：“那麼，這位同學，你是哪個班的？”
那個男生放慢了腳步，等著她趕上來：“六班。我有名字的，我叫巖田守。我不喜歡聽到別人叫我這位同學或那位同學什麼的。”
“哦，是巖田同學。六班的嗎？”
千葉從來沒有和差班生打過交道，所以，她沒想到，她這句話一出口就傷到了對方。
巖田驀地側過臉來看著她：“看來你是前三班的。能考進前100名的人，都愛用這種口氣說話。”
“我是二班的。不過，我沒有別的意思。”
“你們這種人，以為學習成績就是一切，在我看來才可憐呢。”巖田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千葉樹。”
“千葉樹？一棵長著一千片葉子的樹？”
“才不是呢。我爸爸給我取這個名字，是希望我能長成一棵開花的樹。”
“一棵開花的樹……很好的名字，和你也很相襯。哈，相比之下，我的名字，就實在是……”
“巖田守……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嗎？”
“當然有，我老爸希望我能幫他守著家業，所以為我取了個這麼土的名字。”——
他們走進大禮堂時，寬敞的大禮堂裡，已是人山人海，座無虛席。
“二班在這兒，六班應該在更後面的幾排。”千葉說。
巖田並沒有走開的意思，他極隨意地在千葉身邊坐了下來。
千葉忙說：“你應該到自己班上去吧？”
巖田漫不在乎地說：“反正，在這個學校裡，我認識的人屈指可數，千葉你也算是一個，就先坐在這兒好了。”
長谷川坐在後面一排，這時也有些詫異，探身到前排問千葉：“千葉，這位是……”
“剛轉學來的巖田同學，六班的。”
長谷川“哦”了一聲，坐回原位。
此後，無論是一班還是二班的學生都好奇地把目光集中在了千葉和巖田身上，這使千葉覺得頗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她無意中看到多田淡淡的目光向她掃了過來，嘴角還有一絲譏諷之意，好像又在嘲笑她是個傻瓜。
過了一會兒，六班的班導師中條走了過來。她看了千葉一眼，她當然認識這個年級的第二名。只是，剛轉學來的巖田何以會和千葉如此熟識，倒是令她頗為費解。本來，在她眼裡，他們無論怎麼看，都像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
“巖田同學，和老師一起回班上去吧。”中條溫和地說。
“老師，我就先坐在這兒好了。”巖田說。
中條尷尬地看著他，沉默了片刻之後，點了點頭：“好吧。千葉同學，拜託了。”
“是，中條老師。”千葉忙說。她不由想，身為老師的中條，為什麼要對身為學生的巖田表現得如此小心翼翼，甚至是畢恭畢敬？這實在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