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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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懺悔
她忽然想起那段糜爛的歲月裡,迷失了本心,她活在空虛中,像沒有靈魂的軀殼,過得痛苦而又沒有自尊。
足足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她看著小毅慢慢地從一個嬰兒長成了一個蹦蹦跳跳會鬧又會笑的可愛孩子,他眼裡的世界是這麼純淨,美好到她不忍心去打破。
在小毅的眼裡,她是世上最美的媽媽,阿力是世上最疼愛他的爸爸,他的天真美好終於令阿秀一點一點地明白,這份遲來的平淡有多珍貴。
阿秀現在才明白,她曾經所不屑的,恰恰是她現在想要追求的,小小的人生道理,阿力從一開始就明白,而她,卻足足花了這麼久,這麼長才懂得。
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她依舊是那個被上天眷顧的人。
輕輕依偎在阿力的懷裡,阿秀溫柔道:“從今以後,我們和孩子好好地在這裡生活,一輩子都不分開。”這裡有倪筱爾,有單亦宸,有蘭姨,有張叔,不是她和阿力的親人,卻勝似他們的親人。
人生要是能重新來一遍,她一定做回那個安靜地躲在小角落裡偷笑的單純丫頭,沒有煩惱,沒有傾軋,溫馨而又平淡地過完這一生。
“媽咪,姨姨說大家都在等你們去吃飯了!”小毅活潑地衝到他們面前,臉上盪漾著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快樂。
阿秀與阿力相視一笑,“走吧。”
盛大的烤肉派對一片歡騰,大人們在火光中彼此聊著天,小孩子們在地上翻滾,安詳靜謐的氛圍中,始終有一雙眼睛鬼鬼祟祟地盯著,臉上掛著淡淡微笑的單亦宸彷彿察覺到了什麼,扭頭看向某處,眼眸裡閃過一絲冷光。
收到單亦宸眼神示意的小莫很快奔了出去,不到幾分鐘的時間就捂著那人的嘴將他拖到了角落裡,那人壓根就沒注意到發生了什麼,腦殼上就捱了一巴掌。
“說吧,偷瞧什麼呢?”他笑眯眯瞅著蜷縮成一團的男人,順便從腰間抽出了皮帶,漫不經心地抽了抽,“啪”的一聲震得男人哆嗦了一下。
“知道我這一皮帶下去,你哪兒先開花嗎?”小莫意有所指地瞅了一眼他的下體,眼睛裡閃過狡黠的光芒。
男人畏畏縮縮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是好人,不會打我的。”
小莫啼笑皆非,“誰告訴你的?”他扼住男人的手臂,嘻嘻笑道:“這樣吧,先來點見面禮怎麼樣?”“咔嚓”一聲,男人慘叫一聲,肩胛骨被卸了。
這頭,仍不自知的倪筱爾好奇地抬起了頭:“什麼聲音?你聽見了嗎?”
緩緩放下酒杯,單亦宸微微一笑,“有聲音嗎?我看看就來。”
慢條斯理地繞過熱鬧的長廊,就聽到一陣殺豬般的慘叫,小莫樂呵呵地奔過來,“軍長,他招了。”小莫衝男人咧嘴一笑,“喂,把你剛剛聽到的再跟軍長重複一遍!”
男人生怕小莫又對自己動手,急忙老老實實地招了,“我是馮家派來的,聽說小少爺回來了,少爺想親自見見他。”
“奇怪了,你們馮家不是一直瞧不上小毅嗎?怎麼又想見他了呢?”
“現在馮家可不同往日了,都是那個叫小寧的女人把少爺害苦了!”他恨恨說道:“那女人,勾結管家,把持著家裡所有的一切,少爺根本就走不出他們的控制。”
單亦宸回頭看了一眼跟在單小三身邊歡快地奔跑的小毅,又看了一眼笑得一臉燦爛的倪筱爾與阿秀,頓時苦笑了一聲。
這樁閒事,即使自己不管,倪筱爾也會插手吧。
雖說馮瀟霆是自作自受,但怎麼說也是小毅的父親,這件事,恐怕要先告訴阿力才行。
歡樂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玩了一晚上,小毅跟單小三兩個孩子都累得睡著了,倪筱爾與阿秀一人領一個,帶了回去休息。
單亦宸命人將阿力請來,淡淡地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了他,他尊重阿力的想法,並沒有當場問他要如何處置。
阿力一路沉默著回了房間,小毅已經在被窩裡睡得很熟了,阿秀坐在梳妝檯前,一邊整理著長髮,一邊笑道:“小毅今天玩得可瘋了,我還從沒見他這麼高興過。”
他“嗯”了一聲,坐在沙發上怔怔盯著鞋尖發呆。
阿秀自顧自地說了一會兒話,阿力也不接茬,只是“嗯”地答了半天,她察覺到不對,頓時轉身好奇地看著他。
“你今天看起來心情好像不好。”阿秀坐在他他身旁,溫柔地詢問。
這段時間阿力辛苦了許多,她瞧著也心疼,以為他的沉默是累了,於是一邊給他揉著肩膀一邊笑道:“明天你就安心好好休息,家裡的事情由我來做,你好久都沒有陪著小毅玩耍了吧。”
話音未落,阿力忽然一把將她擁進了懷裡,他的蠻力弄得她差點呼吸不過來,被他結實的肌肉憋得難受,她悶聲道:“阿力,你鬆手,我快被你憋死了。”
阿力搖搖頭,“阿秀,你會不會忽然有一天帶著孩子離開我?”
阿秀噗嗤一笑,“說什麼傻話?好端端的我怎會不要你?”
他埋頭在她的秀髮裡,沉默著不說話,他怎麼能告訴她現在馮瀟霆又要這個孩子了,他想見小毅,想要將小毅奪走?
阿秀要是知道馮瀟霆轉變心意了,還會跟著一窮二白的他嗎?
阿力捨不得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幸福,他不想把這一切拱手讓人。
他的異常讓阿秀漸漸沉寂下來,她輕聲摟住他的脖子,“是不是……他找到了我們?”她怔怔地盯著他,阿力臉上閃過一抹痛苦,良久,他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他現在過得很不好,其實也是我害了他,如果當初不是我和小寧聯手一起讓你離開,他不會被小寧害成如今這副模樣……”他一五一十將馮家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了阿秀。
她安靜地聽著這個曲折的故事,原本,她也是故事中的一個主角,而今,她逃離了,那個曾經在她身邊比誰都純真的女孩兒卻陷進去了。
人生,好像永遠都這麼令人意外。
她低頭笑了,“所以,你擔心我會重新回到馮瀟霆身邊,帶著小毅離開你?”
他搖搖頭,“我只是……既害怕,又愧疚,我既希望你能夠帶著小毅回去見一眼他,卻又害怕小毅從此不認我這個養父。”
人生哪來這麼多糾纏這麼多痛苦,他可以狠下心不將這件事告訴阿秀,可是從此以後,他又拿什麼堂堂正正站在小毅面前承受他那句“爸爸”?
阿秀握住他的手,輕聲道:“阿力,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阿秀了,如今的我,早已知道什麼對我才是最重要的。而馮家,我要帶著小毅去,不是為了馮瀟霆,而是為了小寧。”她堅定地看著阿力,她知道依照他的善良,此時此刻,他們的想法是一致的。
果然,阿力點了點頭,默然答應了。
隔了兩天,阿力開車將阿秀母子送到了馮家門口,他仰起頭看著這座熟悉的建築,心情不可謂不復雜,這裡,就像是一座監牢,困住了多少人想要飛的翅膀?
“阿秀,我在這裡等你。”
阿秀牽著小毅衝他笑笑,轉身慢慢走了進去,阿力眼看著她們母子的身影漸漸在面前消失,忽然叫住她,“阿秀!”
她翩然回頭,迎上他不安的眸子,遲疑良久,他露齒一笑,“沒什麼,去吧。”他為自己內心的懷疑感到恥辱,或許這一次,他該相信阿秀才是。
她抿嘴一笑,轉身帶著小毅走了進去。
一路走過那些熟悉的小路,阿秀輕聲吩咐道:“小毅,待會兒見到那個人,你要記得喊爸爸,好嗎?”
小毅疑惑地看著她,“可是,我已經有爸爸了啊。”
“那個人雖然比不上你的阿力爸爸疼愛你,可是他給了小毅生命,小毅要禮貌地喊他,好嗎?”她耐心地跟兒子交流著。
忽然聽到一聲淡淡的笑,“你來了?阿秀姐姐?”
這聲音,曾經多少次在她耳畔哭喊著“不要欺負我的阿秀姐姐”,而今,冷淡自持,帶著幾分矜持與驕傲,多像從前的她。
阿秀慢慢站起身,樸素的衣著在小寧面前被襯得遜色不少,她穿著華麗,珠寶加身,豔光四射地站在馮紹霆身邊,而那個張揚跋扈的馮家大少爺,眼窩深陷,鬍子拉碴,全身削瘦到彷彿一張紙片人,唯一能夠證明他是活人的,只有那雙還在轉動的眼珠。
見到小毅,馮瀟霆的表情忽然劇烈地抽搐了一下,他艱難地衝小毅伸出乾枯的手,澀聲道:“你就是小毅?過來讓我看一眼。”
小毅有些害怕地躲到阿秀身後,搖了搖頭,“不要!我又不認識你。”媽媽雖然早就吩咐過要他禮貌待人,可是來之前給他看的照片上那位爸爸的長相跟眼前的這位叔叔一點都不像。
小寧扭頭衝馮瀟霆輕輕一笑,“少爺,你看你,又嚇著孩子了,來人啊,將少爺先扶回去休息。”
很快,管家走進來,默不作聲地將馮瀟霆往房間裡推,動作粗魯,絲毫沒有恭謹之心。
而馮瀟霆絲毫沒有招架之力,一雙乾涸的眼窩一直死死盯著小毅,眼中閃過漫漫絕望與無助。
阿秀本以為看到這一幕會覺得暢快,這麼多年來,她躺在他的身下與他做著金錢交易,由著他羞辱自己,成為犧牲品,她恨他,恨這些年的生活,可是現在,她發現她錯了。
她憐憫他,一點也不恨他。
小寧冷笑的眼神中,她忽然大步走上前,給了管家一耳光,清脆的聲音在大廳中響起,管家錯愕地捂著臉頰,小寧臉色一變,而馮瀟霆則衝到小毅面前,一把摟住他。
安靜的氛圍中,只聽到他一直喊著:“你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悲慼的聲音似乎哭聲一般令人心酸。
管家怒目圓睜,“你敢打我?”
阿秀厲聲道:“你算個什麼東西,敢對馮家大少爺不敬?當初要不是馮老爺的栽培,你現在不過還是一條在廚房端盤子的狗!”
或許是她的氣勢太逼人,管家有些畏懼了,畢竟現在阿秀又回到了單家,保不準單家會不會成為她背後的靠山。
他捂著臉,灰溜溜奔了出去,小寧氣急敗壞地盯著他的背影,心中暗罵沒有用。
阿秀將目光轉向小寧,“我沒想到你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小寧,從前的你,不是現在這副模樣,你也看到了那時我的下場,我奉勸你,當初你是怎樣趁虛而入的,以後也會有第二個你趁虛而入。”
小寧微微挑起眉,“阿秀姐姐多慮了,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我是絕不會步你的後塵的。”如今的小寧,多麼像從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一度以為只要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就絕不會迷失方向,一切都勝券在握。
她覺得悲哀,忍不住上前抓住小寧的手,試圖最後一次勸說她,“你聽我的話,如今錢你也拿到手了,馮家的股權你也霸佔了,你苦苦折磨他,還想要得到什麼呢?”
小寧凜然抬起頭,豔紅的脣看起來格外妖豔,“還有這所別墅,還有他名下打算留給小毅的財產,還有我所不知道的那些不動產……我全部都要拿到手!”
她的青春就只值那些股票?她不甘心,她要將這些統統都拿到手,否則,絕不會輕易離去。
“小毅怎麼可能會有財產……”她怔怔地轉頭看向抱著孩子淚流滿面的馮瀟霆,這個男人,他從沒有抱過小毅一天,從沒有好好地看過他一眼,怎麼會留有財產給孩子?
小寧噗嗤一笑,嘲諷道:“你覺得很奇怪對不對?不只是你,就連我都覺得很驚訝,他這麼一個紈絝子弟,怎麼可能會對你生下的孩子有感情?我也想不通,他是什麼時候給你們母子留了這份財產的,阿秀姐姐,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撿到寶了,是不是又想回到他身邊了?”
小寧笑得像個瘋子一樣,“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你看,我們都是被命運捉弄的棋子,沒有誰能夠逃脫他的玩弄。”
似乎聽到了小寧的笑聲,馮瀟霆慢慢抬起頭,盛滿了淚水的眼眸看向阿秀,這一刻,他的眼神和小毅看起來,是那麼地像。
她呆呆地佇立在那兒,看著馮瀟霆像個孩子一樣將臉埋進了小毅的衣服裡,渾身顫抖,而小毅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悲傷,抬起小手摸著他的腦袋,輕聲安慰,“叔叔,不要哭,小毅跟你玩。”
她鼻子一酸,別過頭匆匆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深吸了口氣,穩定了情緒,繼而冷靜地看向小寧,“我警告你,今天你不從這裡走出去,你將什麼也得不到。”
“阿秀姐姐總是這麼喜歡威脅別人,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你有什麼辦法將我從這裡趕出去。”小寧猖狂地笑著,她像個女王一樣端坐在大廳裡,妖豔地吸了吸指尖的煙,煙霧繚繞中,眼波朦朧,略帶嘲諷地看著眼前的三個人。
阿秀終於明白,當一個人瘋狂起來,究竟有多麼的可怕,她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把拽住了小寧的衣服,朝樓上大步走去。
小寧臉色一變,尖聲道:“你這個潑婦!你要幹什麼?”
阿秀抿著嘴,冷著臉一腳踢開天台的門,將她推向了那兒,狂風驟起,落葉飛了一地,她頭髮散亂,眼眸中憤怒的火焰熊熊燃燒。
“你要幹什麼?殺了我嗎?我諒你也不敢,你兒子還在下面呢!”小寧有些慌了,虛張聲勢地瞪著她,腳步踉蹌地步步後退。
退到最後,已經是無路可退,身下就是五層樓的高度,一個不小心摔下去就是血濺當場,小寧停住了,有些恐懼地盯著她。
阿秀輕聲道:“我是個瘋子,你知道吧?從前為了能嫁進馮家,我爬上馮瀟霆的床百般奉承他,後來為了能夠和他順利結婚,我不惜出賣你,將你送到老色鬼馮老爺身邊,這些,你都知道吧?如今,小毅有阿力撫養,馮瀟霆還給他留了一筆財產,我也該清算與你之間的恩怨情仇了。小寧,說起來,這些年來,我們兩人之間,到底是誰欠誰更多一些呢?我將你送給馮老爺,你毀了我嫁進馮家的機會,應該是誰也不欠誰的吧?”
她喃喃自語著,像具沒有靈魂的屍體,一步一步地靠近小寧,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頰,阿秀輕輕閉上眼睛,緩緩道:“小寧,我們一起離開吧,離開這骯髒的世界……”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一個字時,竟似睡著了一般,小寧只覺得後腦一陣涼風灌了過來,阿秀竟然拉著她要跳樓!
耳畔有風聲隱隱刮過,小寧渾身冒汗,嚇得肝膽俱裂,“不要!阿秀姐姐我走!我答應你我走!”
緊緊抓住她胸前衣襟的手鬆開了,她睜開眼睛,輕輕地看著小寧,“真的?”
小寧癱軟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我走,我現在就走。”比起手中的榮華富貴,她何必在這裡跟一個活死人和一個瘋女人糾纏?
小寧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阿秀的視線,逃得乾乾淨淨。
阿秀捂住狂跳的心臟,這才發現自己的腿腳也在發軟,不過幸好,幸好小寧是個怕死的女人。
小寧走得乾乾淨淨,她走了,管家畏懼阿秀,抑或是說阿秀身邊的單家,卷著鋪蓋也悄悄逃了。
這些年來,馮家幾經變化,原先的那些忠誠的傭人們早已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全部都是一些臨時工,突然發生變故,這些人也悄悄撤了。
整座馮家,像是一座空落落的鬼宅,除了風聲偶爾帶動屋簷上的風鈴,沒有人想到,這裡還有生命的存在。
阿秀繞著宅子轉了一圈,終於來到了大廳裡,只見小毅正專心致志堆著積木,馮瀟霆在一旁專注地協助,小毅一邊手把手教著他,一邊嚴肅道:“叔叔,不是這樣搭的,你要按照順序來。”
馮瀟霆似乎玩得也挺開心,衝小毅微微一笑,眼神中滿是身為父親的溫柔。
阿秀轉過臉,窗外清風陣陣,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為何一直想要流淚,這個男人本該是罪有應得,可是他卻悄悄為自己和小毅留了財產,他究竟是魔鬼,還是墜落地獄的可憐人?
“媽媽,你哭了!”小毅忽然指著阿秀,大聲道。
阿秀匆匆擦了擦眼淚,狼狽地瞪了他一眼,“別胡說!”
“我才沒有胡說!媽媽你本來就是個好哭鬼!”小毅嘻嘻笑著戳穿了她的窘迫。
一方帕子遞到了阿秀的眼前,一張清瘦的臉在她面前出現,他對著她,默默比劃了一個擦淚的姿勢,她緊緊握著柔軟的手帕,莞爾一笑,“謝謝你。”
得到她的感謝,他似乎覺得很開心,露齒一笑,簡單純粹得像孩子,從前的乖戾囂張在他的臉上看不到絲毫痕跡。
阿秀忽然心中一緊,總覺得他看起來不太對,她猶豫了片刻,在他面前伸出五根手指,“這是幾?”
馮瀟霆蹙眉打量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四!”響亮而又篤定地回答。
阿秀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這天,關耀宇的醫院來了一位特殊的病人,他一路都抱著小毅不肯撒手,只是低頭跟懷裡的孩子相對著傻笑,在他身後,是一群目光復雜的人。
倪筱爾依偎在單亦宸身邊,喃喃道:“從前我恨他,可是現在,我卻覺得,其實他也很可憐。”
單亦宸冷哼一聲,“這天下可憐人多了去了,我也很可憐,你怎麼不憐憫我?”
“你哪有可憐?”她瞪他。
單亦宸的語氣忽然變得可憐巴巴起來,“天天睡書房還不可憐?”
另一邊,謝小詩打量了一眼馮瀟霆,悄聲詢問關耀宇,“他都傻成這個樣子了,還能治不?”
關耀宇語氣低沉,“難說。”
阿秀將頭輕輕靠在阿力肩膀上,低聲道:“我現在不恨他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他與她本就是善良的人,經歷了諸多風雨之後,終於學會用目光慈悲地看待這個世界。
馮瀟霆暫時只能住在關耀宇的醫院中了,偶爾會有馮家念舊的傭人來看看他,偶爾,倪筱爾會來看看他,又有時候,阿秀會帶著孩子來看看他,只是,他的清醒只有在看到小毅時,才會展露出來。
阿力與阿秀的生活看似沒有任何變化,可是阿秀卻明顯地察覺到他變了,阿力似乎越來越沉默,看向小毅的目光時常帶著捨不得,她知道阿力在擔心什麼,卻無力去改變這一切。
她知道,阿力始終是自卑的,而這份自卑隨時會成為他們之間的導火索,她想要抱著他,告訴他,你很好,在我心中,你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男人。
可無數次面對他低沉的表情,她無法說出口,萬一這番話成為他們婚姻中的絆腳石呢?她害怕平靜的生活再起波瀾。
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了關耀宇的電話,他說:“馮瀟霆不能一輩子住在醫院裡。”
她心中微微一酸,如果把他一個人送回馮家,就意味著他將自生自滅。
阿秀猶豫了許久,終於走向他,輕聲道:“關少爺說,醫院不能再收留他了。”片刻的沉寂之後,阿力低頭笑了笑,“那就讓他和我們住在一起吧,不管怎麼說,馮家現在也沒有可靠的人能照料他了,他是小毅的親生父親,我不能不管他。”
阿秀心中覺得抱歉,卻只能眼默默低頭,儘管她不愛馮瀟霆,卻不可否認,在她的心中,對那個給了小毅生命的男人,始終有一份淡淡的感情在。
“那我去收拾房間。”匆匆起身,她避開了阿力漆黑的目光,或許連她自己也覺得,這對於阿力來說,是件多麼不公平的事情,只是,她始終沒有辦法揭開那層瘡疤。
馮瀟霆被接回來的時候,正值阿力專心致志在雕刻一塊木頭,他記得很久以前,也曾送過阿秀一個木刻的雕像,昨晚問起阿秀雕像去了哪兒,她一臉抱歉地告訴他,搬家的時候不見了。
他想給阿秀再刻一個,不,是刻三個,他,小毅,還有阿秀,三個人。
馮瀟霆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眼睛裡帶著新奇,如今的他,神智時而清醒時而迷糊,有時候連個三歲孩子的智商都不如,事事都需要阿秀在一旁悉心照顧。
眼看馮瀟霆衝阿秀直笑,而她則低頭眉目恬靜地給他整理衣著,阿力手上微微一用力,頓時感到一陣疼痛,低頭一看,才發現手上被劃了一個殷紅的口子,朝外汩汩地流著血。
阿力默默轉身去水龍頭那裡洗手,血水順著水池被一點點沖走,他怔怔地聽著小毅歡快地喊著“叔叔”,門外阿秀的嗔怪和馮瀟霆的低笑,驀然覺得,似乎自己才是那個最多餘的人。
小毅和馮瀟霆原本才是有血緣關係的人,他心中默默閉上眼睛,如果一切能夠重來,他還有得選擇嗎?
終於,等到外面安靜了,他輕輕走出來,只見寬敞的空地上掉了一隻精緻的高跟鞋,水紅色的弧線在陽光下刺眼得令他心痛,阿力認出來,這是阿秀從前在馮家穿的鞋子。
他驀地衝過去,將高跟鞋撿起來扔了出去,狂暴躁動地一拳捶打在牆壁上,一個鮮血淋漓的手印令人心中觸目驚心。
疼痛刺激得他的大腦終於清醒過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安靜地坐在地上,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像一場夢一般,好端端的,為什麼感覺卻又離自己遠去看呢?
“阿力,你在幹什麼?”身後忽然響起阿秀顫抖的聲音。
阿力冷冷地回頭,阿秀手中抓著另一隻紅色的高跟鞋,眼中滿是經營的眼淚,她說:“我只是想把以前的衣服拿回來,起碼還可以穿,節省一筆家用……”
“馮家的那個男人已經插進我們的生活了,你還要這些衣物幹什麼?節省家用?難道你覺得我沒有能力為你買這些奢侈的衣物?”他打斷她的話,狠狠將她推在牆壁上,“是我不夠好?還是我對不起你?阿秀,你怎麼可以這樣欺我?”
阿秀的眼淚緩緩流下來,她知道因為馮瀟霆的事情,阿力已經很生氣了,可是他應該知道,她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阿秀了啊!
“你不相信我?”她哭著問他。
阿力痛苦地凝視著她,半晌,搖了搖頭,“我已經相信你很多次了,阿秀,我以為我可以無視馮瀟霆的存在,接納他進入我們的家庭,若無其事地生活,可是,我發現我不能。”
鬆開阿秀,他大步離去,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忽然大聲道:“那就把他送回去!”
“你要送我去哪兒?”一個聲音忽然輕輕插進來。
馮瀟霆站在身後,將剛剛那一幕全部收入眼底,他弱弱地看著她,眼中滿是不安與窘迫。
阿秀心中一疼,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耳朵,要怎樣,要怎樣才可以平衡眼下這個該死的局面?
匆匆準備完晚飯,馮瀟霆與小毅倒是吃得很開心,可阿力卻一直在房間中悶頭大睡,她猶豫了片刻,端起飯菜朝他屋裡走去,“阿力,我準備了你最愛吃的晚餐,你要不要起來吃一點點?”
屋裡沒有聲音,她耐心地等候了片刻,終於推開門,然而,空蕩蕩的屋子裡,什麼都沒有。
她心中一驚,手中的飯菜砰然落地,湯水灑在腳背上也不覺得燙,只是匆匆從這個房間找到那個房間,連帶衣櫃,所有該找的地方都翻遍了,最後,發了瘋般地衝到外面四處尋找。
“軍長,少奶奶,有沒有看到阿力?蘭姨,張叔,阿力去哪兒了?”
一張張茫然的目光從她面前滑過,她捂住腦袋,忽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他走了
從前每一次,都是她先拋棄他而去,這一次,他終於拋棄了她,毫不猶豫地走了。
“媽媽,爸爸去哪兒了?”小毅追了出來,靠在門框上睜著純真的眼睛問道。
阿秀伸手抹了抹眼淚,勉強一笑,“他出差了,要過一陣子才能回來。”
她始終相信,阿力一定會回來,在他徹底想通的一天。
在這之前,她要努力守住這個家,安靜地等候他。
一瞬間,這個世界上又只剩下了她,小毅,還有馮瀟霆。
阿秀病倒了,躺在**連續發了好幾個晚上高燒,倪筱爾與蘭姨,張叔先後來照顧她,好不容易看著她睡著,大家這才悄悄地離去。
半夜,她咳得厲害,趴在**想要伸手拿水杯,面前忽然就多了一杯清水,她訝異地抬起頭,馮瀟霆正捧著杯子,眼中帶著幾絲歡快,“你醒了?很渴吧,快喝水。”
她笑了笑,想要說謝謝,奈何喉嚨沙啞,根本就說不出話來,又急促地咳嗽了半天之後,馮瀟霆忍不住伸手拍著她的脊背,輕聲道:“你平躺著,吃完藥睡一會兒就好了。”
匆匆將她扶著躺下之後,他又急忙跑到外面,採了一束花放在她的床頭,細心將桌子四周收拾乾淨後,笑道:“生病的人看到花心情應該會好一些吧。”
阿秀疑惑地看著他,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這一幕,她一定以為自己瘋了,那個紈絝子弟馮瀟霆怎麼可能會變成今天這樣?他陰險狡詐,心底狹隘,張揚跋扈又臭名昭著,世界上所有形容惡棍的詞都可以加註在他身上。
而今,他卻善良得像個孩子。
馮瀟霆絲毫沒有注意到她異樣的目光,安頓好了她之後,走了出去坐在院子裡陪小毅做功課。
小毅翻開作業本,指著上面的一個英文單詞問道:“叔叔,這個單詞是什麼意思?”
馮瀟霆瞪大眼睛瞅了半天,老覺得單詞熟悉,卻始終記不起來是什麼意思,頓時尷尬地摸摸腦袋,“叔叔不認識,我們查英漢詞典好不好?”
小毅鄙視地說:“啊?叔叔一點都不厲害,像小三的爹地,就什麼都會。”
馮瀟霆正要辯解一番,身後傳來“噗嗤”一聲笑,他微微側過頭,倪筱爾正一臉微笑地看著他們。
小毅興奮地奔到她身邊,揚起頭,“姨姨,我媽媽已經睡著了。”
倪筱爾撫摸著小毅的腦袋,“你先去玩好不好?姨姨要跟你叔叔說幾句話。”
小毅撒著歡就去找單小三調皮搗蛋了。
倪筱爾在他旁邊坐下,與他並肩看著滿園盛開的芬芳花朵,沉默了一會兒,她笑著說:“沒想到有一天我們會是以這樣的形式坐在一起,心平氣和地聊天。”
馮瀟霆低頭摳著手裡的積木玩具,沒有說話。
她似乎知道不論自己說什麼,他都不會應答,於是託著下巴,輕輕笑道:“很久以前,我一直覺得,阿秀找上你是她人生最錯誤的選擇,那時候,我希望你和她之間能撇得遠遠的,彼此再也不要見面,可現在,我卻覺得,現在的你陪在她身邊,是最合適的選擇。”
伸手大力拍了拍馮瀟霆的肩膀,倪筱爾柔聲道:“從前的馮瀟霆早已死了,你記得,現在的你,是小毅的親生父親,是阿秀身邊唯一能夠依靠的男人,你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不要再放開唯一能夠幸福的機會。”
阿力走了,阿秀早已經不起任何命運的顛沛流離,經歷了這麼多,倪筱爾相信,馮瀟霆不會再和從前一樣為非作歹了,誰都有走錯路的權利,只要他回頭了,又何嘗不能給他一個悔改的機會?
不遠處,花叢裡忽然冒起兩個小腦袋,單小三憂心忡忡地看著媽咪與馮叔叔語重心長的對話,“你說,馮叔叔能夠聽懂我媽咪說的話嗎?”
小毅捂著嘴一笑,“我告訴你一個祕密,其實,馮叔叔的傻是裝出來的。”
單小三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你怎麼知道?”
“因為有天晚上我睡著以後,馮叔叔悄悄來我房間了,他抱著我說了很多很多話,然後又悄悄走了。”
“那他都說了些什麼?”單小三好奇道。
小毅搖搖頭,一本正經,“這是祕密。”轉頭盯著與姨姨在一起坐著的馮瀟霆,小毅嘴角微微地彎起一抹笑容,他知道,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因為他有兩個同樣疼愛他的父親。