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九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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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竹遠無奈,吃了有生以來最煎熬人的一頓飯。他自我逃避已有好幾年,說話的機會更是為零,到遇見路瑤他已經不大敢開口了。小時候的他口齒不甚伶俐,還有點結巴,不消說結巴在他和外界之間設定了一道屏障。他很難發好第一個音節,這第一個音節彷彿是開啟他的內心世界和外界之間的門扉的鑰匙,然而這把鑰匙卻從不曾順利地將門扉開啟過。

但他頭腦倒比同齡的孩子還要聰敏些。一過三歲,就被望子成龍心切的林老爺送進了學堂開蒙。竹遠寡言少語,教書先生在林老爺的關照下,從未難為與他,遇到需要背誦的課業,還會私底下再細細的教予竹遠。

然而學堂本是村中富戶聯合而辦,那些個紈絝子弟們見竹遠生的怯弱,又惜字如金,早把“小啞巴”“悶葫蘆”“嬌娘子”叫了個遍。有跟著竹遠的書童小廝為此不知打了幾場架,最火爆的一回,竟然把陳全大老爺的寶貝兒子打破了頭。

勉強讀了兩年書,竹遠日益的沉默,課業卻無建樹。林夫人本意想讓靦腆的竹遠多和同齡孩子接觸一下,以期他性子能轉開朗些,結果事與願違。那時她尚且年輕氣傲,和林老爺的幾個通房侍妾鬥得如火如荼,回過頭來關心兒子,卻發現兒子連她這個做孃親的都疏遠了。

竹遠作為林家的正房嫡子,將來還要接管偌大家業,林夫人當機立斷,不惜重金請了位德高望重的鴻儒專門在家教導竹遠。又過了幾年,竹遠的恩師請辭而去,老先生一臉慚愧的模樣,竹遠現在還記得。父親恨鐵不成鋼的巴掌將要落下來時,是母親死命攔下。母親臉色鐵青,緊緊摟著他一言不發的怒視父親。

母親從此把他綁在了身邊,親自教他些詩文詞章。他讀寫沒有問題,只是在經史子集上毫無長進,又寫不來八股。老學究曾有一次拿起戒尺按在他腦門上,咬牙切齒渾身哆嗦的說了句:“孺子不可教也,老朽半世名聲盡毀與汝……”

聽到老先生請辭,他心裡鬆了一口氣。從此到母親房中,盡撿些藥典名著,醫學古籍來看。聽母親說,外祖父是當世名醫,可惜僅得了她一個姑娘。為解膝下荒涼,老爺子從小就教她嚐遍百草,所幸她天生機靈,不到十六歲年就把老爺子的醫術學了個七八成。母親看他興致盎然,於是有空便教他醫理。

那一日九歲的竹遠正悶在書裡不亦說乎,母親房裡存的外祖父留下的書都快讓他讀遍,母親又四處蒐羅好些書送予他。

他適才進來時並未見著母親身影,過了半晌忽然聽見隔壁房間傳來母親說話的聲音。他伸伸懶腰,然後從書堆裡爬出來想去給母親請安。剛走到軟簾邊上,就聽到母親的一聲斷喝:“把那不知廉恥的下賤東西帶上來。”

竹遠從未見母親這般凶狠,心存害怕的頓住腳,趴在門邊偷看。帶進來的卻是個女子,竹遠認出來是父親房裡的紅姨娘,不知她犯了什麼罪,被五花大綁著。頭髮散亂,僕跪在地。母親眼睛如噴火般,恨聲說道:“本來老爺要將你亂棍打死,尚怕汙了林家的門面。讓你老子娘趕緊領回去賣了,省的做了狐狸精,偷了漢子還讓主人矇在鼓裡……”

竹遠聽不懂母親話裡的意思,卻見又進來兩個婦人,農婦模樣的打扮,進門就對著那跪地的女子又踢又打。早有人前來喝止,那兩婦人朝母親磕頭不止,母親眼裡卻無一絲憐憫,無奈之下兩人還是領著紅姨娘去了。

等屋裡又剩下母親自己的時候,竹遠慢吞吞的走了出來,他瞥見母親的驚詫,裝模作樣的揉了揉眼睛,說道:“母親,我睡著了……”

後來竹遠再未去過母親的房間,他總怕碰見一些讓他心驚膽戰的事情,那些事情在他慢慢長大的數年裡不斷上演,他漸漸明白這是整個大家庭的悲劇——他不明白為什麼父親要一個一個的娶妾,也不明白母親的抗爭總是毫無效用。最後他同父異母的姐妹弟兄不斷生出來,那一個個姨娘卻莫名其妙的不見蹤影。

從他十三歲開始,母親就要與他說親,他心裡強烈抗拒著——屬於他的悲劇就要上演了嗎。那時母親甚至低聲下氣的求他先把房裡的丫鬟收做賤妾,他一怒之下把身邊所有侍候的丫鬟都驅趕了出去。整日裡閉門不出,不吃不喝。

後來母親妥協,並下了死命,除非經她允許,任何人不得接近大少爺。他終於安靜下來過了幾年清淨的日子,有些事情沒法改變的,他寧願裝瘋賣傻也不願被逼死。

然而自見到了路瑤,他就企圖從往日的自我封閉中掙脫出來。他像一隻被網住的鳥,在苦苦掙扎的時候,卻發現外界的現實已經錯位了。

“不向東山久,薔薇幾度花。白雲還自散,明月落誰家。”這是路瑤前世最欣賞的古人——李白大詩人的詩,在她的印象裡,東山這個地名一直是個美麗又超逸的存在。然她卻從來還沒有去過這一世的東山,她自嘲的笑了笑,等明天竹遠發現自己被騙,還不知要打什麼饑荒呢。眼下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緩步回到寢室,明月見路瑤神情倦怠,趕緊上前替她寬了衣,服侍她歇了午覺。

一覺醒來但感神清氣爽。門外一直侍立的如蘭如蕙聽見動靜,在門外輕聲問道:“少奶奶,我們進來了——”

“來。”有人伺候的感覺真美好啊,就連動動眉毛都會有人過問。路瑤心裡美滋滋的,感覺自己忽然成了暴發戶,有錢有地有人愛,現下得趕緊接孃親過來,好好受用一番。

門外有個婆子的身影閃過,路瑤瞥見不是自己人,還未詢問,明月早掀開簾子過去看視。未幾領著一個打扮體面的婦人進得門來。

“少奶奶,二姨娘打發祝媽媽過來給您看一下明日回門的禮單。”明月客氣的把婦人讓到屋裡。

“祝媽媽,您快請坐。麻煩您老還巴巴跑一趟,叫個小丫頭過來就完了。”路瑤不敢怠慢,趕緊讓座。

老婆子打了個千,側身坐在小嘰上,謙虛回道:“明日少奶奶回門是正經大事,老身是少爺的奶嬤嬤,今日特來賣個老,和少奶奶商議商議。咱鄉里的習俗上該備的十二項大禮俱備齊了,老身又聽聞少奶奶老家是山東地方的,不曉得還有什麼該添置的,少奶奶您儘管吩咐。”

路瑤聽祝媽媽想得周到,心下有點感動,不過又確實不知道這歸寧一事有何講究。忽然又想母親即將和自己一起過來,所送之物少不得要轉送給其他鄉鄰。

當下有了主意,便柔聲道:“祝媽媽勞您費心了。人道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音,我聽孃親說起過那邊的風俗,歸寧之禮,需要辦的活物,例如雞鴨金豬都是要活生生的,才和規矩。”

祝婆子聽路瑤說話溫婉有禮,立時笑道:“這不難辦,少奶奶放心,老身立馬去辦。等晚一點,再命人給少奶奶抬過來。”

路瑤少不了又命明月包了一包散碎銀兩,交予祝婆子。那婆子喜笑顏開,感激不盡的去了。

“明月,大夫人下午的安排你打聽清楚了嗎?”路瑤見明月回來,趕緊問道。

“夫人下午仍是要去醫館行醫。”明月尚有些不解少奶奶所謂何事。

“那我們收拾一下,即刻過去。”路瑤匆匆收拾一番,衣服光鮮,臉上卻還是老樣子——黑黢黢一片,麻子遍野。

明月對這個新奶奶的心思尚有些琢磨不透,但她心裡卻是服氣的。從昨晚上她勇闖宗祠,就可以看出來——她是很有主意的女子,況且少爺對她也有些不一般。明月進府多年,但已有好幾年不曾見過少爺可以和一個人單獨呆在一起超過一刻鐘。就算是林老爺,夫人,和他較為信任的河童也

不曾。當下吩咐如蘭如惠,看顧好後院,自己卻扶了路瑤從後院角門出去。

一頂小轎早停在門邊,兩個小廝上來掀了轎簾把路瑤讓進去。路瑤稍坐定,轎子輕巧離地,一行人往林夫人的醫館行去。

林夫人的醫館建在山間一大片竹林之中。秋色漸濃,竹葉卻依舊青翠。竹節挺拔蒼勁,看來已有些年頭。

路瑤下得轎來,抬首打量周邊環境——藍天白雲之下,青磚紅瓦的三間房舍寂然矗立。簷角邊上垂著的鐵馬被風拂過,發出好聽的樂音。

竹籬圍起的小小院落裡,蘭芷清芬,鬱鬱蔥蔥。一顆桂樹底下立著一張荷葉式樣的石桌和四個圓石凳。路瑤感到這裡無一絲煙火世俗之氣,真像個神仙所在。

一頂青呢小轎停在牆邊,路瑤料得林夫人已到了。

路瑤一邊打量,一邊緩步進門。門口卻是那日所見頭髮花白的老者,這回他十分恭敬地把路瑤讓進門,又吩咐明月去倒茶給少奶奶。自己卻顫巍巍的到內屋去稟報,路瑤不等他慢吞吞的挪進屋裡,當下三步並作兩步站到了門前。

大夫人正在給一名體態雍容的婦人做鍼灸,路瑤還從未曾見過這般場面——婦人眼睛微閉,靠坐在椅子上,滿腦門都是明晃晃的銀針,好像一根根還在顫顫的抖動。

路瑤有個怪毛病,從前同學們嘲笑她有妄想疼痛症,比如看見這情形,給那些個細針都紮在她身上似地,感同身受,她本欲敲門的手,不由得又縮了回來。

“還愣著做什麼,想進就進。”內屋有人發話了。

路瑤只好硬著頭皮推門而入:“兒媳見過母親。”

“到我這陋室來作甚,還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林婆婆此時穿一件月白色衫子,秋香色羅裙,僅用一隻銀簪子在腦後綰了個髮髻。寬大衫子下一雙手斜搭在椅子上,稍稍抬眼皮看了下路瑤。

“兒媳確有一事相求。”路瑤早知道林婆婆在人前做足了面子,私底下對她還是若即若離的冷淡。

“噢,說來聽聽。”林婆婆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

“兒媳去歲不小心染了毒瘴,致使容貌全毀。聽聞母親妙手回春,醫術高明賽華佗……”路瑤本欲抬起醜臉讓林婆婆看視一番,結果人家無動於衷的說道,“行了,我時辰不多,你的手臂拿過來,我把一下脈。”

路瑤把胳膊小心翼翼的抬過去,心內暗道,“別瞧出什麼破綻來。”

沒過半分鐘,林婆婆就說道,“好了,你讓丫頭過來,我吩咐她去煎服藥,待會你就先喝下去。”

不過半個時辰,明月託著一碗湯汁發黑,氣味難聞的湯藥過來了。

“這藥莫涼了,你趁熱喝下去。”林婆婆好整以暇的平靜說道。

路瑤看那藥色已心有餘悸,心道,“我果然是自討苦吃,就說自己一夜醒來美貌恢復罷了,何苦為了感謝林婆婆贈與我大房子賣這個人情?”既然失策,眼下還是繼續演下去。一氣喝乾這藥之後,路瑤立馬氣餒了。那苦味她這輩子都不會忘了,彷彿全身億萬個毛孔都被灌進了苦瓜粉一般,苦不堪言。

“乖兒媳,良藥苦口,再吃幾服藥,不日之後,你這病就痊癒了。”林婆婆面露狡黠之色,好像在強忍著笑意。

路瑤啞巴吃黃連,有口難言。當下腹誹不已:“老妖婆,你就幸災樂禍,俺明天就恢復真身。哎,這藥實在太難喝了……”

回去的路上,路瑤見明月手中還提著一串紙包的中藥,不由得唉聲嘆氣。本來打算逐漸把膚色提白一下,並慢慢減少麻子的數量。即便老妖婆開出藥來,帶回來神不知鬼不覺的倒掉便是,誰知她竟然監督著自己喝下去。

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路瑤鬱悶回府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