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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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生辰
十二月，大雪漫天。靜默十天沒有動靜的燕軍突然壓境，一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此次進攻，燕王派出了手下副將戰姬成。戰姬成為人陰鶩，不苟言笑，戰場上尤其是個狠角色。一口大刀舞得密不透風，喪在刀下的亡魂不計其數。他曾一人單挑西北苦寒狼匪一族，換得他們俯首稱臣，豐州才有了安寧之日，休養生息壯大成今天。他年少時受了慕容宸恩惠，感懷於心，發誓一生效忠，至死不渝。此番他帶兵冒雪前來，大有一舉拿下朔州的勢頭。攻下朔州，便向天穆都城錦城又邁進了一步。
兩軍在沃野平原上交戰，戰姬成麾下是專門在惡劣氣候中訓練出來的虎狼之師。柳繼年帶的天穆大軍雖然驍勇，但安居中原已久，於冰雪天作戰大有不濟。兩軍剛一開戰，柳繼年五千軍便被戰姬成以五百狼兵斬殺殆盡。柳繼年遠遠看著，大雪天裡冒了一身的汗，忙擂鼓收兵，退後五里。柳繼年退後五里，戰姬成便向前又進了五里。
營帳裡，柳繼年看著兩軍的對戰沙盤來回轉圈，裹著一身焦急半身冷汗，喃喃不停，“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皇上把這麼重要的責任交給本將軍，若是辦不好，當如何？如何？”
“報——”
營帳簾子一掀，一身冷氣計程車兵竄了進來，“啟稟將軍，軍營有人暴亂。”
“怎麼回事？”柳繼年眉心一豎，一股不好的感覺直上心頭。
“軍中有人說，咱們的軍糧不足以支撐五日，將士們惶恐，要求，要求……”
“說！”
“寧可投降，不能而死！”
“啪！”
柳繼年怒極，一巴掌趴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文案跳三跳。
一旁的參謀趙祥揮揮手，將小兵遣了出去，回過身來看著柳繼年道，“將軍，糧草不足是實情。眼下還未聽說朝廷有糧草送來，恐怕……”
“你想說什麼？”柳繼年目光沉沉，面色越發不愉。
“京中的事情將軍自當比屬下了解。皇上剛剛繳了右相的權，聽說還沒了一批財物。右相這些年培植了不少人，那些依附右相的人，皇上一時半會還動不了他們。這動不了別人他自己的行動就得受限，此時京城別說是派發糧草，就是一兵一卒恐怕都難以撼動。”趙祥似是沒看到，目光一閃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這個本將軍又豈會想不到。可是凌家呢，凌家難道也不管了嗎？”柳繼年挑眉。鎮國公凌振宇，那可是挑著鎮國護國的名號，關鍵時刻會袖手旁觀？
趙祥笑了笑，笑容看起來有些詭祕，“將軍，凌貴妃可還在失蹤呢，聽說最後出現的地方就是豐州。說是失蹤，誰知道是不是跟燕王串通好的，兩人早就暗通款曲了呢？那凌貴妃可是鎮國公最寶貝的女兒！”
柳繼年瞭然點頭，“那，那眼下我們該怎麼辦？”
“等！”趙祥上前一步，在柳繼年耳旁嘰裡咕嚕一陣，少頃，柳繼年一臉的焦急被笑容取代。
“又下雪了！”
綿延屋舍，瞬間被大雪覆蓋，白茫茫的一片，蒼染了天地。
臨窗，凌語嫣裹著一身雪白的裘絨，看著外面的落雪，扶在窗櫺上的指尖微微泛著青色的白。
忽而門開，有人冒雪走了進來，帶進屋外一陣冷風，幾片雪花。
“幹嘛在窗邊站著，不冷嗎？”慕容楓手上似乎拎了東西，輕輕放在了桌上。
凌語嫣回頭，見是一個食盒，不解地挑了挑眉。
慕容楓笑笑，開啟，端出一碗麵，一顆桃形的麵食。“我覺得，尋常百姓的東西，才最像是生活。這兩樣東西是我親手做的，還望你不要嫌棄。”
凌語嫣愣了愣，眼前突然蒙了一層水氣，“今天，是冬至？”
“是，是冬至！”慕容楓走過來，牽起凌語嫣的手，將她帶到桌邊。“十年前初識，八年前訣別，四年前重複。冬至，是你的生辰，更是屬於我們的日子。”
凌語嫣看著他，看著這個幼年結識，一眼入心的如翠松青竹般的男子。外人都道他風流不羈，只有她知道，他只是喜歡自由，渴望遠離紛爭寄情山水罷了。那年語萱落水，她以為此生再不會與他有交集。不想四年前花海重逢，他青竹一般挺拔的身姿以化作一團軟雲，風一般飄過她的身側，帶著她在花海中飛舞。那時側臉看他，他雖然在笑，笑中卻染了些落寞如落雪般的淒涼。一晃四年。這四年，他們偶爾約見，他吹簫，她跳舞。生活恣意，美妙如仙。那時她以為，他們的一生也許就這樣了。只待他完成皇帝交付的重託，便可卸任，帶著她遠走天涯。哪知他這一走，天地變色，物是人非。尤其在知道了他們之間可能存在的隔閡後，一切，便再回不到原來的樣子了。
回不去了。
看著凌語嫣眼中漸漸清明的水氣，慕容楓的笑容晃了晃，他拉著凌語嫣坐下，將那碗壽麵放到她的跟前，“來，嚐嚐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好！”凌語嫣笑笑，這一刻溫馨如此，她怎能看不出慕容楓在努力維持。那就，暫時放下彼此的恩怨，好好度過這一個別樣的生日吧。長壽麵她每年都吃，只是今年的有些特別。因為，這是他親手做的。這真是他做的嗎？凌語嫣挑了挑眉，噙著一抹笑。
慕容楓看著她的神色，急道，“怎麼，不好吃嗎？”
凌語嫣搖搖頭，笑中有些促狹，“不是。是想不到，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靜安王，竟然還會煮麵。會煮麵也就罷了，竟然做得還不賴。”
慕容楓不好意思地笑笑，將那壽桃往凌語嫣跟前推了推，“第一次動手，你不嫌棄就好。”
難得看到玉一樣的人竟然也會有手足不安的時候，凌語嫣笑著吃麵，不知不覺間就快到了底。
慕容楓在旁看著漸漸安心。這幾日凌語嫣胃口不好，吃什麼都吃得很少。她總是神思不屬的樣子，多半，是在擔憂戰局，和，皇兄吧。
“叩叩叩！”
凌語嫣和慕容楓同時一愣，方才難得的安寧忽有瞬間遠去的感覺。嘆息一聲，凌語嫣放下碗筷，“進來吧！”
門開處，是他們隊伍中的一個小兵。讓他們愣然的是，他的手中也提著一個籃子。
小兵恭恭敬敬地行禮，將籃子放到桌上。“啟稟郡主，方才有人送來這個，說一定要送到郡主手上。”
“可知來人是誰？”慕容楓拉著凌語嫣稍稍退開一些，好似那籃子是什麼毒蛇猛獸。
小兵搖了搖頭，“那人穿得挺好，看樣子似是個有身份的人。只說這是送給郡主的禮物，要求務必交到郡主手上，然後就離開了。”
“難道是蕭珏？”知道她在這裡，又知道她的身份，除了蕭珏，很難再做第二人想。“開啟看看，是什麼東西。”
兩人都退後一步，慕容楓從身上摸出一個銅錢，手指一彈，籃子上的蓋子被震開，露出金色一角鳳羽。凌語嫣心中一動，走上前去一看，竟是一盞宮燈。那燈成鳳凰展翅博飛之姿，一身麟羽華豔，做工精湛，恍若天成。凌語嫣身子一震，這是，鳳凰于飛！
慕容楓也認出了那燈。還記得那日，他跟語萱搖舟江上，登岸見到語嫣跟皇兄的時候，語嫣的手中提著的，正是這盞造型別致奇特的鳳燈。只是，誰人會動心思，把這燈送到了這裡？
凌語嫣拿出那燈仔細看了看。這燈雖然精緻，但在翅膀銜接處卻有一道不太明顯的裂痕。顯然這翅膀斷過，又被人精心修補。若不仔細看，還真的很難看出。還有底座，也有一道淺淺的裂痕，被人用心地雕成了一朵小花。花朵小而精緻，是，六月雪。手指指腹觸在那多刻痕清晰的小花上，林語嫣無聲抿了抿脣。她記得，那日進宮，慕容錚於宮門前無端動怒，她當時一氣之下將這燈摔在地上然後揚長而去。事後也派人再去尋過，卻終究找不到了。她原以為是被打掃的宮人收了去，不想原來是他撿了。
“這燈，你認得？”話一出口他就有些後悔，可出口的話，又怎麼能夠收回？
“對。這是在七夕那天，皇上在燈盞上贏來送給我的。”凌語嫣點點頭，指腹又在地盤揉了揉，突然摸到一個小小的凸起，她心中一動，用手按了按。“啪”地一聲，底座攤開，一張軟軟的紙片飄了出來。
慕容楓手一伸，紙片正好飄落在他的掌心。慕容楓眉峰動了動，紙片在掌中一握，再展開，送到凌語嫣的跟前。
凌語嫣看看他，從他手中捏出那紙，身子微側，開啟折了幾層的紙條：鳳舞亂世，金鳴展羽，一朝騰起，九霄傲視。
“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選這盞？”
那晚她曾問他，只是恰巧遇上慕容楓和語萱，他那將要出口的話便止住。沒想到，他還記得。鳳凰于飛，鳳舞亂世，金鳴展羽，九霄傲視？他的意思，是讓她放手去做嗎？他已經得到了她的訊息，她做的事，他都知道了？可是，他憑什麼認為，她會放手去做，又憑什麼認為，她會幫他？
凌語嫣將那寫了十六個字的紙條攥在手中，一甩手丟投進了一旁的火盆。
“你這是做什麼！”慕容楓手一招，搶上去將燃了火的紙抽出來。那紙落在地上，於星火中掙扎了一番，變了色。
凌語嫣和慕容楓互相看了一眼，慕容楓將紙撿起來，掙了掙，不斷。原來這竟不是普通的紙，而是一種錦，遇火變色，卻不化。紙條變了色，原先的十六個字也退去，卻又有新的一行字顯現出來。
腹中有物，拖延時間，等吾親來。
他要來？他要放下朝中諸般雜事，親自過來！
慕容楓盯著凌語嫣變換不定的神色，一轉身對身後的小兵道，“你先出去吧。”
小兵躬身退出，凌語嫣再次將手中的紙條投進火盆，這次，那紙條不再掙扎，一股青煙化成了灰燼。
手中的鳳凰燈略微有些沉，凌語嫣暗想自己真是糊塗了，這燈的分量明顯跟初次到手的時候不同。慕容錚也真是好算計，知道她會生氣，會燒他的信，才專門設了這個局。慕容錚對她瞭解至此，是說他可怕，還是該說他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