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深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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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深閨
32深閨
次日清早,到大廳吃飯時,卻不見了謝八矛,孫睿鳴心下疑惑,因找楚巨集問,方知謝八矛真下山去了,他不由奇怪道:“真不知你這高雅性情,如何結識這樣的莽漢?”
“他莽雖莽,卻真是那種全無城府的人物,只要真心對他好的人,必以性命相報。”
“是這股?”孫睿鳴點頭,“倒也成,朋友相交,貴在真誠二字。”
略停了一瞬,孫睿鳴又道:“我在你處呆的時日……”
“噯!”不待他把話說完,楚巨集已然抬手止住他,“你我情誼,堪比天上皎皎明月,若是夾雜了這些小意思,便半點滋味也無。”
孫睿鳴當下噤聲,實沒料到楚巨集竟是這樣的胸襟氣度,一時臉上不由有些臊辣。
“你只須寬心在此處住著。”楚巨集淡然一笑,“金銀之事,不須計較。”
孫睿鳴得了這話,心頭別樣感覺,卻什麼表示都沒有。
除夕前夜。
白雪皚皚的山道上,卻徒步走來一人,到莊門前遞了帖子,說是孫睿龍高中榜眼,訊息傳入莊內,自是引起一番**,楚巨集特地命人點燃四下裡的明燭,又讓把那人引入大廳奉茶。
可孫睿鳴聽了這訊息,卻未見有多少喜色,報信之人頗覺意外:“二少爺,您看上去怎麼——”
“睿龍,他還好嗎?”
“回二少爺的話,”報信之人神色謙恭,“三少爺一切安好,請二少爺萬勿牽念。”
“如今時局不明,睿龍中這個榜眼,也不知是喜是憂。”
報信之人愣住,顯然很意外聽到孫睿鳴的話。
“你千里迢迢趕來,已然疲累,且在此處好生歇息吧。”
“謝二少爺。”
待安置好來人,孫睿鳴走出廳門,在雪地裡立著,抬頭看著空中那一輪晶瑩的圓月。
“你實在是憂心太過。”楚巨集走到他身邊,低聲言道。
“是嗎?”孫睿鳴轉頭,看著他微微一笑,滿腹欲言又止。
“你——”楚巨集敏銳地察覺到什麼。
“沒事。”孫睿鳴並不願多言,而是邁步回了房中,推門而進時,卻見董小南正半倚在床欄上,手拿針線,非常仔細地做著。
“小南——”他靠過去,輕輕地喚了一聲。
“回來了?”董小南面色寧和,“被窩都暖好了,快些睡吧。”
“嗯。”孫睿鳴除掉外袍和中衣,撩帳入內,側身躺下,聞著董小南身上散發出的淡淡馨香,只覺心頭一片暖意融融,遂翻了個身,把她抱入懷中。
“別鬧。”董小南嗓音柔和,“我手上的活計,還沒有做完呢。”
“什麼活計。”孫睿鳴淡淡掃了一眼,“且擱著,明日再做吧。”
“也行。”董小南便擱了活計,儇入他懷中,兩人便細細地說著話。
“對了睿鳴,你準備給咱們的孩子,取個什麼名字?”
“現在說這個……”孫睿鳴微微沉吟,“似乎太早了吧?”
“哦。”董小南便不言語了。
“你在這裡呆久了,可會覺得膩煩?想去他處嗎?”
“倒也不覺得。”董小南抿抿髮絲,“此處人傑地靈,楚公子和紫琴姐姐……也是極好的人。”
“看來,你是有些樂不思蜀了。”
“不。”董小南搖頭,“是……隨遇而安罷。”
孫睿鳴定定地看了她許久,忽然間無法言語,卻有一種淡淡的心痛,顯得那樣鮮明。
除夕夜。
楚巨集令莊裡人殺雞宰牛,又在院中各處掛起花燈,照得滿樹梅花瑩然如雪。
煮了熱酒,擺下宴席,諸人入座,剛要吃喝,卻聽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卻是謝八矛提了根長槍大步走入。
楚巨集踞坐於正中,見他仍是赤條條一人,不禁笑道:“八矛,你我的賭約,可是輸了。”
謝八矛臉色微紅,卻也並不如何著惱,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酒樽仰脖一氣灌盡,然後拋在地上,朗聲大笑道:“世間娘們兒好沒眼色,只認得紅白之物,哪裡辨得謝某這一顆真心!”
話落,眾人皆沉默。
楚巨集遂寬慰道:“八矛,你也無須氣惱,左右是你桃花運未至,且盡情喝,大丈夫何患無妻!”
“說得好!大丈夫何患無妻!”謝八矛當真抓過那酒壺來,又是仰頭悉數灌入腹中!
皆因座中盡是性情相投之人,無趨炎附勢輩,故此說笑風動,那叫一個暢快淋漓。
月亮漸漸升上中庭,楚巨集也不約束眾人,任他們吃,任他們喝,直到一個個濫醉如泥,楚巨集方拔劍躍入場中,朗聲長吟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吟得好!”孫睿鳴擊節而嘆,把一雙竹筷當作鼓槌,敲得潑雨也似,一時間,眾人有唱的,鬧的,不一而足。
趁著這會兒功夫,董小南起身,折回了廂房。
掩上房門,她先取清水漱口,然後收拾屋子,放落錦帳,又往香爐裡添了幾塊精炭,做完這一切,方在妝鏡前坐下來,細細地卸了釵環,用溼巾細細地勻著面。
芙蓉嬌顏。
大約保養得當的緣故,這些天來,愈發顯得脣紅齒白,風姿撩人。
“怎麼了?”男子醇厚的嗓音忽在耳畔響起。
“你……”董小南拿起木梳,細細地梳理著自己的青絲,“不去喝酒了?”
孫睿鳴在她身邊坐下:“生氣了?”
董小南搖頭。
孫睿鳴抬手,輕輕地摩娑著她的臉龐:“丫頭。”
“嗯。”
“丫頭。”
這個時候,兩人只覺情深意濃,快慰無比,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房中良久寂寂無聲。
許久,董小南方才站起身來,瞧了孫睿鳴一眼,且向床榻去了。
孫睿鳴只覺雷轟電掣,心裡千百句話,只是難以成言。
次日董小南將屋子收拾妥當,又在小木桌上排開裁剪工具,便仔細給孩子做起小衣裳來,孫睿鳴仍然出去,找楚巨集說話,孰料楚巨集卻不在。
孫睿鳴倒也不以為意,只在那書房裡四下走動,觀賞字畫,因見條案上橫擱著一把寶劍,遂抬手拿起,緩緩抽出,但見一道亮華閃出,幾乎耀花他的眼!
“好劍!”孫睿鳴忍不住感嘆,便拿著那劍仔細把玩,越看越是愛不釋手。
“睿鳴兄可是喜愛?”楚巨集的聲音忽從後方傳來。
孫睿鳴怔了怔,輕輕擱下寶劍,回頭微笑:“隨便觀之。”
“寶劍贈英雄,鮮花配美人。”楚巨集微微淺笑,“孫兄若是喜歡,便拿去。”
“君子不奪人所愛。”孫睿鳴微微搖頭,“只是此劍擱於此處,豈不可惜?”
“我倒不這樣認為。”楚巨集將劍拿起,緩緩抽劍出鞘,“此劍乃當世利器,倘若輕出,不知要斬殺多少性命。”
驀然聽得他如此說,孫睿鳴心頭忽然一陣突突狂跳。
“怎麼?”楚巨集一手執劍,轉頭瞧他一眼,“孫兄被我嚇著了?”
“那倒不至於。”孫睿鳴有些不自然地摸摸鼻子,“只希望將來,此劍能遇著一位真正識得它的主人。”
“你這話——倒是說得頗合我脾氣。”楚巨集輕輕將劍擱回架上,“但凡名器,自存一股風骨,非等閒之人可近之,可佩之,否則反招殺身重禍。”
兩人說著劍,一時投契,盡至忘了吃飯,及至僮僕來喚,方才收了談興,至大廳用飯。
“公子。”
飯罷,兩人正喝茶閒聊,管家忽然走來。
楚巨集一看他臉色,輕輕擱下杯子,因問:“何事?”
“謝爺今天支了五百銀兩,說是要給一位青樓女子贖身。”
“有這事?”楚巨集倒也不覺得如何意外,面色仍舊十分地淡然,“知道了。”
管家退出。
楚巨集端起茶盞又喝了一口,方看著孫睿鳴微微笑道:“看來這兩天,莊上會非常地熱鬧。”
孫睿鳴也微微淺笑。
夜裡,楚巨集仍然令人擺酒,與眾賓客歡飲,半酣半醉之時,卻聽僕從來報:“謝爺回來……”
他話音未落,卻見謝八矛大步流星走了進來,懷中抱著一個女子。
只是,那女子身上,似正滴滴嗒嗒地淌著血……
楚巨集驀地放下了杯子,孫睿鳴也站起身來,卻見謝八矛目不斜視,直直朝裡間走去,盡無一人阻擋。
好好地——不是說拿銀子贖人嗎?怎麼會弄成這樣?
莊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空間壓抑起來,楚巨集趕緊命管家叫了幫人,進去仔細伺候著,自己也復起身。
謝八矛在自己屋子裡一關,便是三天三夜,期間不吃不喝,甚至不管他人在外面說什麼,就是分毫不為所動。
直到第四日中午,他才像一頭狂性大發的野馬一樣衝出,狂嘶一聲衝出山莊,竟然棄所有人於不顧!
楚巨集驚得面色發白,他實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又覺此事頗為蹊蹺,竟站在那門口不敢進去。
眾人一時寂然。
在門口探望半晌,方才各個散去,心中卻不免諸般猜測,胡思亂想。
“此事只怕不好。”
“怎麼說?”
“我怕八矛那混小子轉不過頭來。”楚巨集說著,一行邁步朝外走,孫睿鳴有心跟著去瞧瞧,但心裡頭擱著事,便沒有去。
卻說楚巨集出了莊門,沿著石徑一行往上,至山巔方看見謝八矛站在崖邊,面向深谷一身悽愴。
楚巨集嚇了一大跳,欲上前攔他,又怕他真個血氣一上湧,跳下崖去,於是只得屏息而立。
卻說謝八矛默立良久,忽然仰天發出一聲悲嚎,竟令山河變色,風雲雷動!
楚巨集正要上前把他拖住,卻見他突地抽出腰間長劍,一劍將身旁的樹斬為兩截!目露猙獰兩眼外突:
“從此以後,與爾等勢不兩立,殺盡天下可殺之人!”
那樣鮮血淋漓的恨,令楚巨集從心中覺出絲絲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