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141 秦王洩恨

141 秦王洩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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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秦王洩恨

“槿妃娘娘,快叩頭謝恩吧。”

周煌一臉笑容,站在淑寧宮的正殿,他身後的三五個宮女,人人手上捧著沉甸甸的賞賜。他帶來了一匹匹上乘的絲綢,用這些個江南製造的絲綢裁製的夏裝,柔軟輕盈,單薄清涼,格外舒適,這可並非每一個后妃都能得到的好東西,這一回皇上的賞賜,還有好幾件差人從庫房專門挑選的珍珠首飾,每一顆都是來自東海的明珠,圓潤光滑,泛著皎潔的光澤。

當然,最值得一提的,是最前頭這一個木匣子,紅色絲絨軟布之內盛放著的一顆夜明珠,約莫有拇指大小,若是擱在黑夜之中,會散發出光亮,以前皇后身邊有一顆,沈熙冊封貴妃的時候得到一顆,今年進貢來的三顆,其中一顆便給了槿妃,可見皇上對她的器重。“這些都是皇上賜給槿妃娘娘的,看這顆夜明珠多美麗啊,皇上說了,若把娘娘比擬為一種珍寶的話,那便像極了珍珠,圓潤姣美,天生麗質。”

“臣妾多謝皇上了。”她的眸光,無聲從夜明珠的身上劃過,她榮辱不驚。珍珠,還未成形之前,不過是一顆沙土,在蚌殼之內,被血肉生生打磨了多少個日夜之後,要流盡多少眼淚之後,淌出多少血液之後,才能將尖銳的稜角打磨成圓滑,才能將原本的灰暗磨滅成皎潔,才能徹底生成讓人驚豔的從容美麗?!才能從平淡無奇蛻變成驚鴻一瞥的與眾不同?!

心中的情緒,無聲綻放,卻又無聲無息地熄滅。

穆槿寧感謝了之後,起身,笑對周煌,柔聲說道。“這麼炎熱的天,周公公來一趟多不容易,我這兒有冰鎮的酸梅湯,不如你來坐會兒,喝一杯再走。”

雪兒倒來一杯酸梅汁,消暑解渴的糖水,酸酸甜甜,冰涼沁人,親自送到周煌的面前,周公公笑著說好,也不猶豫,將這杯酸梅汁喝下。

“那奴才就先回去忙了,娘娘。”將茶碗再度放回雪兒手中的紅色漆盤,周煌朝著穆槿寧點頭,低聲辭別。

穆槿寧微微一笑,紅脣上揚,目送著這些人轉身離開淑寧宮,她的眼神越來越平和,緩緩轉身,淑寧宮內的宮女將絲綢首飾都送入內室,將碎玉圓桌堆砌的滿滿當當的。

她的腳步,最終停留在圓桌旁,指腹幽幽劃過那紅色絨布,將那一顆夜明珠盛放在手心之處,她無言無語,心中升騰起的悲傷,卻將她別的情緒全部吞噬。

明珠,像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在她微涼的手心,卻相濡以沫,漸漸的,她的手心都暖和了。

她原本已經漸漸逝去的笑,一點一滴地湧入那雙明媚的眼眸,她默默撫摩著這一顆夜明珠,女子愛哭的本性,她早已戒掉。

她是否還是原來的崇寧。

她是否一點都沒有改變。

早已不重要了。

崇寧,或許不過是還未落入蚌殼之內躺在沙灘上的一顆石礫,在陽光之下,在海浪之上,淡淡閃耀著光華,卻也僅此而已。

她其實早已釋懷,當年的她,在那麼多貴族女子之中,沒有任何吸引秦昊堯的地方。

她急著結束這一切了。

她從午後,坐到黃昏,這整整半日,不曾動彈,過往再度在她身邊縈繞,如真似幻,彷彿手心中的夜明珠,也漸漸開始煥發出淡淡光亮,柔軟了她的眉眼,軟化了她堅硬的心。

“朕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這顆夜明珠。”

渾厚的男人嗓音,從她身後傳來,他透過珠簾打量著簾內的女子身影,他的眼中根本沒有這顆夜明珠,彷彿在黑夜之中發光的不是這顆東海夜明珠,而是——他眼前的槿妃。

嫩黃色的宮裝,其上繡著紫色的蘭花,柔軟順滑的黑髮依舊挽著端麗的髮式,一柄青色寶石簪子,在黑髮之內閃爍,更顯得清麗脫俗。她的雙手捧著一顆夜明珠,正在神遊天外,彷彿那明珠的麗質天生,早已吸引她全部視線。

他的胸口,劃過幾分得意,他賞賜給穆槿寧許多東西,但這是她頭一回愛不釋手的玩意兒。夜明珠並非千金難求,即便是如此,只要能夠換來她的笑顏,似乎什麼都值得了。

他端著笑容而來,連聲低笑,穆槿寧從思緒之中抽離出來,將夜明珠急急忙忙放回紅色絨布之上,略帶倉皇朝著天子行禮。

“免了。”天子的語氣比起往日來,更加輕鬆愉悅,彷彿心中有什麼高興的事,整個人的臉色也好了許多。

如今除掉了多年的心病,他不必跟死人計較是非,眼底心裡只容得下這一個清麗脫俗的女子,彷彿如今才清楚,何謂紅顏的重要。

他自然不懂得,他看到的愛不釋手並非喜歡它的貴重,而是——她看著夜明珠,無疑是在看著自己。

穆槿寧眼神一沉,跟往日一般服侍他,親自為他揉捏肩膀,卻驀地被他一手拉到自己的懷中來,她的呼吸一滯,睜大美眸望向他。

皇上將雙臂緊緊環抱著她,感覺的到胸膛之前這一具年輕柔嫩的嬌軀,哪怕是隔著一層柔軟的絲綢衣料,他也為之而血脈噴張,恨不得當下就能徹底包容她佔有她。他看她的眼神之內,有了很多複雜難辨的情緒,或許是從那淑雅身上不得而轉嫁到她身上的,卻又更像是一種新鮮的特別的情感,那種情感讓他篤定了那便是對任何后妃都沒有的,也是他一直想要卻無法實現的,不需要任何的懷疑猜忌的感情,應該是他盼望了許多年最終掌握住的。

她,才是他看遍了整個後宮,最想握在手掌之內的一顆明珠。

經過那麼多虛情假意,那麼多背叛算計,他也漸漸累了,也很想可以最終將餘生的力氣和心思,花費在一個女人的身上。

他直直望入那一雙清澈的眼眸,手掌從她的身上緩緩遊離上去,直至她的白皙脖頸,她的嬌麗容顏,有著年輕女子的活力和青春,讓他為之一動。

她白皙勝雪的肌膚,彷彿像是珍珠一般,閃耀著柔和的光澤,哪怕不施脂粉,也清麗脫俗。

他的臉上再無任何凝重,神色一柔,沉聲道。“希望你沒有誤會朕,在你還未進宮之前,朕就很喜歡你,很想擁有你,只是這些日子事情太多太雜,往後便好了……”

她眼神一暗再暗,從天子的身上,察覺到了別樣的氣味,她只覺得今日的天子,跟往日不同。

她卻又很難一下子說清楚,到底是哪裡不同哪裡不一樣。

他默默環住她的身軀,她哪怕再想推開他,卻又不得不就任由他繼續抱著。他們同床共枕也不是一回兩回,但他當真如此熱忱的時候,卻很少。

她當然比任何人更知曉原因。

但今日,她卻覺得危險,更覺得不安。

“如今你剛冊封妃位還不滿一年,等再過陣子,朕會給你貴妃的名號。”他輕輕撫著她光潔的肌膚,彷彿早已對她上了癮,哪怕是對沈熙專寵的那幾年,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心動。

他把這,當成是感情,對一個天子而言,格外難得的東西。

但他在中年已過的時候,還能遇到,他更覺得慶幸,也更加自負得意。

只要她能夠喜歡的,他恨不得將天上的月亮,都為她摘取而來,獻給她,更別說區區幾顆夜明珠。

或許備受偏愛的人,可以有恃無恐,也可以恃寵而驕,只要——他能夠容忍,他願意給她無人可比的疼愛寵溺。

“若是臣妾當了貴妃,怕是這皇宮又要鬧哄哄的了。”

在他懷中微微一笑的穆槿寧,卻輕聲細語,這一句話,彷彿是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唯獨在皇上的心中,卻落下莫名的痕跡。

“朕要誰當貴妃,天下有誰敢對你指指點點?!再說了,如今皇后的位子都空著,朕遲早該讓你慢慢來,慢慢習慣。”

他滿心不快,板著臉,丟下一句話,顯得格外有威嚴。天子的言下之意,她自然清楚,他所謂的慢慢來,是早已給她鋪好了道路。他會先讓她坐上貴妃的位置,往後,從貴妃到皇后,便不再有過分遙遠的距離了。

他終究是一個身在皇族的帝王,他有他的部署,有他的想法,有他的計劃,他要步步為營,要她當一隻鳳凰,可以禁錮在他一個人牢籠中的金鳳凰。

但他同樣握住她的把柄,哪怕只是從來不詔告天下,不代表他就不能,何時感情淡薄了,何時她也變成沈熙孫英一樣的女人,他就可以一樣毀掉她。

而眼前的天子,以為他付出的,便是真感情,這樣的想法,實在狹隘,實在可笑極了。

她處變不驚,他的撫摸,哪怕是隔著宮裝,也讓她格外的厭惡,她以為自己可以習慣,可以麻木不仁,但原來,這一切忍耐依舊很難。

“朕雖然有十來個皇子公主,不過皇嗣越多越好,你入宮也快半年了,朕想讓你熟悉習慣,再作打算。”

皇上笑著說出這一席話,將她橫抱起,輕輕放在床榻之上,他俯身凝神看她,心中愈發難耐**衝動。

“朕想,你也該準備好了。”他在燭光之下打量著她的嬌美容顏,若不是身體的關係,他根本無法忍耐多久,他雖不是十七八歲的年輕小夥,更不是二三十歲的壯年男人,但他對於一直想要得到的女人,同樣有著血脈之下湧動的衝動。

他解開了她脖頸處宮裝上的一顆貝殼盤扣,接著,是第二顆……她的身體雖然不在顫抖,但是穆槿寧感覺的到,她手腳冰冷,彷彿一瞬間,墜入地獄。

她的目光,漸漸的,失去了原本最初的暖意,她只覺得自己宛若一塊放在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或許這一回,難熬也會結束。

她也可以笑著接納,跟每一個虛情假意的后妃一樣,她相信她可以做得到。她的身體……。可以獻出來,唯獨她的心,還是她一個人的,還是她自己的。

如今——已經到了最佳的時機。

在他急著要討好她,哪怕獻上最高的位置給她也毫不在意的時候,哪怕他誤以為她可陪伴他走完餘生的時候,她才會插上一刀。

她最後要報復的人,是天子。

她猝然推開他,半坐起身,清亮的眼底,只剩下滿滿當當的拒絕,無窮無盡的黑暗,在她的心裡形成了一片片烏雲。

她宛若夜明珠,在白晝的時候,就斂去了所有光彩。而她在此刻,不再明豔動人,不再溫婉賢淑,她,判若兩人。

天子皺著眉頭看她,她的臉色覆上陣陣死白,他只覺有異,卻又壓抑內心不得不剋制的衝動,稍顯冷淡地問了句。“你身子不適?”

不舒服的,並非她的身體,而是她的心。

“我當真可以解開皇上的心結嗎?”

她笑望著眼前這一個天子,神色不變,她胸口的盤扣敞開著,宛若藤蔓一般蔓延到下去,讓她宛若蒙著一層輕薄輕紗,愈發迷人。

唯獨她今夜的笑,有別樣的情緒,天子的眉頭愈發深重,今日他聽取了太醫的意思,服下了新的藥丸,體內彷彿有源源不斷的熱意,他胸有成竹,正打算今夜要臨幸槿妃。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將這一個美麗的女子擁入懷中,讓她徹徹底底,成為他的女人。

“快過來,到朕這邊來。”

他朝著她招手,卻見她越走越遠,她的身子倒退著,撞開了一道珠簾,清脆的聲響,燭光之下珠子的迷離光影,都讓人有種夢境般不真實的感覺。

他故作柔軟的聲音之內,卻藏匿著一國之主無法避開的嚴厲威嚇,他似乎在提醒她,若是她清醒,就不該繼續有的放矢,放肆矯情,而應該乖巧主動,走到他的身邊,躺在他的身下。

“皇上,你就那麼恨我娘,你就那麼恨我爹嗎?”

她噙著笑意,娓娓道來,眼神沒有閃爍,心中沒有懼怕。

她說的心結,比任何一個人,都更加直接,也更加尖銳,更加諷刺。

一種異樣複雜洶湧的情緒,不像是憤怒,也不像是不滿,卻佔據在皇上的心中,他坐在床沿,冷著臉對著她。

“你想問什麼?今晚怎麼這麼不對勁,發生了什麼?是不是又聽到了什麼奇怪的傳聞?”

幾句質問,不給她任何餘地。她早已預料的到,她的笑容愈發絢爛,姑且不說她早已嗅到了皇上身上的藥味,她不難揣摩他今夜如何擁有這樣的興致。

可惜,她藏在心中的,不再是可有可無虛虛實實的傳聞而已。

“我跟皇上的日子還很長,但今夜我想先聽聽皇上跟我孃的事——”她嚥下滿滿當當的苦澀,在這樣一個故作專情實則無情的天子面前,她的心都冷了,她彷彿整具身子,都是麻木的。

“朕跟你說過的,當年那淑雅嫁給你爹,別說朕覺得可惜,有誰不覺得她可惜!”他看她的眼神沉鬱,口不應心,想來又是觸景傷情,想起那淑雅的死了。不過他慶幸,她從不知曉那淑雅的真正死因,否則,他便根本無法觸碰她了。他雖然不太情願,卻還是想要哄騙她,宛若哄騙一個子女一般敷衍。

他冷哼一聲,臉色愈發鐵青,態度急轉直下,萬分不耐。他可不想在**一刻的時候,談及一個傻女人,若說穆峰的傻是天生殘缺,那淑雅的傻,可就是執迷不悟,給臉不要臉了。

她偏側著晶瑩小臉,將自己胸前宮裝的盤扣,一顆一顆地重新系上,她挑眉,眼眸之中閃爍著萬分幽深的顏色。話鋒一轉,她再無任何溫柔,愈發凌厲尖銳。“皇上只是同情憐憫我孃親嗎?只是覺得她的人生毀在一個傻子的手中而可惜嗎?”

陳年的怒氣和陰暗,被她這一句話,徹底激怒,他拍案而起,不在意在她面前如此刻薄無情,反覆無常。“朕無法忍受的,是她寧願選擇穆峰,寧願選擇一個傻子!在她的眼裡,朕難道還不如他!”

她終於聽到了真話。

憤怒,是最可怕的敵人。

天子在穆槿寧的臉上,見到了她滿意的笑容,更在她的眼眸之中,見到了珠簾的閃爍,以及他那張憤怒扭曲的面孔。他這才意識到,他說出了這些年來,一直壓在心中的話,一些可怕的話,陰暗至極的話。

他突地怒不可遏,不管為何槿妃如此異常,他都有些難以繼續忍耐,恨不得當下就拂袖而去,要她反省個把月,主動再來討好他。

“我也曾經跟聖上一樣。”她沉默了些許時候,挽脣一笑,眼神直接而平靜。

“什麼?”天子的語氣,是滿滿當當的怒氣,他橫眉冷對,冷淡追問,不再暴露自己的真心。

“對那個血緣至親的男人,我足足恨了十多年,無法跟其他孩子一樣對他任意撒嬌親暱,我從不親近他,我甚至常常問自己,為何我娘,願意跟著他?”穆槿寧的笑容,突然全部崩落,她的執著眼神,讓她整個人堅決勇敢。

她不等天子開口,冷意畢露,每一個字,都像是帶著刺的尖利危險。“如今,我找到了答案,就在聖上的身上。”

“槿妃,你過分了。”他冷淡地提醒,他有自己的底線,他不容許任何人窺探他最深的那一處。寥寥數字,已然足夠讓人退卻。

可她,聽懂了,卻不曾照辦。

她眼眸一轉,清冷的嗓音,卻落在安謐的夜色之內,決絕殘忍。天子的專情謊言,今夜由他來徹底戳破。

“縱使那淑雅在聖上眼中是有一些特別的女子,曾經讓聖上動過心,也只不過如此而已。”

那淑雅不會成為第一個,更不會成為最後一個,更不是唯一一個。

他心中一凜,沒想過她居然會這麼說,更沒有人說出他的心中所想。他突地朝她走近兩步,面色陰鬱,已然難看到了極點。

她若是冰雪聰明,就該停止說下去,但她今夜,宛若是靈魂出竅一般愚笨,他不喜歡看到她飛蛾撲火的莽撞衝動。

“皇上給她的保護和寵愛可以維持多久?五年,還是十年?之後呢?要她獨自面對深宮的寒冷孤獨,還是嬪妃之間的虛情假意,勾心鬥角?”她輕笑出聲,面色蒼涼,再度抬起眉眼的那一瞬間,宛若一把冰冷的劍,直直刺入他溫暖的胸口。“但在郡王府,我爹的眼裡,心裡,只有她一個。五年,十年,一輩子,直到她死了這麼多年,還是把她裝在心裡。那裡,固若金湯,誰也進不去。”

“她心裡的人,是朕。”天子指著穆槿寧的方向,低喝一聲,面目愈發猙獰。“槿妃,注意你說話的分寸。”

“聖上,那又如何呢?”她的心裡滿是滿不在乎的灑脫,笑望著他自欺欺人的神情,他是這世上最無情最殘忍的男人,或許一開始孃親當真喜歡過,也不過是曾經,當真將孃親害死的人,不是郡王,而是這個天子。

她說話的從容表情,微笑卻又無法觸及的模樣,就像是天際的那一抹雲彩,即便伸出手,也什麼都抓不住。

皇帝猝然變了臉色,那一瞬,在跟那淑雅並不相同的面容上,他見到了跟那淑雅最後一次相見一模一樣的神情。

他永遠都忘不了。

私底下見那淑雅的最後一回,她拒絕了成為后妃,要忠於穆峰那個傻子郡王,他永遠忘不掉,她離開的時候,那淑雅朝著他回眸一笑,她並未開口,只是溫情的眼,也在這麼詢問。

那又如何呢?聖上?

她短暫愛過他,但她想要的,是一心一意的愛。但她也清楚,她得不到皇帝的愛。天子是軟弱的,他不足以保護她。但她卻不曾預料,她很快要因為天子,而付出性命的代價。

毅然而然的,她捨棄了。

“你這麼拒絕朕,很可能會喪命的。”

他猛地想起,他說的最後一句,居然是這個。天子一個踉蹌,頭昏目眩,他睜著眼,卻彷彿有一瞬間,無法看清楚站在他面前的,到底是那淑雅,還是穆槿寧。

他的心結,藏匿在這裡。

“我的孃親,並非病逝,喝下的,是砒霜。”

她的臉上,沒有一分笑容,她冷若冰霜,字字透著冷漠。“皇上若是當真對我孃親有一絲情意,為何明明知道她會死,也袖手旁觀,甚至連一眼都不去看?!”

他一下子無法忍耐,怒不可遏地掀了桌子,擰著眉頭指著穆槿寧,惡狠狠地逼問:“朕為何要去看她?”

“喝下砒毒的人,死的時候很難看,皇上怕見到這一幕?喜歡一個人,聽到她被賜給砒霜的毒酒,知道一個人死的時候痛不欲生,七竅流血,死的那麼辛苦,那麼猙獰,那麼醜陋,不是連看一眼都不敢嗎,都不想嗎?皇上的眼底,只容得下美麗的身影,所以才如此,自欺欺人,說那是自己一輩子都無法忘卻的女人?”

她卻冷冷淡淡站在原地,看著他剝去往日溫和的假面,她說的直接,當然也難聽。

但這些確實是真相。

他無法反駁的真相。

他的眼神,陰沉的無法看清:“是你娘……那淑雅犯了最大的錯誤。”

穆槿寧無聲冷笑,心中滿是凜冽寒意:“對我娘犯下過錯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你們。”

這世上,沒有人敢如此咄咄逼人,皇上的呼吸急促,哪怕是知曉後宮的醜事,他都不曾如此憤怒過。

“皇上,你從未愛過任何人。”

他最愛的,是他的權威,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能夠主宰能夠擁有的一切。

她說完這一句,突地笑開了,在知曉真相的最後一瞬,她才感覺的到跟孃親一般痛徹心扉的無奈和荒涼。

“皇上,你以為我當真對你有感情嗎?你為何不想想,如果你不是天子,不是正坐江山的帝王,那些后妃之中,有幾個對你是真心實意的?”

她幽幽地道出這一席話,心中的力氣,卻漸漸被抽離出去,她很清楚,她已經就快要結束這一切了。

“你對朕,也是假的。”

重擊,是接二連三的,他皺眉凝神看她,眼前卻愈發模糊不清。他沒想過穆槿寧早已知曉了所有事,更沒想過他如此器重甚至最終選擇的女人,對他不過是虛情假意,她甚至殘忍地拒絕他,跟那淑雅一樣。

她,無疑是在他的傷口上再度撒一把鹽,在他的心結上再打了一個死結。

穆槿寧靜默不語,站在不遠處,望著他重重坐在圓凳之上,眼神之內,卻沒有任何一絲情緒,漠然的宛若妖魅。

“朕為了你,犧牲了皇后!”他的胸口彷彿都要崩裂開來,搖搖晃晃走到穆槿寧的面前,他用盡全力,甩了她一個巴掌,看著她被大力推到,癱坐在地,他雙目通紅,面色可怖。

“皇上,殺死皇后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況且——”她直直望入那雙憤怒不堪的眼之內,彷彿要將人最深處最陰暗的想法洞穿,她神色一柔,淺笑吟吟。“這樣的想法,早已在皇上的心中,根深蒂固了。”

每一個人的心中,或許都有一個惡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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