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金閣紅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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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金閣紅牆
寧德很小的時候就在宮中做了太監，看過了太多的弱肉強食、恃強凌弱，他作為一個地位最低下的宮人，誰都能在他臉上踩上一腳，便是同級的宮女也是看不起他的，只會巴結那些有權有勢的公公。
他那個時候就跟自己說，既然要做太監，就要做到最好。
一步步地往上攀爬，他吃過的苦，受過的痛，沒有人能夠理解，等他終於站到了高處之時，他是本著理所當然的態度來接受這一切的，對死去的人不會有愧疚，對活著的人不會手軟，他覺得這是他應得的。
太子於他而言，是他的機遇，所以他巴結，等太子當上了皇帝，便是他最堅硬的護身符，所以他如履薄冰的伺候著。可是當高高在上的皇上，將不為人知的一面暴露在了他的面前，頹然成為了一個四面楚歌的痴情之人，寧德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弱肉強食，是這王朝的生存法則，而萬人之上的皇帝，理應俯瞰著這個世界，接受眾人的膜拜。可是現在這個疲憊不堪、一蹶不振的人是誰？便是坐上了這樣的高位，也無法展顏嗎？想到了這裡，寧德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喝過安神湯之後，軒轅拓很快就睡了過去，寧德小心翼翼地將他的鞋子脫掉，把身子挪正，再輕輕蓋上柔軟的被子，一切都做得有條不紊、不急不躁。也是時候該離開了，當寧德吹滅了最後一盞燭光之時，一道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小寧子，你知道當初朕為什麼會選你嗎？”
寧德微微一震，在黑暗中是看不到皇上的表情的，所以他很是不安，只是試探著回了一句：“恕奴才愚鈍，還請皇上明示。”
“因為你夠聰明，也夠圓滑，朕想著你在這深宮裡，應當是不會受委屈的。”軒轅拓的聲音很低很沉很沙，像鈍掉的銼刀一樣，研磨著寧德的神經，“更重要的是，你孜然一生、了無牽掛，朕對你也比較放心。”
寧德笑了笑，喉嚨卻幹得有些發疼，咽一下口水也會覺得困難，“皇上英明……”
“所以小寧子，永遠都不要背叛朕。”
寧德神經一緊，連忙下跪，“奴才的命都是皇上救的，奴才決不敢生其他的想法，請皇上明鑑！”說完，“咚”的一聲磕在了地上，響徹富麗堂皇的宮殿，卻是入耳驚心。
軒轅拓“嗯”了一聲，帶著一點點鼻音，許是累了，便道：“你先下去吧。”
“奴才告退。”寧德麻利地從地上爬起來，決不遲疑，輕輕關上了房門。
皇上的突然發問，讓寧德憂心忡忡，略有不安，不知自己剛才的那番回答，可是真的讓皇上放下了戒心？
寧德的命確實是皇上救的，只不過在此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已經被寧德算計了進去。
先皇暴斃之後，太子便鮮少說話，也不曾出這東宮，寧德曾經暗中查探過，太子午睡之後總會在後院的一個亭子裡飲酒，也
只是望著遠處，一言不發。他通常會帶一個侍衛，那侍衛曾是先皇的暗影，聽說武功高強，而亭子的對面，有一片連綿的荷花池。
寧德瞅準了時機，在某一天中午去了荷花池，他知道太子身為皇室，必然疑心病也重，所以他必須在與太子交好之前，在太子與他之間建立起充分的信任感，有了這些鋪墊，太子對他的戒心也必然會少很多。
於是一咬牙，失足落水，太子的侍衛將他救起，從此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寧德終於有了接近太子的理由，而太子對他的戒心也越來越少。他知道要做太子真正的心腹，必須要沒有任何的後顧之憂，只有這樣才讓太子覺得他只有對太子的一腔忠誠，別無他想，於是寧德在太子問及身世的時候，道：“無父無母，孤兒一名。”
其實這話也不假，在他入宮很多年後，有鄉里人給他帶信，說家裡一次失火，一家六口人全部喪命，只有最小的弟弟逃了出去，早就不知所蹤。寧德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只是冷笑了一聲，然後撕開丟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裡，他不太在意這件事情，只是胸口有個地方頓痛了一下。
寧德當然不是家裡人親生的，這件事是他六歲之後才知道的，那時候母親剛生下了一個小兒子，家裡的氛圍突然就變得不一樣了，父親對寧德的態度陡然變化，母親也只管剛出生的孩子，不曾理會過他一句。也是很長時間之後，寧德才從村裡人口中得知了一二，原來自己的父母成親之後一直沒有兒子，找村裡的神棍算命，才知道兩人八字不和，此生無子，萬般無奈之下，才從人販子手中買下了寧德，當親生兒子一般看待。
在寧頃出生之前，一切都是相安無事。寧德那時候還不太瞭解“親生的兒子”和“買來的兒子”有什麼不同，便是父母的疼愛少了很多，他也只是認為是寧頃還太小的緣故，可是偶然一次，聽見父親對母親說：“頃兒以後還要娶媳婦兒呢，要不就將寧德送去宮中做太監吧，聽說能得不少的錢……”
母親沒有反對，這事也就定下了。寧德便是再年少無知，也知道做太監對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麼。宮裡的黑暗遠比寧德知道的還多得多，積累在心裡的怨恨，在一場大火之下並沒有消減，反而愈演愈烈，所有的怨氣無處紓解，他便盯著最高的位置，開始認真仔細地佈局。
寧德覺得他永遠都不會去同情哪個人，因為他比那些需要同情的人傷得更重，所以拼命地往上爬，不需要有內疚和心軟，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寧德走後，軒轅拓便睜開了眼睛，動了動微微有些僵硬的手臂，坐了起來，輕輕道：“寧德可有異樣？”
空氣中似乎多了一個人，又似乎只是一陣輕風過境，“並無。”
軒轅拓稍稍鬆了一口氣。
“還要繼續監視嗎？”
“繼續。”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幾乎是毫不猶豫，黑暗中的眸子閃
過一絲幽暗，深不見底，“朕不會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黑暗裡的人沉默了一下，“左太傅，好像病得不輕。”
軒轅拓手指猛然一緊，身體有些佝僂，坐到了床邊上，像一隻缺氧的魚一樣喘息著，“太醫怎麼說？”
“並未請太醫。”
軒轅拓猛然起身，鞋子胡亂一穿，把衣袍搭在肩頭，就往門外走去，“隨朕去太傅府邸。”
對左太傅，一直以來都是試探與利用的態度，或許左太傅有時候確實是心狠手辣，可是軒轅拓也不得不承認，他對自己是真的很好，好到了一種讓人不安的地步。在皇宮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這種感情是很難得的，同時這種難得，指不定什麼時候會化為一把利劍。
軒轅拓試探他，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或許也真如母后所說，左然因為愛慕著皇后，所以才對他這樣好。可是真的是這樣嗎？就一點都不為別的？
他騙左然，說母后心裡還有他，嫁給父皇的這些年也一直鬱鬱寡歡。平時精明得讓人害怕的左然，竟然一點兒都沒有查證，就信了他的話，全心全意地輔佐他上位。或許那時候還有些懷疑，就在母后得知父皇死訊變得瘋瘋傻傻的時候，左然一言不發的時候，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仍然用心輔佐他的時候，軒轅拓好像明白了什麼。
這世上最磨人的感情，也就是愛情。
對軒轅拓來說，喜歡就是要得到，而對左然來說，喜歡是要讓她好，所以軒轅拓永遠看不明白左然。因為母后喜歡父皇，所以左然讓母后嫁給了父皇，因為母后生下了他，所以左然讓他當上了太子，一生衣食無憂。真正的窮及一生去為了所愛的人，不求回報。
也許是因為同病相憐，所以軒轅拓對左太傅的感情向來是不同於其他人，除卻了尊重，還有英雄相惜之情，格外複雜。軒轅拓和左太傅已經很久沒有私下往來，弄得朝廷的人都有些人心惶惶，可是左太傅該做的事，一件也不曾少過，依舊的盡心盡力，為他嘔心瀝血……
也終於病倒了。
這病來得太快，讓軒轅拓措手不及。暫且撇開私人感情不談，左然若是倒了，他的皇位岌岌可危。外有虎視眈眈的南淆，內有蓄勢待發的昱王爺和態度不明的丞相，軒轅拓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膽戰心驚，如若真的沒了左然，他必將孤立無援。
太傅府邸的管家認識軒轅拓，略微震驚之後，也不敢多做拖延，連忙帶領著他來到左然的房間。左然這時候已經熟睡了，敲了兩下房門都沒有任何的反應，軒轅拓便推開了門。
許是開門聲驚到了左然，迷迷糊糊之中問了一句：“是誰？”
屋子裡瀰漫著濃烈的藥味，讓人作嘔，軒轅拓看著躺在**骨瘦如柴的人，鼻尖突然就發酸了，千言萬語在舌尖盤旋，最終只匯成了一句話：“學生來向太傅請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