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熙寧番外(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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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熙寧番外(三更)
臨死前的獨白(三)
在隨後的兩年裡,我愈發覺出了我們之間巨大的身份差異。
雖然救了今上一命,並因此得到今上重用,但我在明面上,依然只是一名普通的侍衛。
在權貴雲集的上京城,錦衣侯府的大公子在那一眾勳貴子弟眼裡是極為不入流的。
比如,他們極少會主動與我結交,看著我的眼神裡滿是瞭然和赤/裸裸地去瞧不起。
甚至有一個同僚,曾當著我的面,故作關切地問:“你爹將你送進禁衛隊,定是花了不少的銀錢吧?”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不知你爹將你送進來,又花了些什麼呢?”
“嘁!”那人不屑地道,“自是打聲招呼便行!”
那人是一個三品武將的庶子,有個做妃嬪的姐姐,若真有本事,早跟著他爹上陣殺敵,建功立業去了。
明明自己是個繡花枕頭,卻極有優越感地在那裡嘲諷我的出身。
或是一隊人在當日值守結束後,會拉著我去喝酒,最後總有個喝地酩酊大醉的人,指著我道,“熙寧,你家裡富地流油,去將這帳結了吧。”
我之所以將這兩件事記得極為清楚,是因為這兩個人真本事沒有,卻因為有著家族的支撐,以及自己慣會鑽營取巧,在七皇子登臺後,搖身一變,成為當朝新貴。
讓這樣的人,成為一個王朝的肱骨之臣。
我絲毫不懷疑,在已為皇帝的七皇子英明神武的帶領之下,這個王朝最終會往哪個方向走下去。
我十八歲的時候,有一日沐休回到家中,父親將我叫到書房,說我該娶門妻子了。
我想也不想,立即拒絕,“兒子尚未及冠,想等混出一番功業之後,再成家。”
那時,父親對我尚寄予厚望,略一沉吟,便點頭同意。
那一晚,趁著月色的掩映,我再次輕車熟路地去往杜尚書府。
雖然見不到人,但能夠在她平素待的地方靜靜地坐一會兒,我亦覺得分外滿足。
三年一次的聖朝科舉如期舉行,在殿試中拔得頭籌的,是一個剛過弱冠之年的少年郎,他的名字叫陶玉欽。
時年已任禮部尚書的杜葭父親對陶玉欽十分賞識,甚至不顧世人的猜忌,在沒過多久就為他和杜葭定下了親事。
當我知曉這個訊息的時候,彷彿被一個霹靂砸到了頭頂。
愣愣地待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要嫁人了。
她就要嫁人了。
夫婿自然不會是我。
一想到此處,心裡便被一股酸酸漲漲的情緒浸滿,我茫然地提著劍,走在皇宮青石板鋪就的小路上。
我感覺自己似乎變成了一條脫離河流的魚,徒勞無力地躺在乾裂的土地上吞吐呼吸,卻怎麼也止不住身體的乾裂,身體裡的某個地方,在那一瞬間似乎也突然被人挖空了一樣。
杜葭就要嫁人了。
我快被這個念頭折磨瘋了,不管走到哪裡,做什麼事情,就是沒法把這短短的七個字從腦海裡除去。
就在那一天,今上忽然在我面前唸叨了一句,“也不知這杜傅仁是真的愛才,還是這裡面有什麼貓膩。”
“若陛下不放心,臣可以暗地裡去查查。”自從成了皇帝心腹之後,我在今上面前說話,少了三分顧忌。
今上卻似乎極為欣賞我這種性格,點了點頭,便將這事交給我去查。
這一查還真讓我發現,有一箇中了二甲進士的學子與當朝主考之間有親戚關係,且在臨考這段時間,這二人之間書信來往頻繁,再則,亦讓我找出了陶玉欽身份的可疑之處,最終竟讓我查出,他是頂替了別人來參考,真正的陶玉欽早在進京趕考的路上病死了!
今上得到這樣的訊息後,心裡震怒。
立時就命人將杜尚書叫到跟前問罪。
我因害怕杜尚書因此受牽連,極力尋理由替他開脫,今上覺得我所言甚為有道理,方未治杜尚書的罪。
陶玉欽這個狀元自是當不了了,因我們竟無法查出他的真實身份,今上覺得此人深不可測,便一直將他囚禁在刑部大牢。
杜葭和他的親事,也因此解除了。
那一刻,我彷彿再次回到了水裡,只覺得呼吸順暢,做什麼也幹勁十足,就像重新活過來了一樣。
但另一個擔憂出現了,杜葭即便不嫁給陶玉欽,也會再嫁給別人,我要怎樣才能阻止她一輩子都不嫁人呢?
不對,我該當想個法子,將她娶回家才是!
在貞靜郡主的及笄禮上,機會就這樣砸到了我的頭頂。
也一度讓我以為,我們倆才是天命姻緣。
連上天都在幫我們,希望我們結為夫妻。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暮春,因對永安王極為器重,貞靜郡主的及笄禮也辦得聲勢浩大,甚至皇后娘娘一早就乘了儀仗出宮,親自前往永安王府,為貞靜郡主戴上賀禮。
今上那一日忽然興致大發,想要來個微服出巡,便帶著我和另外四人換了常服,悄悄出了宮,往永安王府而去。
今上阻止了門房的通報,熟練地帶著我們往裡走。
那一天永安王府賓客極多,幾乎整個上京城有頭有臉的勳貴人家都來了。
今上對永安王府的地形極為熟悉,帶著我們七繞八拐,故意繞開人多的地方,避開那些可能認出他的人,想去給永安王夫婦一個驚喜。
雖然最後這驚喜演變成了一個驚嚇。
因為正當我們在竹林掩映下,想要沿著一條湖邊的小徑穿過去,直達待客的花廳時,忽然一聲少女的嬌喝聲自湖面傳來,“何人在那處鬼鬼祟祟的?”
我循著聲音望去,見是十幾個小娘子分坐五艘船上,似在遊湖,便低聲向皇上稟了。
今上對那嬌喝的女聲極為熟悉,笑著搖搖頭道,“平江這孩子,走到哪裡都是這副嬌蠻的模樣。”
語畢,帶著我們繼續往前行。
“喂!你們還不停下!”朱瑾萱見幾人步履如常往前走,不由扭頭對貞靜郡主道,“大姐,這幾人看著極為怪異,我們去瞧瞧?”
貞靜郡主面上露出一絲猶疑。
原本她們正乖乖坐在各自母親身邊,聽皇后娘娘說話,誰知平江縣主忽然對她娘永寧郡王妃道,“娘,今兒是大姐的生辰,咱們去遊湖吧。”
皇后最是疼她,見她坐不住了,便吩咐讓各家的小娘子一併出去玩。
貞靜郡主無奈,只得吩咐丫頭備好船,又吩咐了會水的丫頭撐船,就怕出了什麼意外。
朱瑾萱剛說完話,未及得到貞靜郡主的答覆已急切地站起身,對身旁的武婢道:“快將船往那邊劃!”說著,指了指我們所在的方向。
那武婢從丫頭手裡奪過船篙,卻由於用力過大且未掌握好力度,平江縣主所在的那艘船忽然向離弦的箭般划水而出,且直直撞上它前面的一艘船。
兩船相撞發出“嘭”地一聲響,隨即船身向兩邊歪去。
會水的婢女急忙拉著她們身邊的小娘子,我卻在遠處看得清楚,唯獨杜葭,因為坐在船頭,離那些丫頭有些遠,身邊的貼身婢女又不會水,一個人在水裡胡亂划著,身子也跟著起起伏伏。
不等今上發出命令,我已經跑了出去。
“噗通”一聲入了水裡,往杜葭游去。
就在距離她還剩兩丈遠時,她忽然沉了下去,再也沒浮起來。
我心裡一急,愈發大力遊著,深吸一口氣,沉入湖底,四處胡**索,在那口氣快要用盡時,終於摸到了她稍顯僵硬的身軀。
待我將她抱上安,杜葭已經暈了過去。
我忙將她平方在地上,按住她的胸脯,以壓出她肺中的積水,並用嘴為她度氣。
這個法子,還是我一次在執行今上吩咐的一個祕密任務時,從一個老者那裡學到了。
那時我一心只想將她救醒,並未注意到在場的一干小娘子驟變的臉色。
杜葭最終醒了過來,她的貼身丫頭立刻脫了自己的外裳披在自家小姐身上。
我抹了把臉上的水,稍顯狼狽地退開,回到今上面前,“臣方才貿然行動,望皇上恕罪。”
嚇地面色蒼白的貞靜郡主和各家裹著毯子的小娘子也紛紛過來,向今上行禮。
不一會兒,聽到風聲的皇后、永安王妃、永寧郡王妃及各家的夫人都紛紛趕來了。
除了平江縣住被眼疾手快的武婢搶先帶到岸上,不曾落水。
那次乘船的數十位小娘子紛紛成了落湯雞。
其中又以杜葭最為狼狽,因為她的清白被我給毀了。
皇后娘娘在誇了一番我的英勇行為和安撫了眾位小娘子後,當場為我和杜葭賜了婚。
我雖極力繃著一張臉,卻有些緊張地去看杜葭的神色。
然而她臉色蒼白地站在那裡,半個身子靜靜依靠在婢女身上,低垂著眼睫,讓我無法看清她的眼。
但那時我心底是極為雀躍的。
整個人彷彿飄在了雲端,有一種極致的不真實感和眩暈感。
婚期被定在了三個月之後。
那些日子,我做起事來幹勁十足,就連做夢都是笑醒的。
今上也**地意識到了我的改變,還曾打趣了我一句,“果然要成親的人了,就是和先前不一樣。”
我有些羞澀地抿著脣笑了。
我將皇后娘娘的賞賜,及這些年的積蓄全部換成聘禮,抬到了杜尚書府,杜府也送來了杜葭親手做的鞋。
大婚那日,我穿上大紅的新郎袍服,飄飄然地進行著各種儀式,直到揭開了紅蓋頭,看到那張日思夜想、魂牽夢縈的面龐,才打心底確定。
杜葭此生,便是我莫熙寧的妻子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